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老爹,你认识这个人么?”屠局长问他。
崔艄公走至跟前,看清有良时不免就是一怔,这个细微的表情没能逃过屠局长和阎队长锐利的目光。
“咦,这不是摆渡的船家老爹么?前不久俺和一个东北老头曾经搭乘过您的船,还记得吗?”有良干脆抢先打起了招呼。
“屠局长,”崔艄公点点头,“我想起来了,不错,那东北老头好像是来自黄龙府的。”
“没错,就是俺。”有良微笑着。
屠局长摆摆手,有警员将崔艄公带离了审讯室。
“释了去,”屠局长阴鸷的目光盯着有良,口中冷冷的说道,“与你们俩同船的还有一个人吧?”
有良想了想,点头说:“俺记得还有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人在船上,手里还拎着酒坛。”
“他就是罗洪毛。”
“哦,这人跟俺有啥关系?”
“他死了。”
“死了?”有良一哆嗦,仿佛是被吓了一大跳。
屠局长犀利的目光紧紧的盯着他,试图从其面部细微的变化中寻找出破绽,但却并未发现有任何可疑之处。
目前的线索有两条,一是与罗洪毛同乘渡船的这个独眼青年和东北老客,另外一条就是失踪的“死尸客栈”殷掌柜,双方都有作案的时间与动机。
外甥的死,究竟为仇杀还是抢劫杀人,或是二者兼而有之呢?有良同神秘的东北老客与赶脚村罗家相熟,罗柱子的脊椎被罗洪毛打断而瘫痪,这是仇因。相反,殷掌柜要外甥投资两百万元,会不会是其见财起意而谋杀了罗洪毛,然后焚尸灭迹逃之夭夭,否则,为何废墟中只找到一具尸体,他人哪儿去了?
门开了,有警员进来递给屠局长一张深圳警方的传真回函,上面说“释了去”的身份证是真实的,本人也没有任何犯罪前科记录在案。
此案看似简单,其实扑朔迷离,真的令人头疼啊,屠局长暗道。
此刻,有良脑袋里也在盘算着,以自己目前的功力想要逃脱并不难,可是那样就会连累了罗老爹一家,况且公安部门要是全国通缉的话,即便找到了二丫,难道一家三口就此亡命天涯或是躲进蓝月亮谷么?不行,得另外想办法。
“警官,俺可以打个电话吗?”有良突然问道。
“不可以。”阎队长一口回绝了。
“这孩子也许想家了,就通融一下吧。”屠局长给阎队长使了个眼色。
“好吧,讲话利索点,别磨叽个没完。”阎队长会意的点点头,将电话机拎起撂在审讯椅前的小桌板上,并揿下了免提键。
有良拨通了京城西山别墅的电话。
“俺是了去,请费叔听电话。”有良说道。
不多时,喇叭里响起了费叔不满的声音:“了去,你小子跑哪儿去了?”
“费叔,俺被湖南沅陵县公安局抓啦,正关在这里呢。”有良的语气显得很委屈。
“沅陵?”费叔惊讶道,“你小子跑湘西那儿去干嘛?”
“俺去给赶脚村的一个朋友治病,结果让公安局莫名其妙的抓起来了。”
“什么理由?”
有良迟疑了一下:“他们也没说,好像是怀疑俺杀了个人。”
“你杀了么?”
“当然没有。”有良答道,心里却说,俺一气儿杀俩呢。
“这是公安局的电话么?”
“是。”
“叫他们局长听电话。”费叔吩咐说。
有良抬头望向了屠局长示意其接听,脸上流露出一丝莫名的微笑。
“我是沅陵县公安局屠局长,你是谁?”屠局长近前问道,这小子拨通的是010京城号码,倒是令其有些意外。
“我是费叔,请你马上放人。”费叔的语气盛气凌人,似乎不容置疑。
屠局长闻言愣了下,随即莞尔,心道这是什么人啊,竟然如此口出狂言。
在场的警员都乐了,这个费叔要么是神经病,要么是缺心眼儿,拿公安局当他妈的自个家呐。
“你与这个‘了去’是什么关系?”屠局长强压怒气,尽可能以一种平和的口吻问道。
“我是他的老板。”费叔回答。
“老板?什么老板?请说清楚些。”屠局长冷冷道。
“这个嘛,你一个小小的县局长没必要知道,赶紧放人吧。”费叔蛮横的可以。
“笑话,公安局是国家执法机关,正在履行法律赋予我们的神圣职责,你有什么权利要求放人?我看你是不是脑袋有毛病?是猪脑么?”屠局长义正言辞的驳斥道,警员们纷纷点头,心中都为自己的局长喝彩。
“放屁!你他妈的才是猪脑呢。”费叔破口大骂。
这个屠局长也是,讲啥不好,却非要说猪脑呢,有良心中暗自好笑。
第202章 不寻常的人犯
屠局长面色铁青,对着话机冷冷说道:“在侦查阶段尚未有结果前,就是天王老子我们也不放人,你能怎么样?”
警员们闻言心中不由得对其肃然起敬,常年工作在第一线的侦查员,难免时不时会受到来自各方的压力,如今局长振奋人心的一番话,替他们大大的出了一口恶气。
“那你就等着公安部的通知吧。”费叔“嘭”的一声撂下了电话。
审讯室内一片静寂,大家的目光都瞥向了屠局长。
许久,屠局长摆了下手默默说道:“先将人犯关押起来。”
电话里费叔这一闹,警员们的情绪大受影响,屠局长气冲冲的一甩袖子走了,原定的突击审讯也只有先行暂停,证物仍留在了桌子上。
预审股的拘留室房间很小也没有床铺,透过高高的铁窗可以望见外面昏暗的天空,此刻已是日暮时分。
冰凉的水泥地上,有良依墙而坐,不多时有警员送来晚饭,无非是白米饭加点青菜汤,被他泡在碗里狼吞虎咽的吃了个精光。
入夜,有良迷迷糊糊的打起了瞌睡,他在梦里又回到了赶脚村,看见罗家老宅内炊烟袅袅,柱子笑眯眯的站立在厨房间,灶前一个穿白衣的年轻女孩儿正在烧火做饭。
这女人是谁呢?有良努力想要看清她的面容,但却被浓浓的水蒸气给遮挡住了,最后他终于看清楚那是吴凤娇……
有良蓦地打了个激灵儿,睁开了阴眼,面前的水泥地上跪着一个身着葱白色新衣的年轻女子,面色苍白,神情哀怨凄楚,正默默的注视着自己。
“吴凤娇……”有良惊讶不已。
“有良哥,谢谢你救了柱子,”凤娇泪眼婆娑的说道,“凤娇如今时限已至,心愿已了,魂魄不久后即将散去,所以今晚特来辞行。”
有良闻言心中不仅有些酸楚,这女孩儿尽管只有十五六岁,却如此的重情重义,可惜罗柱子与她今生无缘。
“凤娇,你死于去年秋天,一般中阴之身止于七七四十九日,如今已数月有余,阴眼中却仍看得见有形之体,这是何故?”有良不解道,按理说除了十八种尸变以外,这么长的时间她早就应该魂魄散尽了。
“在处于中阴身时,罗老爹以辰砂符箓堵住了我的口鼻耳朵、心窝背膛和手脚板,已将魂魄封在体内,延长了时间。等回到家中清洗干净,中阴之身便超不过七七之数了。”凤娇解释说。
原来如此,有良心道,民间有十余种尸变,凤娇若能其一便可与柱子长相厮守了,就像自己知道的皮尸耶老、玉尸杜大姐、斗尸关教授、甲尸冯生以及那位六百年前的老太监走尸南宫烟等。不过据罗老爹说遇到“尸变”的几率极为罕见,需要好多种偶然的因素碰巧在一起才行,可说是千载难逢。
“凤娇,有一个去处能暂保你的中阴之身不会魂飞魄散,然后再那儿等待着尸变的机会,若能成功,你就可以与柱子见面在一起了,不过……”有良突然脑袋里灵光一闪,说道。
“不过什么?”凤娇急切的问。
“等到‘尸变’的机遇很渺茫,也许永远也来不了。”有良叹息着,自己只是顺口一说其实并没有丝毫的把握。
“我愿意一直等到柱子娶亲成家的那一天。”凤娇幽幽说道。
有良沉默良久,最后轻声说道:“你跟俺来。”
他先附耳到铁栅门前听了听,确信走廊里没有人后,悄悄的伸出手来抓住外面铁锁。
自从体内“噬嗑针”的阴阳二气融合后,有良自觉功力大增,他进入拘留室时就已注意到铁栅外的是一把小挂锁,扭开它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果然,当他运足真气后一用力,轻而易举的便将挂锁环拽开,然后轻轻的推开铁栅门。
此刻夜深人静,走廊里空无一人。
有良蹑手蹑脚的前行,一袭白衣的吴凤娇如同幽灵般的跟随其后,两人径直来到了审讯室,见身份证件、青花瓷瓶以及画轴等物仍然还摆放在桌子上。
有良解开画轴系带,轻轻展开了《敦煌夜魇图》,口中解释道:“凤娇,这幅图是东汉张道陵所设置的一处虚空,你只要待在里面魂魄便不会散去。”
“好,我愿意进去。”凤娇毫不迟疑的说。
“在画中会感到很寂寞,俺若是始终寻找不到尸变机缘的话,那你可能就会一直待在里面。”有良慎重道。
吴凤娇默默的低下头:“有良哥,凤娇不想让柱子知道这事儿,请你保守这个秘密好吗?”
“好吧,”有良点点头,“俺不说,现在就带你进入虚空。”说罢,他双掌劳宫穴发出老阴之气形成个大气泡,将凤娇整个人罩在了里面,然后抱着她纵身跃起一头栽进了画中。
夜空中明月高悬,一望无际的浩瀚戈壁滩,随着半空里裂帛之声响起,两人稳稳的落在了黄沙丘上。
现在进出《敦煌夜魇图》好像利落了许多,但比起黄老魇举手之间便将人卷入画轴的能力还相差甚远,有良寻思着。
“这里好安静啊。”吴凤娇好奇的四下里望去,口中喃喃说道。
“那边是敦煌古城,无聊时可以去转转,不过现在虚空里面一个活物也没有。”有良手指着远处的城门楼。
“为了柱子,只要有一线希望我都愿意等。”吴凤娇边说着泪水扑簌簌的滴落,她再次向有良深深的鞠了一躬,言语间流露出无限的伤感。
有良走了,凤娇仰头凝视着夜空,皎洁的月光洒在她那清秀的脸上,一声长长的幽叹回荡在漫漫黄沙之间,充满着无尽的惆怅。
“簌簌簌……”脚底下突然发出奇怪的响动,吓得她后退了好几步,紧张的盯着那片黄沙。
一只粗壮有力的小脚丫从戈壁滩黄沙中探出,随即蠕动着拱出个胖胖的雪白小屁股,最终爬出来的竟然是一个肉嘟嘟的婴儿。
凌晨时分,湖南省公安厅值班室接到了部里的通知,刑侦局已经派员搭乘早班飞机赶来长沙,要省厅刑侦处一同前往沅陵县,处理前不久发生的一宗杀人纵火焚尸案。
上午八时许,一架波音客机徐徐降落在新建成通航的长沙黄花国际机场,舷梯上走下来一位西装革履手持小皮箱,戴着一副深色墨镜的中年男子,此人身材瘦长脑袋扁小,身上散发出淡淡的古龙香水味儿,他正是虚风道长。
昨天傍晚,他接到公安部刑侦局张局长的电话,随即两人在北京饭店256号房间秘密的碰了面。
“沅陵县的这起杀人焚尸案十分蹊跷,据说案发地点是湘西最后一处‘死尸客栈’,你对这行当有了解吗?”张局长大致叙述了下案情。
“‘赶尸’是湘西自古以来最为诡异的职业,其中很多秘密至今仍不为外人所知,解放以来,随着山区道路交通的便利以及政府的打击,这个行当便逐渐销声匿迹了。贫道原以为赶脚人所住宿的‘死尸客栈’也早已随着消失,可没想到沅陵这地方竟然还存在着。”虚风讶然道。
“沅陵警方今晨已经拘捕了一名人犯,我想你对此人应该感兴趣。”
“哦?”
“他名叫‘释了去’。”
虚风闻言暗自吃惊,有良这小子不是与寒生他们在一起么?自前些日子京城分手以后就没见着,怎么突然就变成了沅陵的杀人嫌犯了呢?
“贫道想去一探究竟。”虚风说道。
“我正有此意,部领导已经找了刑侦局,大概是受到了高层的某种压力,要求我们尽快查明案情,若无事实依据便尽速放人。”张局长苦笑道。
“好,那贫道马上动身。”虚风站起身来。
“你需要部里派人同行协助么?”张局长问。
“贫道向来是独往独来。”虚风淡淡一笑。
次日清晨,虚风道长登上了前往长沙的头班飞机。
湖南省厅的警员接到了虚风,然后警笛长鸣一路直奔沅陵而去,他们的心中都暗自在嘀咕,京城公安部的人果然与众不同,不但身穿高档的西服,而且还喷着香水。
沅陵县公安局,屠局长手里握着电话听筒半晌未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