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独生女罹患脑瘤,虽然他们也是医生,可是脑瘤生长的部位不好,他们也不敢动手术,只能求助美国医生,但美国医生也束手无策,最后,他们只好带着女儿回家度过最后的日子。就在他们带我回家当天晚上,在我吃饱喝足满足的熟睡在温暖的床上时,他们的女儿……”
微微抽了一下鼻子,她的声音愈来愈沙哑。
“去世了。很凑巧,他们的女儿和我同年同月不同日生,甚至跟我整型后的长相也有几分相似,于是他们决定领养我代替他们的女儿。不过我告诉他们,有坏人在追缉我,他们已经杀了好多好多人,所以老爸、老妈改变了主意,他们要我完全替代他们女儿的身分,就当作他们的女儿没有死,这么一来,我等于是另外一个人,坏人就找不到我了。至于他们的亲生女儿……”她瑟瑟地一笑,几分愧疚、几分感激。
“就直接火化,骨灰洒入她最喜爱的大海之中,反正她的死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于是真正的关茜消失了,新的关茜取而代之,我就这样顶替了他们女儿的身分。为免台湾亲人起疑,老爸、老妈就跟他们说女儿的病已经动过手术,痊愈了,不过想留在美国念书……”
拿起胸前的琥珀项链,她继续回忆着。
“这是我爸妈留给我失散后相认用的,老爸、老妈说他们会尽全力帮我寻找我爸妈,可是直到十八岁,他们才敢把一张剪报交给我,是……是爸妈出车祸坠海的小新闻,妈妈淹死在车内,爸爸的尸体漂流在海上,鲨鱼咬掉他一条腿,报上判断,他们的独生女估计已被鲨鱼吃掉……”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着。
“就在我们失散那年,他们就……去世了!”
虽然失散后她被领养了,也过得很幸福,但在心底深处,她仍在等待着与亲生父母团聚的一天,没想到十年过去,等到的却是天人永隔的噩耗!
默默地,聿希人将儿子交给听完电话回来的爷爷,然后拦腰抱起关茜,快步回到他们房里,轻轻地将她放上床,自己也躺在她身旁,双臂牢牢地将她圈入怀里,让她知道她不是孤单一个人,她不是没有人可以依赖的。
好半晌之后,他才轻轻地开口。“当年妈妈被绑架撕票时,由于我正在住院,爸爸担心我受不了刺激,竟然骗我说他和妈妈离婚了,还说他们协议好监护权归爸爸,因此以后我再也见不到妈妈了……”
离婚?
居然拼这种谎,太离谱了吧!
“欸?”关茜猛然仰起脸来,眸眶红肿、泪痕满面,她却一直没有哭出声来,聿希人心疼地为她拭去泪水。
“不骗你,是真的,直到两年后,我的身体好多了,爸爸才敢告诉我事实。”
关茜怔了一会儿才道:“他是太关爱你了!”
“我知道,所以我并没有生气,只不过……”聿希人叹了口气。“当我爸爸去世时,爷爷竟然也这么对我,这就太超过了,我就这么承担不起压力吗?”
真的很看不起他耶!
关茜忍不住笑出声来。“爷爷怎么说?”
聿希人难得翻了翻眼。“爷爷告诉我,爸爸要再婚了,可是对方不想做后母,所以爸爸只好把我交给爷爷,他才好跟新婚妻子你侬我侬。”这个理由更荒唐!“好拼的借口!”关茜脱口道。
“的确!”聿希人用力点头,“不过,如你所说的,他们只是太关爱我了,就跟你老爸、老妈一样,舍不得你太伤心,只好忍住不告诉你,直到你长大。”他俯唇在她额上亲了一下。“他们对你的爱,不输你的亲生父母呀!”
“嗯,我知道,”温驯地贴在他胸前,关茜低喃。“他们爱我,我也爱他们,虽然我从没有跟他们提过我的秘密,但如果他们出事,我一定会不顾一切救他们,可惜他们是飞机失事,我根本没有机会救他们。”
“无能为力的事,懊悔是不必要的。”
“我不是懊悔,只是……”顿了顿。“遗憾。”
“遗憾”那种事是永远补偿不了的。
紧了紧环住她的手臂,“你原来的名字是什么?”聿希人若无其事地转开无解的话题。
“萧弄雨,爸妈都叫我小雨,不过我还是喜欢关茜这个名字。”
“为什么?”
“爸妈跟我的血缘关系无论是生、是死都断不了,”关茜一边说,一边用披在身上的浴巾擤了擤鼻涕。“但我跟老爸、老妈之间,只有关茜这个名字是永远的联系,因为这是他们亲生女儿的名字,而我,就是他们的女儿。”
“关茜这个名字可以让你永远都忘不了他们。”聿希人了解地道。
“就算不叫关茜,我还是永远都不会忘了他们。”关茜慎重声明。“只是从我叫关茜那一天起,我就是他们的女儿,就是关茜了!”
“我明白。”聿希人温柔地抚掌着她柔嫩的背脊。“晚上要到村子里去吗?”
小村庄虽然已然建设成为一座小城锁,不过大家还是习惯叫它“村子”,代表着它始终不变的浓郁人情味与亲切感。
关茜眨了一下眼。“安德鲁要来?”
安德鲁是个孤儿,但勤劳诚恳、聪明干练,大学时代在暑期打工时被聿姑姑发掘并特意提拔,如今是聿氏金控公司的执行副总经理,也是聿邦婷的未婚夫,每次他要找聿邦婷约会,聿邦婷就会硬拉上聿希人、关茜和聿邦彦凑成两对半,目的是要暗示聿邦彦别光顾着工作,人生也要快快乐乐的过。
最好学学他们,赶快找个伴双双对对一下,别老是落单嘛!
“嗯。”“表哥惨了!”两人相顾一眼,不约而同失声大笑。聿邦婷的“暗示”通常是秒秒杀机、步步惊魂,最后叫人惊魂丧胆、魂飞魄散的!
聿邦彦要是够聪明的话,最好立刻出差去,譬如,非洲?
复活节假期过后,学校又开始上课了,关茜依然是那副以前嫁不出去、现在嫁不出去,将来也嫁不出去的老处女打扮,从来没有人怀疑过,她也乐此不疲。
话说回来,不做老处女打扮,学生恐怕也很难服她。
不过这天,风和日丽好晴朗,偏偏就是有人闲闲没事要揭穿她的真面目,存心要她未来的日子不好过。
下课钟声一响,依循往例,关茜正打算对班上大头笨冬瓜们丢出今日最后一颗震撼弹,最好能震撼到下一堂课,谁知嘴巴都还没张开,耳际便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害她咕哝一下自己吞下那颗震撼弹了。
“关小姐?”嗯?这声音,她记得,纤细高雅得会让牛皮起毛球,她绝不会认错,只不过为什么叫她“关小姐”?是无论如何,就是不打算承认她是聿希人的老婆吗?
她缓缓回转身子,朝教室门口看去,果然是……
“妮可拉小姐。”无论如何,先打个招呼再说,表示她是个有教养的淑女。
“你为什么打扮成这样?”不理会人家的招呼,表示她是个欠缺教养的女人。
所以说,教养这种玩意儿并不是名门望族就一定会有,也不是摆出高雅端庄的模样就算数的。
“我喜欢,不行吗?”好吧,大家一起来没教养,这样比较“谈”得来。
红唇微启,妮可拉绽开优雅的微笑,“如果我说……”话说一半,忽地两步上前!再加一步就可以上篮了,非常没有教养的一把打掉关茜的眼镜,又粗鲁的抽掉关茜的发夹。“不行呢?”
瞬间,乌溜溜的长发宛如瀑布般流泄下来,清纯秀气的脸容坦露在所有笨冬瓜们眼中,老处女变成小幼齿,教室内顿时鸦雀无声,一片惊诧的静默。
教授?
应该是高中小学妹吧!关茜耸耸肩,“为什么不行?”随手拢了拢长发,表面上是天池风平浪静,心里却是黄河波涛滚滚,黄色的三字经、黄色的四字成语一句接一句,中文、英文、希腊文都有,还有黄色的圈圈叉叉。
“身为教师,必须诚实面对学生,不是吗?”妮可拉说得理直气壮。
哪一个人类敢说自己从来没有不诚实过?
“你今天来找我,究竟有何贵事?”关茜有点不耐烦了。
妮可拉朝学生们瞥去一眼。“我们出去谈。”
“一个钟头后我还有课,没时间跟你耗,要就现在谈,不要跟我讲长篇故事,简单说吧!”说着,关茜向学生们摆摆手,意谓要他们快快滚蛋。
虽然很不甘愿就这样放过年度八卦大戏,不过她是教授——主演的大卡,手中掌握着他们的生杀大权;而他们只是学生!跑龙套的小卒仔,脖子就掐在人家手中,人家要杀要宰、要煎要炒,这边都不敢有异议,只能摸摸鼻子,一个个依依不舍,频频回头地拖着跛脚出去。
可是人一出去,门一关上,他们立刻把耳朵和眼睛拔下来贴在门板和玻璃上,就差没掏出手机来录音照相。
念书实在太辛苦了,有机会就要轻松一下,不然脑筋会打死结的。
“在这里?”妮可拉眉心间竖起两条皱褶,不太满意目前的状况,她原该把关茜带出去,以便和科拉老夫人连手夹杀眼前这个不识相的女人,岂料关茜根本不跟她走,靠她一个人,够吗?
“不然你请便!”关茜满不在乎的下逐客令,想“谈”的人是妮可拉,又不是她。
“好吧!”妮可拉勉强同意了,“我要谈的只有一件事,雅里士的问题,我们必须尽快解决,不能再拖下去了。”她一副胸襟宽广,极力容忍的模样,彷佛一切都是关茜的错,而她只是好心来纠正错误的。
解决什么?
谁又在拖什么了?
慢条斯理地,关茜双臂环上胸前,似笑非笑地啾着妮可拉。“你是说,虽然雅里士是我的丈夫,但你觉得抢人家的老公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说不定会造成流行,变成一种时尚游戏,有什么不可以?可偏偏雅里士爱我,不想跟我离婚,害你想了好久,等到不耐烦,只好来找我,希望能劝我主动跟雅里士离婚?”
她的声音并不是很大,学校外面绝对听不到,但也不是很小声,贴在教室门外偷听的人保证可以听得一清二楚、半字不漏,待她话声一落,顿时,教室外掀起一阵议论纷纷,还有人透过窗玻璃对妮可拉指指点点。“原来抢人家老公的女人是长这副德行啊!”
“看不出来。”
“长得挺美、挺有气质的嘛!”
“废话,狐狸精不美,哪有资格做狐狸精?”
嗡嗡嗡、嗡嗡嗡,忙碌的蜜蜂嗡嗡叫,叫得妮可拉差点抓狂。
千料万料没料到关茜会就这样把事情毫不加以修饰的直接爆出来,偏偏教室外面又围着一大票八卦传播机,妮可拉一时只觉得又气恼又难堪,又不能直接飘出火来,因为她必须维护名门千金理应拥有的淑女形象,就是……
不能生气!
“呃,我不是……”她不是要抢,而是要等关茜“放弃”之后顺手“接收”。
“你不是要劝我和我老公离婚?”上回,妮可拉想用话套牢她;现在,她也该礼尚往来一下,让对方尝尝被话套住的滋味了。
是?
不是?
“……”怎么回答都不对,妮可拉当场怔住,内心万分懊悔没听进科拉老夫人的警告,以为关茜很好解决,女人嘛,都是同类,最了解应该如何向女人进攻了——没想到她才开口两句话,就一败涂到地狱去了。
“不是吗?那我就不懂你究竟是来找我干嘛了?”关茜微微笑着,一脸谦逊的“请指教”的表情。
“我只是……”妮可拉勉强保持着微笑。“代替科拉姨婆来传话。”
“喔喔喔,原来是传话喔!”关茜歪着脑袋眨巴着眼睫毛,纯真又可爱,正好符合她的外貌所表现出来的形象:无辜的纯情少女!保证是未成年的。“请问传什么话呢?”
妮可拉张了张口,忽又阖上,迟疑地瞥向教室外一眼,旋即转身背对窗户,并压低了嗓门,小小声的,恰好只够关茜一个人听清楚。
“科拉姨婆希望你能尽快和雅里士离婚,并劝他和我结婚,我说过,如果你爱他的话,你就应该了解,你并不适合他。”
应该?
谁规定的?
“你是说,”关茜暗里冷笑,脸上的表情却更无辜了。“你希望我尽快和我老公离婚,还要劝他和你结婚,因为你觉得我不适合他?”同样的,声音不大,只够让贴在教室外的人听见。妮可拉不想让人听见,她可没有那种顾虑,难看的是妮可拉又不是她。
“你……”哔哔咙咙哔哔破,妮可拉的高雅外壳出现几条丝状裂痕了。“你没听清楚我说的话吗?我只是替科拉姨婆来传话的,那不是我的意思!”咬着牙根,她郑重声明,极力撇清罪状。
“哦?”关茜的眼睛又开始眨巴眨巴了。“那你的意思是说,你并不觉得我不适合雅里士,也不希望他和我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