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满惊呼一声,满脸讶异。她没想到他会抱她,在她的印象中,他讨厌人家碰他,也不喜欢碰人,她原本以为他会丢下她一个人。
这时,嘈杂声已近在耳旁,赵承阳抱着她往湖边跑,现在他们根本没法回卧房,因为他瞧见那儿的灯火也亮了。
阿满伸手环住他的颈项,她觉得自己快要从他的怀中滚下来了,她仰头瞧见他的眉头皱了一下,忍不住咯咯笑起来,而后愈笑愈大声。
“你觉得还不够引人注目是不是?”他怒道,这疯女人!
她憋住笑,身体不住地颤动着。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好笑,但想想这荒谬的情景——她莫名其妙地引来一大堆“追兵”,然后被一个阴阳怪气、讨厌肌肤相触,却又不得不抱她逃命的尊贵少爷抱在怀中,然后当她追不得已地搂住他的颈项时,他却还有心情在那儿皱眉,表现他的厌恶,这不是很好笑吗?
她索性将脸埋在他的颈边,故意气他。
“你再不把你的臭脸拿开,我就把你丢到湖里!”赵承阳威胁道。
阿满抬起头,发现他们已快到湖边了。她对他皱眉,哼!好不容易能气气他,他却又扳回一城,他这人说做就做,她可不想拿性命开玩笑,因为她根本不会游泳,而且她也不确定他会不会下水救她,所以还是别冒险的好。
一到湖边,他立刻松开手,阿满惊呼一声,跌在地上,她的屁股好痛。
“快起来。”他命令道。
“你要我站着就别摔我!”她火道。
他冷哼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方才是故意的。”
阿满顿时哑口无言,她惟一能做的就是死命地瞪他。
“还不起来!”他喘着气望向树林,只见一小批人朝这儿过来了,“待会儿你什么都别说,我来应付。”
他这一提,她才记起自个儿仍在被追赶中,于是连忙爬起,站在他身边。
须臾,一群仆役已冲到湖边,当他们瞧见赵承阳时,立刻止住了步伐。
“二少爷?!”大伙儿的声音全带着惊讶,他们明明瞧见小偷往这个方向来,怎么竟是主子在这儿,还带着婢女?!
“怎么回事?闹哄哄的?”赵承阳佯装不耐烦地问。
“是这样的,二少爷,有个偷儿潜进府里,我们正在抓他,瞧见他往这个方向过来,可是却不见了。”一名较年长的男仆上前说明。
“小偷?”他故作沉思状,“方才我似乎瞧见有个黑影往那儿去了。”他随意指个方向。
“走,快追。”带头的仆役叫喊。
一群人又闹哄哄地往前追去。
站在一旁一直没吭声的阿满,这时才真正松了一口气:“幸好,有惊无险。”她拍拍胸脯。
“别高兴得太早。”他瞄她一眼,不置可否地道。
“什么意思?”她不懂。
“明天就知道了。”他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往“静澜园”的方向走去。明天恐怕还付一场硬仗要打,所以他得先回去补眠,储存好体力才行
“我不要等明天,你先说清楚,否则我心里很不好过。”她追上他。她讨厌他每次说话都不清不楚,又不肯解释。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麻烦可是你惹出来的,我干吗要让你好过?”他冷淡道。这女人实在有本事闹得大伙儿鸡犬不宁,如果不是需要利用到她,他才懒得理她。
阿满咬牙切齿,却又不便发作,因为她找不到话来反驳他,他说得没错,这件事的确是她惹出来的,只是她没想到事情会变得这么荒诞不经。
“你为什么会在那里?”她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因为我没睡熟,你开门的时候,我正好醒来。”他说道。其实今天晚上他已察觉她怪怪的,有些心神不宁,又有些亢奋,所以他才会保持警觉心,没让自己熟睡,就是想看她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如果想和情人幽会,下次安静点,别弄得人尽皆知。”他冷哼一声。
“你胡说什么?我哪来的情人?我是去找——”她突然心生警觉,没再往下说,因为她不确定抖出大哥的名宇到底好不好,她担心她在府里闯的祸会连累到他,嗯……还是小心谨慎的好。
“找什么?”他又冷哼一声。
“不关你的事。”她没好气地顶回去。
他突然停下脚步,斜脱她一眼:“注意你的口气,我在别人面前护着你可不代表你能在我面前放肆。”
“是,二少爷,奴婢下次不敢了。”她对他虚假地笑着,在心里则不停地臭骂他。这人就爱摆架子和臭脸,如果不是看在他对她有恩的情况下,她才懒得理他。
赵承阳这才满意地点头,但随即厉声道:“如果你下次再半夜偷跑出去幽会,我是不可能再去救你的,听清楚没有?”
“不会有下次了。”她说道,这次的经验已经够吓人的了。
“总算还有点头脑。”他继续往前走。
阿满在他身后做个鬼脸:“自大的家伙。”她咕哝道。不知道是习惯,还是麻木了,对于他刻薄又讽刺的话语她似乎已不再反应激烈,或许这就叫习惯成自然吧!和府里其他人比起来,他已经算是好相处的人了。
她台头望着皎洁的明月,突然有点担心起明天来了。
第五章
赵堇菱坐在梳妆台前,眉心微蹙,想着待会儿要去向奶奶请安,她就觉得一阵烦躁。每天早上都是相同的模式,似乎永远都不会停止。
奶奶的训话没有一天改变过,说什么女孩儿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不能有怨言,要识大体,家“和”为重,不能任性……
她在心里叹回气,有些无奈,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难道除了回到仕溪身边,她就没有第二条路吗?
“小姐,又烦心了?”阿娥关心道。她熟练地盘起赵堇菱乌亮的发丝,“您到了老夫人那儿,就把耳朵关起来,不听便不烦。”
赵堇菱没有应声,仍是眉头深锁,阿娥见状,连忙转移话题道:“小姐,昨几个晚上听说有小偷闯进府里。”
“我知道。”
“小姐知道?”阿娥诧异地睁大眼。
“昨晚古常顺到这儿来看我是否无恙,要我小心点。”
“又是他那个癞蛤蟆,小姐,你别理他。”阿娥不悦地道。那个古常顺真是不要脸,老是缠着小姐,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份。
“别这样说人家,他没有恶意。”赵堇菱不以为意地说。他只是默默地在她身边守着她,并未希冀什么。
“小姐——”
“别说了。”赵堇菱打断她的话。
阿娥只得将到口的话又吞回去,拿起珠花别在小姐的脑后,继续之前的话题:“结果那偷儿没抓到,却发现二少爷和婢女在湖边幽会。”她的语气有着难以置信的意味。
“承阳?”赵堇菱微扬眉宇,“怎么会?”他的个性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是啊!我们大伙儿也都很讶异。”她拿起簪子插入发髻,“不过,听说二少爷对那个奴婢很特别,除了破例收她入房外——还为了她公然和三夫人作对。”
赵堇菱这下更不解了,若是已收她入房,又为何会在三更半夜特地跑到湖边幽会?这事有点蹊跷。
“听说那奴婢气焰很高,仗着二少爷宠她,便目中无人,还敢顶撞三夫人。”她又说,这种小道消息在奴仆间传得很快,“真不知道二少爷看上她哪一点。”
赵堇菱没有评论,只是起身离开梳妆台,她也该去向奶奶请安了。
阿娥送她到门口,突然道:“小姐,有些话奴婢不知道该不该说?”
“什么事?”
“就是……”她轻咬下唇,“今天姑爷若是再来,小姐要不要考虑和姑爷一块儿回去?”她小心翼翼地观察赵堇美的反应,深怕她发火。
赵堇菱微蹙眉心,看了阿娥一眼,喟叹出声,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转身离去。
她漫步往拂清斋前进,早晨清爽的空气让她精神为之一振。她深吸口气,让思绪沉淀下来,和奶奶谈话需要耐心和沉静,虽然奶奶晚年茹素念佛,但她的个性仍是严厉且难以亲近,在这个家做主的虽然是父亲,但却还是奶奶的话最有分量,她的话就代表了权威和家法,没有人有胆量反抗她,就像……仕溪的母亲一样。
赵堇菱轻轻甩一甩头,她不想再想这些事,现在她惟一想做的就是念完大学,如果可能的话,她想做一名老师,而不是被困在这个囚笼里。
她往竹林走,瞧见前方有两个身影,一男一女,由背影来看,男的应该是承阳,而女的应该就是他收入房的奴婢。她放慢脚步,并没有追上去,他们也是来向奶奶请安的吧,那女孩似乎满活泼的,她隐约能听见她说话的声音……
“我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跟着你一起来请安,你奶奶又不喜欢我,她每次见到我就不高兴。”阿满抱怨道。
赵承阳没理她,脚步加快。阿满小跑地追上去:“你走那么快做什么?”
“远离你。”他言简意赅地说,她一路上吵个不停。
“那最好,你自己进去,我在这里等你。”她没好气地说。
“那就小心有人打昏你,再把你投到古井里去。”他不在乎地说。
她瞪他,他又在威胁她了。“总有一天我会离开这里,不再受你的威胁。”她喃喃自语地说着。
两人一进拂清斋,就瞧见大夫人和三夫人全在那儿,她们的目光一下子全集中在两人身上。阿满一见这场面,就直觉不妙,三夫人的眼神像是要把她碎尸万段似的,而老夫人则是一脸怒气,完了!她今天是不是走不出去了?
“听说你们昨晚在枕玉湖幽会?”老夫人的声音还算冷静,只是眼中闪着怒火。
“因为睡不着,所以去那儿走走。”赵承阳不疾不徐地回答。
“三更半夜睡不着?”她一个字也不相信,“怎么?她已经让你收入房还不够,你还带着她到处晃,想弄得人尽皆知吗?现在府里全在说这件事,下人们嚼着舌根,想看好戏,你想把这事闹大是吗?”她重重地拍了椅子扶手一下,怒斥道。
“娘,身子要紧。”大夫人苗雁萝劝道,她转向赵承阳,“听你娘说,你要娶阿满?”
“是。”赵承阳点头。
阿满站在他身后,只见老夫人的脸色铁青一片。
“这事我不会答应的。”三夫人杨静双抢着回道。
苗雁萝望着赵承阳,微笑道:“大娘并不认为这是你的真心话,是不是因为最近逼你成亲逼得紧,你不高兴,所以想法子来拖延?其实,你大可不必这样,婚事只要你不点头,奶奶便不会贸然做主,你可以慢慢看、慢慢选。”
阿满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原来这就是他的意图,他想借她来拖延婚事,难怪他会说帮她就是帮自己,她总算明白了。
“大娘多心了。”赵承阳皮笑肉不笑地说,“我是真心想娶阿满。”
骗子!说谎还脸不红气不喘!她气愤地以手指戳他的背,骗子、骗子、大骗子……
“阿满她有话想对你们说。”赵承阳突然道。
阿满睁大眼,还来不及反应,他已经将她从身后抓出来;她惶恐地望着他,她哪有话要说?
“快说!”他的眼神闪着幸灾乐祸的意味。
他……他是故意的,这个小人,她真想打他、捶他。揍他、踢他……
“你有什么资格说话?你根本不配。”杨静双语带鄙视,“你以为你能飞上枝头当凤凰吗?做你的春秋大梦!乌鸦一辈子都是乌鸦,当不了凤凰。”
阿满一听,整个火气全冒了上来……
“你这是什么眼神?”杨静双用手指着她的鼻子,“认清你的身份,别痴心妄想了,一个下贱的奴婢也想进我赵府?门都没有——”
“你说够了没?”阿满朝她大吼,“谁稀罕进这个吃人、势利、自以为了不起的赵府大门,就算用八人大轿来抬我,我也不屑坐!这是什么时代了,你以为还是清朝吗?现在是民国,民国耶!你听清楚了没?这可是民主时代,皇帝都被轰下台了,你以为你还能这样随便骂人、打人,或是把人拖出去斩了吗?哈!我告诉你,我才不怕你。”她双手叉腰,对杨静双怒目而视。
室内一片安静,大伙儿全被她的大吼声震得头晕目眩,只有赵承阳一个人掏掏耳朵,翻翻白眼,心想:这心直口快的蠢女人又要闯祸了!他考虑趁大家还在愕然中时,一拳打昏她,扛出去,然后……或许埋了她,以绝后患。
“你……”杨静双指着她,气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老夫人气得站起身:“反了,这世界反了……”
“这世界本来就反了,已经从皇帝时代整个转到民主时代——”
“闭嘴!”赵承阳瞪她,都什么时候了,她还在高谈阔论。
“是你叫我说的,我为什么要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