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月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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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月谣-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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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说什么呢。”若萧拍拍他的肩,一张折得方方正正的小笺被塞进手心,“你既要守她一夜,闲来无事,不如想想这个。”
  他又站了一会儿才退回屋中,在桌边坐下,摸摸有些刺痛的唇,摇着头唏叹一声:今天这般的热情,又有几分是真,丫头的心思,真是越来越难猜了。且等到明日,一切便成了定数,自己迈出了这一步,错已是铸成,之前的铜墙铁壁瞬间瓦解。他只是有些鄙夷,所谓的沉着理智,不过博人一笑而已,自己这一生,要到何时才能看得清明,只怕一时半刻还是做不到若萧期盼的宠辱皆忘吧。
  回首看一眼睡得毫不安稳的她,无声开口:和我在一起,好不好?不要回去,不要回去……
  晚风拂来,模糊了半含在口间的轻声细语,他嘴边的弧线柔和,笑意盈盈,仿佛刚才低声央求的人并不是他。
  残荷透碧纱,绿影揉娇红。海棠花开的气息,透过暗沉夜色无边漫开,那样轻柔的薄香,浸了月光的清幽,将这一方小室慢慢笼罩。
  他收回目光,深吸口气,打开手中的小笺看去,那遒劲的笔力赫然写着:孤鸿雪。
  ·
  时近黎明,天边开始释出一线光亮,雨后的晴空澄蓝如镜,炫目的朝霞璀色尽染。他将铺在桌上的小笺折好,揉了揉眉心,望向她的时候,幽深的黑瞳中带着淡淡的怜惜。
  直到日上三竿,她才醒,睁开眼的那一刹,便和一双眸子对个正着,是那样的淡泊而柔静,没有一丝波澜,里面只映着她小小的倒影。
  眼前渐渐清晰起来,看见他的脸,落在乳白色的晨曦中,和熙温软,明暗之间的眼角眉梢异常清俊。有多久没有看到这样的浅笑温柔,似乎都快记不得了,她眨着眼,以为还是睡意迷蒙之时的幻象。
  手指刚触上她的腮边,却引来微微一缩,他笑着移开手:“睡了这么久,该饿了吧,我找点吃的给你。”
  说罢也不等她回答便推门而出,刚合上门便听见几声咚咚声,不禁莞尔,她忿而捶床的样子必定十分可爱。
  端了几样小点摆在面前,看她一口一口小心吃着,末了他向后退开一步,将碗碟放在圆桌上:“你可还有哪里不适?”
  她犹豫了许久只问道:“为什么要点我的睡穴?”
  瞧了她一阵,漫不经心笑道:“既然你一切都清楚,自然该明白我的理由。”
  她半垂下头,带了些许窘迫:“知道又怎样,不知道又怎样!”
  他一笑:“那么我便直说吧,昨晚上那番情状,若你不立时睡去,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事呢。”
  那口气像是在调笑,轻松惬意,她不满地瞪一眼,心知他言过其实,却还是有些面红耳赤,暗地里庆幸自己至始至终戴着面皮。
  好不容易定下心,她又问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他并不知自己偷偷跑去,若说心有灵犀也只有傻子才信。
  果然他道:“是肖银波告诉我的。”
  她咬着唇思量一番:“那你找到我的时候旁边可有人?”
  见他摇头,她不禁蹙额:“那,肖银波并非表面看来的温婉纯良,对么?”
  他颔首道:“你夜半独闯花楼,当是心中有所忌惮,我早知这一切瞒不过你,只是没想到你胆子大到敢孤身入虎穴,实在叫人激赏不已。”
  听着这不像夸奖的夸奖,她只觉不是滋味,便转了话头:“你们将她怎样了?”
  “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难道……”她的眼蓦然睁大,“死了?”
  他不答,阿絮又问:“可有打探到什么消息?”
  “你想知道什么?”
  她支吾着说不出话来,便没有再问下去。忽然听见外头一片吵杂声,夹杂着几句“走水”。她听了片刻,像是意识到什么,扭头牢牢盯住他的眼,果然他一字一句说道:“扬州城里最有名的青楼在昨夜里失了火,被烧成一堆灰烬。”
  原来这才是不想让她知道的原因!由他眼里她看得明白,肖银波遇火而死,只一夜的工夫,那么一个鲜活的女子便成了焦黑的尸首!她骇然不止,却听他道:“不是我们放的火,她被缚在床脚,口鼻含烟灰,身子扭曲不成形,应是被活活烧死的。”
  是谁如此狠心?她记起那双猫儿似的眼睛,那人竟然没有伤害自己,会是谁呢?没来由得一阵心寒,她颓然靠向床头:“你来之前,有个人一直跟我在一起,身形魁梧,眼圆似猫,瞳仁呈异样的黄色,却带河间口音,恐怕他才是下手之人。”
  他微微一笑:“我早已猜到了,不过你在紧急关头还能临危不乱,看得这样仔细,实是值得嘉许。”
  不过是极淡的语气,她却止不住唇角微扬,心中似有丝喜悦浅浅漾开。
  ·
  早膳后几人上路,楼观日大大伸了个懒腰:“昨晚不知怎的睡得特别舒坦,哎,怎么今日就走了,觉未睡够,美人也还未看够呢!”
  若萧回眸笑道:“现在还不走,难道等着姑娘来送你上路么?”
  楼观日佯作害怕道:“姑娘?哪里还有姑娘?幸好未与那肖银波有所瓜葛,否则她成了厉鬼岂不是要缠着我不放了?”
  元曦哈哈一笑:“若是没做下亏心事又怎会缠着你不放,再说她分明钟情的是千鹰,楼大少你莫要再自作多情了,当天底下的美人都青睐于你不成!”
  楼观日斜斜瞪目:“看上罗兄我自然无话可说,反倒要夸她独具慧眼,可惜有的人目中生翳,偏偏看不到美玉在前,实在叫人扼腕不已,你说是不是啊小丫头?”
  陡然被喊了声,阿絮迷蒙着扭过脸:“你说什么?”
  瞧那心不在焉的样子,分明是半句没听进去,楼观日无可奈何:“没什么,夸你今日气色好呢。”
  戴着人皮面具哪有气色可言,她刚想回嘴,却不知想到了什么忙垂下头去,耳根处隐约透出一抹粉色。
  行了一阵,楼观日蓦地出声:“你们昨晚得了什么消息了,也不告诉我,不当我是兄弟么。”
  若萧道:“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也便懒得说了。”
  楼观日懒洋洋道:“果真是无用?还是根本不愿相告?”
  若萧默然,千音目中闪过一道精光,暗指道:“一条绳上的蚂蚱,生死牵成一线,谁也跑不了,你虽是好意,可焉知旁人能懂你的心思。”
  两厢沉默许久,重云扬起马鞭朝前一指:“等过了那个垭口停下歇会儿吧。”
  若萧道了声好,便故意勒了马落至后头,踌躇说道:“千鹰,我并非故意……”
  “你自有你的想法,我无权过问是对是错,可兄弟之间休戚相关、祸福与共,理当直面真言,否则时间长了,难免会生嫌隙,你当明白这个道理。”
  若萧苦笑:“我哪会不明白,只是有些难言之隐罢了,不过你尽可放心,就算我隐瞒了一些事,也绝不会是存了害人之心,我们五公子依然是生死之交的好兄弟。”
  千音轻笑起来:“若萧,难道不知多言必多失吗?你这样急着澄清反倒有些欲盖弥彰的意思了,届时守不住你心中的话我可不负责任。”笑了一阵又道,“我知道不该说的你不说,该说的你一定会说,那就够了。”
  “多谢。”若萧顿了顿说道,“也许过不多久你便会知道缘由,此刻不知情或许更好些。”
  千音缓缓点头,摸出小笺递过去,若萧用食指一弹,问道:“怎样?”
  “若我没猜错的话应是北境的荻云山。秋来雁归南,恰逢荻花盛开,浅紫灰云成一片,雁群嬉水其中可隐踪迹,哪怕落了单,有荻花之处必有水源。”
  若萧颔首:“孤鸿过处,唯见雪,其山之高,一年四季皆覆冰雪,此英雄所见略同也。”
  千音微微笑道:“不错,不过恐怕要从西北面的雁道上山,会有些困难。”
  若萧微讶:“雁道?我以为是鸿池,或是七雪岭。”
  千音轻蹙眉角:“我也不敢肯定,只是觉得不会那样容易而已。此去尚有不少脚程,路上有的是时间慢慢琢磨,也不急于一时。”
  若萧正待开口,忽听阿絮在前头唤道:“大哥大哥!”
  便无奈道:“这死丫头事儿真多,千鹰,我先去应付了她,等下再来换你。”
  又何需换呢,这样子在后面默默看着、守着,也不是不好。
  阿絮特意纵马当先了几步,等若萧来到近前,她反是忸怩起来:“昨晚……我被迷晕了,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是问这个啊,若萧暗自好笑:“是千鹰抱你回来的,有什么事该去问他啊。”
  阿絮小心看着他:“他整晚都陪着我?”
  若萧点点头,忍俊不禁:“人家辛苦了一晚上不算,还不知被哪只会咬人的小狗当做骨头啃了几下,我瞧着都替他不值。”
  阿絮又羞又恼,便想着叫他难堪,直问道:“你别笑我,还不知谁才是小狗呢。喂,思云呢,她怎样了?上次问你还死活不愿说呢!”
  若萧倒真是怔住,渐渐露出满目的涩然:“她?恐怕早已成亲了,或许孩子也有了。”
  本想着看笑话,谁知却是这样一桩伤心事,阿絮急得猛抓住他的袖口:“怎会如此?你怎会让她嫁给别人!”
  若萧紧扣住她的手指生生扯开,压抑的嗓音自喉间低咽而出:“非我所愿,可安能敌天定命数,我杨家的儿女难道注定要受苦雨凄风侵袭?”
  她一时无言以对,只听若萧低喃道:“重云至少还有念香在,无论如何总有些盼头,可我们俩……”
  她忍不住道:“难道人犯了错就一辈子都不可原谅?”
  他已镇定下来:“那要看是怎样的错误。”
  “可你们如此互相折磨,难道就好受了?”她不甘心,“在你们男人心目中,是否信、义才是放在首位的?”
  “大丈夫理当如此。”若萧摸着她的头,轻声道,“小三,你也知道乌思云做了不可饶恕的错事,不是我不肯原谅她,而是她实在罪无可恕。”
  阿絮垂下头,暗自捏紧了衣角,若萧怜惜道:“你还小,有些事不懂也没什么,就像她……也是我行我素惯了,向来不肯听旁人的劝诫。大哥的事不用你操心,别这个样子,我让千鹰来陪你说说话吧。”
  她要阻止已为时过晚,若萧高声喊道:“垭口已过,就歇在前头阴凉处吧,千鹰,小三说要向你请教琴技呢,还不快过来!”
  她不禁扭头望去,远远的,看见阳光照进他的眼眸深处,仿佛碧色的湖水倒映出炫目的彩霞。温浅的笑容如漫过野红的山岚一般,将烟霏凝成水雾,不知不觉间已是满身的清宁气韵。
  她不自在地捋发,下马,蹲在一边拿树枝胡乱画着,淡雅的林兰香终是由远及近,青衣曳曳,不由叫人想起他昨夜的温柔。
  “为什么要一直陪着我?”她随口问道。
  他蹲下身,也如她一般画起来:“你怕人知道?这样的事之前又不是没有过,那个时候日夜相伴,朝夕相对,怎没见你有一丝的不乐意。”
  那数个月的旧影陈香,两人都从未提及,如今他就这样轻轻松松挑开往日的伤疤,应是不再介意了吧。如此想着,心中却难掩五味杂陈:“那个时候再不乐意也不会让你知道啊。”
  啪的一声轻响,是他手里的树枝断了:“是吗,真是难为你了。”
  她呆了呆,又说了不该说的话了,真是该死!一时也想不出说些什么,只好小声道:“昨晚上你对我干的坏事,我一直记着呢。”
  他笑着否认:“什么坏事,我怎么不记得。”不乐意的事,又何必再挂于心间。
  阿絮不觉愕然:“我中了迷香,难道你也中了?还是你真想当个风流公子,做了又不想承认?”
  他轻叹:“我以为你不愿记起来,更何况,那坏事也并非是我开的头。”
  阿絮脸上泛热,嘴上却不依不饶:“哼,就是你欺负的我,还想抵赖?”
  他深深瞧着她,微一摇头:“没有,本就是我把持不住,冒犯了你。你不愿意的事,我也不想蓦然提及。”
  她心中一阵刺痛,那一回无论怎样都绝不肯低头认错的,怎么这次轻易就道了歉?是后悔了么,是在怪我行止不端、不知廉耻?
  胡思乱想之际,他忽然轻笑着说道:“不是说要向我请教琴技的么。”
  “哼,谁要跟你学啊,我才没觉得你琴技比我好呢!”
  抛却手中残枝,霍然起身,目光轻轻一扫,只看到,她在地上画的是无数个不成形的圆,而他一笔一划了那么久,却只写了一个小小的“絮”字。

  卷墨生烟雨

  她怔怔看着,胸口在刹那间酸软一片,望进他微抬起的双眼,那眼仁中似有看不见的情愫,在碧波荡漾间掀起巨浪狂涛。
  心境的不同,以致看进眼里的人情百态也便不同,之前的淡漠疏离,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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