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着翔儿的头轻声问道。
“呜呜……绛雪姐姐,我不是故意的……翔儿不是故意玩火的……呜……”他哭得鼻子都红了,“是今早爹来看我,我问了他书房那幅画像是谁的,他告诉我那是我娘的,所以我才又想再进书房里,可是……呜呜……”
“可是什么?”
“可是我不小心让那幅画沾了水了,所以就用火去烤……结果……呜呜……”回想刚才发生的情景,翔儿还是吓得不停发抖。
“弄倒了蜡烛……绛雪姐姐……你不要生气、千万不要不理我……翔儿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我知道……”她的动作突然顿了下,她刚才只是忙着把翔儿给抱出书房,可是他的手上并没有拿着画轴啊!那重要的夫人画像呢?
该不会……她的眼望着燃着熊熊大火的书房,爷儿的书房本来就藏书万卷,经史子集、孙子兵法……样样都有,只要有些许的火苗,这书房的藏书就会助长火势,那画轴该不会……
那是爷儿最心爱的宝物啊!她永远忘不了爷儿将画轴摊开时,告诉她画轴里头的是夫人那种心碎、痛苦的模样啊!夫人已经不在了,爷儿是藉此思念夫人,若是这画轴也被大火给吞噬了,那爷儿……
她全身发寒。
完全无法再去想爷儿知道失去画轴后会如何,跟在爷儿的身旁,她总是感受到爷儿的一丝悲伤,那悲伤也感染了她,蔓延入她的骨子里。
她真的喜欢爷儿,希望他能保有他最珍贵的宝贝啊!
突然,她抢下奴仆的水桶,将水往自己身上倒,在众人的惊呼中冲入已经烧得火红的书房里。
“画轴呢?画轴呢?咳咳……”绛雪咳了几声,梁柱已因为大火而倒塌,书柜早已狂烧成火红一片,根本就接近不了,而书房外,隐约还能听到奴仆的叫喊声。
“绛雪,你出来啊!绛雪……”
她的眼睛好痛、身体也很烫……那些火似乎是烫着她了,她快速的跳过着火的梁柱,寻找着画轴……
找到了!她看到画轴被丢在一旁,有一大半也几乎是着火了……
她拾起了画轴,转身想冲出书房,梁柱却在此刻倒下……火硬是烙上了她雪白的手腕。
浓烟开始严重的呛入她的口鼻,绛雪的视线严重模糊,火根本就是黑的……黑得让她连出口的方向都摸不着。
不会吧……她绛雪该不会就因为太多事,然后命丧火窟吧!
想到这里,绛雪笑了,笑自己的阿呆、愚笨……笑自己在这危急的时刻竟然还会想那些有的没的……
亲爱的爹娘,你们的恩情,绛雪来日再报了,还有爷儿……她的脑中闪过司徒阎高大英挺的外貌。虽然绛雪自知配不上你、也知道你会看上渺小的绛雪全都因为我有张与夫人相像的脸皮子,可是绛雪还是好喜欢你……
明知一辈子爱恋无望,可绛雪还是不后悔。
她循着呼喊声、凭着本能……告诉自己就算要死,也得将这画轴送出去,否则人死了,画轴也没救出,那她的这条小命岂不是白丢了?!
好笑,她真是笨蛋,不知道两位姐姐如果知道她做了这件笨事,会不会硬生生的给气死?!
“绛雪……绛雪,你听到我的声音了吗?绛雪……”
这个声音是?这不是爷儿的声音吗?
她记得爷儿的声音向来是冷冷淡淡的:心情好的时候声音就温一点、柔一点: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冰一点、冷一点,连空气都可以瞬间结成冰。
她从未听过爷儿这种声嘶力竭的吼叫声,似乎是想将她唤回他的身旁一样。
他真的是担心她吗?他是真的爱上她或者是有一点喜欢她,而不是透过她在看夫人的影子……
她的眼眶湿濡了起来,值得了……
她一事无成活到了今日,这一生她真的认为她的生命在此终结真的值得了,因为她好爱爷儿,而爷儿似乎也有点在乎她了,如果她还有命活的话……如果她真的能爬出书房的话……
“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司徒阎一早就去巡视各大商行,要各大掌柜将账本拿给他过目,等将旗下所有商行的盈收全都汇整带回府里,已是晌午的事了。
他一踏入司徒府就发觉有异,原本大门都有许多长工、家丁守卫着,可现在只留了两个,而他们的神情也异常的慌张,沿着回廊走去,也没有看到半个人,直到看到书房的烈火。
“爷儿……喝……”众人倒抽了口气,见到司徒阎回府,莫不拉长脖子等着刀起人头落。
“怎么失火了?有没有人在里头?”他问着,见到被金嬷嬷搂在怀里的翔儿。
怪了,翔儿平常总是腻着绛雪,除了绛雪他拒绝任何人抱他,而他现在怎么肯给金嬷嬷抱着?
没让他有时间细想,王管事便答了话,“绛雪在里头。”
“什么——”听到绛雪的名字,他的心就像是在瞬间停止了跳动,火几乎吞噬了整间书房,若是绛雪在书房里,那……“那不是真的!”他拽起了王管事,“说!绛雪并没有在书房里对不对!”他情愿王管事随便编个人名,就是不愿听见绛雪的名字。
怎么可能是绛雪呢?她向来最懦弱、最胆小、最爱哭了,有个什么事就大惊小怪的,她怎么可能会在书房里?
许多莫名的情绪红了他的眼,他不敢相信少了绛雪在他的身旁转着、笑着,他是不是会活得比以前更糟糕。
“回爷儿的话,绛雪的确在里面……”
“她疯了是不是……这么大的火,她还进去里头做什么,里面并没有任何金银财宝啊!”他开始咆哮、怒吼,完全不能接受绛雪在书房里的事实。
“爹……爹……”翔儿的哭声让司徒阎暂时的冷静下来。
“翔儿……”
“绛雪姐姐是进去帮我拿娘的画轴,她一定是进去拿画轴……”虽然她没说,可是翔儿想也知道。
“画轴?”就因为那幅画轴吗?所以绛雪又冲入早已成火海的书房里……
他的爱妻已经死了啊!那幅画轴只是让他怀念爱妻的一切而已啊!可一个已故的人怎么比得上一个可以陪伴在他身侧的……
活着的人比较重要啊!并非他舍弃了对爱妻的那份爱,只是他在此刻选择将它深埋在心中……
“绛雪,你听到我的声音了吗?绛雪……”
“你出来啊!绛雪,你如果敢死在里头……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你出来、出来啊……我还有很多话要告诉你,你爹的客栈还有那个县令……”他疯狂的想冲入书房里,却被几个管事给拉住,“放开我,你们这群奴才,忘了司徒府的家规了吗?”以下犯上者,杖责百下,逐出司徒府一辈子别想再踏入一步。
“就算是冒着被逐出府的危险,我们也得拚死保护爷儿……”王管事冷静的说道,其它的几位管事也连忙点头。
“去提水、去提水……快一点,把火给灭了……”当书房的门被火烧得再也撑下住的倒塌时,司徒阎此刻的心也冷了、碎了,他睁大眼……眼睁睁的看着书房被烧毁,全都空了、没了……
他瘫在地上,身旁传来翔儿大哭、嚷着要找绛雪的声音。
“绛雪,我不准你死……只要你敢离开我,休想我会花一文帮助你家的客栈……”
“爷儿,你的意思是说,如果绛雪能从书房里爬出来,我爹的客栈就要由……你负责是不是……”
一个虚弱至极的声音由塌下的门板下方传来。
司徒阎一愣,大喜。
“快,救绛雪……”他命人朝门板泼了十几桶的水,然后奋力移开颓圮的门板,找到了瘫在那儿的绛雪。
绛雪算是好狗命,门板要塌下的时候,一根梁柱刚好横在她上头,挡住了门板。
不过烈火也将她的衣服烧得一个洞一个洞的,原本一头乌黑裹腿的黑发,此时也烧焦了,变得半长下短,白皙的小脸则是沾上不少黑炭,身上也有着烫伤的痕迹。
他们死命的拉出绛雪,绛雪虚弱的抬头望着眼前昂藏、挺拔的司徒阎,“爷儿……不好意思,我又活下来了……”她笑笑,连声音都显得粗嗄,不似先前的小麻雀叽叽喳喳的。
“我有听到你刚才说的话喔……你说我家的客栈你要负责的,我有听到……你别想赖掉……”
“傻瓜,我不骗人的。”他用力的抱紧了绛雪,似乎要将她整个揉进他的身体里。
“那就好,好歹我绛雪也是个孝顺的女儿……”她格格的笑了几声,将死命护着的画轴递给了司徒阎,“爷儿,我发现它的时候……它已经烧成这样了,希望你别太难过……”
司徒阎摊开了画轴,被火烧到的地方恰好是脸的部分,其余部分没有任何损伤,只是有点黑渍而已。
绛雪也瞧见了少了人头的画像,她非常的难过,“爷儿……”
“这样就已经够了,我很欣慰,我想我以后不会再需要它了。”他柔声的说道,“你们几个还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去请大夫……还有王管事……”他点了名,王管事立即向前。
“一个月内,将书房恢复成原状。”语毕,他抱着绛雪回厢房。
第六章
“爷儿,绛雪姑娘已经没事了,她烧伤的地方几乎都是皮肉伤,这帖药就派人到我的铺子拿,早晚煮上一碗给绛雪姑娘喝下,细心调养半个月应该就没什么大碍了,爷儿请放心。”
“嗯,王管事,带大夫下去领赏。”
“是,大夫这边请!”王管事将大夫请出司徒阎的厢房。
“咿咿……呀呀……呀……爷儿……”好难听的声音,比之前更难听,绛雪差一点让自己难听的声音给吓死。
“别说话,大夫说你被呛伤了,得好好休养一阵。”他拧干脸盆里的布巾,将绛雪脸上的污渍小心翼翼的拭掉。
绛雪感到受宠若惊,她只是一介小小的丫鬟,劳驾爷儿这样对待,她可是担当不起,“爷儿,我……”
她忙着想坐起身,却被司徒阎制止了她的举动。
“在床榻上歇着,别起来……”他的手压住了她,“为什么做这种傻事?”他的拇指抚着她光滑细致的小脸蛋,瘩痖的问着。
“它……对爷儿你很重要,我希望爷儿不要失去珍贵的宝贝……”她粗声说道,咳了几声,司徒阎倒了杯水让她轻啜了口。
“是的,它是我的宝贝没错。”他的眼神变得迷蒙,“曾经是……”可是现在,他有了更珍贵的宝贝来取代它的存在了。
原以为他对绛雪有的只是亏欠,因为他占了她清清白白的身子,可刚才的大火除了烧掉他藏书万卷的书房、映彤的画像之外,还烧出他对绛雪真正的想法以及……真心。
何时,他曾因为害怕到颤抖的地步?
挚爱的夫人去逝,他的内心就是痛……纵使早已做了心理准备,可痛得却是那么的鲜明,让他狂乱的紧搂着她的尸首自我封闭三日。
而绛雪呢?在发现即将要失去绛雪之时,他的心几乎都冷了,感觉也停止了……甚至于恨起上天的不公,为何待他如此不公平,更是要将他所爱的人一而再的带走……
所爱的人?
是的,他顿悟了,他对她并不是亏欠,而是爱。
绛雪说的对,她是她、映彤是映彤,她们根本是不下一样的两个人,他不该将对映彤的感情转嫁到她身上,而事实上……也只是他自己盲目的认为他将绛雪当成了“替身”,其实……他们之间早有了牵绊。
她的单纯、她的善良、她的胆小、她的伯事、她的贪财……她的一颦一笑早已深入他的心中,占有一定的地位。
而且,他也越来越发现她俩的不同……曾几何时,他再也没有想过映彤那张绝美、令人怜惜的脸。
“现在,我有了更珍贵的……那就是你!”他柔声说着。
“爷儿,你不要说一些会让我很期待的话好吗?”
绛雪这个人的个性一向就是这么大刺剠的,不会去猜测别人到底在想些什么,心里也藏不住话,有事就直说了。
“你期待什么?”
“当然不敢想爷儿会喜欢上绛雪,可是……只要有一点点……绛雪也会很满足……”一点点、一点点……多么卑微啊!她甚至不敢开口说要求要一半。
“可能不能如你所愿。”
他笑了,看到那张小脸瞬间皱了下来,司徒阎温柔的抚着她的发,“我喜欢你的程度,连我自己都不敢想象。”
“骗我!”她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脸、拉拉自己的耳朵,
“会痛,不是作梦……”她有点高兴,其实也不是有点,是非常。
可,绛雪又怕这只是场梦而已,醒了之后就全没了,“痛……”她不小心摸到烫伤的地方,哀哀叫着。
“我说过我不骗人的,在我心里你真的很重要。”
“骗人,爷儿你一定是在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