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我嘛,说我一看就是不做家务的……那我也不想被他看扁了嘛。”段倚灵嘟囔着。
“你把鸡翅烧成这样,就会被看圆了?”
“卖相不太好,吃还能吃吧?”
“难吃。”
“那你还吃这么多。”
“这么难吃的东西要是被别人吃了,你就彻底扁了知不知道?吹多少气都圆不回来了!”
最后一句话夹着笑声,两个女孩嘻嘻哈哈地闹了起来。大曹忍俊不禁,想着自己大概是多虑了,转身走去院子。夕阳光下,他那一帮朋友已经摆好了桌椅,架起烤炉开始生火了。
“哎,你的小模特呢?”
在草地上忙活的朋友们看来都在等他,大曹一露面就被追问。
一起办云南摄影展的陈雨上来搭他肩膀:“小姑娘被你藏哪儿了?怕我们吃了她啊?”
“干嘛,你们打什么主意呢?”大曹哼一声。
“没啥啊,这女孩儿不错,什么时候也让我拍两张……”
“能不能组织个棚拍?我很少看见这种气质的女生呢,蛮特别的。”李夏飞是大曹的同班同学,这会儿也接了一句,“而且感觉挺有可塑性的,可以试不同的造型……”
一堆人七嘴八舌地附和,大曹扯张椅子坐下:“她不喜 欢'炫。书。网'拍照。”
“那你不是给她拍了好多。”全都不以为然。
“嘿,要不下次去烟山的时候叫她一起吧?棚拍也行,我都想好怎么拍了,就拍脸部特写,打轮廓光,”陈雨兴致勃勃,“有没觉得她嘴唇特别漂亮?”
“没错儿,嘴巴特性感!”有人吹一声口哨。
“来个烈焰红唇吧?”
“不好,要裸色系的才真正诱惑……”
说笑的一群人,被大曹喝了一声:“有完没完?”才发现这位脸色铁青,早已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她不会拍的。”大曹硬邦邦地丢下一句,拉开玻璃门走进客厅去了。
众人面面相觑了一瞬,有人拍掌大笑:“看看,试出来了吧?”
“我就说嘛,大曹喜 欢'炫。书。网'这位。叫什么来着?哦,钟晓燃。”有个女生笑嘻嘻补充,“从他给她拍的照片就看出来啦,全是爱的视角哦……”
草地上笑声一片,谁也没注意到,厨房通往院子的门开着,段倚灵站在那儿,脸色苍白。
其实乐铭风往家里赶的时候就觉得不大对劲儿了。老爸电话里说,火车站离家近,让他下了火车先回趟家,把炖好的鸡汤带去医院。这话似乎也没什么,但听起来就是古怪。回家开门一看,终于是明白了。
妈妈在里面。
“铭铭。”她站起来叫,神色甚至有几分惶恐。
乐铭风站在门口,好一会儿没动。老爸这是费尽心思骗他回家见妈妈吗?
“你爸没事儿,是……是妈妈想见你。”她走过来,伸出两手,似乎是想拥抱他,又犹豫着放下了,去接他手里的包:“吃饭吧?我给你做了点熏鱼,记得你爱吃……”
现在不喜 欢'炫。书。网'了。乐铭风本来想冲她两句,结果一眼瞥见她鬓角的白发,竟呆了一呆。自从离婚后她搬出去,乐铭风就没再见过她。算起来,快一年了吧?他在那瞬间喉头发哽,到底还是摘下墨镜,叫了一声:“妈。你别忙了,我不饿。”
看见儿子脸上淤血的痕迹,妈妈吃惊地睁大了眼。
黄昏的阳光静静地落进屋来。乐铭风坐在窗前,看妈妈小心地用镊子钳出他手臂伤口里的玻璃渣来。
“……这么马虎地涂点药水哪行?伤口一定要好好清理,否则要发炎的……”妈妈紧皱眉头,动作却细致而轻柔。近距离看,妈妈脸上多了不少细纹,看起来也不像以前那样神采飞扬。——过得不好么?乐铭风转开脸:“我听爸说,你要结婚了。”
她的动作停了停:“嗯。后天去民政局。”
所以让我回来吗?他想,脱口而出的却是另一句:“为什么?”
妈妈抬头看他。
“为什么要离开爸?”这个问题,在他心里盘桓了那么久,终于是问了。看着妈妈惊讶的表情,乐铭风索性全问了出来:“你和爸那么多年的感情,他不过就去了美国半年,你为什么就找了别人?”
说到最后一句,他控制不住地攥紧了拳头。
——原来,他所有的举棋不定,都根源于此。如果他去维也纳,至少也要三年。如果那么久那么牢固的、经历半生的爱尚且敌不过空间与分离,他又怎么能期望,与钟晓燃的这场刚刚开始的感情,会在天各一方中坚守下去呢?
妈妈许久都没有回答。慢慢包好他的伤口,她抬起头来,轻轻笑了一笑:“这跟他去美国没关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哪一天?”乐铭风对这回答很不满。妈妈笑了,摸摸他的头:“你是不是要去维也纳了?我给你们杨主任打电话,他告诉我的。”
“我还没决定去不去呢。”
妈妈安静片刻,又笑:“是因为女孩子吗?你交新女朋友了?”
“你又找谁打听的。”乐铭风有点不自在。妈妈却低了头:“本来是想直接打电话给你,可是你老是不接……唉,我是你妈妈啊,不关心你还关心谁。”
这话说得乐铭风鼻子一酸。正不知如何接话,妈妈又抬头看他,居然是一脸掩不住的好奇:“那你跟妈妈说说啊,是什么样的女孩子?”
那表情,倒像爱八卦的女生。乐铭风终于忍不住笑,索性把钱包翻出来,给她看照片——大曹抓拍的那些他们在云南的合影,他选了一张两人牵手跳过小溪的,觉得钟晓燃在那上面笑得特别柔美。
妈妈认认真真地看一会,说:“挺好。”
用老爸的备用手机拨了钟晓燃的号码。她很久才接,语声含糊:“哪位。”
不知怎么,只是听见她的声音,乐铭风就觉得心里怦怦跳,差点要把妈妈夸她的事脱口而出。到底忍住了,清清嗓子:“是我。”
那边似乎愣了一下,乐铭风听见她旁边的音乐和笑声。
“你在大曹那里?”
“嗯……我们在吃烧烤……”她低声应。
“嘿,大曹最喜 欢'炫。书。网'这个。”乐铭风笑。
钟晓燃“嗯”了一声,问:“你在哪里?”
“我在家呢,刚刚回来的。对了,我原来的手机坏了,这个是新的号码,你存一下吧。”
“……哦。”钟晓燃的声音有片刻的停顿,“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爸爸出院,后天妈妈结婚。我大概得多待两天。”他想,怎么也得等脸上的伤看不出了再去见她吧?去维也纳的事情,他还要想想清楚,到时候当面再跟她说好了。
“那你不去楚格了?”她忽然问。
乐铭风微微一怔:“不去了。”
手机里好一会没声音。乐铭风隐隐觉得不对,可是来不及细想,那边妈妈在叫他了,于是匆匆挂断:“我明天再跟你联系。你玩得开心点,太晚的话就让大曹送你回去吧。”
他收了手机过去,妈妈往桌上摆着晚饭,忽然说:“对了,那天我看到大曹摄影展的广告呢。他现在怎么样了?”
“挺好啊,已经签了图片社了。”
“嗯,那就好。”妈妈看看他,叹一口气,“你这孩子心思重,过去的事情,就不要老放在心上了,啊?”
乐铭风垂着眼睛:“我知道。”
望着手机里那个新的号码,钟晓燃出了一会神。不远处的草地上又爆发出一阵大笑——烧烤大餐后的游戏环节还在热热闹闹地进行中。她没有过去,在烧烤炉边坐了下来。天色已不知不觉暗了,她只能勉强看清那一群人,段倚灵在其中与大曹说话,夸张地笑着。接着李夏飞被扯了出来,他带着女友来的,于是众人闹着要他现场表白。李夏飞笑得腼腆,拿了把吉他,坐在草地上静静地弹了一支曲子。是什么曲子钟晓燃并没有注意,可是心里压抑的难过,还是慢慢地浮了上来。
到底,他还是什么都没有告诉她。
炉中的火熄了,只剩一片灰白,钟晓燃忽然觉得窒息。她低了头,甚至没有留意到走近的人。
“怎么了?”
是大曹的声音。钟晓燃抬头,看见他一脸关切:“不舒服?”
“没有。”她站起来。
“要不要唱首歌?”大曹微笑,“好 久:。都没听你唱了。”
他回头去大声地替她宣传了几句。作为今晚的主角,他刚才被人灌了不少酒,似乎已有几分醉意。一群人自然是开始起哄。
“唱吧,”大曹眼里漾着异样的温柔,“把不开心都唱出来。”
钟晓燃看看他。摄影师的眼神都这么厉害么?她牵牵嘴角:“好。”
段倚灵站在不远处。她的手里是一只手袋,里面装着准备送给大曹的礼物——那只相机型打火机。她看着钟晓燃走过去和李夏飞说了几句话。细碎的弦音响了两下,钟晓燃点点头,然后转身面对着众人。
没有一句话,草地上已然安静了下来。前奏响起,钟晓燃的眼神仿佛落在很远的地方。在简单的音乐里,她轻轻开口:沉入越来越深的海底/我开始想念你/我好孤寂/跌进越来越冷的爱里/我快不能呼吸/我想要你/人活著赖著一口氧气/氧气是你/如果你爱我/你会来找我/你会知道我/快不能活/如果你爱我/你会来救我/空气很稀薄/因为寂寞……
一时间,仿佛空气也被抽离。音色清凉,忧伤如水,在暮夏的夜风中抽去了所有的暖意。唱歌的人闭着双眼,两手插在裤袋里,单薄的身影和着音乐微微摇晃着,有些苍白的脸,在黑色的夜里恍若一颗微亮的小星。
不自觉地,段倚灵的眼光落到了大曹脸上。那是一张在夜的光影中愈发俊朗的面孔,却明明白白地写满对另一个人的痴迷——他正怔怔地望着钟晓燃,眼里亮着的光芒,竟似来 自'霸*气*书*库'如海深的爱恋。
段倚灵攥紧了手袋。难道她真的可以期望,这玩具一样的东西,能够点燃自己与他之间的火花吗?
如果你爱我你会来救我这一句歌声落下的刹那,段倚灵看见大曹,仿佛中了魔咒一般,朝钟晓燃走了过去。
脑子里轰地一声响。攥紧了手袋,她跑上前去,拉住了大曹的胳膊。
在这失去思维的几秒钟里,段倚灵把那礼物塞在大曹手中。接下来,她的手不受控制地搂住了他的脖子,踮起脚,把微凉的唇贴上了他的。
四十 后悔
四十
掌声与口哨响得怪异,甚至有些犹豫。钟晓燃睁开眼,刚好看见那一幕,一瞬间呆住了。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兴奋,便见大曹急急地挣开段倚灵的手臂,脸上一片惊讶,甚至有些……恼怒?没等她反应过来,旁边的陈雨已经把她拉开了,一边对着后面的人说:“我们什么也没看见啊……来来来,我们为未来的歌后钟晓燃鼓掌啊……”
众人齐齐地应着,掌声夸张地响成一片,口哨此起彼伏,还有人高叫:“唱得太好了!我缺氧了啊!快快,谁来给我人工呼吸……”轰然的笑声中,段倚灵已经奔进屋去,有人踢大曹一脚:“愣着干嘛,追啊!”大曹似乎还未完全酒醒,呆呆地站着,拔脚迈了两步,突然又转头,朝钟晓燃看了一眼。
看我干嘛。钟晓燃暗自嘀咕,又觉得那个眼神很不安,好似在求助,心里忽然一紧:难道他是要拒绝她?
忐忑不安地等了一会儿。草地上的众人早已收起了大声说笑,面色紧张又兴奋,仿佛在等待一场好戏。几个女生窃窃私语,钟晓燃发现有人偷偷地打量她。莫名其妙么。她心下疑惑,却听客厅那边传来沉重的一声响。
“你进去看看吧。”陈雨忽然对她说。
钟晓燃想了想,跑进去,果然只见大曹一人站在客厅里,低头皱着眉。
“人呢?”钟晓燃脱口而出,“你不是拒绝她了吧?”
“你希望我答应她?”大曹抬头看她,神色竟是一片哀伤。
“我……”这眼神让钟晓燃觉得陌生,可是来不及细想,便追了出去。
远远看见段倚灵孤单的身影在路灯下走着。
“倚灵——”
“别跟着我!”段倚灵的声音带着哭腔。她的高跟鞋歪了一下,她踢掉鞋子继续走。
钟晓燃紧走几步追上去,伸手拉她:“你这样会划破脚的……”
“你……走开!”段倚灵忽然大叫,一把甩开她。钟晓燃没防备,一下被她的手肘撞到下巴,踉跄中绊到路沿,一跤跌坐在草丛里。
两个人都愣了。段倚灵停下来瞪着眼睛,像是不相信自己做了什么,可是仍紧紧地捏着拳头,浑身颤抖。钟晓燃爬起来,摸摸自己的嘴角,竟然出血了。她看段倚灵一眼:“干嘛,你要拿我出气啊?”
段倚灵两眼红红地瞪着她,脸上的妆全花了,鼻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