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一样。
哀莫过于心死。杀了我,若能换沐晨风一心一意助他夺天下,那我是不是也算死得有价值?
他一剑递出,我闭上眼,已经可以感觉到剑锋浸入血液的寒冷。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意乱
鲜血滴在地上,在那千钧一发之际,沐晨风徒手抓住了剑锋。我做梦也没想到救我的人会是他,我是那么卑鄙无耻想要害她心爱的格格的人,他怎么会救我?要杀我的人,我没有想到,而救我的人,我也想不到。
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漠然地看了我一眼,掏出雪白的手帕,拭去剑身上的血花,还剑入鞘,一边包着手上的伤口,一边淡淡道:“八爷,她是太后身边的人,事情闹大了也不好。”
事情还没有闹大,那一剑,只是在我脖子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口子,但同时,却也将我的心都粉碎了。所有的倾慕、爱恋、幻想,统统灰飞湮灭。原来死亡可以来得那么快,快得还没来得及想过会是死在他一剑之下。
他冷眼看着我,我也静静看着他,明明很难受,却连眼泪都没有了。是恨?是怨?是悲?是怜?统统都不是。只是好像听到心碎的声音,看到两个背道而驰的身影,一切都再已回不去了。
马车抵达宫门,我飞快地跳下车,往宁寿宫的方向跑去。谁都不想再理会,在那纵横交错的宫墙中,我只能是一个人,孑然穿行,在这里,不会有疼我惜我的人,不会有值得我倾付一生的人,我早应该想到,既然只是一枚棋子,那就注定会有弃車保帅的一天,就连我愿意去被利用都还没有资格,只能被拿去牺牲。
眼前忽然好模糊,泪水在这个时候才涌了出来。
他在宁寿宫门口等着我,我只当作没看见,快步从他身边走过,忽觉手一紧,他轻拉住我的手腕,低声道:“我有话对你说。”
说什么?还能说什么?继续质问我为什么要做那些事?还是说他知道我是无辜的,但是不得不牺牲我?
我用力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往前跑去。我再也不会那么傻,听他的甜言蜜语,所有的牵绊都已被那决绝一剑斩断。从今后,再无以后。
一口气跑回自己的房中,再也忍不住痛哭起来,哭到声音嘶哑,浑身抽搐。
这一阵大哭,气血上涌,忽觉一身燥热不堪,一个恐怖的念头直窜上心间,这才想起,我还喝了那什么催情圣水,这下可怎么办?还好今日紫芸和青鸢在太后那里值夜,我还可以留在这里,不然怎么也瞒不了今日的事了。
钻到被窝里,强迫自己快睡觉,睡着吧,昏迷吧,也许这样就会没事了。可是却越来越难受,浑身像是在烈火中烤着,更有一种恐惧无边蔓延,怎么也睡不着。
外间的门似乎被推开了,那脚步声是青鸢的。她还未走到床前,声音就响了起来,“咦?小陌,你怎么这么早就睡了?不舒服吗?还是陪格格外出太累了?”
我想答她话,但喉咙却像火燎,只闷声应了一声。
她走近床边,伸手来探我额头,惊声叫了起来,“你头好烫,别是发烧了。”
“我没什么事,”我艰难地开口,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滑柔和,“你去伺候太后吧,我睡一觉就好了。”
“方才看到格格来给太后请安,才知道你们回来了,”她还是不甚放心地看着我,“四爷似乎有事找你,今晚一直在花园等你呢,还说你若回来了,就让我给你说一声,叫你过去。”她又满脸担忧地看着我,迟疑道:“不过你这样子……我去给他说你病了吧。”
我这时本也不想见人,但想到怎么说他也是个主子,等了我一晚上,我称病不见他,别是惹恼了他那就麻烦了,这雍正皇帝的冷绝狠残我是吃不消的。料想他也不可能找我谈天说地,有什么事几句话就说完了,也无甚大碍,我就跳下床,一边往外走,一边道:“不用了,我没什么大病。”
四月,正是百花斗艳争春的时节,空气中弥漫着各种花香,让我那本就不太清醒的神志更加迷醉了。
他端坐在石桌前,清瘦的身影映入眼帘,淡淡微光下像是蒙了一层纱雾,朦胧不清。那一瞬,我眼前又浮现出初见顾公子的情形,也是这般迷蒙,忽然有种身在梦中的恍惚。
“你去哪里了?”他不等我上前去给他行礼,先向我问道,“宫外有那么好玩?现在才回来?”
他这话好像有些责问的意思,但是语气却比从前任何时候听到的都要柔和,我不禁有一瞬迷惑,竟忘了答话。
“你过来,”他还是用这柔和的语气,又带着两分命令的口吻道,“站那么远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我只得垂了头走上前去,本来出得外面吹了一阵风,感觉好一些了,可是只得片刻,体内那股热气又似浪涛翻涌,窜上咽喉,似要灼烧撕裂。此时我才对那药性真正恐惧起来,如果到身体的渴求压过意识的控制时,会是什么样?我不敢想象,有些烦躁不安地问,“四爷到底有什么事?”
这句话说出来,我自己也发觉语声有了一些变化,但他却好似没有发觉我的异样,只是慢吞吞地打开放在石桌上的一个精致的檀木盒子,沉声问,“你看这支玉笛如何?”
我此刻哪有心思去欣赏笛子,只看了一眼,连声道:“好,很好。”
“那你再给我吹吹当日在宁寿宫里吹的曲子。” 他仍是侧身端坐,没有看我一眼,接着沉声道,“试试看这笛子音色如何?”
当日那首曲子是我想吹给八阿哥听的,只是现在,我怎能再吹?也不想再吹。强忍着喉咙干得开裂的疼痛,轻咳了一声,“奴婢还是觉得竹笛的音色更好。”
“哦?”他有些诧异地抬眼看我,然后目光又回到玉笛上,良久像是在思索什么,沉吟道,“这么说你不喜(…提供下载)欢了?”
我喜不喜(…提供下载)欢,他有什么好失落的?难道他还打算把这么名贵的玉笛送给我了?我此时也无暇多想,只想快些躲回屋子去,有些着急地道:“四爷没其他的事,奴婢先告退了。”
“急什么?”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刁难我折磨我,斜睨了我一眼,不慌不忙地道:“就那么不想对着我?”
这时只觉得胸腹那股热气越来越重,游窜全身,汗水已打湿重衣。拉了拉领口,才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却已明显颤抖,“奴婢不敢。”
他这时似也觉察到我的异样了,仔细向我看来,我慌忙垂下头,但却因为难受,不由得全身轻颤。他还在不慌不忙地问,“那日我令人送剑去将军府,你也在那里?”
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也不知道他问话的用意,但此刻我的全部精神都要用来和那该死的迷药对抗,也没法去猜测他的心思,只想快速结束对话,他问什么我就一五一十老实回答,“是,奴婢碰巧也在那里。”
他“嗯”了一声,他本来就已知道我当时在场,那句话根本也不是问话,这时接着问,“你觉得那把宝剑与将军合称吗?”
我连连点头,“合称合称。”
他现在要向我套什么话我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他的问话还没完,“你觉得沐将军喜(…提供下载)欢吗?”
我有一瞬愣住,眼前似乎又出现那冰冷的剑锋泛着的冷月青光,八阿哥决绝的一剑向我刺来,就是那把剑。恐惧和心痛蔓延,神志竟有一瞬清醒,他哪是在问什么宝剑不宝剑,他是在问沐晨风到底是不是向着他的。但是这种问题我怎么可能知道答案,只能含糊应道:“将军随身带在身边,定是喜(…提供下载)欢的。”
他似有一些满意地点头,又继续问,“你当时见过将军试剑了?觉得将军武艺如何?”
我心里大骂,他平时不是冷面寡言的么?怎么这会儿那么多话?还有完没完了?不知道那药效要什么时候才过去,汗水不停往外冒,我也顾不得去擦,快速答道:“将军剑术高明,出神入化。”
他又看了我一眼,似在猜测我答得这么干脆到底是说的真话还是假话。半晌才沉声道:“那你觉得以将军现在的状态,能不能督兵备战,抗击北方寇贼?”
我现在是多么想神志和身体分离,难受得要死,什么都无暇多想,但还是听得出这句问话才是关键,关系到沐晨风,关系到八爷党,也关系到我,不能随便乱答。沐晨风一定是以旧病为由,不带病督战,他送剑让沐晨风试剑,是想看他身体恢复到什么程度了,是想看他是不是真的不能带兵,至于他到底有什么深沉的目的,我也没法再分析下去。
他冷冷看了我一眼,轻声一哼,“在猜什么?之前不是答得挺快的么?”
体内热气翻涌,冲击着我最后一点点理智,他问不出让他满意的答案不会放我走了,我还怎么撑得过去?那就不要再苦苦强撑了吧,只是放纵一次,只是身不由己,也好过这般难受,好过这身体和心理的双重折磨。但是,我还是不愿意,不愿意那么低贱,在他面前。
浑身燥热难当,嘴唇已经干得开裂,体内就像埋得有个炸弹,似要炸裂。他的手指在桌上悠闲地轻敲,还在等着我回答,但是我想不出要怎么回答,嗓子干得冒烟,忍不住道:“奴婢觉得很口渴,四爷不介意奴婢喝口水再说吧?”
我也不等他应允,两步走上前去,拿起桌上的酒壶就喝起来,入口初时只觉得清凉甘甜,像是冰水浇熄了咽喉的那股火苗,说不出的舒服,一口气喝完了一壶,才开始觉得辛辣火热,我知道那是饮鸩止渴,可是横竖都是死,或许能醉死,是更好的解脱。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声音一沉,“那是酒,不是水。”
我当然知道那是酒,不是水,只是现在对我而言,还有什么分别?
夜色中,他本就阴沉的脸色更加冷暗了两分,冷冷一笑,“我有那么可怕?对着我还要喝酒来壮胆?”
不能再对着他,我一开始就该装病不见他的,没有想到那迷药有那么厉害,更高估了我那其实根本就不怎么样的控制力。意志,是一件很奇(…提供下载…)怪的东西,当自己都怀疑的时候,它就像高楼倾塌,一瞬湮灭。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了,什么都不想了,转身也不知要向何处去。
他用力地一拉我手,我本就已经迷迷糊糊了,这时更是站立不稳,身子一软就跌坐进他怀里。
他微微一怔,我也瞬间怔住了,抬起眼就看到他近在咫尺的面容,分明的轮廓,刚硬的线条,彷如石刻般冷峻。只是此时,他深沉的眼眸中,却似闪烁着柔和的光芒,疼溺的眼神,令我如坠迷雾。
第一次这么近地看着他,第一次看到他的冷酷背后,竟也有那么一丝难以觉察难以捉摸的柔软。自顾公子开始,他留在我心里的,就是一个清瘦、孤独、冷漠、高傲的身影,仿佛天生带着千古帝王的冷寂,遥远得像是隔着一个世界,令我不敢接近。只有此时,离得这么近,才看清他面上刚硬的线条,也有柔和的部分,冷如寒石的眼眸,也带着些许温度。
他的呼吸轻缓沉静,像是有一种催眠的作用,我所有的担心紧张都忽然消失,一瞬松懈,迷药和着酒精的影响,让我最后一点点意志也渐渐模糊,身子变得好软,软得离不开他的怀抱,他坚实的胸膛,就是致命的勾引。
我倚靠在他怀中,闭上眼,后面会怎样已不是我能控制,就当是做一场梦,是救赎,是毁灭,都不要让我来决定。体内的热浪一波接着一波,在血液里冲撞,冲上喉头,不禁轻吟出声。
“不能喝就不要喝,现在知道难受了?”
我已经分辨不出他那是什么语气,他以为我是喝醉了?我也多希望我真醉了,而且是不省人事的大醉,那样我不会看到自己接下来会有多低贱可耻。可是当身体渐渐主宰意识的时候,那一点可悲可笑的意识还在提醒我,我即将向一个不爱的人交出身体。
他的手轻轻搂上我的腰,只是这样一个细微的动作,都仿佛一道电流透过衣服,透过皮肤,进入血液,刺激着那一波又一波的热浪更加汹涌释放。冲口而出的一声声呻吟令我无地自容,更不敢睁开眼看他可能带着嘲弄的眼眸。
“方才我竟有一点希望你喝醉,”他似在喃喃自语,声音低而轻柔,“为什么……你只有在昏迷不醒的时候……才会和我靠得这么近?”
我睁开眼,他的眼眸里竟没有嘲弄,只有模糊黯淡的失落和不甘。
“你现在是清醒的吗?”他眼神深深地看着我,喃喃问道,“是清醒的吗……是吗?”
我微微点头,我也很想昏迷过去,可是我却依然清楚地知道现在面对的这个人,不是我要的那个人。
“是吗?”他的嘴角漾起一抹苦笑,“你现在没有将我当作其他人么?”
我能将他当作什么人?要将他当作谁,我才能坦然地接受,一宵贪欢一夜风流?
他的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环抱住我。我闭上眼将头靠在他的胸膛上,他一瞬加快的心跳似也将我感染,瞬间引燃了我体内的那一团团流窜的火苗,彷如冲天大火,轰然燃烧,烧毁仅存的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