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道:“皇上有令,任何人都不能接近畅春园。”
“你弄错了,我不是要去畅春园。”我笑道:“我只是回自家别院。”
“那也不行。”他一口回绝,“皇上病着,无法移驾宫中,只能暂留畅春园,这方圆十几里都已加强了守卫,不能让任何可疑人等出入。”
“我哪里是可疑人等了?”我忍着气道:“而且我已说了,只是回自己的家。”
“侧福晋不必多说。”他脸色一冷,似已打算不再理我。
我心里气得直骂他,但还笑道:“那你为我带句话给八爷总行?”
他面无表情,嘴角还勾起一丝嘲讽,半晌道:“侧福晋有什么话?”
“算了。”我转身上了马车,吩咐贺总管回府。想那隆科多是步军统领,保护康熙的事由他一人负责安排,这些守在此处拦人的侍卫定都是他的人,我指望他们传话给胤禩让他回府来肯定是不可能了。
回城以后,我立刻去找胤禟、胤俄帮忙,但是连他们也无法去畅春园。胤禟叫我不用急,他会想办法和胤禩联系,让我回府等消息。
可这一等又过了几天,胤禩非但人未回来,连个口信也未传回来,我再也等不下去,又匆匆去胤禟府上。
他一脸忿色,我刚坐下他就开口骂道:“那个隆科多,完全就是大逆不道的奸臣,现在阿玛身边只有他,见谁不见谁全由他传话,我看八成阿玛是被他软禁了,否则哪可能完全不见我们?他分明是假传圣旨,为何阿玛就只召见四哥一个?还让他祭天,祭个屁的天。”
他越说越激动,一下将面前的茶碗也拂落了。
我待他平静了些问道:“那胤禩怎不回来?”
“哪回得来?”他更气了道:“又是隆科多那乱臣贼子干的,现在畅春园那边的人都回不来,城里的人都过不去,阿玛完全被他隔离了,他还说八哥离得近,方便阿玛随时召见,还说让他侍奉汤药,其实就是将八哥软禁了,八哥根本就没见着阿玛的面。”
“嗯。”我点头沉吟,“应是你分析得没错。”
他诧异地看了我一眼,“嫂子你怎还能这么镇定?”
我四下看了一眼,问道:“你这里说话安全么?”
他立刻会意,将我带去书房内间,开了密室的门,我和他进去后,门又从里关上。
我正色道:“现在我也见不着胤禩,这件很重要的事就只能拜托你了。从你所说的情形来看,皇上完全是被隆科多控制了,隆科多是四哥的人,他这么做很明显是要帮四哥夺位,若是皇上忽然驾崩,他们定会假立传位诏书。”
“那怎么办?”他急道:“我们现在都见不着阿玛。”
“其实皇上早已立下了遗诏,放在乾清宫‘正大光明’的牌匾之后,但他们不知道,所以他们拿出来的诏书一定是假的。”我严肃地看着他,缓缓道:“他要继位,一定会将所有皇子都召在一起宣读诏书,那时你就能揭穿他。”
他满脸难以置信之色,惊道:“嫂子怎会知道这事?”
我轻叹了一声,淡淡道:“当日太后临终之时,我亲耳听到皇上答应太后,会将太后嘱咐之事写入遗诏,连同传位诏书一同放置在乾清宫‘正大光明’的牌匾后面,再让李德全在他驾崩之后拿出来。”
他顿时一脸紧张,“阿玛打算将皇位传给谁?”
“这我不知道。”我摇了摇头,我已经不关心皇位传给谁,我只关心他留给胤礽和胤禩的两块免死金牌。
“此事事关重大,可是当真?”他仍是有些难以置信。
“皇上重孝,太后临终嘱托,他亲口答应,岂会失信于太后?”我很肯定康熙有在诏书中写下将金牌给胤礽和胤禩这件事,这才是我这几年还能过得安心的原因。
他似在沉思,半晌道:“这事我知道怎么做了。”
听他这样说,我稍稍放心了,把这件大事交代完,我也回了府,只等着康熙驾崩那一天,无论如何,至少胤禩就能回来了。
十一月十三日,他回来了,一脸死灰之色,眼中无光,一言不发。
“怎么了?”我急着问道。心中猜测,难道是因为康熙遗诏没有传位给他而失落?还是胤禟那里出了问题?
他没有答我,也没有看我一眼,只如一具行尸走肉般走入书房,砰地关上门。
我拍着门叫道:“发生什么事了?你开门让我进来。”
任我怎么叫,他也不理我。
这一夜,他一直在书房里,我担心他有事,在窗外守了他一夜。
一早,胤禛的太监来宣我进宫。
还是威严森冷的乾清宫,但晃人眼目的龙椅上,已经换了主人,胤禛明黄龙袍加身,锋芒凌人的目光直直向我射来。
我艰难地开口,“皇上——”
卷四:劫灭缘续(完结篇)
第183章 第一八一章 亲王
胤禛起身向我走来,温言道:“私下无人之时,朕允许你可以以‘胤禛’称呼朕。”
我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垂了头道:“皇上就是皇上,没有其他称呼。”
他重重哼了一声,“还是这般不识抬举。”
我垂了头不理他,猜不出他找我来有什么事,但既然他已登上了皇位,那一切都已是定局了,我反倒可以将心一横,不必再总是做那些无谓的挣扎了。
他向我逼近两步,嘲讽道:“你不是该有很多事想要问朕么?你不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你等了几年的心愿才落空了?”
我全身不停轻颤,绝望中竟还燃起一丝愤怒,抬起头怒目瞪着他。
“你想要的东西在这里。”他淡淡悠悠地一笑,忽然从袖中掏出一个卷轴来,展开说道:“这是先帝遗诏。”
我猛地一惊,紧盯着他手中之物,他已缓缓念了起来。
康熙果然没有失信于太后,果然留下遗命,要新皇善待胤礽和胤禩,永不降爵,永不赐死。
他念完之后阴冷地一笑,忽将那份遗诏扔进了旁边的火炉。
那一刻,我竟什么都没想,冲上去伸手到火中捡那诏书,全然不知灼伤的疼痛。
“你在干什么?”他厉声一喝,将我拉开,紧抓着我手腕,怒道:“都烧伤了,你发什么疯?”
“放开我!”我拼命挣扎,大声道:“你把诏书还给我。”
他只紧紧抓着我,直到那遗诏在火中化为灰烬,连最后一片尘屑都不剩,才推开我,冷冷道:“可以死心了。”
我被他忽然一推,站立不稳摔在地上,他急得一步上前,忽又顿住脚步,一瞬收起面上心疼之色,只冷眼看着我。
“为什么?”我抬起头绝望地看着他,本不想在他面前软弱,可眼泪却怎么也忍不住流下来,颤声道:“为什么要烧了它?你已经是皇帝了,再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妨碍你了,为什么还要……”
“为什么?”他打断我,冷笑道:“永不降爵,永不赐死,那不就是让他可以肆无忌惮地与朕作对?你觉得朕会将这种东西留在世上?当日你千方百计讨好太后,向太后求这道免死符,你做到了,如你所愿了,但你机关算尽,怎就没算到这道遗诏会落在朕的手中?你还不承认输了?”
“是输了,不是早就写定输了么?”我绝望地长叹,“那就请皇上让我输得明白。”
“你不是应该立刻想到么?”他阴冷的面上浮起一丝嘲笑,“知道先帝留有遗诏的人,只有你和胤禟……”
“不会。”我打断他,冷笑道:“你不必挑拨离间,我知道不会是胤禟。”
“果然很肯定啊。”他脸色更加阴沉,“这么说来,朕是不必指望他弃暗投明,应该立刻除了他以绝后患了?”
“你说什么?”我猛地一惊,“你把他怎么了?”
“暂时还没怎么。”他淡淡道:“不过他污蔑朕继位诏书是假,又带群臣众卿大闹乾清宫,说真正的诏书在这‘正大光明’的牌匾之后,搜查无果之后,朕已以他妖言惑众之罪将他收押大牢了。”
我的心沉了下去,竟是我害了胤禟。这一刻,好像明白了错可能出在哪里了,收起眼泪看向他道:“知道先帝将遗诏放在这里的人,不止我和胤禟,还另有其人吧?”
“不错。”他声音一沉,“朕索性就让你明白好了,当日太后临终之日,内间是只得你服侍,但外间却还有秋月候着,若是要刻意偷听里面说话,总有办法能听到的。”
原来他一早收买了秋月,他真是深谋远虑,看得长远,难怪太后去了没多久,宁寿宫大多宫女都被遣送出宫,但那只是掩人耳目,他定已将秋月杀了灭口了。
“先帝还有一个忠心耿耿的贴身太监李德全,他知道遗诏真相,他定也难逃一死了?”
他淡淡答道:“先帝驾崩,他伤心过度,已追随先帝而去。”
我长声一叹,“既然天下已在你手,你也不介意让我知道先帝真正传位于谁了?”
“是朕。”他眉头一轩,面上忽现一丝怒气,“连你也怀疑朕得位不正?你知道先帝遗诏有两份,一份是方才烧掉的,而另一份就是传位诏书,朕只是拿到畅春园宣读,并未篡改一字。”
“皇上何必激动?”我冷冷一笑,“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现在还不都由皇上说了算?皇上既然早知遗诏一事,定早已想办法看到了遗诏内容,若先帝真是传位于皇上,皇上何不等李德全说出遗诏存放之处,再当众宣读由皇上继位,那样不消了所有人的猜疑了?现在,恐怕连皇上生母都要觉得皇上得位不正,又何况是旁人?”
“不管你信与不信,先帝的确是传位于朕。”他先前激动的情绪忽然平静了,冷哼了一声,“朕知道你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不设局引你们扑个空,又何来你们妖言惑众一说?朕又如何能将你们治罪?朕只是没想到,这么重要的事,你竟一直没告诉胤禩,这次倒是让胤禟做了替死鬼了。”
“皇上得位正,众心归之,收拾我们,以后多的是机会。当前是得人心,还是除我们,孰轻孰重,皇上心知肚明,这番解释,恐怕也难有说服之力。”
“朕问心无愧,何须向你解释?”他脸色一冷,对我怒目而视,“你不要以为朕多次容忍你,你就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你是不是完全没看清楚眼前的处境?”他忽然指着远处闪着金光的龙椅,沉声道:“现在坐上那个位置的人是朕,朕随时可以让你和胤禩灰飞烟灭,你当真一点都不怕?”
“怕?为何要怕?”我忍着手上被烧伤的剧痛,撑在地上挣扎着站起来,向他走近,大笑道:“你能把我怎么样?最多不过处死我,将我挫骨扬灰,让我轮回转世沦为娼妓受尽折磨,历经十世苦难,那又如何?我受得起,十世以后,我再回来和你赌这一局……”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他厉声打断我,指着门外,高声叫道:“给朕滚!”
我轻蔑地看着他暴跳如雷的样子,冷冷一笑,转身往外走去。
临出大殿,身后忽然响起他沉沉的脚步声,他已吼了一声“站住”,追上前来。
我转身冷笑,“皇上打算现在就将我挫骨扬灰了?”
他似强压下火气,叹了一声,忽然抓着我的手,往我手心放了一件东西,轻声道:“今日召你来,本是要给你这个。拿着,以后你想见朕,随时可以进宫来。”
我垂眼一看,他给我的竟是一块镶着金龙的玉牌,我拒不肯要,他硬要塞给我,几番推脱不得,我抽出手便要摔了,他冷眼看着我,淡淡道:“你要是觉得以后没有求朕的时候,你就摔了它。你是横了心不怕死,但是你还要能狠得下心看着其他人死才行。”
我一瞬愣住,手已扬在空中又用力握紧,明知他是在威胁我,但还是只有对他屈服。
他嘴角浮起一丝笑,转身往殿上龙椅走去。
我一瞬心情沉重到极点,死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不让我死,留我着,要我看着胤禟、胤禩一个个死去。他想我求他?如果求他有用,我可以每天将他当活菩萨又跪又拜又求,但是那有用吗?
胤禩知道我回了府,急冲冲迎出来,一把抱住我,好似生怕我会忽然消失一般,沉重急促的气息落在我耳边,半晌才平静下来道:“他叫你进宫干什么?他有没有为难你?”
我摇了摇头,轻轻推开他,透了口气,强颜笑道:“没什么,因为我曾经在先帝身边呆过两年,所以他召我去问先帝丧事上有何需要特别准备之物。”
他好似信了,松了口气,忽然看到我还流着血的手,脸色大变,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对你做了什么?”
“没什么,是我昨日夜里没睡,头脑昏昏沉沉,自己不小心撞在火炉上了。”我抱紧他,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胤禩,我真的没事,我什么都不怕,只怕你不理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