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年从来没有提起过那天晚上的事儿。
有好几次,关澜和她独自在宿舍上网,关澜尽量找话题跟她套话,可林小年总是有意无意的躲闪,后来,她被烦透了,终于爆发,她说:“关澜,我不想跟你说话,请别烦我,好吗?”
关澜诧异,一向烂好人的林小年会说出这样的话。
林小年的确说了,而且说的更深刻:“以前我一直觉得你小心眼,不太合群,所以,才没有几个朋友,可是,后来,我终于发现,是你这个人的品行有问题,自私自利,思想肮脏,不够正直,不够宽容,不够善良,所以大家才远离你。虽然每个人都有缺点,都会犯错误,但是,有些小错误可以原谅,有些错误是不能原谅的,关澜,你触犯了我的底线,所以,我不会原谅你!你说我心胸狭隘也好,说我不可理喻也好,我都承认,但是,我宁愿这样,都不打算和你再多说话。你知道人以群分的道理吧?我跟你不是一类人,终究合不来,所以,请你自重,别来打扰我。如果你觉得这样尴尬,可以申请搬出这个宿舍,如果你觉得这么搬出去难堪,就继续住下去,但是,请别再算计任何人!我很失望,真的很失望!”
关澜还想辩解,却被林小年凌厉的眼神挡了回去。原来,她并不如她想象的那般好欺负,她不傻,也不迟钝,只是她在隐忍,在故意躲避,那是一直以来,她最安全、最自由的生活习惯。兜兜转转,她费尽心机,竟然还是活的不如她惬意、风光。
彭兴和葛言这一对宣告散伙,让林小年更意识到于有余的可贵。
如果换了于有余,面对另外的女生,他绝对不会乱来的,不知为何,林小年就有这样的信心。
五一节临近,非典仍在大半个中国肆虐,学校还没有解禁。
林小年借着学生会和红十字会合作搞活动的机会,拿到了学校的特别通行证,可以临时出入学校后门。后来,她把这个通行证借给了彭兴。
那些日子,林小年买了很多大枣、红糖放在宿舍,而且每天记得打好开水,偶尔想起来泡杯糖水喝。后来,沈三月笑她:“不就是个生理期,值得这么玩儿命的补?”
“有余说了,女生多吃红枣能养气色。”她悠悠的喝着糖水。
“左一个有余,又一个有余,真受不了!”沈三月揶揄她。
“你本来也瘦不了!”她小声咕哝。
第 12 节
关澜在床上躺了几日,逐渐好起来,她跟林小年说对不起,林小年只是冷冷的回她,“不用跟我说,你应该跟葛言说。”后来,她又想起什么:“葛言那脾气,估计不会善罢甘休,你还是什么都不要说了。”
关澜还想说什么,林小年转身、摇头,去浏览网页了,她真的彻底无视她的存在了。从此,她的世界里再没有关澜这个人。她仁至义尽,终究是安心的那个。
于有余的通知书迟迟没到,林小年替他着急:“去问一下吧,都五月了。”
他却气定神闲,“急什么?不到也好,我还有Q大保底呢。难道你真想我走?”
她不出声,他走,她舍不得,但总不能为了自己的私心,误了他的前程。她开始矛盾起来。
于有余不止一次的抚摸过那页面上全是英文的通知书,他的心蠢蠢欲动,仿佛斯坦福的校园就在眼前,蓝天白云下的绿树红墙,异国他乡的特色风情,一切都诱惑着他年轻的心。
可是,他也在暗暗权衡,如果他就这么走了?林小年会是什么反应?他害怕时间会冲淡一切,如果他不在她身边,她身边的位置还会不会替他保留?
五哥、五嫂鲜活的例子摆在眼前,两个人错过了十年,再回首的时侯都是满身伤。五嫂说:“爱情,最怕错过,哪怕只一秒,早已经物是人非。”
他的心忐忑不安,而她居然催他询问通知书。他该怎么办?告诉她实情,通知书已经收到,他准备放弃,还是欺瞒到底,悄悄留在国内?
幸好父母甚是开明,他跟他们提了自己想留在国内读书的想法,他们都没反对。
只是多心的老爷子质疑,“这里面该不是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隐情吧?”
八字刚有一撇,他当然不能说,只留下个悬念:“等着看吧!”
五月中旬,苏北海欲赴加拿大,一干好友纷纷从学校偷溜出来在前门的全聚德给他饯行。
三月本来不去,后来,在葛言跟林小年的劝说下还是去了。
那天,大家点了烤鸭,端上来的时侯,于有余眼疾手快,夹了最好的鸭脯肉给林小年。
苏北海坐在对面,看的真切,不禁心情黯然,他象征性了夹了几片放进三月的餐碟,温和的笑着:“多吃点吧!”
三月本来心中不平,可是,经过这么长时间,如今他又要走,心中坚冰也早已消融,她平静的拿起筷子,慢慢的吃着。
于有余似乎很高兴,不停的劝苏北海也多吃点:“到了加拿大,想吃这么地道的烤鸭就难了!”
一群人吃的热热闹闹,待到酒足饭饱,林小年去洗手间,出来正好遇到苏北海。
他靠在外面的墙上似乎特意等她。
苏北海喝了酒,脸上一片潮红,所以,笑起来好像有几分害羞,他说:“我就要走了!”
林小年嘻笑,“又不是不回来!没事儿,等以后有了钱,我去加拿大旅游,顺便去看你。”
“你真的会去?”苏北海问的认真。
她怔住,“师兄,你喝多了!”
他摇头,苦笑:“年年,我一直很喜欢你。”
林小年望着鞋尖,不敢抬头。
良久,他自言自语的说:“我早知道自己没希望的。即使没有乔怀宁,你也会选有余。……其实,我一直很佩服有余对爱情的态度和勇气,爱一个人的时侯他能那么勇敢和义无反顾。”
林小年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我们会不会出来太久了?”她刚想往回走,却被苏北海拉住。
他用下颌抵住她的肩膀,喃喃的说:“给我一分钟,好吗?就一分钟。”
她不敢动弹。
而他却沉浸在片刻的遐思里,深情缱绻。
“你们?干什么?”于有余的声音低沉愤怒,带着暴风雨的气息,他本来还奇怪,林小年出来这么久,为什么没回去,他只是出来看看,不想却看到了这样一幕。
林小年想解释,可是,声音却干涩。
倒是苏北海,表情比刚才平静多了,说:“有余,刚才怪我,跟小年没关系。”
于有余瞪着他,“希望你早点去加拿大,以后没事儿别回来。”说完拉起林小年就往外走。
苏北海只看到他们的背影在视野里淡出,然后,觉得眼前都是陌生的面孔,竟原来,在茫茫人海里他竟是如此孤独。
身后,一个轻柔的声音喊:“北海!”
蓦然回首,竟然是三月,“太晚了回学校不好交待,况且现在还封校,我就先回去了。”
“我送你吧!”苏北海跟在三月身后走了两步,却停下。
因为她说:“不用了,请让我自己走,好证明我还有那么一点点骨气,可以不再顾念前男友。”
他只能在心里跟她说对不起。
于有余拉着林小年走出全聚德,在前门大街上晃悠。他在前面走,她在后面跟真,像个小跟班,马不停蹄,却不吭声。后来,他加快脚步,她只有小跑的份儿。
今天,为了显示自己的窈窕身材,她居然穿了小细跟的皮鞋,走起路来一摇一晃,简直要命。
她喊:“有余,慢点走吧,我脚疼。”
他根本不理她,穿过大栅栏,去寻里面那家剪刀铺。
林小年走的累了,停下来揉后脚踝,那里总是隐隐的痛。
于有余以为她一直跟着,也就没回头看,这个笨人,今天让他气急,居然让北海那小子抱着白白占了便宜。
到剪刀铺门口,借着装饰玻璃的反光,于有余往后瞄,想看看林小年的表情有没有悔悟的迹象。可是,这一看,却让他猛然回头,身后,哪里还有林小年的影子?
心里无由来的一阵急切,刚才的小脾气全然不见了,只剩下担忧,她怎么就会跟丢了呢?
他摸出手机,给她打电话,却听到葛言的声音,“她不是跟你出去的?……手机忘了带。”
于有余从来没有这么丢脸过,满大街喊:“林小年,小年,年年!”
林小年坐在路边的大石头上惬意的啃糖葫芦,听到于有余的声音,刻意把头低下去。她不想被他发现,然后继续跟着他满大街走。
他还是看到了她,冲过去。她本以为他会生气,会骂人,可是,他居然什么都没说,将她抱了满怀,在人流汹涌的街头,紧紧拥着。
后来,他一直抓着她的手,说:“我以为你走丢了!”
林小年想起刚才自己故意躲闪,不好意思的摇头。后来,她解释:“我跟北海师兄,不是你想的那样啦。”
其实,他什么都没想,只是生气。现在气消了,也就过了。
她觉得手上的力道大了些,冲他喊:“抓疼我了。”
回学校的路上,他一直拉着她的手。
她问:“斯坦福那边的通知书收到没有?我替你问过了,早寄出来啦。”
他含笑着点头,“我收到了。”
林小年一阵沉默,缓缓的抽回自己的手,慢慢的说,“那,你什么时侯走?”
“你这么盼着我走?”他不动声色的问。
“不是。”她终于笑起来,“我是想你先去那里探探路,以后,师弟师妹们出去才方便。”
他早听出她话里的漏洞,师弟师妹们,却没有她。看来,她从没想过留学吧?或者,也从没想过永远跟他在一起。
“我去美国,你会想念我吗?”他试探的问,只是试探,从没想过能得到她真心的答案,她环顾左右而言它的本事太高。可是,这次,她却毫不掩饰,“会!”那么肯定又不容质疑。
这样的回答,让于有余愣了几秒。而他的话,却让林小年愣了一刻钟。
他说:“林小年,我已经想好了,留在北京读研究生,哪儿都不去,省得你想我的时侯见不到。”
那年春天,因为非典,他们错过了花团锦簇的绚烂时光,却意外邂逅了美丽爱情。
当然,正是因为有了爱情,才有了日后的折磨。
第五章 心有彷徨
第 1 节
解除封校已经是六月的事儿了。那时,非典并未完全结束,公共场合几乎没什么人。于有余便陪着林小年大逛北京城,从皇城根一直绵延到郊区县。林小年第一次对北京有了一个整体概括的认识。
七月,于有余收到Q大研究生班的录取通知书。
如果未来不发生什么,他们这么走下去,也可谓圆满。
暑假的时侯,林小年没回H市,而是跟老爸老妈请了假,跟一帮同学去了长白山,当然,也有于有余。大家跋山涉水,一路走一路玩儿,都已经乐不思蜀,早把非典忘到了九霄云外。
那天,本来要去天池,林小年却接到一通意外的电话。她从来没想过欧阳菲给会给她打电话,她的声音愤怒而苍凉,“怀宁病了,你来看看吧!”
乔怀宁是她欧阳菲的男朋友,病了理应她来照顾,为什么要她去看呢?林小年淡淡的回复:“很抱歉,我在长白山,一时回不去。”
欧阳菲没再多说,突然就挂了电话。
林小年琢磨着,事情似乎有些不寻常。
后来,于有余在门口喊她:“小黏糊,走了,大家就等你呢!”
她拿起背包递给于有余,咬着牙喊:“再跟我叫小黏糊我跟你急啊,——好多鱼!”那时侯,流行一种零食,名字好像叫“好多鱼”,于公子曾买过给她吃,她就记住了,打趣他:“明明都姓于了,还叫有余,名副其实的好多鱼啦。”
“再叫好多鱼亲你!”这个威胁果然有效,成功让林小年闭了嘴,乖乖跟在他身后向天池进发。
半路上,林小年心跳不正常的加速,眼皮直跳,大家停下休息的时侯,她抽时间给乔怀宁打电话,想问问他怎么样了?结果,电话一直响,却没人接。
直到了下午,乔怀宁才回了电话给她:“年年,你找我?”那声音,明明中气十足,哪里像生病呢?
“没事儿。”她用舌尖润润唇,继续说:“我在长白山,回去帮你带点什么?”
他愣了一会儿,微微笑着说:“什么都不用!”
“……”如此,这般,却是没话可说了。
“我挂了!”
“好!”如今,二十年的情谊只剩一个好字。
她有些困惑,自己当初为什么会喜欢乔怀宁?难道就是因为他是她的青梅竹马?想了半天仍一片混乱,如浆糊般稠黏。看来,于公子叫她小黏糊还真是叫对了。
电话那头,乔怀宁涔了满头大汗,可能北京的夏天太热了吧?他刚才本有很多话要对她讲,可是,却一句都没说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