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月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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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月谣-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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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絮勾起发丝在鼻尖轻扫,又上上下下打量他几回:“看样子是不会,可道貌岸然的大有人在啊,我又怎知你不是那样的人?”
  说到后来,她撅了嘴,一副满不乐意的模样,他轻叹一声摇了摇头,举眸眺望,碧空如洗,而在那目力穷极之处,似乎有滚滚阴云翻涌。阿絮冷眼瞧着,细白的小手死死绞在一起,锋利的指甲在手背上印下数个鲜红的月牙。
  虽然他不爱说话,可阿絮一个人也能自言自语良久,常常她手舞足蹈了半天,看看那个人,也只是嘴边噙笑,眼神如水。只是近来江湖上流言颇多,叫她一颗心时常忐忑不安,两人之间也就越发沉默了。
  心中的担忧终有一日摆在了眼前,当她数次在喧闹的酒肆听见有人高声喝语,便怎么也压抑不住满腔的愤怒:“这人胡说八道,大家不要听他的,杨盟主有担当有作为,是难得的大英雄,此人大放厥词,极尽造谣污蔑之能,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那其中更有不怀好意的眼神,一只温暖的手握住她,不着痕迹地挡在前面。而被阿絮死死盯住的那个人却满不在意地笑道:“小姑娘懂什么啊,那杨严尘有什么厉害的,要我说啊,他有个最大的弱点!”
  暗暗抓紧她的手,朝着那人微一点头:“请说。”
  看他一个柔弱书生,对方也没放在眼里,一拍桌子坐了上去:“他啊,沉迷于美色,被个女人迷得神魂颠倒,根本不理江湖事,也疏于练武,后来率人迎战番邦邪教的时候也因为武功不如人,被逼到悬崖边,怕回来招人嘲笑,这才跳崖而死,这就是小姑娘说的大英雄?哈哈哈,说出去谁信啊!”
  那狂妄的笑声竟是如此刺耳,阿絮忍无可忍,用没被捏住的那只手抓来一把筷子猛丢过去,笑声戛然而止,在场之人都倒吸一口凉气。手上一松,她挣开束缚,眨眼便掠了过去:“是谁让你说这番话的?”
  衣衫被牢牢钉在桌子上,那人仰面躺着,吓得两腿直发抖:“我,我自己。”
  自他身上摸出一柄短剑,去了刀鞘,锐光锃亮,轻拍他的脸颊,阿絮挑眉笑道:“你以为我会信吗,肯定是有人指使你说的。”
  “没,没有人指使……”
  “不肯说是吧,那好,”她猛地甩过一个耳光,紧接着又是一个,“要你乱说!要你乱说!”
  那人已被打懵了,两颊微微肿起,阿絮得意地笑着,作势再打,高举的小手却被紧紧捏住,“别冲动!堂上这么多人呢,你要大家都看着吗?”
  哼,只会背后君子的小人!她缓缓放下右手,却暗中将短剑换至左边:“姑奶奶今天懒得教训你,说吧,平日里惯用右手还是左手?说得好了,我就放你一条生路!”
  那人心想还是反着说吧,便答左手,阿絮点头道:“既然右手无用,那便砍了吧。”
  说罢挥出左手使劲往下一扎,却忽觉桌子轻晃了下,定睛看去,短剑险险钉在那人的右手边,□桌子足有寸余,她冷冷一笑:“算你运气好,姑奶奶竟然扎歪了!”
  由他一路拉着走远,阿絮倒也乖顺,直到松开手,她才咬着唇做出百般委屈的样子,他低声问道:“怎的如此冲动?”
  明丽的大眼眨了又眨,小声嘟囔道:“哼,你不是说杨盟主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么,我就听不得说好人的坏话!”
  “你也知道那人背后必有大人物,怎就这般沉不住气?如此鲁莽行事,终是不妥,会引来祸端的。”他耐心地解释着。
  阿絮拉着他的手摇起来:“你不是很厉害的吗,又怕的什么。”
  看她一副娇憨的模样,任谁也狠不下语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人在江湖也要学会一个忍字。”
  谁知阿絮嘟着嘴喊道:“我才不忍呢,看见不平事还不站出来,那算什么英雄好汉啊!”
  “难道你就是英雄好汉了?”他嘴角微微弯起,轻柔的笑影绽开,如不染纤尘的洁白莲花。
  阿絮高扬了下巴说道:“我就算不是好汉,那也是好女子啊!”
  “好,好,天下第一的正义女侠。”摸摸她的小脑袋,那目光和暖如熙,仿佛有着神奇的力量,那般温柔宽容又带了丝缕的怜爱。
  她本是满肚子的戾气,一望见那样柔曼的眼神,便也不知不觉安下心来:“你不让我去教训他们,难道就由着那帮人到处乱说,败坏人家的名声?”
  “我们瞧见的就有好几人,可没瞧见的还不知有多少,你觉得像方才那样子教训起来有用吗?”
  “可是,”阿絮一脸的忿恨,“他们也实在太可恶了,好好一个大英雄竟被说成这样!”
  “莫急,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你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吧。”
  阿絮环臂在胸,来回走了几步:“你说,会是谁在后头捣鬼,我们听到这样的谣言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连这种乡下地方都传遍了,那像轩州、云都定是甚嚣尘上,他们如此造谣生事到底有何目的呢?”
  半阖上眼睑,那长长的睫毛将睿智而明澈的目光掩下,唇畔笑意清如淡月:“不管是谁,总会露出狐狸尾巴的,作恶多端者,必自毙!”

  楚音尤暗回

  一直在努力的事已有了些许眉目,可是,就算真的有本事找上门去,那个人终是不愿相见,自己又怎么交差呢?这些年来的辛苦就这样白费了吗?
  正坐在青石上出神,忽然眼前一暗,有什么蒙住了眼睛,他回过神来,低笑出声:“真是个小孩子啊。”
  摸了摸轻轻往下一扯,那蒙了眼的是条浅绿色的丝带,记得是扎在她发端的,那柔亮如缎的青丝,不知摸上去会是怎样的感觉,下意识地将系带捏在手中,抬眼朝她看去:“这个送我了么?”
  飞快地自他手中抽走:“谁说送你了!”
  心中有浅浅的失落,他笑着说:“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定情信物吗?去,想的倒美!”
  她将丝带重又扎回去,却见他怔然而望,忙伸出手挥了挥:“怎么了?不会是我舍不得给你就生气了吧!”
  他略一摇头:“你以为我像你似的孩子脾气吗。”
  阿絮吐吐舌头,甩了甩挂在腰间的暖玉狮子,他不禁被那划出的圆形光彩所吸引。那玉饰通体透亮、华光四溢,是昨天在铺子上,问她想要什么,她一眼便挑中了这个狮子戏球的挂饰,美美地挂在腰间,不时把玩。看她这样喜(…提供下载)欢,他心中也不由升起一股暖意,可是……可是……
  杨花渐歇,他执一朵在手,端详了许久轻轻收在掌心:“你是生在春天,爹娘才取了个絮字吗?”
  她微微一滞:“是啊,你不是知道的嘛,怎的还问。”
  目光流转,滑向近在咫尺的粉色裙裾:“那么,可否告诉我……”
  话还未说完,却被阿絮打断:“好哥哥,给我找片叶子吧,突然很想吹曲子呢!”
  双眸蓦然紧闭,片刻之后才缓缓睁开:“好……”
  离得那样近,似乎都能嗅到少女身上的芳香,目光一寸一寸滑过她脸上娇嫩的肌肤,心却越沉越深,恍惚看到慕恋的眼神,却又在转瞬间变得冷冽。搭在青石上的手猛一收紧,他垂下眼,指节青白突兀,最终,还是缓缓松开。
  “你怎么了?”见他还坐着没动,她关切地问道。
  摇摇头,习惯性地微笑,精心选了两片叶子来,听她胡乱吹了几声,分明,分明并不是那么想吹的,他忽然很想笑,可凝到了嘴边却只剩下一抹无言的苦涩。
  阿絮注意到了这不同寻常的沉默,眼珠子一转,小心地挪至他身边坐下:“臭骡子,你那名单上还有几人?”
  他一愣:“本就没有几人,差不多都寻访遍了。”
  “嗯,看你的样子,好像不是对宝剑感兴趣,而是在找人。”
  他淡然笑道:“小脑瓜子也不笨嘛。”
  阿絮轻轻靠过来:“那,到底是什么人呢?劳你如此辛苦。”
  “故人。”他扬起头遥望天边,似乎有浓云密布,可如今在荒郊野外实在找不出可躲避的地方。
  “故人?什么故人?你爹你娘?”
  他不答,她又问:“那么,是兄弟姐妹叔嫂姑侄?”
  依然是那副表情,她有些泄气:“我只猜得到是青梅竹马。”
  他总算有了点反映:“以你的脑瓜子,能猜这么多已属不易。”
  阿絮撇撇嘴,忽然举手一指:“你看像是要下雨了,我们先找个地方避雨吧,我可不想被淋成落汤鸡。”
  他应了声,站起身来,左臂朝她微微抬起,半掩在衣袖下的那只手玉白修长,莹润如冰雪寒兰,指尖似有淡淡光华流转,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握上去,刹那间,周身温暖安宁如沐春光。
  仔细看来,他长得真是不错,眉目如远山,笑容熙和纯净,一袭淡青色的衣衫虽然朴素,却如碧波清泉般明澈动人,嘴角永远噙着一抹笑,是那种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消失的从容。
  小手被捏在男人宽大的掌心,斜着眼不着痕迹地打量他,这样的浅笑风流,谁家女儿会不心折呢?可偏生是遇上了她。想起何介的话,胸口也不免漫过一丝黯然,姻缘如水,到底是谁的姻缘如水呢?
  行了不过半个多时辰,眼前豁然开朗,大片野樱似深闺中的少女静悄悄地绽放,浅红淡白缀满枝头,娇艳多姿娉婷可爱,地上覆了薄薄一层花瓣,被风吹起细小的涟漪,叫人不忍踩上一脚。阿絮痴痴瞧了许久,也不知在想什么,他问道:“喜(…提供下载)欢樱花?”
  她随意点了点头,折下一枝拿在手中,他转首望进那密密丛丛的花雨,良久才沉沉出声:“女子是否都爱这樱花呢?”
  她一愣,笑问道:“怎么,你的青梅竹马也喜(…提供下载)欢樱花?”
  他默然不语,明眸中似承载了无限的幽思,一动不动地凝视着花海深处,仿佛入了定一般,此刻的他,静如闲花照水,深如百川映波,好似长空中的一缕淡烟,那般孤寂而寥落。
  “怎么,想她了?”阿絮忍不住开口问道。
  许久之后他才点头,她有些好奇:“她长得漂亮么?”
  他敛了眉:“她……应该是这世上最美的女子了。”
  阿絮忽然感到有点气闷:“那你一定很喜(…提供下载)欢她了?”
  他仰首望天,笑得轻浅:“很多人都挂念着她,也不差我一个。”
  咔嚓一声,阿絮手里的树枝突然断了:“这样啊……”随口答了一句,忽然又笑起来,“看你长得还不赖,应该不会这个样子的啊。”
  转头望进她的眼,那一双乌眸幽静深远,安详得没有一丝神情:“什么样子?”
  她不自在地咧了咧嘴:“嗯,黯然神伤。”
  他一哂:“黯然神伤?黯然神伤的又何止我一人。”说罢转身就走,似不愿再看一眼,阿絮张大了嘴,半天合不拢。
  暮色将至,山间寒风渐起,他停步说道:“先歇一下吧,你也累了,天已暗,这雨左右也躲不过了。”
  阿絮听话地抱膝坐在石头上,看着他的侧脸出神,忽然他一扭头,那目光堪堪入眼,那样平和而内敛,却能让人在不知不觉中沉溺其间。
  看他自怀中摸出一支一尺多长的竹管,歌口镶嵌牛角,光洁莹润,仿佛已是陈年旧物,透出经久的金黄色泽。
  “你会吹尺八啊,这个现在已经很少见了呢,我只是听说过而已!”她惊喜地喊道。
  他没吭声,只举至唇边专注地吹了许久,阿絮闭眼听着,渐渐地,竟觉出无限惆怅,朦胧月光照在他身上,于一旁投下模糊的影,浓云涌动,月隐无痕,那青色的背影在深沉夜幕下影影绰绰瞧不真切,映入眼帘的似徒留无限寒凉。
  不知什么时候,竟绵绵下起雨来,状似牛毛细密如针,在悄无声息之际润泽了世间万物,青苍空幽,雨色悲戚,远山近影皆朦朦弥弥。阿絮侧首靠在膝头,看他半垂的睫毛上凝满了晶莹细小的水珠,那眨眼间的光彩如群星闪耀。
  苍茫山色,婆娑树影,皆融入雨夜的朦胧中,有一种无法抗拒的悲切与伤怀悄悄袭上心头,真不知他到底苦在哪里了,要如此看不透,可是,难道是真的不知吗,自己别扭了那么久,还不是一样纠结于那个人吗?
  他吹了很久,她也听了很久,直到实在忍不住了才伸手将尺八夺了过来:“别再吹啦!”
  他也不争,只低声道:“我最爱它苍凉辽阔的音色,是洞箫远远不及的。”
  若不是心中一片寥瑟,又怎么吹得出这样感伤的曲调呢?阿絮轻轻搭上他的胳膊,柔声说道:“我知道你心里寂寞凄楚,可快活是自己寻找的,莫要为了别人而活,更不能将自己永远禁锢在过去。你,我,以及世间所有的人,都应该为了自己过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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