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气嘟嘟地瞪着他,一言不发。
“我是撞邪了才这样帮你,如果你不想领这个情,我也不愿枉作好人,就把你交给孙大人发落吧!”他拉着她往前走。
她拧在原地不肯往前走。“我不去。”
“这由得你吗?”他反问。“真以为自己能飞天遁地、来去自如,出了事就跑,不用负责的?”
她气嚷:“难道要我待在柯府做妾?我为什么要这么委屈,我是去做奴婢的又不是去做妾的,更别说那柯夫人都要杀我了,我还不跑,傻傻地站在那里让她五花大绑吗?”
“一码事归一码事,没人说你得留在柯府做妾,可都东窗事发了,你还想逃跑——”
“我怎么知道你跟孙大人是好人是坏人,就你们有理,别人都没理!”她不甘地抹了下眼睛,气得眼都红了。“那你说,这世上没贪官污吏吗?我们村里姑娘被那无赖少爷强占了,告上了官府有什么用,阿梅她爹明明就是苦主,那少爷买通了县官,让他落得一个诬告之名,把他打得一条命都要没了,你说,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们?就你们官大,说的话都对,我连个屁都不是!”
他仰天而望,忽地叹口长气。“你啊……”竟然把他跟那些个贪官污吏相比,实在让他哭笑不得,但转念一想,他们才认识多久,她不信任他也是情有可原。
她吸吸鼻子,又抹抹眼睛,不愿在他面前掉泪。“你们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是不会求饶的。”她挺起胸膛。
“谁要杀你剐你了?”见她一副随时准备牺牲、壮烈成仁的模样,他又好气又好笑。“弘毅,别藏了,出来。”
桃红讶异地看着孙弘毅从一棵树后讪笑地走出,弯身拱手。“王爷英明,下官佩服。”
“我说的话倒是越来越没分量了,藏在那儿是做什么,担心我包庇吗?”他不悦地扫他一眼。
“下官岂敢。”孙弘毅连忙道。“下官是——”
“好了,我懒得听你编藉口。”晏伏易截断他的话。“柯公子可来了?”
“算算时刻差不多该到了。”
“那就快点解决这事吧!”他低头对桃红说道:“真觉得自己有理就别跑,省得我再拿网子抓你。”
“我才不会逃走。”她扬起下巴。
“那就走吧。”他拉着她往偏厅走去。
因柯伒濂只想她回府,并没要她下狱,所以孙弘毅便先行让他俩陈述对质,桃红原以为要纠缠许久,没想到事情比她想的简单。
当初签约时,她签的并非终生卖身契,而是短期雇佣契约,加上契约上写明可提前解约——这条是她要柯府管事加上的,他原不肯,但她说自己愿意吃亏,若因故先行解约,她会赔两倍补偿金,管家见有利可图这才答应。
柯伒濂没有经手卖身契,自然不晓得有这一条,管家也不敢告诉他,到了这节骨眼,要上衙门了,管家这才心虚地把卖身契拿出来。柯伒濂一见契约,明白大势已去,痛哭了一场,但为了能见她一面,还是硬着头皮来了。
桃红可得意了,酸了王爷跟孙大人几句,说他们这下冤枉好人了吧,晏伏易回她一句:“明明自个儿站得住脚,偏要做贼似地逃跑,怪谁呢?”
“不是说了吗,信不过你们。”她理直气壮地回答。
柯伒濂红着眼,说道:“小红,你跟我回去吧!”
“我说了不做妾。”桃红摇头。
“那……那做奴婢也好,我会待你很好……”
“不成、不成,你知不知道夫人要打杀我?”她摇头。“她眼里是容不下我的,就算做奴婢也一样。”
他垂下头,不知该如何是好,桃红拍拍他的肩。“我们还是能做朋友的,改天我再带你飞上树看风景,对夫人呢……你要拿出气魄来,这样畏首畏尾的不行,你瞧王爷多有气魄,就算那河东狮变成十个,他皮鞭一挥,就成了驯兽师。”
孙弘毅别过脸,肩膀颤动。晏伏易又好气又好笑,这丫头真是……把他想成什么了?专门驯悍妇的吗?明明上一句才称赞他有气魄,下一句就成了这样不伦不类的话。
“一个人哪能变成十个?”柯伒濂让她逗笑。“家有……悍妻,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怎么会没办法,我不是教过你,天天给她巴豆吃,她顾着上茅房也不来管你——”
“胡说八道什么!”晏伏易斥喝一声。“教唆犯罪吗?没看到孙大人在这?”
何必拖他下水?孙弘毅在心里喊冤。
桃红碎念了一声。“开玩笑也不行……”
第4章(2)
柯伒濂不安地看了王爷一眼,小声对桃红道:“王府不是好待的地方,你自己得小心,若……若有事就来找我。”
虽然不觉得柯伒濂这文弱书生能帮她什么忙,可人家是好意,桃红心里也感激,说道:“知道了。”
柯伒濂还有许多话同她说,偏偏王爷与大人一直杵着,就是不走,方才他说想与桃红单独说几句话,王爷也没答应,看样子自己是没有办法了。
“改日……我再来找你。”他叹气。
“喔,好。”她没多加思考就应了。
晏伏易轻咳两声,似乎不甚高兴,她转头看他一眼,不晓得他咳什么。
“那我走了。”
“好。”她点头。
柯伒濂依依不舍地又说了几句才离开,晏伏易虽没说什么,不过瞅了她好几眼。
接着,孙大人又找了状纸上的几名苦主与她见面,这也很快就水落石出,他们口中的贼奴婢与她长得不一样,连身长、说话的语调都不相同,桃红更得意了,这下可还她清白了。
孙大人向她致歉后,就让她与王爷回去了。
这一折腾,天也晚了,回府时正值晚膳,紫薇好奇地问她与王爷上哪儿去了,怎么一夜未归?她把捉贼的事简短地说了,她自个儿的事则避去不提。
不知是不是她多心,总觉得牡丹瞧她的表情不太对劲,似乎不大高兴……可折腾了一天,她也累了,早早便上床歇息,才沾枕便迅速坠入梦乡。
接下来几天,桃红都在舒适惬意中度过,每天早上扫完园子后,她就无事可做。见她无聊,王爷把她留在身边伺候,他写字时她就帮他磨墨,他作画时,她就帮他洗笔,偶尔他发懒,她就念书给他听,除此之外,他们还挪出一个时辰练功。
以前都是牡丹跟前跟后地服侍他,现在这些琐碎的事就落在她身上,牡丹没说什么,但桃红发现她总是一脸愁苦,整天眉头深锁,芙蓉则是三不五时对她说些讽刺的话语。
“王爷对新来的奴婢都是这样的,你别真以为自己备受宠爱,再过几天王爷就对你发腻了。”
这些话听起来实在刺耳,好像她跟王爷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过就是帮他磨墨洗笔、泡茶朗读,称得上什么宠爱?紫薇笑笑地示意她不用在意,牡丹跟芙蓉都希望能留在王爷身边,但她们也知道不可能,所以心里发苦,说出来的话自然不怎么中听。
“幸好我对王爷从没有非分之想,等约满后,我就会回乡跟表哥成亲,王爷说要送我一个大礼呢!”
说到这儿,紫薇还有些不好意思,她说王爷打她们一进来便说过约满后会送她们出府,这期间她们就做些奴婢分内该做的事,其他的都不用担心,她们清清白白地进来,定让她们清清白白地离府。这意思已说得很明白,他没打算让她们做通房丫头。
虽然晓得王爷不可能纳她们做侍妾,但心里仍会不自主地这样盼望,这也怪不得她们。
“王爷长得一表人才,性格温和,又是皇亲贵族,若能依此良人,下半生自不用烦恼,你就多包涵包涵她们,别跟她们计较。”
她当然不会跟牡丹、芙蓉计较,她在大户人家做了几年的丫鬟,自然明白奴婢们想委身主子的心情,何况晏伏易还不是一般公子少爷,而是王爷,背后是一座采之不尽的金山矿。
桃红机械式地在砚台上画圆,双眼盯着正在写字的晏伏易。由这看去,他鼻梁挺、剑眉利、睫毛长、皮肤好,的确相貌堂堂,难怪牡丹芙蓉都倾心……
就连她都觉得看久了,心会怦怦地加快,但她不许自己多想。王爷这身分是一道跨不过去的鸿沟,她不敢有非分之想。
“你瞧什么?”晏伏易专心练字,头也没抬地问。
“啊?”桃红回过神。
“做什么一直盯着我看?”
桃红立时觉得心虚,不过她很快把这情绪掩饰过去。“你头顶长眼睛,这么厉害?”她啧啧称奇。“我是瞧你长得好看,难怪讨人喜欢。”
他扬起眉。这已是她第二次称赞他的外貌,他一向不甚在意这些溢美之词,不过得她称赞,心里还是有些高兴。他以笔尖蘸了蘸墨。
“难怪天妒红颜——喔……”她的手指被笔杆敲了一下。
“这词是这样用的吗?哪个先生教的?”他瞟她一眼。
她笑。“我就是说得夸张点罢了。”她顿了下。“王爷,牡丹姐在你身边的日子也没多久了,还是让她来伺候你的好。”
“她要你来说的?”
“不是、不是。”她连忙道。“我就是觉得她可怜……”
“你不也可怜柯少爷,怎么不嫁他做妾?”
怎么说到这儿来了。“这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他挪挪纸张,继续写字。
“我师父就我师娘一个,我也只想要一个,那他也只能有我一个。”她立刻道。“唉,跟你这种皇亲贵族、三妻四妾的薄幸男人说是不会懂的——喔,又敲我,我说错了吗?”
“你哪儿看到三妻四妾了?”他斜瞄她一眼。
“那是你担心自己过不了劫数,不想害了人家姑娘,就这点来说,你比这世上的男人强上许多,可这不代表你度了劫后就不会娶妻妾。你说,你哪个兄弟王爷不是左拥右抱的?要我说,这世上第一痴情男子非我师父莫属,跟师娘恩恩爱爱二十年,师娘体弱无法生育,他也不在意,更可贵的是师娘死后,他也没再娶,那时师父才四十五岁,多少貌美如花的女人等着他啊,他说不娶就不娶,多有气魄,就连师姐——”她猛地收口,一脸不安。
“怎么不说了,我听得正起劲,你师姐怎么了?”他一脸好奇。
她一脸懊恼。“唉,言多必失,师姐脾气很坏的,我不能说了。”
“这里是王爷府,你师姐哪会知道你说了什么?”他好笑道。“我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没想到胆子这么小,在衙门里说要杀要剐的气魄哪儿去了?”
她瞪他。“你别再激我了,你没跟师姐一起长大,不知道她发火的时候多恐怖。”
“我以为你师父就领养你一人。”他绕个方向探问,想多了解她的事。
“不是,除了我还有别人,我不是说了师娘不能生育吗,所以他们就养了几个孤儿。我知你好奇,我就偷偷再告诉你一句,我师姐那可是天上地上绝世容颜,村里的男人不管是五岁还是九十五岁都扑倒在她脚下……”
“除了你师父?”
她一脸惊愕。“没错!真不能小看你,真会猜。”
他好笑道:“我可不是用猜的,我是从你话语里推出来的,你师姐什么人都看不上,独独喜欢你师父?”
“嘘嘘!”她紧张地说。“这个绝不能让她听到,她曾因为这样把人吊起来打。”
“她打你?”他皱眉。
“不是我,我机伶,哪敢说啊!”她叹气。“她跟师父差了三十岁,我真不明白,怎么会这样呢?我也喜欢师父,可那是把他当爹,唉……师姐说得好,自古多情空余恨,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可偏偏她道理都懂,就是钻不出来,王爷你说,这感情是不是很磨人啊?”
“我瞧你连感情都不懂,说这些老气横秋的话实在好笑。”他笑。
“我哪儿不懂了。”她反驳。“我也是喜欢过人的。”
他拢眉。“谁?”
“我们村里的华大哥。可他喜欢的是师姐,自那时起我就悟出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
“感情就像一种莫测高深的功夫,我没天分学,也不得其门而入,还是银子珠宝实际。”她一脸严肃。
他笑出声。“真乃钱奴。”
“银子的好处可多了。”她立刻道。
“要我说,你只是姻缘未到。手心伸出来我看看。”他说道。
她急忙把双手伸出。“怎么样,可是大富大贵之命?帮我卜个卦好吗,我什么时候能买华宅大院?”
他笑道:“这倒有些难度。”
她失望道:“什么?我一辈子都攒不了这么多钱吗?”
他放下笔,握着她的双手,仔细瞧着掌纹。
她耐着性子让他看了一会儿,才道:“怎么样?”虽然她不是很信算命师,但她觉得王爷这人聪明,又是老道人的弟子,想来应该有真才实学,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