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着哥哥的关心情分,就像他跟她有着对妹妹的爱护之情。
铁铭勋哑然失笑。
是他想太多了吧,他这当哥哥的会如此关注妹妹,应当的。
稍后,铁铭勋特地抽空到纪家去,这回不仅要落实文定之事,还有茶庄开张的事。
“我瞧你这阵子实在忙,这事再过阵子再谈吧,怕让你给累着了。”二夫人挂着虚伪的笑脸,故意拖延。
算算日子,他和纪溦还有半年多才成亲,确实再过阵子谈婚事也不迟。
再与二夫人和纪溦聊了会儿,他便离开纪家,回去茶庄忙公务去。
他一走,二夫人立即跟纪溦道出心中所想——
去年知悉铁铭勋重建家业的计划,她已把他从女婿名单中剔除。
离开丝绸庄,然后独自建立茶庄?他竟然还敢迎娶纪溦?这不就是要纪溦同他一起熬苦?
开玩笑!那怎成?她从来只要富女婿,而非身无分文的女婿,那不仅是为了纪溦的终生幸福着想,也是为了她自己。
大房夫人死后,纪老爷并没有将她纳为正室,本以为早已彻底掌握他的心了,谁知原来在他眼中,她始终比不上那死去的正室夫人。
对纪老爷,她已无寄望,现在她就把希望放在纪溦身上,盼她嫁入官宦家,那她就能沾光富贵,不必只仰纪老爷鼻息过活。
本来为情郎到来而满心欢喜的纪溦,听毕母亲所言,惊愣地问:“娘,您怎么说这种话?你刚才不是——”
“刚才他人在这儿,总不好把话挑明吧?把事情弄得太难看,岂不教大家都难堪?”二夫人道出已拟定好的计策。“其实,我早为你找到好婆家了,是京城林家,世代书香,你夫婿的姨丈是名刑部侍郎,正二品的朝廷大官,你三舅舅已经拿了你的八字去问名,等林家那边确实了,再也生不出任何变数时,你跟铁铭勋那道口头之约也就能轻易解除下来了。”
“娘,我不要什么朝廷大官,我只要嫁给铭勋,我一定要嫁给他!”别开视线,纪溦倔强道。
“他能给你什么?他留在曾家还好,可现在要到外头闯,你跟他注定吃苦!”
板起脸,二夫人气恼,万万想不到女儿会违抗自己。
“我不介意吃苦的,我跟定他了,就准备好要与他共患难!”
“共患难?说得真伟大。”二夫人轻蔑地哼笑。“溦儿,你太天真了,贫贱夫妻百事哀,你头脑最好清醒点!从小到大,你住的是大宅子,穿得是锦衣华服,过的是这样富裕无忧的生活,你有信心适应贫苦?”尖声道出最残酷的现实,二夫人媚眼迸出火光。“别怪娘不提醒你,婚姻之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说了算,你没权力作主的,你真想嫁他就去留住他,叫他别离开曾家,要不然,他甭想娶你!”
“娘……你不要逼我……”纪溦哭喊,心中痛苦又无措。她很清楚铁铭勋的性子,他是不可能放弃重建祖业之事的!
二夫人目光一凛,她不想逼女儿上花轿,也不能让她心不甘、情不愿地远嫁,只得采取怀柔,缓下尖嗓,温和道:“溦儿,你以为娘只想着钱,是吧?但你知道这世道活着有多不容易吗?那些满人为了兼并土地,使的手段越来越恶劣,你爹又不屑巴结他们,这道火很快就要烧来纪家了,你能坐视吗?倘若你嫁进官宦家,纪家就有了当大官的亲房做靠山,你爹就不用日夜担心被人抢去良田,想想你爹多么疼你,你说你该不该尽这孝道?”
她呆住,没想到自己跟林家的婚事有着这样深层的意义。
“溦儿,你要记住,娘只会为你安排最好的事情,我是生你养你的人,岂会害你?娘会老、会死,你嫁得不幸福,教我将来如何瞑目?”她动之以情,语重心长。
“娘,你不要说这种话……”她哭了起来,心绪紊乱。
“乖溦儿,娘真不想逼你,但你要想清楚,嫁了,就是一辈子了,你是要喝粥,还是吃饭?再想想你爹,他老了,去年差点被满人抢去一顷田,恼得大病一场,你忍心再让你爹吃这种亏吗?”
她怎么忍心?况且,她也明白娘是为她的终生幸福着想……
哭音渐弱,她冷静了些,神志也转至清明。多年来,她是父母宠爱的掌上明珠,铁铭勋提过茶庄目前只雇了两名仆妇掌锅打杂,而她不只两名贴身丫环,光是闺房就共有五名丫环伺候,如此一比……她真有把握能过上那种日子吗?
她呆坐一会儿,怔怔地问:“那个人……是什么样的人?”
二夫人心喜,扬眉道:“他叫林均文,今年三十有二,是名状元,过去为功名苦读,因此耽误了婚事,你三舅舅说他生得俊朗,满腹经纶,是个十分稳重的男人,且主爷主母待人皆甚亲善,你嫁过去,不仅不愁衣食,也能得到最好的待遇。”
“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
深吸口气,她抹去泪,坚定道:“我嫁,嫁林均文。”
二夫人大喜,可未及欣悦出言,就让倏地窜出帘后的身影吓住了。
“溦姐,你别辜负铭哥哥!”
纪湘惨白着脸,跑到姐姐面前,紧紧拽着她的衣袖。
她与铁铭勋一同回纪府,他去拜会长辈,她则回闺房取点东西,本想直接离府,可想到他仍在大厅,就想过来跟他会合一起回茶庄,没想到会听见二娘和姐姐的话。
她又慌又急,但仍忍耐着,直到姐姐答应了,她控制不住自己双腿,鲁莽地冲了出来。
“他做茶庄也是为了你们的将来,在曾家过得再好又如何?他始终不姓曾啊!”
“为我们的将来?你竟然帮他说话?”纪溦冷笑。“怎么?少了我,凭你这样跟他朝夕相处的,最后还不是便宜了你?我看你心里根本就很高兴。”
“他难过了,我高兴什么?”纪湘气喊,想到铁铭勋将得承受被背叛的苦,她的心有窒息一样的刺痛。“溦姐,你听我说,不要远嫁,那个林家真有这么好的话,何以千里迢迢地招亲?那个人都过而立之年了才娶妻,不是很怪吗?这当中肯定有诈!再说,远嫁没有好处的,没有娘家照应,你出事情了怎么办?”
“你个丫头懂什么?我是你姐的生母,难不成会害她?”二夫人怒气冲冲。
“溦儿,别听她胡说八道,娘只会为你安排最好的前途,京城还有你三舅舅在,这还不是照应吗?”
“溦姐,别答应,你会后悔的,铭哥哥才是会好好照顾你的人啊!你为什么要放弃他?你明知他爱你,就会让你吃苦!”
“出去!”
二夫人不允许她再说下去,强把她拉走,再关起厅门。
纪湘使尽力气拍打大门,不断喊着姐姐的名字。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夏蝉鸣叫。
第5章(1)
“你识辨形、知辨味,唯一不懂烹茗之术。”
沉声说毕,铁铭勋走到火盆前,将柴火烧得沸腾的水壶搁下。
“龙井是绿茶类,以采摘嫩叶或茶芽为多,因此不宜用太高的水温冲泡。还有,切忌长时间浸泡,否则苦涩味重;如冲法得宜,则茶汤碧绿,茶味清香,味鲜清甜。”他详尽解说,残留于嘴里的龙井虽略嫌苦涩,仍让他会心微笑。
茶庄打烊后,纪湘方自纪府回来,看见他在铺面烹茶,便上前给他弄了壶龙井,可惜她并不善于冲泡之术,坏了一壶龙井。
她受教地点点头,重新执起《茶经》,纤指翻开书页,视线经过了茶之源、之具、之造、之器,最后来到之煮这章,明眸就此停驻。
瞥见她露出袖子的皓腕,他皱眉,视线牢牢盯着上头那道红痕。
“还疼吗?”
刚刚她烧水被烫了,红了手腕,也红了眼眶,教他瞧了心也闷闷的。
“不疼。”她微笑摇头,尽管还早感到灼痛,但因为他脸上满满的疼惜,再疼也变得淡薄了。
“还是去郎山那儿看看吧,要些膏药回来。”说着,他抚上她的手,垂目端倪着她的伤痕。
受他眷顾,她又不禁恍惚起来,想起二娘和溦姐的背弃,她难过着,心有乱哄哄的着急。
该把事情说出来吗?她挣扎着,多么后悔听见了二娘的安排,怎么办才好?
“怎么又发呆?”铁铭勋放下她的手,在她眼前晃动大掌,笑容俊逸。“明天让嬷嬷守着铺子,我和你去趟药铺。”
“不用啦,我又不疼。”她摇首,害怕麻烦他。
“要,一定要。”他有些霸道,睇望她娇美的脸,又放轻了嗓子,道:“湘湘,我两个月后会去一趟云南,到时我会请丝绸庄的小厮过来守着铺子,我不在,你得好好照顾自己,哪儿不舒服了,就去药铺,懂吗?”
“你又去茶园?”
“颜老爷想要云南普洱,我得过去看看,真是好货色的话,就签合同了。”
客人要求,他必定尽量满足。
他为茶庄耗尽心血,她怎能在这种时候打击他?
“好,你安心去,我会照顾自己的。”
她笑着应承他,同时,也决心把所有心事牢牢藏起,让他专心做好事业。
溦姐跟林家的婚事尚未定局,她找机会回头再劝,毕竟他们情投意合,姐姐怎会真的舍弃铭哥哥?不过是一时受二娘迷惑罢了,只要人未嫁,便不是定局——
茶庄开张后,铁铭勋更是无暇去探望纪溦,也因二夫人也予他承诺,他就安心忙事业,想着只要忙过来,最迟在今年岁晚便可迎娶佳人,也无须频繁过府探视。
直至一些流言传至耳边,传说京师颇具势力的林氏给纪家大千金下了聘,他这才知道要抛下手上的工作。
当他踏进纪府,看到一脸愧色的纪老爷,并由他口中亲自道出“溦儿已另定婚配”时,他仍不能接受纪溦即将改嫁他人的事实。
这样的消息使他错愕,更教他愤怒,但他能说什么?纪家对他承诺的本是口头之约,谁会认真在意这种微不足道的约定?
纪家退婚的原因已经很明显了,他出身小康,怎敌京城的富贵人家?没有任何人抗拒得了财富,谁不想要荣华富贵?
有了鲜明的认知,他纵有万分愤怒与不甘,更多的是无奈,因为就算他拼尽了所有力量,也斗不过那最丑陋的人性,敌不过人心之贪念。
“我要见溦儿。”道出最后的请求,纵然明了一切已成定局,他仍要见纪溦一面。
不想毁掉所有的情分,纪老爷最终还是点头,让他跟纪溦就行最后的会面。
尽管心中有愧,但纪老爷仍选择让事情就这么发展下去,毕竟他的二夫人说得没错,爱纪溦、为纪溦着想的话,就不该让她跟着铁铭勋吃苦,天下父母皆想护着自个儿的亲孩儿,对铁铭勋的食言毁约,他也是逼不得已啊……
终于盼到了铁铭勋的到来,然而,纪溦却没了以前的满心欢喜,此时她只有满腔的怨与心疼,怨他的不闻不问,心疼自己最终无法与他相守一生。
俏容美艳如昔,唯独笑意尽褪,徒留满眼哀怨。
看到这样教人生怜的纪溦,铁铭勋本来愤懑不平的心瞬间变得虚弱,不忍也不能苛责她,他知道是自己给不起纪家想的,怎能怨得了她?
“溦儿,我祝你幸福。”压下所有令人难受的情绪,他不愿在她面前彰显心底的不舍,眼下唯一能做的,便是衷心祝福她今后一切顺利。
纪溦被他淡漠的脸色狠狠拧痛了心房。就算是她自己许给了林家,他也不该说这样的话,不该如此平静接受,若是他真爱她的话,他不该没有一丝痛苦难过,还能祝福她!
他这段时间的忽略教她怀疑他到底是不是忘了她的存在,他的祝福之言听在她耳朵里变成虚情假意,往日积累下来的感情已冷,此刻,她对他只有怨。
“那我也祝福你跟湘湘两人幸福。”她容色冷冽,故作抑郁道。
“什么意思?”轻皱起眉,铁铭勋听出她语中隐然的苦涩,“溦儿,你误会什么了?”走近她,他急切地问。即使他俩无缘结缡,他也不愿她对自己有丝毫的误会,更不愿彼此的回忆里存在任何污点。
“误会?你跟湘湘每日相伴,有没有想过我?我以为你都把我给忘了……”她忍不住哭了出来。
纪溦蓦然出现的眼泪令他心揪,不顾一切地将她拥入怀里,他急迫解释。“溦儿,你知道我一直视湘湘作妹子,我怎么可能跟她有那种关系?这些日子我的确与她朝夕相伴,但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没有忘掉你,绝对没有,今后你我就算不再相会,我也会将你寄在心上。”
束缚似的怀抱令她心酸,他的言词句句皆是真切情意,感受到他对自己的感情,她终于止住了伤感。
可一思及纪湘,她又是极度嫉妒。即使她相信他不曾对纪湘动心,可世间之事本就难以预料,她期待了三年的幸福都可以瞬间破灭,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