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我倒是深思熟虑的,太子是储君是不争的事实,现在谁也不知道他会被废掉吧,若贵妃押宝就是押的太子,那我无疑讨了她的好,若她看中的是其他人,那我也最多就是没有识人的眼光,只会随大流,但这至少是很安全的,不会成为乱臣贼子。
她双眼放光,面上有一丝难掩的激动,瞧她这神情,我心中暗笑,原来她是太子一方的,这也不难理解,毕竟前面几十年,太子还是最受康熙喜爱的人,而且他亲娘已不在,贵妃要对他表示亲近也是常情。那这样一来,我要为玉容谋求的打算就更容易实施了,我这一整天可都在等这个机会,故意不太在意地随口说道:“不过世事难料,没有什么是绝对的。命是天赐,但成事还在人为。”
她吃惊地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陌儿你倒是说得不错,还真有人结党营私,另有居心。”
我心头一震,我要说的意思是太子虽带着天命而生,但还要自身勤勉,德才兼备,注重修养,才能顺应天命。我可不是说其他人怎么样,听她这一说,莫不是在指八爷党,四爷党?我定了定神,赶紧说道:“娘娘勿需担心,太子始终是太子,只要他洁身自好,孝敬皇上,友爱兄弟,不失仁德,不犯错误,那任谁也夺不走属于他的东西。”
她似乎安心了一些,但很快面上又笼上了一层忧色,轻叹了口气,“可是太子却不这般让人省心,陌儿定也听说了那几个阿哥争一个叫玉容的秀女这事儿吧,十三阿哥还可以说他年纪小,血气方刚,十阿哥也一向就是那个性子,但你说太子,他去和自己的父亲、兄弟抢一个女人,这是成何体统,也不知皇上会怎么想。”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也不是什么需要羞愧的事,”我看准机会,淡淡一笑道,“只不过这一来伤了兄弟和气,倒是不妥。而且太子妻室已经不少,他又肩负未来天下大任,断不可让皇上认为他沉迷美色,不务正业。”
她忽然拍手叫道:“陌儿你真是深知本宫的心,本宫也正为此忧虑。”
我继续笑道:“娘娘勿需忧虑,芷陌倒有一个办法,可以很好地解决这件事,而且也不会让太子太失意。”
她忽然抓住我的手,面上满是激动之色,“陌儿,你可真是上天赐给本宫的。”
我淡淡笑道:“娘娘的话,太子必也会听,娘娘可让太子去向皇上提议,将玉容分配去毓庆宫做女官,这样十三阿哥和十阿哥不存在谁输谁赢,自不会伤了和气,而太子既可以天天见到玉容,又不会给皇上落下贪恋女色的印象。皇上更会认为他很好地化解了一场兄弟争端,大局为重,处事得当,可付重托。”
她微微皱了皱眉,“想法是不错,但玉容是八旗秀女,还未经皇上挑选,又怎能分去太子府,况且让她做宫女,也没那个规矩。”
我又笑了笑,“规矩都是人定的,皇上三千后宫,还怕少了一个玉容?令他烦忧的当是几个儿子争一个女人,而重点不在和他争女人,太子这个提议,既然能将几弟兄的争端化解于无形,皇上又怎会介意牺牲一个八旗秀女去做宫女?”我顿了顿,又认真地看向她,笑道:“而且,芷陌将来也是要跟着娘娘的,若要讲规矩,岂也不成了?”
她怔了怔,随即笑了起来,沉思了片刻才道:“当日你让玉容在太子面前展露才华,挑起十阿哥和十三阿哥的矛盾,再激怒十阿哥,后又借得月一事,铲除了马佳樱秀,惹得本宫也对你产生了好奇,一切一切,皆只为今日站在本宫面前谈这一笔交易吧?就是要让玉容去到太子府做宫女,而你自己则到本宫身边来,是么?陌儿你真是本宫入宫这二十年所见人中,最会制造机会,也最能把握机会的人了。”
她这不怒不笑的一席话忽然令我毛骨悚然,又出了一头冷汗,她把我想得太高明了,我还有些心虚,当日我激怒十阿哥?是他惹我的吧?得月事件中,我唯一的表现就是识破了秋丹是她们的人,没被她们毁了一只手,赶走马佳樱秀,那都多亏了佟佳静璃,老实说我没打算赶她出宫,就算今日是站在荣妃面前,我也会为容儿争取到太子府的名额,这些后宫的妃子谁也不是傻子,我优点不多,但至少比马佳樱秀有价值,利字当前,一个沾点边的亲戚算得了什么?荣妃也会和贵妃娘娘一样,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我才不屑在一个马佳樱秀身上浪费时间,只不过静璃要帮我一把,我也不妨将计就计。但事态发展至此,倒成了我有如此的深谋远虑了,我不也是走一步是一步嘛,若这一切都是我最初就能计划就能控制,那我就不是人,是神了。
当然我是在努力制造机会,我不还画了这么靓的妆吸引众位娘娘的眼球吗?但我实在造不出贞嘉贵妃所想的神作,这还多亏了有想害我的人、想帮我的人共同的功劳,但说到把握机会,我还真不必谦虚,今日应算是完胜,除了在回答得月事件的问题时有一些小小的挫折,但也很快扭转了局面,并不影响结果。
我默然半晌,看着她淡淡一笑,她将我想得那么强大,我还真不知如何解释了。
这一路有一些沉寂,回到了前殿平日训练的空地,她仍是牵着我的手,旁人看着我的眼光中都充满了羡慕和嫉妒,能被这六宫之首牵牵手,莫不是无上荣耀。
眼前这情景倒是奇了,空地上摆了许多桌椅,那些妃嫔都几个一群地坐在一起饮茶,顺便晒晒太阳,秀女们则站着围在她们周围,讨好的,卖乖的,极尽表现,玉容站在人数最少的一堆人群之中,神情有些恍惚,只垂眼看着身前的桌面,也不与周围的人谈笑,不知在想什么。佟佳静璃则刚好相反,周围人是最多的,她话不多,但一颦一笑,皆展现出非凡的杀伤力,时而一句玩笑,逗得面前一众妃嫔满面春风。这真是鲜明的对比,我心中竟有一丝疼痛,玉容,就算去了毓庆宫,你又叫我怎能放心得下?
经过佟佳静璃面前,她看了我一眼,深黑的眸子中满是冷冷的寒气,嘴角也浮起一抹冷笑。我知她对我有所误会,但我问心无愧,只坦然地看向她的眼眸,淡淡笑了笑,她立刻撇过头去。
最奇的还是不远处另有一桌人,正是今日来的那些皇子们。恍眼一看,有几条竹林中的人影,料想胤祯走的时候,也叫上他们一起先过来了。我就纳闷了,怎么他们还没有请完安?难道这里还会有戏看?
忽然斜地里冒出一条人影,大喝道:“林芷陌,你站住!”
我循声看去,见是得月这个蒙面女侠,她三两步走到贵妃面前,忽然跪下了,带着一丝丝哭腔道:“请娘娘为得月主持公道。”
我暗叹口气,怎会有这么笨的人,如此看不清形势,没见贵妃娘娘牵着我的手么?我转头向那一众妃嫔中看去,想看看荣妃到底是何许人,竟教了个这么不懂事的人出来。但所有人的神色都是出奇的一致,我瞬间明白,刚才我与贵妃不在的时候,她已经向所有的人都喊过冤了,此刻只等着再向贵妃哭诉了,难怪胤祯还没有走,我只希望他安静看戏,可千万别再挺身而出了。
这时我已瞥见那一众阿哥们都站起了身,往我们这边走来。
贵妃松开了我的手,向着得月和颜悦色地道:“你起来吧,有何事要本宫为你主持公道?”
得月站起了身,忽然揭去了面上的轻纱,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她面上的伤,又细又长的一道口子拉过了半个脸颊,还真是有些惨。她又酝酿了半天才挤了两滴眼泪出来挂在腮边,光是这演技也比我差多了,当然我方才在竹亭也不是在演戏,我是真的想起了仇诺,想起了那个令我很难过的人。
她又揉了揉眼睛,哭着说道:“回禀娘娘,在储秀宫生事作乱的人就是林芷陌,她联合马佳樱秀,毁了得月的容貌,后又杀人灭口,将樱秀赶出皇宫,她居心叵测,请娘娘明察。”
我心中暗笑,这就说完了?就凭这么单薄无力的几句话还能扳倒我?我是带着悠然自得的心情来看她表演的,她说什么我都毫不介意,但我忽然看到胤祯满脸气愤的表情,眼中带着两团燃烧的火焰瞪着她,这才有些着急起来,万一他等下又忍不住要站出来为我出头怎么办,先前只得贵妃一人,这时却这么多双眼睛都在看着,而他额娘也在其中。
我又向贵妃看去,她当是不会理睬得月这些鬼话的,但她却“嗯”了一声,示意得月继续说,我很快明白了,她果然还是不打算放过得月,就是要让她说多错多,找出致她死地的机会,借此打压荣妃。我顿时觉得头大了,她死不足惜,但她这样说下去,惹火了胤祯怎么办,我可不想那傻弟弟做出什么傻事来。
我轻笑了一声,冷冷开了口,“得月小主若是有真凭实据,大可去内务府检举芷陌,若是没有,那在这里说了也是白说,不如省些力气。”
贵妃看了我一眼,似乎也明白了我这是在救得月,面上浮现了一丝若有所思的神色,也许是想起了我在竹亭中对她说放长线钓大鱼的话来,她随即点头沉声道:“你可将证据呈上,本宫自会替你主持公道,若是无凭无据,那就退下吧。”
但得月却像疯了一般冲我吼道:“你当然怕我说,你那些事见得人么?你这个狐狸精,你勾引太子,你想去太子府,怕樱秀妨碍了你,所以就设计将她赶出宫,你这个毒辣的女子,狐狸精,贱民……”她竟然毫无仪态地破口大骂起来,人群之中立刻传来了一阵轻嘘声,我向那些妃嫔望去,她们看我皆是冷冷的目光,满脸鄙夷,而那众多秀女则是偷笑的表情。
我向太子看了一眼,我都还没脸红,他反倒有些脸红了,这一瞥的同时,我也看到四阿哥冷淡的神色,八阿哥饶有趣味看戏的笑容,十三阿哥一脸正义,还有胤祯强忍的怒气,最后还看到了十阿哥嘴角得意的嘲笑和满眼的挑衅。
我也懒得去听得月骂我的话,似乎翻来覆去就“狐狸精”那几个字眼,我脑子中正飞快地想着这出闹剧是怎么回事,荣妃断不可能任她如此胡闹,就算是意外,这时也该出面阻止,除非本就是她授意,是她想丢掉得月这粒弃子,就算得月没有毁容,也是扶不起的人,还惹事生非,此次伤人事件就已受她牵连,哪日会被她连累死也不知道,趁未伤及主干,忍痛砍去枝丫,果然是冷酷狠绝。让她死前还泼摊污水把我搞臭,我是贵妃选中的人,让贵妃也沾些臭气。
想透彻了这一层,我看向得月的目光中不禁多了两分同情,但又为她的无知感到悲哀,忍不住就笑了起来,我是笑她死到临头还不自知,笑荣妃果断无情到可以牺牲亲人来回击,笑贵妃羊肉没吃到反惹一身骚,更笑我自己竟想方设法要投身这一团污秽之中,后宫的一切人事都令我发笑想吐。
得月忽然指着我,大声叫道:“你说你是不是不要脸了,骂你你还笑,你那些勾引男人的手段别以为没人知道。”
我仍是淡淡笑着,除了笑,我无话可说。
贵妃始终冷淡地看着她,沉默不语,似乎在考虑要怎么办,她应该也想到这是荣妃的意思了,既然丢出了这粒弃子,那就是没有利用价值了,对贵妃来说,得月也是没有价值的人了。她忽然看了我一眼,笑了起来,“陌儿,得月口口声声说你想去太子府,可是真的?”
我微微一怔,她话中引出了太子,顺着这条路说下去,那得月就再无生路了,得饶人处且饶人,我还是神色不变,淡淡说道:“方才在竹亭之中,芷陌已向娘娘表明心迹,这种事越描越黑,芷陌不会解释。”
我说了这句话,就发现太子的脸色变了,很是尴尬,四阿哥的脸色还是有如石刻一般冷峻,我那结拜大哥,收起了看戏的表情,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只有胤祯的眼中仍是又急又气,看来他的注意力始终都还在得月骂我的话上。
贵妃也明白了我要放过得月的意思,想了片刻,点了点头,“好吧,今日就到此为止,以后谁要是再在本宫面前乱嚼舌根,道陌儿的是非,别怪本宫对她不客气。”
我暗暗松了口气,向胤祯看了一眼,他眼中那道怒火终于熄灭,紧握的拳头也终于松开。
本以为贵妃娘娘都已如此说了,那也该结束了,不料得月被荣妃洗脑太彻底了,竟还扭着我不放,向贵妃大声说道:“娘娘千万不要被她蒙骗了,她是狐狸精,她勾引太子,她还勾引十四阿哥,他们不清不楚,娘娘一定要明察。”
我脑子里“轰”地一声响,她竟把胤祯拉下水了?
第15章 第○一三章 弃子
人群中惊呼声不断,我第一时间向佟佳静璃看去,连个解释的机会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