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糊了好一阵,她勉强支起眼,用手胡乱在他胸前画到:怎样了?
如我所想。他腾出手回答。
你想什么了?
放心,我们一定会出去的。
有了他的保证,睡意似乎来得格外迅速,走进一片黑暗中时,阿絮已然置身甜梦之中。用手轻轻将她托高,低垂眼睑,眸中滑过如丝柔情:此处阴冷幽黑,险危难测,可若是能与心爱之人相守,便是炼狱黄泉,也是无边胜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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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只隐约觉得叶微轻动,有风飒飒,阿絮猛一睁眼,目中所及竟是一片天光!她蓦地撑起身子:“竟是白天了?我们逃出来了?”
言语之中惊喜不断,他温柔轻笑:“是啊,早便出来了,是你睡了好'TXT小说下载:。。'久,现下已过了午时。”
她不敢置信地眨眨眼,又低头瞧瞧自己身上毫发无损,再一看他也周身齐整,似乎所有的凶险皆在那样温暖的笑意下灰飞烟灭。心下一松,身子顿觉绵软,却是看清了自己梦中暖洋洋的被窝正是男人家的胸怀,一时又羞又恨,赶紧挪了身子退开。他伸手欲拂开她额前秀发,她下意识地向后一缩,飞快地抬眼看去,只见他笑了笑,移开手,一副浑不在意的淡然模样,似是忘了昨夜的火热缠绵。
哼,你个登徒子说忘就忘,我可牢牢记着呢!她有些忿忿地扯着额角的碎发,忽然感到腕上不再那么疼了,便左右扭了扭:“你替我抹药了?”
他含笑点头,阿絮没好气道:“怎么昨晚没抹,要留到今日?可别说没时间啊!”哼,你欺负别人倒有时间!
他似是瞧出了她的不屑,却依然笑语风流:“这药膏有些特殊气味,若是昨夜便上药,势必叫人家知道了我们的行踪。”
她缓缓瞪大眼:“所以,所以你才将我的香囊取出丢了?”
他浅笑不语,阿絮不禁暗吸口气:想不到这人的心思竟如此缜密。便又问道:“那你的香囊呢,可也丢了?”
话刚出口,他眼中光华微滞,一动不动地紧盯住她:“我那香囊时间久了,恐怕都闻不出香气来,你又怎会知道?”
她耳朵一热,大眼满天乱瞟:“嗯,我是狗鼻子嘛,你身上的林兰香虽淡,可我却嗅得出来。”
他从怀中摸出个有些褪了色的香囊,执在手间轻缓抚动:“你也喜(…提供下载)欢林兰?”
“嗯,林兰香气清醇,我自然喜(…提供下载)欢。”她抓过来在手里把玩,“咦,这绣工还真细腻,花式也很好看呢!”
“那便送了你吧。”林兰清雅秀美,可衬绝尘出世的风姿,却不知那个真正的她该是何等样光彩。
他半垂下眼,微微抿着笑,似有隐约的向往和希冀,午后的阳光在周身流转不息,仿如也带了那样清甜的馨香。
春深尽处,林兰香远,花雨阵阵摇落,映染了一汪绿水清波。
云霞渡世长
离轩州日近,却偏偏大雨不期而至,好不容易寻到个山洞烤火取暖,火光微微晃动,将他脸部俊秀的曲线勾勒,阿絮抱膝而坐,冷冷瞥几眼,又将下巴搁在膝头,一下一下扯着额角的发丝,不知想到了什么,却是益发觉得外头雨势翩绵,引得心中烦躁不安,可偏生不愿开口,只好抓了石子解气般丢进火堆中。
将她的举动一一收至眼底,他摸了绿叶递到面前,谁料她一瞪眼,硬着嗓子道:“不要!”
他一笑,将叶片小心收回袖中,又往火堆中添了些干草,面容沉静柔和,似是毫不在意。周遭一片默然,只闻外头隐约雨声,和火苗偶尔噼啪的响动,阿絮咬紧牙关,双臂紧紧环胸,却愈觉浑身不自在起来,忽然抬头盯住他,重重哼一声。
像是知道她气的什么,他浅笑依然,用树枝拨了拨火堆,微垂下头,肩际的长发一缕缕滑落,清俊的面容渐渐隐在黑瀑之后。半晌,他才吸了口气,一字一顿道:“我不后悔所做的一切,也并未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若你实在觉得气不过,我道歉便是。”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别说根本不承认做错了,便是道歉也不是诚心的!阿絮愤然轻叱道:“你轻薄我,你还有理了?”
他笑了笑,也不看她,只盯着那亮得刺目的火红:“轻薄?”
见他没生气,阿絮更是大着胆子喝道:“不是轻薄是什么?你这个登徒子!”
是盯了太久了吧,眼前隐有些模糊,他微微颔首:“你说我轻薄……那便是轻薄吧。”
说罢起身朝洞外走去,雨未停,他直直走入雨中,立在没有遮挡的空地间,微仰起头,任冰冷的雨滴重重砸在额角眉梢。
如此,心里会好过一点吧。可雨水流进眼睛里,竟是针扎一般疼痛!衣衫瞬间被水侵透,紧紧贴在身上,止不住的遍体生寒,他突然捂住嘴弯下腰猛咳起来,那样像要将肺腑都撕碎的骇人咳嗽,却在顷刻间被阵阵雨声掩去。
阿絮虽然恼恨,可终是坐立不安起来,想了想还是冲了出去,却脚一滑跌在泥中,瞧着满身的污泥草屑,她委屈地大叫:“臭骡子,臭骡子!”
他大口喘着气,硬是压制住喉间的不适,循声匆匆赶来,想都未想便将她一把抱起,回到石洞中,用衣袖仔细将她脸上的污渍擦去,又褪了外衫披在她肩头,轻轻一揽搂在怀中,催动全身内力为她取暖。温香软玉在怀,似乎胸间的痛楚也减轻了许多,她难得这样安安静静靠在怀中,能不能,能不能就当作……
目光自娇嫩的脸颊上滑过,微微一滞,却带出涩然的浅笑。
不多会儿,衣裳差不多干了,阿絮不耐地扭动起来,他了然地松开手,看她小心挪开身子,顿了顿还是轻问道:“你不能淋雨,为何跑出来?”
她气哼哼地搓着裙子上的泥印:“还不是怕你跑了么!万一你丢下我不管,我要如何去轩州?”
他垂眸轻笑:“我答应过要带你至轩州,便一定不会食言。先睡下吧,等雨停了,再找间客栈沐浴更衣。”
“可我这样子怎么出去见人啊!”她咬着下唇懊恼不已,从人家眼皮子底下逃出来的这两天,一直没见着村镇,包袱早不知丢哪儿去了,现在倒好,连换洗的衣裳都没。看他上身只余中衣,在姑娘家面前还是神色如常,阿絮只觉一肚子的怒气没处发,忙扯下长衫狠狠丢过去。
他含笑接过,也不忙穿上,只轻轻捏在手中反复摩挲。
翌日早起,望洞外阳光熙和,空山新雨后,几抹微云点映碧空,林间徐风轻轻,百鸟欢鸣,隐约听见远处潺潺流水声。阿絮伸了个懒腰,目光扫过那淡青色的身影,不由顿住,纵使身上沾了些泥印,却不掩周身霞姿月韵,就像这雨后青山,颇有文秀之色。
阿絮心道:真是不公平,我怎么就浑身脏兮兮的,发间甚至还有捡不干净的草屑,他倒是一副出淤泥而不染的鬼模样。
还不过午时,竟真的寻到个小镇,她暗道几句老天有眼,却实在挨不过腹中空空,看都没看便抓住一人的衣袖问道:“这里最好的客栈在哪里?”
却被什么东西毫不客气地敲在手背上:“你问错人了!放开!”
那言语傲慢,加上手背上火辣辣的疼痛,阿絮一下子来了火气:“本姑娘就是问你又怎样,快说!”
那人却一时没了动静,她疑惑地抬起头,揉揉眼,再揉揉眼,哇,好一个俊朗公子,玉冠华带,丰神冶逸,一手牵马,一手在胸前轻摇着黑扇,容神举止端的是潇洒风流。只见他的目光自两人身上随意扫过,忽然眼中透出一抹玩味。
阿絮忽然觉得自己手足无措起来,在这样俊美的公子面前,纵然不美也不该是如此的邋遢吧。可惜那人却并不瞧她,只盯着自己身后,阿絮回眸一瞥,恰看到他嘴边绽出一抹笑,继而深深一揖,那人也收了扇就势拱了拱手,便大笑着离去,边笑还边道:“有趣,有趣!”
阿絮蹙起眉头:“哪里有趣了,莫非他瞧见本姑娘这么邋遢存心笑话我呢?”
不及多想,她跑了几步大声喊道:“喂,衣衫不整虽是我的错,可你也不该笑话我啊!长得好看就能欺负别人么?”
那人蓦然回首,虽是惊愕,可依然笑容可掬:“姑娘错怪了,在下可半点没有取笑的意思。”
“那你还……”硬生生憋下半句,她嘟着嘴轻声抱怨道,“哼,你分明笑话我来着!”
“人都走远了。”他摇头轻笑着。
“走远才要骂他两句呢,反正他也听不见!”阿絮歪着脑袋问道,“喂,你认识他?”
“不认识。”
“那为何对他作揖?”
“或是存了相惜之意。”
她轻哼一声:“和他?你一头臭骡子,和人家的马惺惺相惜才对嘛!”
他也不反驳,只如默默流淌的溪水,笑容温和清逸,那目中所容皆是天地之大。
阿絮耿耿于怀了许久,直到进成衣店挑了件海棠色衣裙,满意地在身上比了又比,回头瞧他还是选的青色长衫,且是最最朴素的那种,半点绣纹都无,她不屑地撇撇嘴,当先寻到个客栈住下。
热气蒸蒸上涌,如狂的思绪如潮水般袭来,她半靠在浴桶边,一手沿了发际缓缓抚动,秀气的双眉紧锁着,贝齿直把下唇咬得鲜红欲滴。突然她握拳猛地砸向水面,砰然四溅的水花引来片刻的清明,她微喘口气,睁开眼,目中的决绝竟像是染了秋霜一般的寒意。
换了新衣裳出来,拢袖随意一个转身,娇艳的海棠红扑入眼帘,恰似晓天明霞楚楚有致。他一出房门便瞧见如此胜景,饶是淡静已久的性子也愣是定住了脚步,看那发自内心的欢喜神情,不由展颜轻笑。
她抬头望见那身形清新如玉竹,心中无端生出几许别扭,转身远远看到堂下有张靠窗的桌子空着,便冲过去一掌拍在桌面,刚要高兴地唤小二过来,谁料对面也压上来一只手,她头都未抬便嚷:“这是我先抢到的!”
继而抬眼,却见是方才所遇的俊俏公子,真是冤家路窄啊,正在愣神的工夫,那人已撩袍坐下。阿絮吃过他一亏,现下不觉朝他手上看去,那黑扇依然在胸前轻摇着,却有什么不太对劲。她略一琢磨,凝神注目于一处,不禁愕然,这黑扇乍一看与普通公子哥使的墨金纸扇无甚区别,若不是自己得过爹爹指点怕也是瞧不出什么名堂的吧。
阿絮暗道:果然是将他看错了,便笑着缓下口气:“这临窗的好位子只公子一人独享岂不可惜,不如……我们并桌算了!”
那人懒洋洋一瞥,手中微滞竟轻轻颔首:“也好,本公子向来喜(…提供下载)欢与风流貌美之人为友。”
阿絮一喜,还不及坐下,又听他道:“这位公子请坐。”
她险些被呛住,敢情这风流貌美之人不是自己啊,微有些恼怒地侧过脸,他已近在身旁,扬手自肩头拂过,她竟不由自主地跌坐下来。
呆了呆,旋即满脸堆笑:“有缘千里来相会,能同桌喝杯茶也是难得的缘分,小女子从苍国远来至此,敢问公子仙乡何处啊?”
“江南烟水之地。”那人唤来小二上了茶水,动作不紧不慢从容优雅。
阿絮不知想到了什么,盯着他忍俊不禁,那人倒也怡然自得,拱手施礼道:“敝姓楼。”
“哦……”她故意拖长着音调,“原来是楼大少爷啊,我叫阿絮,杨柳飞絮的絮。”
那人总算将目光转至她身上:“阿絮姑娘。”
她挥挥手:“叫我阿絮就行啦!”
“那么恭敬不如从命了,阿絮。”
她眼儿一亮,用手肘朝边上一捅:“你看,人家可比你听话多了!”
他抿一口茶,淡笑着也不多言,那楼公子见冷了场便问道:“还不知这位公子贵姓?”
阿絮忙接口:“他啊,姓骡,骡子的骡!”
楼公子哪里猜得到世上还有姓骡的人啊,可毕竟是有涵养的富家公子,微微惊讶之后抱拳笑道:“骡兄。”
这一声“骡兄”出口,阿絮捂着嘴笑得花枝乱颤,最后竟趴在桌上直不起腰来。而他面容沉静竟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楼公子眼眸略一转便也摇扇轻笑起来。
待笑够了,阿絮才喘着气坐正,面前一杯温茶白雾微升,她垂头狠狠一咬唇才端了茶盏小口抿起来,目光飘至楼公子的黑扇上,不由脱口问道:“你的扇子能借我看一眼吗?”
他笑:“能啊。”
举扇在她眼前一晃,瞬间又收了回去,阿絮道:“喂,楼大少爷,我还没看清楚呢。”
“不是只瞧一眼吗?本公子的扇子寻常人可连一眼都不准瞧的。”
阿絮不甘心,伸手欲夺,谁料他轻喝道:“别碰!”
猛地将扇收拢,瞥见阿絮略显惊讶的眼神才觉自己太突兀了些,便缓了语气道:“我这扇子制作粗陋,阿絮姑娘这么一双纤纤玉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