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的母亲会牵著儿女的手慢慢走,一面闲话家常一面关心孩子的功课好不好,不时给予鼓励的眼神予以打气。
但是,她的母亲只关心时尚,担心荷包不丰无法尽情采购,眼睛永远停在男人身上,根本不在乎她是不是跟得上,手上的东西重不重。
这会儿若不是停下来和英俊的售货员聊天,恐怕她早就跟不上,一双腿几乎酸得走不动。
她很后悔答应跟母亲出门,微阴的天气就像她的心情阴郁不开,她到底想在母亲的身上追求什么,只是她是她的母亲吗?
蓦然,她想起一张圆圆的脸。
不是母亲的感觉却带给她一种豁然开朗的心情,似友非友难以定论,老是有著迷失感,好像世界在一瞬间被推翻,可是却没什么不好。
你是个没有童年的孩子!她如是说。
因为她不曾踩过田梗、捉过青蛙,不会爬树、不会赶大肚鱼,甚至没偷摘过别人家的水果,所以她很贫瘠,是一个可怜的孩子。
一想起只准她叫和风姐的和风雷秋彤就想笑,她真的很与众不同;现在的小孩有哪几个做过她口中的事,尤其是他们还住在人烟密稠的大台北地区。
难怪仙仙会抗议不已,她也是没有童年的人。
“傻笑个什么劲?没听见人家在问你话呀!一脸呆样。”真不知道这个性像谁。
臂上一疼,雷秋彤没什么反应地瞧著眼前多出来的男人,嘴角的微笑消失无踪,她不认为有必要和个陌生人打招呼。
尤其她两手挂满东西显得滑稽,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有多奢靡,尽买些贵而不高贵的名牌货。
“我这女儿书读太多把脑袋读坏了,一点人情世故也不懂,李先生可别见怪呀!”真是没礼貌,尽会丢她的脸。
李先生?这么快就和人家攀上关系,真不愧是她安份不下来的母亲。
“不会啦!小孩子纯真一些较可爱,令千金在学校成续一定不错。”李先生的一双生意眼瞧得可利了。
光看两母女的打扮就知道是肯花大钱的人,不趁机抓牢大鱼怎成。
“马马虎虎过得去啦!没把自己读笨了就好。”可惜是个售货员,不然……
啧!这体格,这长相还真不差,拐来春风一度肯定过瘾,就是没钱的穷酸样,真要在一起说不定得换她养他。
“令千金真的很不错,眉清目秀挺有气质的,有没有在学什么音乐?”
“没有,没有,她就只会读书,根本是个书虫。”其实她并不明白女儿的生活,随便胡诌一通好与人攀谈。
“买部钢琴陶冶陶冶性情吧!我们最近有推出特惠价,全面打八折还有老师到府教授钢琴,可以分期……”
就如同每一个推销员一样,舌灿莲花的游说顾客购买商品,天花乱坠的说著各种附加价值,说穿了羊毛还不是出在羊身上。
标价五万八,打个折扣凑成整数五万,同样的型式在另一间店只卖三万六,而且是一周上课两堂,一堂两小时的那种。
不像他说得口沫横飞煞有其事,一个月一堂课还得意扬扬地赞扬是来自西德的名师,保证师资一流,不满意可退货。
“哎呀!真是不错的样子,我买了。”她推推身边的女儿拿出信用卡。
雷秋彤意兴阑珊的看了看她。“我已经有钢琴了,奥地利名师用过的白色大钢琴,造价十万美金。”
意思是五万八的钢琴太廉价,配不上她。
但是她的直言不讳让母亲阮洁当场下不了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地尴尬不已,连忙朝李先生一笑,拉著女儿走到众人的视线外数落。
雷秋彤觉得很无辜,百货公司本就各式商品一应俱全,一买多了准超过额度,一个高中女生的信用卡能有多大的上限,真能允许无节制的乱刷吗?
“你这孩子会不会做人呀!多买一架钢琴放著有什么关系?你就非要让我没面子是不是……”
“我没钱了。”雷秋彤老实承认免得丢更大的脸。
“怎么会没钱呢?你都还没买到中意的东西……”那双红色高跟鞋挺便宜,才两万一。“叫你爸爸多给你一些,你这年纪的孩子最需要用钱。”
“我的零用钱够用了。”和一般同学比起来是多出好几倍。
“哪够用,才买几件衣服就没了,要是我在家就不会准你父亲亏待你。”好歹也弄张没上限的金卡。
“妈!你是真心想和爸复合吗?”以前她会乐观其成,但现在是不以为然。
他们的生活方式相差太远了,不可能有同步的时候。
阮洁表情一变地微露专注。“当然是真心的喽!这些年来我心里只有他一个,总想著好好的和他过完下半辈子,我的幸福全仰赖他了。”
“妈,何必自欺欺人,我十五岁了,不再是好骗的小娃娃,你要的是爸的钱。”她刚才勾引售货员的举动她看得一清二楚。
人必自重而后人重。
“就算我要他的钱又怎样,老婆向老公要钱是天经地义的事。”阮洁说得理直气壮毫无愧疚之色。
当年是她看走眼不认为当个厨师有什么作为,十七岁的她正是贪玩的年纪,难免禁不住诱惑想往外跑,有了丈夫、女儿的累赘,她当然不要了。
离婚后的前几年她是过得如鱼得水,享尽被男人追逐、吹捧的快乐,没时间理会被她抛下的丈夫和女儿,完全自由地得到她想要的一切。
男人是她生活上的必需品,一个换过一个是一种人生乐趣,她没法安份的守著同一个男人超过三年,所以她拥有辉煌的离婚纪录。
或许是年纪越来越大的原因,所遇到的男人是越来越差,有的表面风光却只有半桶水,有的是爱算旧帐,出手不大方,绕来绕去还是前夫待她有情有义,在她有困难时愿伸出援手。
要说爱也早没了,经历过这么多男人谁还会记得他,要不是他有几个钱养得起她,她何必厚著脸皮反过来求他呢!
这年头好男人不好找,尤其是有钱的男人,她勉强安份几年捞够本再说;至少今非昔比的赡养费够她养几个小白脸。
“妈,你们离婚了。”雷秋彤不能认同母亲的心态,太过自私了。
“那就再结一次婚呀!和他的那次婚礼真有够寒酸的,客人还坐不满十桌。”想起来都觉得丢脸。
“爸打算结婚了,但对象不是你。”雷秋彤担心她会难以接受。
但是出她意料之外,阮洁的回答反而吓了她一大跳。
“他早该找个人做伴,一个大男人活得像苦行僧有什么意思,人家古代的女人还有座贞节牌坊。”
“妈,他要结婚了。”意思是你没指望了,你不生气吗?
“叫他记得给我一张喜帖,我是人到礼不到凑个热闹。”阮洁燃起一根烟抽著。
她不懂母亲为什么还笑得出来?“你不是打算和爸复合?他如果结婚了你就没法再嫁他。”
“说说罢了,你爸话少又无趣,真当夫妻会闷死我,我同情将要嫁给他的女人。”除了有钱,他真的比不上她有过的男人。
“谢谢你的同情喔!我还在考虑当中。”
一道有气无力的声音由两人背后传来,她们同时回过头一看,一位装扮得十分美丽的女子笔直走来,明亮的大眼仿佛会说话似的,媚如一朵盛开的白色茶花。
但──
没人认识她。
直到……
“小彤彤,你爸不给我饭吃啦!你去药房买一瓶安眠药害死他,咱们瓜分他的财产去环游世界,让他的尸体在家里发臭。”
被抱得紧紧的雷秋彤有点哭笑不得,会这么无厘头乱抱人的女人只有一个,那就是,
“和风姐!”
第九章
情敌见面份外眼红?
那可不一定,也有相见甚欢的,因为她们拥有同一个男人,即使时间不同。
有些人的磁场天生是相合的,少了雄性的存在,雌性之间反而相处和乐,这是旁人所预料不及的事,情敌也可以是朋友。
可以聊天、可以谈心、可以共同咒骂她们所爱的人,可以把全世界的人都得罪光,甚至可以一起评鉴走过身边的男子有几分。
女人不一定是男人的附属品,可是男人却少不了女人,似乎已成为一种新时代的定律。
阮洁天生的吉普赛情感流浪症是安定不了,当她知道情感复合不了时,也不拖泥带水的另寻顺眼的金主,人生处处有春天,何必记挂著一株无趣的秣草。
说来好笑,她不过朝一个开跑车的小伙子眨眨眼,那人似受宠若惊地连忙停下车,然后不问名姓的相偕离去,只留下一截烟屁股叫人傻眼。
这是她的爱情观,合则来,不合则散,不用勉强,不必拘束,但求一时快乐,短暂的生命容不得浪费,她喜欢被爱的感觉。
人活著总是需要个什么,而她刚好需要爱和虚荣。
雷秋彤声音低沉的开口,“和风姐,我妈不是好女人吧?”大家都这么说,叫人不得不认同。
和风面露讶异的瞧著一张早熟的小脸。“你怎么会说自己的母亲不是好女人?”
“每个认识她的人都说她不是好女人,她太野、太浪、太不知本份。”她羞于有此母亲。
尤其是她一搭上年轻男子便弃女儿于不顾的行径令人寒心,她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只有十五岁吗?一个正需要有人做榜样的年纪。
可是她依然我行我素,搜刮了她所要的战利品扬长而去,好像她的世界只有享乐,其他人都不存在。
她是恨她的,恨她为何能做到如此无情,无视于身为一个母亲的责任,纵使她已大到不需要母亲,但是起码的母女情份该有吧!
她又再一次让她失望了,她的母亲。
“好女人的定义在哪里?每天洗衣、烧饭、带小孩,当个公婆打骂、丈夫不疼,任劳任怨的黄脸婆吗?”嗟!她呸个旧思想。
人都上太空了还缅旧怀思吗?未免跟不上时代。
“可是不像她一天到晚花枝招展、四处勾引男人……”雷秋彤没法描述母亲的丑行。
“小彤彤呀!你好可爱呀!年纪轻轻的干么背部道德经在身上,你没读过人性本恶吗?”
她只听过人性本善,凡事为人著想。“和风姐,你很爱抱人是不是?”
好重哦!她快撑不住。
“谁说的,我抱人也要看对象,像你老爸我死也不抱。”都是他抱她,所以不算。
每次一听她近乎孩子气的话雷秋彤就很想笑。“你‘又’跟我爸吵架了?”
又,代表是她使性子,谁不知道爸对她的纵容甚过于女儿,她是属于很难讨好的那一种人,既不浪漫又现实,凡事喜欢折现。
她到现在还是不明白,这样奇怪的女人居然是写小说的,而且还有人看,真是不可思议。
像仙仙就是她的死忠读者,即使她没给仙仙好脸色看,甚至是欺负她,她一样崇拜得要命。
“谁要跟那阵雷吵架呀!我是有修养、有文化的淑女呐!懒得和非人类计较。”就像那只兔子。
明明知道她又要赶稿又要应付需索无度的男人,哪有力气敢灵召唤它入梦,所以它应该自动一点乖乖来报到,别老让她望眼欲穿。
“那你穿那么漂亮要去哪里?害我一时没认出你。”原来和风姐也有美丽的一面,只是她太懒得装扮自己。
“别提了,一提就火大,我们还是来谈谈你母亲。”因为火大,所以她手中有一杯超大的珍珠布丁奶茶。
降火。
雷秋彤眼神一黯,不愿触及这个话题。“有什么好谈的,不过是个坏女人。”
“呿!坏女人也要坏得有格调,你骂到我了。”她自承是宇宙成形以来第一号坏女人,她占了第一就不许人来抢。
“和风姐……”她为之失笑的一睇。
“本来就是嘛!你瞧有多少人骂我坏,说我老是欺负男主角,不按牌理出牌只为逞口舌之快,根本是毒舌派掌门人。”
她自己也深觉荣耀,掌门人耶!多不容易,得打败多少高手才能跃升榜首之位。
“那不一样,只是小说内容而已。”哪有人说自己很坏,人家是在赞美她。
“你不懂小说反映人性吗?虽然是天马行空胡盖一通,但是形形色色的角色不就生活在我们四周。”和风扬手一比来往的人潮。
她有点疯,弹弹过期的圣诞老公公鼻子,踢踢摆在地上的玩具车,捉弄摇篮里的小贝比,对著趾高气昂的女店员背影吐吐舌头。
谁要安份来著?背著一本礼教多累人,也不想想全是老男人写的,基于出发点和立足点而言已是不公平了。
男人喔!就要掌控女人,因为怕女人超越他们。
“你说你母亲不是个好女人,好女人的规范在哪里?因为大家都这么说吗?迂腐。”她适合活在宋朝。
下次写本书让她回去看看。
“和风姐,你不要打我头啦!”像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