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之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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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之扬-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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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我来。”疾风一般,余人跟着定北王向城门奔去。
  闷热,厚重的云层遮住了天空,穆惊飞抬头看天,雷雨欲来。
  
  迎面一骑驰来,大声呼喊:“定北王请去玄武门!”
  飞雪毫无停滞,径向左行,身后顿时一阵慌乱,穆惊飞喝道:“还不跟上!”勒定整肃了一会,方才转向,而那匹白马,恍若疾电,早已消失在黑暗中。
  萧行野独行到玄武门口,也是一片灯火通明,庞远站在门边,低声斥责着什么。
  年轻的男子一步步走来,好似带了天雷之怒,一旁的士兵为这气势所慑,竟然忘了行礼,呆呆注视着。
  “王爷,手令来前已经有一行人持着景平王的符令出城了。”庞远低着头,快速说道。
  仅存的希望犹如泡泡一般,虚弱的破碎了。萧行野定定神:“谁放的行?”
  一个士兵苍白着脸色出列。
  “有多少人?其中可有一个女子?”定北王的声音强抑着怒色。
  “大约七八十人。”偷觑了一眼,士兵嗫嚅道:“似乎有个女子,还有着身孕,和一个男子骑在一匹马上。”
  胸口的怒火迸发开,还有焦虑,直扣入了心扉间,“那个畜牲,居然敢让她在马上颠簸!”定北王低头,身形如岳,望向厚实的城门。“王爷,我已经派人去跟踪了,城外岔路很多,还是稍微等下消息再作决定。”庞远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半夜被人叫醒,也知道必定事关重大,先一步赶来,便立即决定派了人跟去。
  萧行野点点头,望着黑漆的夜不语。
  穆惊飞和大队人马终于赶了上来,静静立在定北王身后。庞远后退了几步,满眼是询问之意。穆惊飞微一犹豫,用口型说道:“王妃被掳了。”
  庞远脸色刷白,不可置信的望向那个静默的背影,脑海中浮起那个美丽睿智的女子,心神也是一摇。
  
  “你要带我去哪里?”陆菀坐在景平王身前,疾驰的马匹不断颠簸着,牵动的腹中隐隐疼痛。
  “你看,要下雷雨了。”景平王好整以暇,指了指远处山头,暗雷翻滚。
  长长的指甲掐进了手心,陆菀不再开口,缓缓调了气息,直起腰,尽力躲开那个冰冷的男子。
  
  “到了。”景平王翻身下马,伸手去扶那个已经摇摇欲坠的女子。
  陆菀忍着腹痛,挥开那双手,慢慢扳着马鞍,景平王冷冷一笑,“别不识好歹。”
  此刻陆菀才看到,自己所在的却是水之扬,脑中似乎清醒了些,顿时黯然下来。知道景平王这一招很是巧妙,只怕此刻丈夫的人马早已沿着各个岔路追去,谁又会想到自己却在眼皮下?
  
  “你放过我,他不会为难你。”陆菀轻声说道,如水的眼光看着雍容如故的男子。
  “他?”景平王一笑,“我不怕他为难我。”伸手抬起了陆菀的脸,玩味着依然镇定如水的神情,“你一定很想知道为什么。”
  “谁指给了太子一条明路?谁提醒芍水去找孙耀?又是谁护着如今的太子妃安然无恙?”他轻轻笑起来,“知道么,看棋的总比下棋的更有意思。”
  陆菀缓缓坐下,甚至察觉不到身子的不适,直觉浑身发冷,空气中夹着泥土的腥味,大约是场豪雨。
  “倒是你,一直让我刮目相看。”恪润欣赏着陆菀洁白如玉的脸颊,至今,她仍就没有失态。
  “大哥,三弟,萧行野。只有萧行野还行,听说劝降那一幕很精彩。”他轻轻松松的笑,陆菀看来却狰狞不堪。“不问我为什么?”
  定北王妃突然轻声笑起来,洁白的容颜似乎刺痛了景平王,闲适的表情中开始带起狂暴。
  “你很可怜。你大哥再不堪,心中却有个寄托,死的也不冤了。至于你,这般活着,看别人生活,想必空虚的很。”陆菀冷冷说道,言辞间不带一丝情感。
  恪润一愣,脸色愈加苍白:“倒是解人,若是旁人,必定以为我要的也是这个天下。”
  “你不必,你若想逐鹿,恪泽不会和你争。”陆菀简单说道,“说吧,现在你想怎样?”神情傲然,既知眼前的人内心如魔鬼,倒不若坦荡荡的面对。
  “陆菀,你有一点说错了。”恪润望进她的眼睛,病态的狂热,“我的寄托,在见到你的时候 ,就已经找到了。”
  陆菀一怔,随即微微仰起脸,带着骄傲:“你休想。”
  恪润却似没有听到,自顾自拿出一个瓷瓶,强塞入陆菀手中,笑道:“吃了这个,打掉你腹中萧行野的孽种,我带着你离开,我自然会爱你疼你,可好?”
  陆菀望了望手中的青瓷小瓶,和眼前殷情切切的男子,终于不可置信的道:“你是疯子!”
  “不错,我早就疯了。”恪润的眼中带了血丝,眼窝深陷,直欺进陆菀面前,“我呢,也不过是个宫女被临行后没打下来的贱种而已。别的我都无所谓,你打下这个孩子,我自然会回报你。别像那个女人一样,让我失望。”
  “你……把芍水怎么了?”陆菀颤声问道。
  “大概疯了。”恪润心中畅快无比,好比把最阴暗的一面袒露在最美好的心灵前,竟是无比舒畅,“她知道是我杀了她父亲。”他笑着补充。
  那个青瓷瓶,就被陆菀狠命的一摔,黑色的汁液溅在地上,浓浓的药味散开。陆菀站起身,躲避着这个恶魔,终于开始害怕,喃喃的低呼夫君,此时,豆大的雨滴已经开始落下,尘土飞扬。
  “不喝?”恪润敛起笑意,猛地反手一掌,掴的陆菀身子飘了出去,重重的落在地上。
  嘴角的血丝带着甜味,热而粘稠的液体顺着丝罗裙留下,陆菀双眼望着那个走进的男子,轻声说道:“放过……我的孩子……”
  屋外有人推门进来,低低的给景平王耳语几句,依稀是“有人追来了。”恪润脸色一变,低头看了一眼已经晕去的女子,脸色变幻不定。
  知道侍从催促了一遍,他细细的走上前,捏了捏凝脂般的脸,冷嘲道:“看来真是没有缘分。”终于一甩衣袖走了出去。
  
  “行野!”又是一队长长的人马迤逦着在雨中赶来,恪泽身后坐着一个女子,云鬓被雨打湿,粘在脸上,不复往日的流光溢彩,此时眼中只剩了仇恨。
  “去别苑!”恪泽只来得及说这一句,身后定北王的人马已经纷纷动作起来,萧行野和恪泽并骑,恪泽的声音透过雨幕,密密的传进萧行野耳中。景平王府,那么骄傲,那么不可一世的芍水郡主,孤零零的放声大哭,自己的父亲,原来是被枕边那个自己曲意承欢的男子毒杀,直到恪泽进来,她的眼光弥散,却只是重复着说:“我知道他去哪里……别苑……。”庞远赶上来,大声道:“各个路口都已经布下人马。”
  恪泽略一犹豫:“景平王,只可擒不可杀。”
  
  定北王赶到时,血流满了王妃下身,而陆菀早已没了知觉,额前全是冷汗。
  “传太医和稳婆!”穆惊飞急忙向身边侍卫喊道。
  青筋在额前隐隐突起,萧行野半跪下,双手不敢去抱起妻子,双目赤红的回头对着目瞪口呆的侍卫喝道:“去吧林恪润给我找出来!”
  
  陆菀双眉皱起,撕心裂肺的痛又把自己疼醒,心下却是怆然,她死死的不愿睁开眼睛,肚子里的小生命,伴着自己七个月了,本该欢天喜地的等着他出世,看看这个世界,只是心中越来越悲哀,摔倒的那一刹那,她只有一个感觉,孩子保不住了。
  耳边是模模糊糊的声音,有人在自己嘴里塞上了参片,还有人在用热水擦着自己身体,除了疼痛,陆菀却觉得一切和自己无关,嘴唇咬破的血和泪珠一起滑落,盛夏的天气,她却开始觉得寒冷。
  
  “王爷,孩子出不来,王妃和孩子,只能保一个了……”太医打着颤上前禀报,花白的胡子犹在颤抖。
  萧行野一把揪住了太医的衣襟,近乎狂暴的吼道:“王妃和孩子都不许有事!否则本王要你们全部一起陪葬!” 
  恪泽冷冷的格开了萧行野的手,知到万不得已太医不会这么说,沉声道:“你冷静些!大人和孩子,你究竟怎么样?”
  
  萧行野脸色苍白,终于无力的依在墙上,缓缓说道:“王妃……不能有事。”
  六个字。耗尽了所有的精力一般,他闭上眼,只是静静等着,心中却万般煎熬,千般苦楚,甚至什么也不愿去想了。
  
  “还不快去!”恪泽喝道。
  “是个男孩!”终于稳婆喊道,双手颤巍巍的抱出了那个孩子,陆菀脑海中清明了起来,她知道,自己没有听见那声啼哭……。
  萧行野抢进屋,接过孩子,孩子脸色紫胀,毫无气息,“脐带缠了好几圈,小世子已经……”
  “这便结束了么?”一直昏迷的王妃突然睁开眼,“让我看看……”
  萧行野抱着孩子的双手突然颤抖起来,他害怕听到妻子这么平静的声音,那脸色,苍白的好似幽灵,终于,还是把孩子放在了妻子面前。
  “嗯,鼻子像夫君你呢!”已经没力气去抚摸那张小脸了,陆菀看了一眼丈夫,俊朗的脸上全是惶然,心中有些歉意,终于笑了笑,,“不怕,娘不会让你孤单的。”陆菀轻轻闭上眼,终于没有听见定北王那一声惨厉的呼喊……
  
  
                  
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
  半年后。
  定北王下朝的第一件事便是去往卧房,王妃已经躺了整整半年,访遍了四海名医,偏方杂药用了无数,却始终没有醒来。
  红唇皓齿,乌丝如云,嘴角还带着笑,萧行野笑着在床边坐下,拢了拢妻子的额发,“怎么还不醒?和我娘一个样,她为了我爹,自己先去了。你倒好,为了儿子,却让丈夫在这边受煎熬……”眼神中满是宠溺,“上次是一声不响的跑出去了一年,直到我打下了这个安定的天下,这次,又要我做什么,你才肯醒来?”
  
  “王爷,有个姓韩的老人,说要见你。”如烟轻轻的走进来,在萧行野耳边说道,生怕惊醒了小姐一般。
  “韩叔?”萧行野很是惊讶,军中一别,已经好几年了,“带我去。”
  韩叔倒是更仙风道骨了些,清瘦的脸上双目温润,见到定北王却惊声道:“少爷!”
  萧行野一笑,知道自己多了沧桑,俊朗的脸上,怎么也掩不去眉间深深的刻痕。
  
  “怎么样?”萧行野问道,却有着自己也察觉不到的心灰意懒。
  韩叔皱眉:“王妃她……是不是遇到过极伤心的事?”
  “是,她眼见儿子死去……”萧行野的声音低沉下去,那一幕,惨烈的似乎连时间也抹不去……
  床上的女子,容颜未变,那年在军中替她诊脉,“玲珑巧心,福寿有折。”——一语成真了么?
  “王妃身子安好……。是她自己不愿醒来,大约是怕面对……所以什么疗法都是无效。”韩叔缓缓道,“大约那件事触痛太大……”
  尽管早已料到,定北王的脸上犹然带了凄苦,片刻,却笑了笑,满是洒脱:“那我就等吧……谁知道呢!”
  
  韩叔默默收拾了东西,正要离开房间,回首,定北王犹然握着妻子的手,不曾放开,终于咬牙道:“法子还是有一个,王爷可要听?”
  萧行野眼中精光溢满,竟是激动的难以自持:“说。”
  韩叔长叹口气,“萱草,忘忧之草,服下后,便失去以往记忆,记忆不在,王妃的伤痛自然也忘了。”
  萧行野不由自主的望向床上冰雪般的女子,心下茫然,脑海中突然浮起了一句诗:“焉得谖草,言树之背?”
  他涩然开口:“谖草……便是萱草?”
  韩叔点头,转身出门,“少爷好好想想吧,这种萱草,波斯曾经贡给我朝,以示对皇后尊敬……”
  
  “阿菀,我该怎么办?”萧行野喃喃道。
  他曾操纵过无数人的生死,如今,妻子的命运掌握在了他的手心,他可以抹去妻子的记忆,然后重新开始,萧行野开始怀疑,自己有这个权利么?
  
  在水之扬,她说“原来你也是寂寞的人呢!”。
  苍茫大漠上,落在自己脸上的气息,触手的肌肤,都是滚烫的,自己的心,大约早就溶化了……
  白如雪的月色,她的手,柔软温热,她满心信赖自己,约定一起回去……
  醉酒的一夜,曾经让他满心欢喜,以为可以抛下一切,去爱一个人,宠一个人。醒后,却是却是兵马倥偬,形单影只整整一年。
  记忆开始混乱起来……再然后,是一声带着羞涩的夫君,还是最后落在自己脸上,带着眷恋和不舍的那眼光? 
  这些,他要她全部忘记么?
  
  此时的屋外,轮转来回,又是深秋,那丝若有若无的桂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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