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回道:“我和大太太到林家的时候,世子妃回了王府,不过林家下人守得严,我们并没有见到姑妈。后来世子妃回来了,就……把我们打发回来了。”幸好是没见到贾敏啊,否则真有个好歹,她们会不会回不来?
贾母又问:“你看着,我的敏儿可有知道这个不幸的消息?”
王熙凤断言道:“听世子妃的语气,这事怕是会彻底瞒着林姑妈的。”
贾母松了口气,道:“我也是这般想的。说说吧,你大太太是被什么人挑唆去的?”
王熙凤惊疑地道:“老太太的意思……”
贾母冷笑一声,道:“你大太太那人,是个没脑子的,怕是叫人当枪使了,还觉得是自己占了便宜了。”
王熙凤听了贾母这般说,又联系到黛玉的说辞,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情,心底顿时又惊又怒。
贾母瞧着王熙凤的脸色,便知她猜到了什么,沉声问道:“把你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原来今日薛姨妈母女一早登门,贾府留了午饭。席后王夫人便邀了薛姨妈母女一道说话,邢夫人也去凑了热闹,因为这薛姨妈家中富庶,那薛宝钗又是个大方的,每每都有些小礼物给她,邢夫人即便对王夫人很不喜,可对这母女二人,倒是印象不差。
说话间,这薛姨妈就提起了林海被困的事情来,只因这事传得广,算得上是如今最大的谈资了。薛姨妈说着说着,言语间隐晦地提到,这林家今年是不是冲撞了什么?否则怎么会一下子主母病重、一下子老爷又身陷险地?
王夫人最是乐得看林家出事,碍着邢夫人在,还收敛一二,并无露出喜色来,可悲色却也是没有的,甚至连句担忧或祝福的话,都懒怠去说。
这年代的人,是很相信这些鬼神之说的,这个话题神秘又刺激,不知不觉地说着说着,就谈到了求神拜佛、做法驱邪上了。
薛宝钗一个小姑娘家,这些话题听着不妥,便拉着王熙凤去了院子里,只留王夫人、邢夫人和薛姨妈三人说话。
后来邢夫人回去自己房里之后,也不知怎地翻找了一番,竟找出个铜狮子摆件来,神秘兮兮地说是高僧做过法的,挡煞、辟邪最好,硬是要拉着王熙凤去林家献殷勤,还不让王熙凤跟王夫人说,琢磨着把这功劳揽在自己身上。
王熙凤虽然觉得不妥,但一时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被邢夫人拉着,连平儿也被盯着没法去通风报信,只好跟着。好在平儿机灵,悄悄派了个小丫鬟去给王夫人通报,王熙凤又恰好瞧见贾宝玉回来,便挑拨得贾宝玉兴冲冲跟上一起去林家看姑妈、看世子妃表妹。
王熙凤一路拖拖拉拉地拖延时间,可直到她们出门,王夫人那里也没什么动静。
如今想来,莫不是王夫人和薛姨妈故意说了什么,叫邢夫人以为占了先机去林家献殷勤,为的却是叫贾敏着急出事?
王熙凤想到这里,惯来泼辣的人,也不由得觉得背心发凉。可是,王夫人和薛姨妈有什么理由要置贾敏于死地?而且,王夫人和薛姨妈,可都是她的亲姑妈,难道真的会这般害她?王熙凤实在是不愿意相信这一点的。
64第63章
送走了邢夫人等人的黛玉心情很不好;转身就叫人悄悄地去打听贾家的消息,这家人,可不能再忽略他们了,一不留神就要出幺蛾子。
郑嬷嬷见邢夫人她们没了人影,便给黛玉汇报了一下当时的情况。
当时郑嬷嬷是抱着林雩到贾敏那儿去的,黛玉吩咐的;每日里要趁着贾敏醒的时候;让林雩和贾敏相处一下。
当时林霁也在,不过多数时间都在外屋,并不怎么往贾敏的面前凑。当然另一个原因是林雩似乎很喜欢林霁的样子;只要见了林霁;就会两眼发亮;扑棱着直往林霁身上扑。所以,当着贾敏的面,林霁下意识地不和林雩一起出现,免得贾敏见了这般场面,反倒受了刺激。
贾敏清醒着陪了林雩一会,就又支撑不住昏睡过去。郑嬷嬷便抱了林雩出来,林雩见了林霁,便直往林霁身上扑,林霁心底对林雩的感情复杂,总想着还是稍稍疏离些的好,将来羁绊少些,有什么也能少伤几分心。
只是林雩可不懂他的苦心,只知道这个身上有着令他熟悉安心气息的大哥哥不愿意接近他,便不由得瘪着嘴要哭。
正好这时,下人来报说是贾家大太太来了,说了不见客,她还硬往里面闯,说什么要来探视太太,还要给太太送辟邪的东西。
郑嬷嬷便顺势将林雩交到了林霁的怀里,又留下徐嬷嬷照看林雩,自己则去了二门处堵人。她才来林家,若是一开始就办不好事情,可就没脸回去见王妃了。
林霁抱了林雩在怀,一时间觉得浑身僵硬,可是看着怀里的娃娃咧嘴笑得口水都流下来的样子,本就不硬的心肠更是不可自制地柔软起来。
林霁托着林雩的小屁股,圈着他的小身子,一起坐在椅子上,由着他开心地在自己的腿上蹦跳,呀呀地叫唤。
黛玉跟着郑嬷嬷回了贾敏的院子,这院子里她管束得最严,虽说外面闹腾了一会,可这院子里依然平静如故。黛玉一进外屋,就见林霁僵着身子哭丧着脸,还要颠着腿哄着已经皱巴着小脸要哭的林雩。
黛玉仔细一看,林霁的腿上有湿哒哒的液体在顺着他的衣袍往下滴,再一看,林雩的尿布可不是湿了么。
饶是黛玉此刻心情沉重,也忍不住觉得好笑。
“既然尿了,”黛玉看了一眼扯着块尿布在一旁候着却不敢动手的徐嬷嬷,“怎么不换了?”
“雩哥儿离了大爷的身上便要哭。”徐嬷嬷老老实实地回答,“怕吵到太太。”
林雩身上湿湿的不舒服,扭着身子要哭,徐嬷嬷上前抱他,偏生他还不愿意,扯着林霁的领口不肯放,林霁无法,只能颠着腿,嘴里哼着不知所谓的调儿,哄着他千万别哭出来。
黛玉无奈一笑,道:“霁儿先抱着雩哥儿,到东厢房去,便是雩哥儿哭了,也不怕打扰到母亲。”
林霁依言站起身,小心翼翼地护着怀里的胖娃娃,在郑嬷嬷和徐嬷嬷的保驾护航下,拖着潮湿的步伐,一步一挪地去了林雩住着的东厢房。
待得两个人都换了干净清爽的衣服,林雩依然还巴着林霁不放。
林霁也拿他无法,硬是要掰扯开他,嚎起来叫人头疼又不落忍,只能托着他到处走,待得他累了睡了,才好放下。
林霁担心地问黛玉:“姐姐,父亲和姐夫他们没事吧?”林霁更担心的,是林海,因为他很难相信,像庄煜那样的人,会那么容易就身陷险地。
“父亲还有煜哥哥都不会有事的。”黛玉肯定地道,只是微红的眼眶,和苍白的脸色,泄露了她心底的不安。裘卿妤早已经和她商量好了,对外的口径,不管是可信任还是不可信任的人,都是这样坚持“林海和庄煜不会有事的”。她们说的是真话,可有时候偏偏是真话,反而叫人难以相信。因为,“聪明人”不会相信,裘卿妤和黛玉,会暴露了林海和庄煜的真正状况。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这虚虚实实之间,才是最能迷惑人的。
林霁没有再问,他其实也害怕,万一问出来的结果是自己所不能承受的怎么办?在这个时候,他终于察觉到自己力量的薄弱,除了安静地等待,竟是什么忙都帮不上。
林霁心里难受,手中抱着林雩的力道便不由得加大,虽然不至于抱痛了林雩,却也让林雩觉得不舒服起来。林雩不由得扭动起身子,哼哼唧唧地,突然就一口啃在了林霁的脸上,留下一个小小的凹痕,以及满脸的口水。
林霁惊叫一声,作恶的小坏蛋却是看着他,拍掌笑起来,林霁看着他一脸的无辜得意,只能是无可奈何。
姐弟二人之间沉重的气氛,就因为林雩无厘头的举动而被冲散了一些。
山雨欲来,风满楼。
却说黛玉叫人去打听贾家的消息,具体的□虽然无法打听得仔细,却也知道邢夫人被贾母禁了足,而王夫人则在两天后到庙里给贾母念经祈福去了,说是要念足两个月才能回来,如今贾府里是大房媳妇王熙凤管着家。
王熙凤回府跟贾母汇报了情况后,也想明白这次的事情怕是王夫人给邢夫人下的套,才引发了这一次的事件,心底气愤,却又觉得王夫人即便讨厌贾敏,也不至于想害了她的性命。
但是贾母自打那次被黛玉把收买下人的财物送回来之后,就对王夫人的心思歹毒有了一定的认识,如今听了王熙凤的话,更是觉得,这次的事情一定是王夫人想要借着邢夫人这把钝刀子杀人。
贾母心底的震怒可想而知。
事实上,贾母已经察觉到了王夫人野心的日益壮大,随着贾圆春的地位提升,她似乎已经渐渐无法压制住王夫人在贾府势力的崛起了,这让贾母有了强烈的危机感。她既想要压下王夫人的气焰,又对王夫人谋害贾敏的行为怒不可遏,她知道,若是这次她再对王夫人重重拿起、轻轻放下,以后就只能看着王夫人坐大而无可奈何了。贾母这些年来纵着二房不假,可对王夫人而言,仍然是受了贾母的压迫的,若她一朝得势,贾母是绝无可能再像如今这般说一不二,享受着贾府里独一份的最高待遇。掌权贾府数十年的贾母,如何能够容忍自己的晚景凄凉?
贾母定了定神,嘴角扯出一个狰狞的弧度来,破坏了她这些年来完美的慈祥面目。
王熙凤从贾母那里出来,一贯泼辣的人,都觉得背心有些发冷。她一直自诩聪明绝顶,女中英豪,可如今见了贾母和王夫人斗法,才知道什么叫做“人外有人”。
王熙凤自打嫁进贾家的门,就知这贾家大房处境的尴尬,若非自己是王夫人亲侄女,这府里还不定有没有她管事的份。所以,她一直以来都是亲王夫人而远邢夫人,只是也懂得借老太太的势,压一压王夫人,也免得自己全叫王夫人攥在手心里出不来。
只是到了今日,看贾母的态度,似乎是不打算容忍王夫人了,而自己,就成了被贾母挑选出来和王夫人争权的现成的棋子。王熙凤有些不安,王夫人的身后,可还有贾圆春在,而贾母的意思,仍是将贾宝玉当做了眼珠子在疼。只是,如今的情势,已经由不得她不争了。
王熙凤不傻,相反还很精明,只是有时候往往被眼前的利益而蒙蔽了双眼。今日的事情,既然贾母断言是出自王夫人的手笔,王熙凤有了思考方向,往深里一想,就不由得要出一身的冷汗。
今日里,去林府的,是邢夫人和她,若非她临时起意拉上了贾宝玉,二房完全可以撇得干干净净的。而若是邢夫人的所谓探视宽慰,反倒叫贾敏知道林海出事的消息而急出了什么事情,不管是贾母自己,还是林家、黛玉、诚恪亲王府,都不会放过邢夫人,到时候连带着贾赦一起遭罪。到那个时候,贾母为了保全贾家,必然是选择舍弃大房保二房,二房又有贾圆春在,到时候说不定不仅没事,这贾府的爵位,恐怕也要落到二房的头上了。
王夫人这招棋,走得实在是太好了!而且在林海出事的消息传开来的短短时间内,居然就布出了这么一个局,王夫人的心思不可谓不深、不可谓不歹毒了。
王熙凤对王夫人实在是心寒,更觉得自己实在是愚蠢透顶,居然一直以来唯王夫人的马首是瞻,却不想自己再怎么巴结,也不过是个侄女儿,哪里亲得过人家亲生的儿子去?凭王夫人那巴不得天底下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留给贾宝玉的劲儿,有个袭爵的侄子,还不如把这爵位捣腾到自己儿子的头上去才是最好。
王熙凤自认看清了王夫人的真面目,自是下定决心,要抱紧贾母的大腿,绝不对王夫人退让半步!
王夫人此时正围着贾宝玉转,贾宝玉细嫩的皮肤上,被几个婆子粗蛮地掐出了几个印子来,直把王夫人心疼地掉了一大堆的眼泪。王夫人对贾敏和黛玉是愤恨到不行,更觉得邢夫人真是一点儿用途都没有,居然还没见到贾敏就叫人给打发回来了。
王夫人却哪里知道,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她那个好侄女儿就跟她离了心?
王夫人这几年顺风顺水惯了,也习惯了王熙凤对她的巴结讨好,总是服服帖帖地听她的话做事,就连放印子钱这些损阴德的事情,也是王熙凤出面去办,好处自己却照样不少拿。
又因为王熙凤只顾自己揽权、填自己的腰包,往往不在乎是否牺牲大房的利益,以至于王夫人完全就忽略了,说到底王熙凤到底还是大房的媳妇儿,一旦对大房利益的损害涉及到了王熙凤本身,她是否会依然那般听话,那般顺从。
所以,当贾政怒气冲冲地跑来,打发了下人,单独质问她为什么要谋害贾敏的时候,王夫人还能冷静持然地辩驳否认,反正贾母和贾政都不会坏了脑子将这话传扬出去。
但当贾政通知她,以后休得再插手管家事宜,只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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