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找到我的?”女子又问,那一重重黛绿青山被勾出一层金边。
“你我血脉相连,自有感应……”墨箫顿了顿,后又道:“却也寻了些时日。”
“果然……”她仍是泰然自若,只是语气十分涩然。
只见那女子指尖划过颈间红玉道:“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带你回去。”墨箫微微闭目,觉的那万道光华有些刺目。
“回去?这里是我的家,你要我回去那里?”女子背着光问道。
“你应明白,天界才是你的家。”
雪衣女子笑道:“可知绯翼为何宁死不回天界?”
墨箫摇头:“不知。”
她回身,声如浩渺:“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如此源源不断,循循不息。 ”
“你可明白?”
墨箫又是一阵迷茫,只道:“姐姐一如当年能言善辩,我又如何说的过你。”
“说不过,就离开,永远都不要再来。”她轻甩长袖,与其擦肩而过,直径走向竹林。
“人妖不相配,又何况神魔,不会有好结果的。”墨箫迅速暗淡了双眸。
“我并非绯翼,她的结局不一定会是我的,我们唯一相同的,便是都不愿再辜负光阴,辜负幸福。”
“短暂的幸福,不过过眼烟云,待雾散梦醒,姐姐又该如何是好?”墨箫睁开双眼,一轮旭日早生云顶,照耀天地,已不再刺眼。
雪衣女子停住脚步,看着眼前那暮暮青绿,这一步她没有踏出去。
不曾回头:“人生难得,醉梦一场,我却只愿,长醉不醒。”
“你当真是疯了。”墨箫紧皱眉峰,看着那抹雪色身影,仿佛与记忆中的人相结合,浑然一体。
她走下竹阶,道:“早就疯了……”
“若今日我一定要带姐姐回去呢?”墨箫笑复嘴角,夺人炫目。
“那日为何不现出真身,偏偏是今天就要带我回去?”雪衣女子迈步,进入竹林。
“那日有魔尊在,我没有把握。”他倒是很诚实。
魔尊是谁?
“今日就有把握了?”她坐在竹林中央的雕花矮桌前,素白玉手摆弄着桌上青瓷茶杯,安稳如常。
“至少魔尊不会出现。”
霎时,狂风大作,她发丝却只是层层飘动,竹林里不见任何动静。
“天山妖兽是你放的?”她没有放下白蝶玉梳,一直放在手心。
“是。”墨箫回答的下一秒,湖面便“砰”的一声,冲起水柱,如倾盆大雨,淋在竹林之中。
女子侧目,隔着水幕,看着碧幽湖水化做苍龙,纠缠男子。
雨落成刃,齐齐射向那人,虽躲闪的极快,却也没有能力将所有湖水冻结成冰,墨袍银线早已晕出重重深色,湿了大半,可他却笑道:“姐姐竟用‘卧龙’来对付亲弟,真真好不无情。”
龙啸震天,伴着周身水柱的巨龙盘起上身,无处不在的水滴卷着狂狼袭向那人。
她操控着水龙,额上银蓝花印渐露,看似已然动了真格。
“姐姐……你可曾想过……东窗事发之时……六界不容,重楼何以在魔界立足,你们何以在世间立足?”抵挡着冲来的水浪,法术都镇压不住的湖水,让他感到吃力。
重楼?
雪衣女子提着瓷壶的手一顿,灵力骤减。
顷刻,墨箫挣脱水镇围困,冰封苍龙,当倾音反应过来时,早已为时晚矣。
她仍坐在那里,上空如雨洒落的水珠打着竹叶纷纷坠落,用手背擦去嘴角的血迹,原在手中的瓷杯,碧青茶水现波纹,缕缕溢出的水纹都体现出她在极力忍受着那彻骨的疼痛。
放下茶杯,长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抬头看着那人,莞尔道:“若你不说的话,我不会输的。”
“若你不动情,我也不会赢。”
她按着左肩,低下头,压着灵力的反噬:“墨箫,我求你,放了我,可好?”
为何要求墨箫?
墨箫猛然凤目睁大,墨蓝双瞳看着身前女人,姣好的唇型微开,却也吐不出一个字。
“为什么……”
“姐姐……”
“千年时光……我终明白……情爱二字不过欢喜……欢喜由心不过执着……我因欢喜……所以执着……”她断断续续的说,贝型羽睫闭合着,黛眉拧紧,月白指甲刺进掌心都感觉不到疼。
“对不起……忘了吧,全忘了,就不会再疼了。”
墨箫低声在她身旁说道。
“重楼……重楼……”
她声声轻唤,却,无人听见。
重楼时谁的名字?
“天池水,洗爱恨,断情丝,忘却前尘,往日成空。”墨箫抱着她道。
那个女人服了天池水,忘记了所有,就连她喜欢的人,也忘了……
墨箫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里是哪里……
被他抱着的女子的脸,渐渐清晰……
那个雪衣女子,是我……
那个忘记了所有的人,是我……
瞬间,画面扭转,仍是在这竹林碧湖间,没有丝毫打斗过的痕迹,就连风也有迹可循,一阵悠扬的箫声打碎了这宁静。
有一个人站在湖边,暗赤色的衣摆随风飘扬,同样赤色的头发垂落肩胛,与碧湖相映显得孤单寂寥。
竖箫吹奏,好不清冷。
“倾音……”
他底叹,回头时,竹林却无人回应。
一阵尖锐的疼痛将她唤醒,猛然起身,黎瑾发现这里只是她的寝殿,层层浮光轻纱外透出微弱的光线。
灰眸无法集中,额前薄汗,紧皱的细眉,她回想着刚刚梦境却头疼欲裂。
“墨箫……”
她扶着额头,半眯浅眸,她想不起来了,她的梦,想不起一星半点,只记得墨箫他身在其中。
雪纱从手腕滑落,白嫩的肌肤上竟有这三道深红的爪印,这是被那猎鹰所伤,当时追那飞鹰的时候也不知怎的了,心口发疼,试了防守,才被这么狠狠一抓,弄出了血痕,还让猎鹰给逃了。
现下她都未找到那把雪桃梳篦。
掀开冰锦丝被,黎瑾准备下床时,见素听从殿外进来,她身上的衣着总有些说不出的哪里不对感觉。
“这是怎么了?”
“青鸾去了天山玩疯了,回来也没个消停,在奴婢们身上乱扑,还请大人去管管它,平日它也是只听大人的。”素听一边说着,一边为黎瑾拿外袍。
“用仙锁锁两天,也就乖了。”黎瑾穿好外袍后吩咐道。
“是。”素听又拿了锦帕给黎瑾净脸。
黎瑾擦了之后,灰眸一扫,捻起素听袖口丝线上的羽毛,反复细看后,眸中闪过惊讶:“这是从哪来的?”
帮黎瑾系好腰带的的素听看见后:“想必是青鸾玩耍时留下的。”
黎瑾紧握着羽毛,这是那只猎鹰翼下之羽,纯白无暇。
墨箫,猎鹰,玉梳,梦境。
这四者必有关联。
黎瑾嘴角微挑,白羽化成灰烬。
“去天山,寻墨箫喝茶。”黎瑾说完便走了出去。
黎瑾大人何时喜去天山了?
可黎瑾连发髻都未梳理就急着赶着去,一定是很重要的事了。
素听数步也跟了上去。
☆、第十三章
天山,巍峨壮丽,上有冥焱殿也是极为奢华雍贵的。
黎瑾划破虚空,直入了天府之门,那宫殿坐落冰峰,华丽的楼阁被雪雾环绕,飞檐上的两头麒麟瑞兽,墨鳞金甲似踏云飞去。
八根用寒玉雕刻而成的石柱排成双数而伫立,玉石台阶,琉璃彩绘宫灯挂与宫门两侧,黎瑾走上前,便看见一男子站在玉柱旁。
许是未看见她,没有行礼。
只是身旁青鸾化成人形的小女孩见了他倒是极开心的。
直跑过去,亲昵的叫道:“玄隐哥哥。”
那人回头,见她霎时一惊,低头,不敢看她的眼睛。
黎瑾原是不在意,可那人的气息实在奇怪,羽袍金目,锐气逼人,竟是那天猎鹰所化人形。
黎瑾就这样看着他,而他也是在受不住这样的打量,单膝跪下,恭敬道:“玄隐参见黎瑾上神。”
他跪下去的时候有些吃力,面色苍白,显然受了伤。
黎瑾还未说话,那发结青羽明珠,俏皮可爱的小青鸾便发话:“好姐姐,快让他起来吧,跪在地上怪凉的。”
甜甜糯糯的声音似是要软到人心里去。
她倒不喜不怒,对着玄隐道:“可知被鹰爪抓伤要如何治愈?”
玄隐身子一僵,头低的更下:“……玄隐……不知。”
黎瑾抬头看着玉柱顶端,道:“起来吧,莫叫小青鸾心疼了。”
“姐姐,说什么呢……”
黎瑾看着小青鸾的面浮红云,显是动了凡心。
“回去用仙锁锁她两天。”
黎瑾对着素听吩咐道。
只听站在玄隐小青鸾,哀声道:“黎瑾姐姐,为什么要锁我?”
黎瑾往殿内走去,只留八字:“心性太野,玩心太重。”
走至大殿,朱红菱花宫门被霓裳仙子打开,淡淡的檀木香充斥在身旁,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黎瑾命素听留在殿外,自行进去。
殿内有六根高大的玉柱,每根大柱上开放着雪莲碧叶,正中是一个数米高台,上面安放着墨玉宽座,背后是漆雕围屏,而坐上之人,斜靠扶手,一手撑头,闭目养神。
“墨箫。”
凤目开阖,没有半点迷蒙之态反而清醒至极。
“姐姐要来,怎不通知一声?”理了理身上墨袍,坐了起来。
“我只是来拿东西的,一会就走。”黎瑾走到呈着红莲的宽口玉瓶边道。
“是何东西?”墨箫问。
“玉梳。”黎瑾轻吐二字时,竟让墨箫一手抓住座椅扶手,紧张不已。
“姐姐,这话什么意思?”墨箫故作轻松的说道。
“我不想拆穿你,也不想问其盗梳原因,我只想拿回玉梳,如此而已。”
黎瑾用手拨动着瓶中清水,漫不经心的说道。
那红莲半开欲放,片片花瓣身散出焰晕,整株浮于瓶上半空,星星点点火光飘于四周,幻如梦境。
“玉梳已毁,姐姐要不回了。”墨箫走下玉阶道。
“是吗,怎么就毁了呢?”黎瑾看着他,似笑非笑,让人胆寒。
墨箫一撩颈侧乌发,凤目飞挑,道:“我下属办事不力,在半途就把玉梳给摔碎了,姐姐可莫要怪罪。”
当时看见鹰爪带血的墨箫还非常生气,并重罚了鹰神玄隐。
“墨箫我还记得,你从小说谎时便喜欢撩头发,怎的现在还是未改?”黎瑾捏住红莲根枝,笑道。
“姐姐,你要做什么!”墨箫紧张的看着那株红莲,凤目已不再洒脱而被急乱担心所代替。
“你如此紧张这株红莲,便是早已明白绯翼已逝,能留下纪念的东西便只剩这株红莲,如此而来,你又何苦把我当做替身,慰你思亲之苦?”黎瑾手中渐渐重力,红莲根枝几乎截断。
在那之前,墨箫终是屈服:“天山云顶,姐姐想要的东西在天山云顶。”
凤目半遮,负手而立,其中苦涩不能言说。
“那么便多谢墨箫了。”黎瑾笑的愉悦,松开红莲,转身便走。
“你当真不是绯翼……绯翼个性直爽乐观,让人一看便懂,而你沉静内敛,猜都猜不透……”墨箫自嘲长叹,他想不明白黎瑾这个人是否真的存在过感情,也不明白要如何做才能让她真正打开心门。
黎瑾并未回头,也未停步,直接走出宫殿。
也许绯翼太过乐观,待到绝望时,承受不住便不堪一击。
与其这样,便还不如沉稳理智的接受一切。
黎瑾走后,墨箫才看着那朵红莲,苦笑道:“你又怎知我早已把你当做姐姐,若这莲中不是藏着封印记忆的玉……毁了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