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
乐铭风开了啤酒,坐在床沿慢慢地喝,随手整(。。)理自己塞得满满的柜子。
他没想到会翻出那些东西的。一叠自己以前写的曲谱,还有,一张莫雅菲的照片。
雅菲,不,他从不这么叫她,觉得莫名的肉麻。莫莫。他第一次这么叫她的时候,她站在开满樱桃花的树下,穿一件柔软的白毛衣,神情是矜持的,可是那纤细的手指,却紧张地抓着蓝布裙子的下摆。
那时候的她,多么美。好像落在她长发上的那朵粉红的花,又好像每一个少年都曾有过的梦。
乐铭风又开了一瓶啤酒。
酒精是让人回忆的东西。一年以前,在他的世界里,阳光是暖的,雨天是浪漫的,夜晚是有一点诱惑的,生活是种充满爱和未来的事情,它没有把欺骗和背叛的面孔给他看,它是多么的完美。
他在一点点麻醉的伤感中,往一个无声而黑暗的世界沉下去。有一种将要溺毙的恐慌,又有一种期待解脱的轻松。身下是一张轻柔的大网,可是它突然破了。他大叫一声,猛醒过来。
窗外腾起一道明亮的焰火。桌上,他的手机正悦耳地响着。
作者有话要说:手机号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十一 雪化了是春天
十一雪化了是春天
“喂?”拿手机的时候,乐铭风把桌上几个空酒瓶都撞翻了。
“嗨。新年快乐。”那头是个温软的声音,轻轻的,有点小心翼翼,“不好意思,你已经睡了吗?”
“嗯……抱歉,哪位?”醉酒的混沌还在,他一时辨不出这个声音。
对方小小停顿了一下:“是我,钟晓燃。对不起,我只是想跟你说声,钢琴成绩下来了,95分。”
她的声音似乎瞬间少了几分温度。“哦,”头有些疼,乐铭风揉着太阳穴,“很……厉害啊。”他想笑一下,可是还没找到下一句话,就听她飞快地说:“那不打扰你休息,我挂了。”
“别,别挂……”大概是酒精作祟,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语气中的求恳,“别……挂,跟我说说话好吗?”
“……哦。”钟晓燃半晌才低低地应了一声。
两秒钟的沉默。“说……说什么?”乐铭风听见她期期艾艾地问,“不是要我讲故事吧?我只会从前有座山,山里有个老和尚……”
他忍不住就呵呵笑:“嗨,你是不是还要给我唱摇篮曲?”
“我……我又不是你妈妈。”钟晓燃冒出这一句,又让他差点笑呛。可是“妈妈”这两字,此刻好像一个被下了咒的词,他觉得冷,在一片黑暗中瑟缩了一下,喃喃着问出来:“你妈妈……给你唱过摇篮曲吗?”
后来乐铭风想,那大概是他唯一一次,在女生面前流露出这样的软弱。他把这归咎于酒精,不过心里却并不觉得丢脸和懊丧。也许是因为;那是一次意料之外却愉快的对话?
——摇篮曲?我妈妈大概不会唱吧。小时候,都是爸爸哄我睡觉,他拉手风琴的,每次一拉《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我就睡着了……
——哈,那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是不是你最讨厌的歌了?一听就睡着?
——没有啊,我挺喜 欢'炫。书。网'的。这是我的专属催眠曲。
钟晓燃说话的声音,和她唱歌时不大一样,有些低沉,听起来好像黑丝绒一般的温暖柔和,语气里,偶尔透出一点小女孩儿的俏皮味道,这些都让乐铭风觉得很舒服,而更重要的,是她什么都不问,只是有一句没一句地和他聊着,话题自然主要还是音乐。乐铭风记得自己问到她最喜 欢'炫。书。网'什么曲子,她说是《Somewhere in Time》;让他有小小意外,不明白为什么这首作为电影插曲的钢琴协奏曲,会在偏好流行乐的她心里成为最爱,于是追问了几句。
钟晓燃沉默好一会儿,给他一个最简单的答案:“因为它曾经感动过我。”
乐铭风不置可否地笑,却瞥见桌上那叠自己写给莫雅菲的曲谱。一瞬间腾起的回忆,让他的笑变成了苦笑:“没错,哪怕是垃圾的曲子,只要在某一刻曾经感动过你,也会在你心里留下一席之地的。”
所有的失落和厌倦感又卷土重来,他没期望她回答什么,正打算结束这通电话,却听见她低声说:“那,你要加油啊,写出不垃圾的曲子来。”
她居然听懂了那句话。乐铭风有些惊讶,片刻笑了:“有你这么鼓励人的么?”
“我是不大会安慰人。”不知怎么;就说了安慰两字。话筒已经在手心里潮热,钟晓燃却下意识地把它更贴近一些。在这个热闹渐渐褪去的新年的夜晚,她原本只想要对他说句“新年快乐”的,却没想到,与这样的他不期而遇。
这样的,没有光芒的他,听起来只像一个无助的孩子。所有关于这位别人口中的“颓废王子”的故事,都在他低哑的,透着无限伤心的声音里真实起来,而这一刻,他细微的呼吸,仿佛近在咫尺。
也许,这是无意中,她离他最近的时刻。
钟晓燃闭了眼,感觉竟然是安心而甜蜜的,伴着一些些忧伤。与他之间,快乐是可以相互懂得的,痛苦也一样吧。她深吸了一口气:“前年,前年的这个时候,我正准备参加艺大的专业考,结果生了一场重病。有两个星期,我一个字也说不出。”
那种不能再唱歌的恐惧,又阴影般笼上来。她觉得吃力,于是再吸一口气:“爸爸带我回老家养病,我看见小时候常常去爬的梨树,它被雷劈中过,谁都以为它活不了了,可它还是活着。爷爷把它结的梨煮汤给我吃,跟我说,每年春天,它都会开好多好多的花,像雪一样。”
“现在,是新的一年了呢。”说完这句话,她望向窗外。
新年的初雪,正在凌晨的微光中,无声地,绵延不绝地落下来。雪化之后,将有春花盛开,生命周而复始,而所有的伤口,都蕴含着蛰伏的力量,努力着一场重生的绚烂,是不是?
零星的鞭炮声隐隐响着。长久的沉默后,钟晓燃听见他轻轻笑了:“嗯,新年快乐。谢谢你。”
这句话,有所有她期待的温柔和亲近。她忽然就红了脸。
“多吃点好吃的啊。”他恢复成平时的样子了。
“嗯,我买到那种你推荐的鸭舌了,真的很好吃呢。”
“当心吃胖了变成包子脸。”居然立马开她玩笑,钟晓燃吭哧一会:“不管啦,我爸说我已经很包子了。”
他在那头大笑出声。
三月的风还带有一丝丝寒意,然而放眼望去,整个世界似乎都浸润在一片蒙蒙的绿意之中,不由得让人的心情也愉悦起来。开学第一天,乐铭风就在琴房楼楼下看见钟晓燃,穿件黑色连帽衫,还架了副超酷的大墨镜,远远看着像混黑社会的,伏在登记簿上签名的样子,又十足一个老老实实的小学生。
他忍不住笑,上去拍她肩膀:“嘿,要演黑客帝国吗?”
抬头见是他,钟晓燃呆了呆,摘了墨镜笑:“我能演谁啊。”
乐铭风签了名跟她一起上楼去,顺手打个响指:“崔妮蒂好了。”
“我可没她那么好身材。”
乐铭风低头打量她:“嗯,你好像真胖了呢,鸭舌吃太多了吧。”
谁知她不生气,变戏法似地从包里掏出一袋鸭舌:“那,给你的,知道你嫉妒我。”
“嘿!”这回他噎住了。
“徒弟是包子,师父得是大包子才行啊。”钟晓燃朝他眨眨眼,歪头一笑,两步跳上台阶去。那朵笑容,像明媚初开的花儿,在晴空的背景下,竟有种别样的动人。乐铭风怔了一怔。
他发现,自己竟是期待再次见到她的。新年的那通电话,他虽然醉了,却是记得清清楚楚。这个自称不会安慰人的女孩,甚至说了自己的经历来鼓励他。病到说不出一个字,对于那么爱唱歌的人来说,这是怎样的痛苦,他感同身受。他想她绝不是轻易说出这些的人。忽然心里就暖暖的,追上去:“喂,让为师检查下寒假作业!”
其实乐铭风根本没布置过什么作业,不过只在她的琴房里坐了一会儿,他就听出来,她又进步了。这个寒假看来也没闲着。看着她坐在钢琴前的身影,乐铭风忽然想起那些流言。她够坚强,可是,也不是没有伤害吧。也许,他不应该,也不需要再来指点她什么。想到这个,他莫名有些烦躁。
这时候钟晓燃认认真真弹完了一首练习曲,抬头看他。
“怎么了?”
那个表情,看起来有点犹豫,又有点小小的兴奋。“弹别的行不行?”她眨着眼睛。
好像没听过这个旋律。婉转忧伤,虽然有一些生涩……乐铭风听一会,走过去。
“别告诉我是你自己写的。”琴声一落他就忍不住说。
钟晓燃一扬脸,笑了起来。
“真是你写的?”他追问一句。
“是啊。”她像是在不好意思,“我想试试看。”
小丫头不错啊。乐铭风心说,忽然有些兴奋:“谱子给我看!”
他在她旁边坐下,便在钢琴上试弹了起来。
又是一个近得让她心跳加速的距离。钟晓燃甚至想,他真的,从来没听见过这不寻常的怦怦声么?
夕阳正从窗外斜照进来。有灰尘,在微黄的光线里跳着舞。他的手指在黑白的琴键上起伏,那么优美。钟晓燃抬起眼帘,看见他镀着一层淡淡金色的侧脸,好像古希腊雕像般的完美。
“你有没有试过别的配器?”他转过头来,冲她扬起嘴角,“给你点建议……”
那天,为了修改那首她创作的第一支曲子,他们在琴房待到很晚。窗外,有春天的微风和初开的玉兰花树,呼吸间仿佛全是淡淡的清香,花的,草叶的,所有春天里清涩又新鲜的味道,她很久很久都不能忘记。
师父与徒弟的琴房之约,就这样继续了下去。两人似乎有种心照不宣的默契,谁也没有说什么,可是每次去琴房,总会看看签到簿上对方的琴房号,然后找过去转一圈。钟晓燃的钢琴课其实已经免了,不过她现在对作曲的兴趣浓厚起来,时不时地向乐铭风讨教一番,两人还不时一起溜去听作曲系的大课。
流言没有再出现。至少钟晓燃没有再听到了。或许是两人若无其事的态度,或许是她并不具备绯闻女主的外表,又或许是她在上次期末考试的各门课上获得的高分,那些风言风语在寒风里打了几个转,终于在春光烂漫时销声匿迹了。她一向不是学生中的活跃分子,也绝不期待关注的眼光,天天塞着耳机来来回回,乐得做个自在的学生。而每一次与“师父”的遇见,都是不愿被打破的小小快乐,也是不可言说,不想被分享的秘密。
钟晓燃想,就这样吧,可以离他这样近,她已经满足了。
天蓝着花开着,她在低头的瞬间,微笑着。
转眼便是五月了。
“嗨,看我淘到的碟!”在琴房见到乐铭风时,钟晓燃刚刚泡了一下午音像店,献宝似地拿出几张,“德国的黑暗电子歌特,还挺有味道的,可惜听不懂词……”
“嘿,你怎么知道我喜 欢'炫。书。网'这个?”他探头看了一眼,立马抢过去,“送我的生日礼物吗?”
“啊?”钟晓燃呆住。
“明天我生日。”他朝她眨眨眼。
“怎么不早说……”钟晓燃咬咬嘴唇,“好吧,送你。”
“开玩笑啦。”乐铭风把碟还给她,“明天我们在大曹那儿吃烧烤,晚上唱K,你也来吧?”
“哎?”
“你有事?”
“啊,答应了倚灵陪她去逛街……”
“那问她要不要一起来啊,人多热闹。”
十二 你不知道的事
十二你不知道的事
段倚灵同学早就嚷嚷着要见识一下那个酷酷的band房了,当下一口答应,简直比钟晓燃还要兴奋。
她们俩是下午四点到的,乐铭风和小洛他们一群人正在客厅里团团坐,人手一把竹签,桌上一堆锅碗瓢盆。看起来是在做烧烤的准备工作,往竹签上串肉串什么的。钟晓燃和段倚灵刚一露脸,就被男生们的齐声欢呼吓了一跳。原来他们都是被大曹逼来帮忙的,个个都自称手脚粗笨做不来这种细致活儿,一定要让细心巧手的女生来发挥才干。
“你们是没看见我哥有多凶……”小曹一副诉苦状,又学大曹拿脚踹人,“一群懒虫!一个都不许走,干完了才准去打球——”“球”字刚出了一半,门开了,大曹皱眉拎着两包竹签站在那儿。小曹在一片哄笑中收脚打了个转,换上笑脸朝女生们一指:“哥啊,我们来了生力军了!”
那场面其实十分搞笑,尤其是当段倚灵看见大曹,一下伸出手去指住了他,瞪大了眼“咦”个不停。大曹挑挑眉毛,显然也认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