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年本以为于有余已经挂了电话,她紧握着手机望着窗外的景色发呆,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要收线,可是,手机里又传出一声叹气,粗重的,似乎已经隐忍了好长时间。
于有余说:“林小年,我已经申请了斯坦福大学的硕士研究生。”
她还是轻轻的“嗯”了一声,而后,才想起应该礼貌的说声恭喜,可是,他已经挂了电话。
乔怀宁和老爸老妈似乎聊的很愉快,林小年又去卫生间洗了把脸,然后出来沏了壶茶,给每个人倒了一杯。老林同志问:“谁打的电话,这么久?”
她看着眼神深邃的乔怀宁,支支吾吾的说:“同学。”
老妈却别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没事儿,不管是谁,我们都不追究。”
他们越是这么说,林小年越觉得不自在,竟有几分脸红。
后来,她假装喝水的时侯,却不小心洒了一身。
又过了一会儿,乔怀宁起身告辞。
一切都没有什么不妥,可是一切却都已经不同。
开学,又见到于有余。他的眼神里少了平日的嘻笑,多了几分稳重,可是,看在林小年眼里却是冷漠,而且冷漠里透出几分荒凉,她感觉不到往日的温度,只觉得陌生。
他笑起来,郑重的叫她林小年,然后从书包里拿出整盒巧克力给她:“寒假我去了意大利,特意给你带的。”
她觉得包装太精美的礼物肯定不便宜,犹豫着要不要接过来的时侯,他已经把东西塞进她怀里,“女生不是都爱吃这个?你若不喜欢就给沈三月和葛言她们吧。”
她突然觉得他这样客气、礼貌的样子很虚伪,让她的心里像塞了一团麻,凌乱的纠结着,却理不出头绪。
她本想问他申请学校的事儿有消息了没?具体什么时侯走?可是,想了想终究作罢,她怕他又会嫌烦。
林小年捧着一盒巧克力无所适从,默默的往宿舍的方向走。
于有余在她身后张了几次嘴,都没发出声音来,只能面无表情的看着她走开。他知道,她不会回头,所以只能握紧拳,强迫自己站在原地目送她走远。
好几天,林小年都没再见到于公子。他送的意大利费列罗纯手工经典巧克力还摆在她的书桌上,每天一抬头就能看到,不禁惘然。她总在心中默默的问,他什么时侯会走?她是否也应该送他个东西留念,毕竟,于公子一直对她不薄。
自从考过了雅思,于有余已经很少在自习室出没了,经管她天天去蹲点,仍没见过他。
那天,她试着给他打了通电话,虽然第一声铃声还没响完,他就接起来了,可是,却一声不吭,林小年却心跳的紧,像做错了事儿的孩子,结结巴巴的问:“师兄你最近忙什么?”
他好像在生气,啪的挂掉电话,根本没听她说完。林小年盯着手机暗骂他混蛋,骂了半天还不解气,直接把他的号码从自己手机上删除了。
吃着吃着,却觉得难以下咽,她想起来关澜冤枉她偷了她钱包的时侯,那天晚上在操场,于有余跟着她走了一大段路,后来,他说:“我能不能用你的钱请我吃个雪糕?”那晚以后,她对于关澜,对于三月,对于自己终于都能够坦然面对。
无缘无故的想起于有余,林小年很苦恼,可是不想的时侯更苦恼,她放任自己天马行空的诅咒上帝,干吗对那个瘟神念念不忘,他有什么好呢?她绞尽脑汁,却想不起最近于公子的坏处,看来,她似乎是着了魔,要不为什么对他念念不忘呢?
林小年第一次隐隐约约觉得自己有哪里似乎做错了,可是,到底错过了什么呢?
于公子或许在生她气吧?可是,为什么呢?难道是因为寒假时他打电话问她是不是想他她没有回答?她对他的确有些想念啊,可是,这样的话她却羞于说出口。
林小年将手插在上衣口袋里,用宽大的衣服紧裹住身体,边走边踢路上的小石子,心里有些别扭,又有些不甘,脚下稍微一用力,弹球大的石子滚出去老远。骨碌碌停在一双深灰色运动鞋底下。
“师姐该不会是拿石子撒气吧?”逆光看过去,小师弟明朗的轮廓清晰可见,只是脸部有些黯淡和模糊。
她尴尬的笑笑,“不会,我哪里有生气啊?”
小师弟撇撇嘴,“于师兄跟其她美女在素质拓展小广场约会,师姐真能如此大度?”
第 9 节
于公子跟别人约会!听到这个消息,林小年只是愣了愣,随即露出一抹惨淡的笑,“他去约会,关我什么事儿呢?”
“于师兄是师姐的男朋友啊。”小师弟眼神闪了闪,方觉事情好像不对,“难道?……”
“不是了!”林小年似乎在赌气,淡淡的说了声。
“不是什么?”小师弟追问。
“于师兄从来不是我男朋友!”她说的那么小声,那么委屈,以至于小师弟根本没听清楚,只是以为她在怨念。
“师姐!”小师弟看着她苍白的面色如纸,神情不大自然,赶紧伸出手扶助她。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小师弟的手迅速被人钳住,然后,甩开。他感觉胳膊上一阵疼痛。
于有余黑着一张脸站在林小年身侧,看都没看她一眼,只盯着小师弟,沉声说:“离她远点。”好像她是他红杏出墙的老婆。
可是,不对啊,出墙的那个明明是他。
林小年瞟了一眼于公子旁边的素颜女孩儿,甚是吃惊,漂亮女生,她见过不少,可是,像这样有气质的却不多。那女孩儿全身透出来一种干净,仿佛从未沾染过尘世。她心里“咯噔”一下,恍然明白,于有余是逃不过这样的女子的。
她不自觉的往小师弟身边靠了靠,用蚊子哼哼一样的声音说:“我们走吧,莫扰了别人。”
小师弟刹那笑起来,拉着她的手,点头:“我在图书馆阅览室占了位置。”
“林小年你今天要是敢走?……”于公子已经被气急,眼里好像喷着火,连声音都灼的人喘不过气来。
她怕自己贪恋他霸道的关心,狂妄的温柔,所以更不敢停留,拉住小师弟就跑。
“你还跑?”于有余怒极,一把拎住她的衣领,用了些力道,把她半抗在肩上,宽大的手掌落在她微翘的臀部。
林小年羞不过,狠狠的在他肩膀咬了一口,她听到他的咒骂声,然后觉得胃里一阵抽缩,酸涩的味道瞬间充斥唇齿,眼里不自觉的闪起了泪花。不是因为委屈,不是因为气愤,也不是因为难过,她只是想哭,因为此时此刻,心,早已经柔软成一片汪洋。
本来强势的于有余有些乱了阵脚,“林小年,你别哭。”
她悄悄抹掉眼角的潮湿,傲然冲他扬起头,“我为什么要哭?”就因为她名义上的男朋友跟别的女生约会?就因为他那力道不大的一巴掌?就因为之前他不理她,而现在又让她觉得他还有几分重视她?
都不是她想要的啊!可是,为什么心里的某个角落却那么在乎?
“我们走吧!”她仍拉着小师弟的衣角,默默的挪动步子。
这次,于有余没有再阻拦她,只是僵硬的站在那里看着他们走远。
旁边的女子似乎看糊涂了,问:“她就是林小年?”
于有余思索了一下,讪讪的点头,“靠,这种一头热的追求真他妈烦人。”
女子默然,但很快又恢复了温和平静,“我倒是不这么认为。”
林小年并没跟小师弟一起去图书馆,而是独自回了自习室,她百无聊赖的默写六级单词。后来,葛言找她借参考书,还附带问了句:“最近怎么没看见你家于公子来上自习?”
林小年心神不宁的划着那些散乱的符号,低声说了句,忙!
于公子的确挺忙,十天半个月也见不到一次。
林小年想,人家终究找到自己的正事儿了,不屑于在陪她一起混日子。况且,凭什么要陪她混呢?
可是,她没发现,他的身影经常有意无意出现在她身后,远远的望着,若有所思。
天气渐渐转暖,可林小年却觉得冷,好几天都手脚冰凉,最后终于感冒了。她想倒杯热水服药,可是,暖瓶里都是空的。她开始想念于有余当她临时男友的时侯,总替她把开水打好,尽管,他自己的开水都是同宿舍的人代劳。
有时仔细回想,于公子待她真是不错,难免有些怀念有他在旁边的时刻。
晚上,三月回了宿舍,看着她发烧的厉害,赶紧押送她去医院。打了退烧针,又抓了些药,才折腾回宿舍,她迷迷糊糊的睡着。
第二天一早起来,葛言跟沈三月都诡异的笑她:“想于公子就直接去找他呗,梦里叫人家名字,林小年你至于吗?”
她有什么理由找他呢?林小年头昏脑胀的捂住被子,又继续睡着。
那年春天,全国遭受一场巨大瘟疫——非典,全民骇然。很多人一听“发烧”二字,都提高了警惕。
林小年的感冒发烧迟迟不好,而且咳嗽也越来越厉害,学校只能将她隔离观察。
所谓的隔离观察就是将她自己锁在学校宾馆一个单独的房间里,只许在房间里看电视,吃饭,最大的自由是每天下午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在楼道里散步。
电视里每天都在报导北京有多少人感染了非典,又有多少人死亡,总之,气氛一派浓重。
学校的广播台一遍又一遍的播放非典的症状及反应,跟林小年的情形一丝不差。她明白这种病毒一感染上就无法治愈,她开始恐惧,自己会不会就此一命呜呼?
尽管三月和葛言时不时打电话安慰她,但她的情绪却一天比一天差。她甚至开始写遗书,给父母的,给乔怀宁的,给于有余的……她死了,他们会读到她此时此刻的想法吧?父母是她心中支柱,她所有的力量皆来自他们,她说她来生还愿意做他们的孩子,因为幸福,因为快乐!
她死了,乔怀宁会伤心吗?她一直想当面问他的,可是,现在她却不想知道答案了,因为没有勇气,所以懦弱。
至于于有余,她有好多话想对他说,可最重要的一句是:我会想念你!
林小年浑浑噩噩的在宾馆住了几天,每天除了看电视,就是胡思乱想。因为住进宾馆的时侯没带充电器,手机没电了,所以跟别人的联系也减少。她每天唯一能见到的人就是校医院的医生来给她量体温,打针。
老林夫妇不知道她发烧被隔离的事儿,前几日,她趁着手机有电的时侯给他们打过电话,报了平安,当时,她还提醒他们注意安全,少去人多的地方。后来,她跟老妈说:“暑假回家,你要给我做次饭吃啊,老吃老林做的了,你也好意思,还是人家妈呢!”
“你这傻孩子,怎么整天老想着吃饭?”林妈妈似乎觉着女儿不对劲儿,可又说不出来为什么?可能孩子长大了吧,懂得逗父母开心了,可是,这是什么烂笑话?她跟老林同志抱怨:“我们白把她生得那么聪明漂亮了,一点都不灵光!”
老林同志却不同意:“女儿比我们俩强!”
林小年被隔离了,苏北海过来看她,买了大包零食:“留着打发时间吧!”
“三月跟葛言买得够我吃一个月了!”她闷闷的说,看来,大家都觉得她会在这里常住。
“那你想要什么?我再去买。”苏北海性情好,说话总是很温和。
林小年虚脱的笑起来,“哪天你有时间,陪三月一起来看我就行了。”
说起三月,苏北海还是会略显尴尬,尽管他从没真心喜欢过她,但她着实做过他女朋友。
“三月是个不错的女孩儿,我打保票!”林小年根本忘了自己在发烧,兴致一起,居然想做媒婆。
“年年,我的心思你全知道,只是在装糊涂而已!”苏北海讲话很少这样见血封喉。
林小年觉得眼前一阵金星,还不忘夸三月的好:“小三心眼直,人也善良……”
“回去休息吧,我再来看你。”隔着宾馆的铁栅栏,苏北海的身影显得那么飘忽。
非典,北京是重灾区。那段时间,于有余因为护送五嫂回香港,根本不在这个城市。他在电视看到这么重大的新闻时,第一时间打电话给林小年,想问她是不是还好?可是,打了很多遍,手机都关机。他有些不好的预感,又打到林小年宿舍。
关澜接的电话,唯恐天下不乱,绘声绘色的跟于公子描述林小年如何感冒发烧,咳嗽,如何被隔离……
于有余听着听着,心里突然一凉,也顾不得跟五嫂道别,直接买了回北京的机票。当时,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林小年你要出了事儿我跟你没完!;
第 10 节
于有余根本想象不出来,他刚走了十几天,回来时为什么一切都天翻地覆?
学校已经封校,任何学生、老师不许自由出入。尽管他跟团委老师走了后门,可是保卫处老师仍拦着他,让他先登记,然后量体温,才给予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