只有林小年夫妇,了然的对视一眼,然后赶紧打岔:“晴空,喝茶,葛言,你也喝……”
看到一句话临时引起的混乱和大家纷纷猜测的眼神,葛言再也坐不住了,跟林小年说了几句体已话,就要告辞。
这次,彭兴立即追出来,在她身后喊:“葛言,我送你。”
“不用。”她加快步伐,想赶紧逃离。
“我送你。”他又重复了一遍。“我说用就用!”这次,他的口气不容置疑。
她不喜欢勉强人,他非要送,她就随他。只是,她要跟他说清楚:“彭总,你没必要这样刻意关照我,我不会感激。”
她叫他彭总的时候,已经无形中拉远了跟他的距离。
他有些痛心,她是故意这么疏远他:“别这么叫我,即使往日的情分没了,你也可以叫我一声名字吧?”
“我们之间,何必要这些客套的虚伪?”葛言向来说话直接,不喜欢绕圈子。
“……你能说两个互相分享过亲密初吻的人不熟?你能说两个在寒冬深夜相拥而眠过的人不熟?你能说两个在大学自习室一起坐了一年半的人不熟?……”他的音调渐渐低下去,说到最后,已经无声,似乎陷入了某些回忆不可自拔。
她已经回过神,狠了狠心,硬是表现的没有动容,“是的,……不熟!”她不想再跟他牵扯,也无力再牵扯,怕自己伤的更深,无可救药。
还记得那年他们热恋,那时候,她觉得一切都美好。那时候的葛言,天真的对未来有诸多期待,她甚至想一毕业就结婚,成为一位年轻的小妻子,给他洗衣做饭,享受人生中最平庸的幸福。
可是,突然间,一切全都不复存在。没有原因,毫无征兆。
他突然提出分手,在她还没有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儿的时候,他已经扬长而去。她以为,那是一个玩笑,他在逗她玩儿。她找到他,跟他说:“别开玩笑,我可从来没想过分手。”
他说,他并非开玩笑,他就是要分手。
这样突然的打击让她连伤心都措手不及。
她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她也挣扎着问过他理由,他不但支吾着含糊其词,还逃避着不敢面对。
为此,她自暴自弃,看着自己的血流了一地,最后还是林小年最先发现,用枕巾堵住了她的伤口。那时,她终日以泪洗面,借酒消愁,整日宿醉不醒。即使这样,都没有得到他一个合理的解释。
后来,她终于死心,终于知道,不是所有的爱情都会有结果,不是所有的分手都会有原因。她明白了为这么一个不负责任的男人哭,不值。
她振作起来的时候,他已经毕业了,从此,他消失在她的视野里,她故意去忽略关于他的一切消息。她就当生命中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么一个人,这样的自欺,支撑她度过了那段最黑暗的岁月。
时光,能让人学会遗忘,却不能完全平复那些爱过的伤,所以,她仍心有余悸,一句我们不熟,彻底划清了他们之间的界线。
“好,不熟!”他慢慢靠近她,他已经不敢再追问,怕她承受不住那些记忆的碎片拼接起来的噩梦般的剪影。
不经意间,彭兴已经将车开进了Z大校园,一公寓楼前的银杏树依旧挺拔,遮起大片阴凉。葛言将手扶在车子的安全把手上,幽幽的说:“我们似乎走错了方向。”
彭兴将车停下,在树阴里站立,他背过身对着葛言,用低沉的声音缓缓的叙述:“我时常会做同一个梦,梦见和你在这片树阴下拥抱,可是,每每醒来……”
“够了!”葛言打断他:“很抱歉,我下午有个重要的采访,必须回单位。”她转头就走,背影那么匆忙。
“葛言……”他知道,即使声音再洪亮,也无法唤回她的心意。
那个固执的女子,他明白他如何负了她,却不知道该如何求得她的原谅。
那个他唯一真心爱过的女子,他已经无法让她回头。
葛言向来不喜欢不期而遇。
那天在影院门口,她挽着卓烨刚要进去,却看见了彭兴。她根本没想跟他打招呼,可是,彭公子却主动上前,跟她们打招呼。他礼貌周到,让人无法拒绝。
他不但跟他们一起进了影院,还跟卓烨聊的不亦乐乎。
电影开始的时候,彭兴将他们的座位一起换到VIP包厢,葛言反对,卓烨却很高兴,一个劲儿劝她不能拂了彭总的美意。本来是两个人的约会,到头来却成了三人行。
葛言很窝火,后来,电影看到一半,实在忍受不了这种异常的氛围,只能中途落跑。后来,卓烨还怪她:“你居然认识彭兴这样的人物?干吗不早说,这样的人就应该多拉拉关系,看你,看个电影都坐不住?”
葛言一气,差点当众打他耳光:“你有点出息好吗?即使没出息,也请你有点骨气!”
卓烨被她说的面子上有些挂不住,难免翻脸:“骨气能帮我拉到项目吗?骨气能让我买房买车吗?光有骨气你就能对我满意吗?”
葛言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别人介绍的高级知识分子男友,或许,这次,是她又看错了人?
后来,与男友分手,葛言已经毫无感觉,这样的人,始终不是她所找的。
有很长一段时间,葛言尽量减少外出机会,大部分时间她不是在单位工作就是呆在家里,所以,几乎没再遇见过彭兴。
杂志社年庆的时候,答谢受过他们专访的名人。若在往年,这只是可有可无的例行公事,金融界、地产界、IT界的精英大亨们哪个有时间来这种地方浪费他们宝贵的、以秒计的时间金钱?所以往往精心筹备的答谢会最后就成了杂志社同仁们的聚餐。
可是,今年,情形大不相同。
因为彭兴的出现,引来了不少各领域的精英,大家在答谢会上一出现,连杂志社老总都跌破了眼镜:“前所未有啊!”
彭兴做为年轻一辈的新人,迅速崛起,当然是万众瞩目的焦点。有不少其他媒体的朋友也跟过来采访。镁光灯下,他侃侃而谈,不得不让人佩服他知识渊博,思维敏捷,分析精准,眼光独到。当然大家最感兴趣的还是彭公子的个人问题,尽管记者问了很多遍,他都应付的滴水不漏。
记者没办法,只能向这家杂志社资深记者求援:“葛言,能不能过来帮个忙?”
葛言只当没听见同行的话,继续在人群里穿梭。
其实,彭兴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在礼堂里回转,他知道她捧着酒杯到处给人敬酒,他甚至默数着她到底喝了多少杯,他心里着急,替她难过,他知道她肯定没想清醒着走出这家餐厅的礼堂。
彭兴匆匆跟旁人道了声“失陪”,赶紧绕到她身旁。
“彭兴,不,彭总,来,我敬您一杯,谢谢您接受我们杂志的专访。”葛言根本不敢抬头看他,所以,没注意到他眼中的焦急和担忧。
第 3 节
她一仰头,喝掉了一整杯的红酒,然后,下意识的擦擦嘴角,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如朦胧的夜色里惨淡灯光下那开得凄艳的石榴花。
“葛言!”在这样的场合下,他本不便与她过份亲近,否则,明天一准成为媒体的话柄,可是,看她残忍虐待自己的样子,他已经不能顾及那么多:“葛言,你跟我来。”他拥着半醉的她走出餐厅。
吹到冷风,葛言的意识已经清醒了大半,堵在心中的委屈,如爆发的山洪,排山倒海袭来。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退开身边的彭兴,失声痛哭起来。
哭到将要窒息的时候,他将她扶紧,纳入自己的胸前,他轻声说:“一直以来,我都不敢恣意出现在你面前,就是怕你这样伤心!”
她终于回过神,恢复了一直以来的理性,匆忙远离了他的怀抱,“对不起,弄湿了你的衣服。”她低头,从自己随身携带的袋子里摸索纸巾,她不能把泪挂在脸上。
彭兴早准备好的递到她手里,“葛言,你怎样才能原谅我?”
她的手仿佛被烫到了,赶紧缩回来,洁白的纸巾片片铺开,掉了一地。
她茫然的看着他,如同打量一个陌生人,“为什么要我原谅?”
“你明知道当年……”
他打断他的话:“当年?早八辈子的事儿了,何必再提?”
彭兴惶恐的神色一片死灰,“葛言……”他踉踉跄跄的追寻她前行,“葛言,我从小到大,都没求过任何人什么事儿,……也从来不会求人。这次,算我求你,再给我们一次机会……葛言,我只再需要一次机会,哪怕让我跟你说声对不起。……葛言,言……”他已经单膝跪地,在她身后不停的喊。
而她,早已经走的远远的,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到了年底,杂志社难得清闲,葛言便找了林小年一起逛街,顺便采访她升级为少奶奶以后的心情。林小年微笑起来,脸上的表情却高深莫测:“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还是会想到乔怀宁,人生最初那个那个人总是难以忘掉……开心的时候,我总觉得眼前的幸福那么不真实。幸好,身边还有于有余,他让我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葛言停顿了一下,捉摸不透这个说话向来颠三倒四的人究竟是什么意思,后来,林小年又在一旁感叹:“真想念大学时候的时光……非典时,大家一起坐在在操场的草坪上打牌,一起去看午夜电影,一起去野餐……那时候,总是彭兴最有创意……”
提到彭兴,林小年稍有停顿,然后又滔滔不觉的说:“这些年,他一直一个人,有偌大个公司要打理,身边又没什么知心的人,日子过得并不快乐……”
葛言微蹙起眉,“林小年,你嫁了人居然白痴到这个程度?他那么风光的人都不快乐,我们这些贫民百姓还要不要活?”
“有钱人就一定快乐吗?他心里那些苦旁人怎么能看得见?”
“你收了多少好处?来替人诉苦?”
“我的确受人所托,但分文未取!”
“你这生意做的太不划算!”
“葛言,他一直在等你!”
“他功成名就,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必等我?……我可没让他等。他不找女人,可能是懒得应付,又或者,他等其他人……”
“他就是在等你!”
“我早已经死了心。”
“当年,他与关澜的事儿,不能只怪他一个人!”
“难道要怪我?当年,当年?过了多久了,还还提旧账?过去的事儿就不能让它过去吗?”葛言情绪不悦,口气咄咄逼人。
林小年一向说不过她,只能哀叹:“彭兴真不幸,怎么就认准了你?”
葛言也叹:“或许,人生没有真不幸,只有更不幸。”
两个人抬杠正抬的不可开交,那边,沈三月打林小年电话求救:“快点过来陪我相亲。”最近三月命泛桃花,给她介绍对象的亲朋好友络绎不绝,她已经那以应付。
林小年在电话中跟三月说葛言也在,正中了三月下怀:“那更好,一起来。”
这样的相亲很有戏剧性,因为三月摆明了应付差事,无心与人发展感情,于是直接把葛言推出来说话。葛言脾气直,性格又开朗,与人家聊的很开心。
后来,前来相亲的某男对葛言大有好感,两个人还交换了电话号码。
回去的时候,沈三月还打趣葛言:“白得了个现成的男朋友吧!”
葛言倒是很坦然:“这人挺好,当个普通朋友很不错。”
某男也是极有分寸的人,平时,跟葛言打个电话联络一下,偶尔出去一起吃饭喝茶,都彬彬有礼,让葛言觉得很舒服。
时常,她也想,找个这样的人结婚也不错,至少在心理层面没负担。
许久也没再见过彭兴,她安慰自己,这样也好。记忆深处再深的伤,也会随着时间磨灭。
某天下班,再杂志社门口,葛言看到一辆普通的黑色轿车停在楼下,因为车牌号是她的生日,她鬼使神差般走过去,想一探究竟,是谁跟她有这么深的缘分?
她走进车子,抱着里面人看不到她的侥幸心理,向里面张望。
天啊,里面的人不但看到了她,而且,还按下车窗玻璃亲热的跟她打招呼:“嘿,葛言,真巧!”
葛言一时乱了方寸,“我,我只是路过……”她突然想起来,那日,彭兴就是用这辆车送她的,并绕路去了Z大。
彭兴也冲着她笑起来,温和的说:“我也是路过。”
“那么……再见!”她挥挥手。
“葛言”他叫住她:“晚上一起吃饭吧?”
“不,我还有事儿。”葛言差点撒腿就跑,后来想了想,才觉得自己反应过渡,又不是作贼,干吗心虚?
彭兴一把拉住她的胳膊:“葛言,就算我们之间不能再在一起了,但起码我们还是校友吧?你能不能像对待普通同学那样对我一次?”
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