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她有话,被他悉数吞下。
和之前一样……不,比前一次还要略高的温度,如滚滚潮水侵袭而来,安抚性的深吻,教她瞬间迷惘,但旋即清醒。
他的吻里有酒和其余她不想知道的香气,太仪仿佛被人当面甩了巴掌一样难堪。
她差点忘了适才那一幕!
“不要!”她奋力推开他,怒斥道:“无论朕是不是吃味,都与你无关!以后不准你用带有别的女人气味的唇来吻朕!”
她怒气冲天的转身,朝寝殿的方向奔去。
仲骸一语不发,蹙起眉头。
这是她第二次拒绝他。
他该死的火大!
第3章(2)
从那夜过后,仲骸总是很晚回寝殿。
他不再要求她带病上朝,甚至不让人在早上叫醒她,三番两次后,太仪才惊觉,她被自己想躲的人躲着。
说不上来这种苦涩是什么感觉,从认清事实后,一口闷气一直梗在她的胸口,散不去,很难受。
像是故意和他唱反调,她开始逼自己醒来,在他准备好上朝之前,就换上鸾袍等他,即使被视而不见的掠过,她仍埋头跟上去。
坐在冰冷的玉座上,听着朝议进行,她用眼角余光偷偷注意他的背影。
历代以来,玉座的长阶只有帝王能走,仲骸却打破这项禁忌,总是站在玉座旁,宣示自己至高无上的地位。
她曾经恨过他如此嚣张,现在却忘了那种感觉。
还好他站在自己身边……太仪惊觉自己竟然这么想。
她想起仲骸入宫以来,自己的窘境,猛然发现,他是唯一一个主动和自己搭话的人。
难怪被他忽视,她是如此的难受。
可悲的是,她竟为了一个仇人感到难受。
每日退朝后,依照当日的行程,仲骸的部将们总有各自的事情要办,但是最近仲骸总会留下几个人,跟在自己身边。
房术、孙丑和伏悉几乎成了固定班底,三个人一站,把仲骸包围了,太仪便落在一旁。
一开始她会紧紧的跟在那个圈圈外,最后听他们谈论事情,却从没将注意力转到自己身上,便会渐渐的落后,远离。
不光是难堪,被人彻底冷落是很难熬的。
“主公打算继续忽略主上到什么时候?”房术在确定太仪听不到的情况下,低声询问。
“房术,你总是对猫猫狗狗极富同情心。”声音沙哑的孙丑嘲笑同袍的仁慈。
“不可否认,主上此刻看起来,像极被留在家里、等主人回去的狗儿。”房术不断的偷瞟太仪,无奈的摇头。
“像吗?”伏悉很困惑。
太仪看起来明明跟平常一样,在事不关己的时候,就会见她留心周遭的景致。
“心态像,否则她也不会镇日跟在主公的屁股后面晃了。”孙丑虽然声音嘶哑,说的话可不少。
“说到底,主上到底做了什么,让主公生气?”伏悉好奇的问。
“孤没有生气。”冷淡的眼神扫了过去,仲骸否认。
即使从头到尾没看她,他也知道她一直跟着。
“主公的态度可不是这么说的。”伏悉有些时候很难拐。
仲骸顿了顿,“就算生气,也都过去了。”
“那现在算什么?惩罚?还是一种新的游戏?”
“如果想多管闲事的话,何不去练兵?”仲骸斜睨着他。
“意思是,我接下来都不必跟着主公了?”伏悉千百万个愿意。
“叫苟恭回来代替你即可。”
“这种可有可无的替代感觉真差。”伏悉搔了搔头。
不远处传来一阵掩饰过的咳嗽声,打断了几个男人的对话。
“主上看来病得很严重,”房术率先开口,“如果主公不回寝殿的话,我看主上也不愿意回去。”
仲骸白了他一眼。
“她好得很。”
每晚睡前,他都会先绕到她的床前探她的体温,明明比前几天严重的时候要好很多。
“天冷啊!”房术故意拢紧身上的冬裘,“外面可下着雪。”
“孤又没走到外头。”
房术还来不及答腔,伏悉突然发出了悟的声音,“原来这就是主公不走内院的原因啊!”
另外三个男人同时一愣,最后两名军师笑了起来,仲骸则是黑了一张脸。
“伏悉有时还挺敏锐的。”房术笑说。
他劝不动主公,伏悉倒是一句话就令主公面色一改。
“拜托,不敏锐,怎么在战场上活下来?”伏悉煞有其事的说。
“有时候你倒挺会说话的。”孙丑拍拍他的肩。
“够了,都给孤下去。”不想听部将们消遣自己,仲骸撤下这群跟在身边几天,看了也有些烦人的家伙。
三个人原地解散,徒留仲骸和太仪。
从房术他们有离去的动作时,她就竖起耳朵,仔细听着他们的动作,等到确定剩下仲骸时,她才转身。
可是仲骸早她一步避开了两人可能交接的视线。
此刻,她看着他的侧脸,他看着窗外。
要上前吗?
他会避开吗?
一想到他可能转身离去,上前的欲望顿失,于是她也把视线调回窗外。
维持这样的距离,至少他不会回避。
太仪不愿去细想如此在意一个男人的原因,她习惯了不多话的生活,这么待着,也不会有那些争执,挺好的。
只要他一直在的话。
仲骸曾经很火大,没有男人能够忍受被拒绝,而且还不只一次!
他不是个小家子气的男人,可是一再被她拒绝,真的让人大动肝火。
她不过是他在征服天下的过程中的一场小游戏,只要降伏了她,干脆的一刀,由他来结束她荒谬的帝王人生。
人心不归顺于他?
谁会相信这种鬼话!
若硬要杀了她,又获得人心的方法,孙丑和房术能帮他想出千千万万个,他偏偏把目光执着的停在这个一眼教他乱了心的女人身上。
她明明恨他,他也不在乎,却在意起她这几天紧紧跟着他的原因。
不是在找机会靠近他吗?不是每当他一别开眼,都能用眼角余光找到她脸上藏不住的落寞吗?那现在他们僵在这里干嘛?
他连窗外有什么都没注意,她却只是一动也不动,最后又转过目光……
现在是怎样?
他得陪她一直站在这里吗?
耳边又传来低咳的声音,仲骸没来由的一阵烦躁。
“真是愚蠢。”他低咒一声,终于面向她。
愚蠢至极!
他恨自己先朝她走去,也见识到她有多倔强。
太仪咳着咳着,试图用冬衣的层层衣袖阻绝声音,不惊扰他。
何时不咳,偏偏在这需要安静的时候!她困窘的暗骂自己。
“不是告诉过你,生病就别逞强?”仲骸没好气的说。
她回眸,他怏怏不悦的俊容映入眼帘。
还咳着,咳着,但她的眼里悄悄渗入能融雪的春意。
还用衣袖遮着,所以他不会发现,她边咳边笑了。
啊……她第一次期待一个男人注视自己的眼神。
第4章(1)
帝王是最富有的贫穷人。
她可以拥有很多喜爱的东西,但是不能特别偏爱某样东西。
必须爱的是广大众多的子民,不是特定的某个人,也不该对谁表现出独特的占有欲,要爱苍生,否则无法成为一个明君。
其实不难。
倘若生活在这样无所不得的富裕皇族,很快便能学会没有任何事物足以挂心。
她想,自己是个贪心的帝王。
因为自从登基之后,挂心之事越来越多,多到难以负荷的地步。
于是她又想,能做到的帝王,可能从来没失去过任何东西,才能如此豁达,至少她办不到。
所以放不下风曦,想见温罗。
“主上,日安。”
当她睁开眼,从床上起身时,便听到芙蓉幕外传来声音。
太仪的风寒花了十天的时间才好,隔天一早,左史和右史就换成了房术和温罗。
尽管心下一阵欣喜,不过她习惯了在外人面前不动声色,虽然在仲骸的面前常常失败就是了。
聆听着房术和温罗简单的自我介绍,太仪在屏风内,由宫女伺候着换上崭新的衣装。
每天都有新衣裳,穿过的,就像流水逝去,不再回来,所以不能独爱。
撤掉屏风,掀开芙蓉幕,她又是个衣冠庄严的帝王。
“今后,要麻烦你们两位了。”匆促瞥了以皮革覆面的温罗一眼,她低声说道,迎向在前方等候的仲骸。
“是。”跪坐在地的两人齐声回答。
她能分辨,哪个人是真心的?
房术终究是仲骸的军师。
总是一身轻装的仲骸今日难得换上较为慎重的服饰,虽然头发还是随兴的扎在脑后,但是和他平时的食客装扮已然有别。
太仪注意到两人的衣裳颜色相近,似乎是用同一块布制成的。
仲骸上下打量一番,微微一笑。
“主上今日很美。”
今天她一身暗底绣金纹的外裳,搭上素白的内袄和肩巾,复杂的发髻盘了一层又一层,从后脑勺的部分开始插上金叶和金花的发簪,从正面看,仿佛有一朵金花盛开在她的螓首,最上层的发髻则插了样式较简单的单花簪和绿宝石。
只用金色和白色为底,衬托得太仪在王者风范下,多了一丝引人探究的女人味。
听到意外的称赞,太仪仅仅别开目光,淡然的问:“今日有要事?”
不能被看穿!
仲骸一句简单的赞美,竟使她害羞难当。
莫名的,他们之间有了细微的改变。
自己病着的这几日,纵使早上他会要她一起上朝,又总在退朝后找尽各种理由让她先回寝殿休息,且每晚他都会温柔的探她的体温,然后拨弄她的头发,或者轻拍她的胸口,哄她入睡。
这些奇怪的举动,令她越来越难保持平常心面对他。
怎么能要求原本已经缺乏的东西突然冒出来?
“这阵子都会很忙。”仲骸朝她伸出手。
太仪斜睨了眼,把手交到他的手中。
从他们同寝殿后,一直是由他牵着自己步下阶梯的,除了冷战的那几日。
“忙什么?”她踏下一阶,又问。
“御茗宴。”仲骸在一旁领着,配合她的步调。
太仪一愣,“何时有这种宴?朕怎么不知道?”
天朝有品茗的风气,从上位者带动到民间,人人喜好喝茶,也人人各有一套茶经。
这个时代,武将也喝茶,但是把这等风雅之事变得慎重许多,因为喝茶时是不能佩刀的。
要让经年累月带刀互砍的敌军不带武器,坐下来好好的喝杯茶,兼套问对方虚实的茶宴不至于走样,便要看召集人的派头了。
所以仲骸以天子的名义,设了这场御茗宴,意在宣示自己此刻的声势之强大,此外也能藉此了解敌军的情势。
即使占据极阳宫,挟持太仪,天下也还分成五块,要收回这些被诸侯们占据的土地,才能天下统一。
他的野心,还没完。
“在主上病着的时候,孤拟诏设宴,准备宴请天下诸侯入宫,除了祝贺主上继位之外,还要一起商讨时势,促进天朝繁荣。”仲骸不避讳的说。
恐怕是祝赞“他”吧!
太仪盈盈的眸光一转,“但是极阳宫被烧毁的部分,尚未竣工。”
“极阳宫不过是被烧毁了三分之一,剩下的部分用来招待诸侯们,绰绰有余。”仲骸可不认为有何大碍。
“那是先帝的故居。”太仪敛起眉头。
“孤想主上不会想请客来,却又赶客出去住吧?”他对她的反应颇不以为然。
“从没听过用帝王的居所招待人臣的,这是大逆不道的事。”太仪轻哼一声,神态高傲。
“主上现在居住的可是先帝的故居?主上睡在哪里,才是帝王的居所。”仲骸反驳。
直到此刻,太仪才了解自己根本不可能说服得了他。
“总之,朕不答应。”她一副吃了秤砣铁了心的模样,绝不会任由他这么做。
“那么今日入宫的长孙家,该如何安排?”他把问题丢给她,好像全是她的错。
“拟诏下令的,是朕吗?”太仪静静的燃起怒火。
“当家做主的,是孤吗?”仲骸反问。
她顿时陷入两难,回答“是”,那一切就真的交由他来做主;回答“不是”,她又该如何收回已经发出的旨意?
为何他捅的楼子,她要负责收拾?
双双踏下最后一级阶梯,他们松开交握的手,瞅着对方。
一段阶梯,一场暗斗。
她以为眼前的人也有良善温柔的一面,难道只是错觉和妄想?
太仪渐渐看不清楚仲骸的脸,心也冷了下来。
“只有这点,朕不会退让。”
“那么孤也有自己的做法。”
他们一同走出寝殿,前一刻还在生气的太仪突然傻了。
寝殿的正门有个小小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