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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牵手-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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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筒子楼一间无人的房间,屋里只有一张光板床,一张三屉桌。门开,何涛进来。这是为结婚跟学校借的,三个月后赴西藏时交还。
  晓冰走到筒子楼道,来到她要来的房前,敲门,无人。试着开门,门竟是开的。她有点迷惑、有点迟疑地走了进去。屋里没有灯光,只有月光清冽。突然灯光大亮,晓冰猛地回头,何涛站在她的身后微笑。晓冰张着一双梦幻般的大眼睛,久久地看何涛,小声问:“这就是我们的屋?”
  何涛点头。
  “这么大……”
  “我一个星期后就回来,这期间你把它填满,嗯?”
  “嗯。”
  忽然灯灭了,有人用电炉子。晓冰欢呼:“好极了!”亲何涛一下,“我现在不喜欢灯光。”
  月光清澈,屋内亮如白昼,但又不同,要柔、要美得多。晓冰在屋里走来走去,仙女般轻盈。她看到了何涛的东西。
  “这就是你的全部家当?……还上着锁!里面是什么?”晓冰用食指托着何涛锁在箱子拉链鼻儿上的一把小巧的锁问。
  “隐私。”
  “我也不能看?”
  “尤其是你不能看。”
  “明白了。”
  何涛倒不明白了。
  晓冰“嘁”了一声:“还不是,啊,从前的那些人儿给你的情书。”何涛笑而不语。晓冰说:“可惜她们都是历史,只有我,是现实。”
  何涛一把把晓冰搂在胸前:“对,只有你!”
  二人极近距离地相互凝视,如同电影中的慢镜头,一点一点靠近,靠近,融合……
  月华小屋里,出现了一座美丽的爱情雕像。
  ……月亮升上了中天,二人相偎坐在光光的板床上,没有一句话。晓冰如在梦中,一个她向往已久,想象已久的梦,心急跳,血奔涌,全身每一块肌肉、每一个关节却软得没有一点力气,整个身体轻飘飘如一片即将随风而去的羽毛。她合上睫毛浓密的眼睛,等待着即将到来的。
  “……我送你回家晓冰,时间太晚了。”忽然,何涛这样说。
  晓冰诧异地睁开眼睛:“你怎么了?”
  何涛躲开那双葡萄珠般的黑眼睛,否则,他所有的努力将丧失殆尽,他会不顾一切与她融为一体。即使真有生命危险算得了什么,在这种时刻?!但是,可能会对她也不好。对她不好的事他不能做,她在一切之上。他拉她的手:“走!晓冰,快点!”晓冰不动。何涛的眼睛都被烧红了,他极力克制,牙齿因此开始打颤,他求她:“走吧晓冰!……这样子不行,我,我太难受了。”
  晓冰目光蒙眬:“为什么……不行?”
  “等我们正式结婚,等我回来!一周后!”
  晓冰自以为明白了,概念地认为这是何涛对她的尊重。尽管不愿意,作为一个女孩儿,也实在不能再说什么。她搂住何涛的脖子耍赖:“那你再亲我一次。”
  “最后一次!”
  晓冰点头。
  何涛双手捧起了女孩儿向他仰起的光洁面孔。
  八点半,何涛准时来到外科医生办公室。科里的朝会刚散,姜学成出来,脸色发灰,神情疲惫。他几乎又是一夜没睡。妻子来医院找他了,大吵大闹,惊动了整个病区。何涛问:“姜医生,你是不是不舒服?”
  “啊?啊,没有。……昨天晚上,休息的不太好。没事。走,去治疗室。”
  何涛躺在治疗室的床上,姜学成让护士准备好所需器械、药物后,就让她先出去了,没用她给何涛备皮。
  姜学成在何涛阴部手术区域涂上皂液,亲自备皮,这本该由护士来做,他怕小伙子会难为情。凭着一个医生、一个过来人的敏锐,他断定何涛尚未在实质上接触过异性。
  有人推开了治疗室的门。
  “姜医生,您的电话。”是一个小护士。
  姜学成头也没抬:“我这正忙!”
  “我跟她说了。可她说,她是您丈母娘。”又补充一句,“她挺火的。”
  姜学成脸一下变得铁青,把刮毛刀给小护士,简短道:“接着备皮!”怒气冲冲出去。
  小护士接着给何涛备皮。一阵阵风从敞开的窗里吹进,吹动着一个药水瓶上飘飘欲掉的标签。标签上写的是“2%丁卡因”。风终于把标签吹掉,标签飘到了地上。
  姜学成铁青着脸回来。他本以为是他妻子冒名打来的电话,没想到还真的是丈母娘,责问他和她女儿的事。他对她不能太不客气,忍气吞声听她发火,说废话,直说得他心头火起,情绪恶劣。
  护士已备好皮,消了毒,铺好了手术巾。姜学成戴好手术手套,拿起针管,示意护士把麻药递过来。护士拿过那个没有标签的瓶子。
  “姜医生,这是不是普鲁卡因?”
  姜学成看了一眼,“嗯”了一声。护士将瓶盖消了毒,把药液倒进一个无菌弯盘里。
  姜学成用针管从弯盘里抽取药液25毫升。针头刺入何涛的阴茎,药液缓缓注入,做局部浸润麻醉。
  姜学成用针划局部皮肤:“什么感觉?”
  “疼……”
  戴手套的手又从弯盘里抽取了15毫升药液。
  药液再一次注入。
  五分钟后,何涛感到胸闷,未及跟姜学成说,呼吸就开始困难,憋得面部青紫,紧接着,全身抽搐……
  “快去叫人!”
  姜学成大喊,小护士跑出,姜学成对何涛实施心外按摩,主任及其他医生赶到,何涛呼吸心跳停止。
  抢救开始。
  “气管插管!”
  “心内按摩!”
  “三联针!心内注射!”
  “加压给氧!”
  “……”
  姜学成一下一下捏着何涛的心脏,全部感觉都集中在了手中这团温热但已丧失了活力的肌肉上。护士用纱布频频替他擦拭额上层出不穷的汗。
  二十五分钟后,何涛心跳恢复,心率每分钟132次,弱,但整齐;又过了半小时,自主呼吸恢复;次日,被送进医院的特护病房。
  何涛进病房后,在打扫治疗室时,人们在床下发现了那张“2%丁卡因”的标签。
  中午,晓雪刚吃完饭,晓冰找来了,让姐姐利用中午休息的工夫陪她上街采购。她们走进晓雪单位附近一家大商场。
  “何涛他们学校也是,怎么能叫一个正准备结婚的人出差呢?”
  “可气的是人家还挺乐意。”
  “那还用说,受重用了呗。”
  晓冰就笑。
  “借给何涛的那间房有多大?”
  “十五米呢!何涛说给我一周的时间把它填满,除了各人的衣服,我们还什么都没有。姐姐,你可得好好帮我参谋一下。”
  “没有问题!”
  晓冰的目光被一个无头男模特身上的深蓝丝缎睡衣吸引住了,站在模特前比比个头,断定它跟何涛身高差不多,于是请小姐拿来一套。
  “姐姐,你看怎么样?”晓冰举着睡衣叫。
  晓雪过来,手里拿着件女睡衣,淡粉色,蝉翼般轻薄,与晓冰手里的男睡衣并肩排比。
  晓冰红了脸。
  晓雪笑了。
  今夜月色依然美丽,月光从没有窗帘的窗子倾泻进来,一片银辉。
  门开了,晓冰进来,她开了灯,手里拿着扫帚、抹布、水桶、拖把等,进门后,先把一个随身带来的小录音机打开,然后在柔美的音乐声中开始清扫房间。
  这里已然是一个温馨的小窠了。双人床,窗帘,各种小装饰一应俱全。晓冰从一个购物袋中取出床罩往床上铺。但她的神情远不是上次那样甜蜜愉快,显得心事重重。
  何涛学校。晓冰脚步匆匆向何涛系主任房间走去。
  推开门,桌后正工作的中年人抬头。
  晓冰向他询问。
  ——何涛没有出差。
  ——这些天没来学校。
  ——去哪里了不知道。
  晓冰不知怎么离开的那间屋子。
  “晓冰,怎么这时候才回来?吃饭了没有?冰箱里还有米饭,我给你炒炒!”
  “不要!不吃!”
  “怎么啦?……有什么事跟妈妈说。”
  “何涛……”哽住,泪水堵住了发音器官。
  “何涛还没回来?”妈妈猜着。
  晓冰摇头,说不出话。
  “他是去出差,哪能说什么时候回来就准能可丁可卯地回来?事没办完,没买着票,都可能。……”
  “不是,根本不是!”晓冰泪流满面,跺脚大叫。
  “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
  “……走的时候他说,到了那就给我来电话,没来,说顶多去一个星期,现在都八天了,影子都没有,我心里着急,就去他们学校了,才知道、才知道……”
  “什么?”
  “他压根就没出什么差!”
  “那他去哪儿了你分析?”
  “还用得着分析?明摆着,遇上什么更志同道合的人了。……”
  “不可能,何涛那孩子不是那种人。”
  “他是!他跟我就是一见面就喜欢上了,他跟我能这样跟别人就能这样!他们男的全都一个样!”
  “现在说什么都是瞎猜,不过事情要真是像你说的那样,也就不值当为它难过了,这么脆弱的感情,早结束早好。”
  晓冰拼命摇头:“没用妈妈,你说什么都没用,我这么想过,没用。我就是喜欢他,喜欢他!……我现在才明白姐姐当初对钟锐的感情……妈妈,要是何涛真的跟别人好了……我怎么办呀?”
  夏心玉抚摸着女儿长长的头发,什么都说不出。
  “……丁卡因局麻作用发生迟缓,所以第一次注射后何涛仍然说疼。那时候我要是想一想就好了,为什么我就没有想一想呢?……想也没想就又注射了15毫升的丁卡因……当时我脑子太乱,情绪极糟,这种时候不该做手术,哪怕是最小最小的手术。……”
  姜学成坐在晓雪对面,翻来覆去咕噜这几句话,祥林嫂一般。胡子大约好久没刮了,两颊深深下陷,以致他刚进门的时候,丁丁都没有认出他来。
  晓雪心乱如麻。那温暖的小窠,妹妹那快乐的笑脸,在她脑中叠来叠去放电影一般。
  “这事,都知道了吗?”许久,她说了这么一句。
  “已经通知他的单位和家人了……”
  “还有晓冰呢,晓冰!”
  “还有我!……帮帮我,晓雪!”
  事故调查小组所做结论如下:
  “本事故属外一科医生姜学成,护士陈西粗心大意,违反操作规程,不执行查对制度,把2%丁卡因误认1%普鲁卡因局部浸润40毫升,导致病人中毒致残。
  “盐酸丁卡因的毒性较普鲁卡因大10-20倍,局部麻醉作用发生迟缓,一般不用于局部浸润麻醉,若用于其他麻醉方法如黏膜表面麻醉,剂量一般不超过0?郾5毫克/公斤。本例用量为40毫升,已超过常用量的26倍左右。用药后,病人突出症状为严重的心脏抑制,引起低血压、房室传导阻滞,导致呼吸、心跳骤停。经抢救,50分钟后病人心跳呼吸恢复,5天后反射开始恢复,12天后意识有好转,20天后有简单的语言能力,1月后能自己进食及下床活动。但由于脑缺氧时间过长,脑水肿严重,虽恢复了生命体征和一定的生活能力,却遗留下了脑缺氧后遗症——痴呆。其主要表现为:反应迟钝,吐字不清,烦躁,不由主动作,记忆力丧失,有时生活不能自理等。
  “结论:二级医疗责任事故。”
  五
  周艳板着脸借书,收书,盖章,对任何人没有笑纹,处长进来,她头也不抬。
  “哟,周艳儿,不理人了!”为表示亲切,处长特地把“艳”字做了儿化音处理。
  周艳不领情,麻搭着眼皮子在一本本新书上“叭叭”地盖章。
  “是处长呀。对不起,我正在工作,不知道大驾光临,有什么指示?”
  “就是那个,上次开会定下的事,你们定了没有?”
  “什么事?”周艳明知故问。
  处长一咬牙:“裁员,你和夏晓雪商量了没有?”
  “商量了。”
  “……谁走?”
  “谁都不走。”
  处长想发火,想想,又不敢,今非夕比。反而格外和气地:“这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资料室只留一个人,是定了的。”
  “既然你们已经定了,那就定到底。反正呀,你们定了我走我也不走,走了就是死路一条,那还不如死在这里。”
  处长抬头环视:“夏晓雪呢?”
  “不知道。”
  “是暂时出去了还是一直就没来?”
  “不知道。反正我是八点半准时进的这门儿,到目前为止,没看到她。”
  晓雪匆匆推门进。“处长!……周艳。”
  处长看了看表,九点半了:“你迟到了整整一个小时!”
  “对不起。家里出了点事……”
  “家里家里又是家里!这么着吧……”他沉吟了一下,按他真实想法,实在是希望周艳走而夏晓雪留下,他对周艳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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