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理她,但还是忍不住停下脚,“我是什么女人了?”
她又瞟了我一眼,眼神极为轻视,“水性杨花的妓/女。不是吗?”
周围人看向我的眼色都忽然起了变化。
“你说什么?”她那话是真让我愤怒了,她是故意的。我还没进门就想给我下马威,今后我要嫁进来,那也得向康熙太后讨个侧福晋的封号的,就凭她还想给我脸色看?
“不是吗?上一次宴席上,胡都统是怎么说你的?你问问看,府上上上下下都知道你是什么出身,你是青楼女子,装什么清高?你水性杨花不知羞耻,那可不是我说的。”她将手中正绣着的东西交给旁边一个丫头,看着我微微冷笑,“那是爷说的。”
胤禩说我是水性杨花的妓/女?我更震惊了,怒视着她,“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你能做还怕人说了?”她赫然起身,向我逼近一步,“爷对你那么好,你还伤他的心,他骂你是你应得。”
看她那样子不像是无中生有,好似真是看我不顺眼,要为胤禩出气。强忍着心中怒火,向她问道:“我做了什么了?”
“那谁知道?”她还是轻蔑地看着我,语声一寒,“那日爷喝得大醉,说这世上只有我最好,说你水性杨花,不值得他……”
“谁允许你在这里胡言乱语?”身后忽然传来胤禩冷厉的声音。
我转头看去,他脸色难看到极点,脸上像是覆了一层厚厚的冰霜,眼里的寒芒直直射向张氏。
张氏浑身一颤,低垂下头,“爷……”
“全都给我退下。”他的声音冷得可怕,所有人都埋着头匆匆退去。
我怔怔看着他,心好痛好痛,原来那么轻贱我的人不是别人,竟是他。
他也看着我,眼神深得让人完全无法看透。
我垂眼低声道:“奴婢出来得太久,该回宫了,奴婢告退了。”我转身往院外走去。
“你站住。”他追上来,挡在我身前,“为什么忽然这态度对我?是不是她说的话……”
“八爷能否认张夫人说的话吗?”我抬眼看着他,冷淡地道,“八爷能否认自己说过那些话吗?”
他眼里似闪过一丝懊悔之色,神色一黯,“那日我是喝醉了……”
“八爷是想说自己酒后失言吗?”我打断他的话,微微苦笑,“难道八爷不是酒后吐真言吗?奴婢真是到今日才知道,在八爷眼里是什么样的人。”
“陌儿,我……”他眼里懊恼之色更重,“我当时只是一时之气,又真的喝醉了……”
“说了就是说了,不管什么情况,至少表示八爷心里是那样想的。”
“是,我当时是那样想的,那日,我看到你和晨风……”他语声一顿,似说不下去,眉宇间满是痛苦,半晌才道,“我看到你们抱在一起亲吻,你要我怎么想?我能一点也不在乎吗?”
我怔住了,他看到了?他竟然看到了。真是一团乱麻,要多乱有多乱。
我不禁失笑,“八爷怎知我与沐将军没有真正的感情?八爷就将我想成青楼女子沁竹了,以为和什么人都那般放纵是吗?”
他震惊地看着我,“我没有再提过什么青楼,更没有把你当作什么青楼女子,我只是……我只是气你和晨风……”
“那事都过去好几天了,八爷也没对我说过你在生气,八爷也不想听我解释,就尽管将我想得水性杨花,一个人闷在心里生气是吧?”
“你要我怎么和你说这件事?”他神色更加黯淡,长叹了一声,“我若说起,你会解释吗?你一定又是像从前那样,生气不理我了。与其那样,我还不如不说出来,只是每日告诉自己,要相信你。等过一段时间,只要你与晨风没有再那样,我就当作误会忘了算了,难道这也不对?你还要我怎么样?”
我又怔住了,半晌道:“好,八爷也说了我水性杨花这话了,我一时半时也不能当作此事没发生。现在我对八爷真是无话可说,也只好等过一段时间,要是能忘了这事,那就算了。”
“陌儿……”他黯然地看着我,“不要再任性了,好不好?”
“过一段时间再说,我先回宫了。还有福晋烧了那东西,她也不是故意的,八爷也不要再生她气了,家和万事兴。”我从他身边走过,回头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过两日,我的满堂红有一场大戏上演,八爷赏个脸去捧捧场,可好?”
他无奈叹了一声,“好。”说得还真是勉强。
回宫后,我连日连夜赶完了《因缘劫》的剧本,进宫那时,我本是打算要写仇诺和孟清的故事,要让他们无法延续的情缘在这出《因缘劫》里画上圆满的句号,现在也是时候画上句号了,虽然未必是圆满,但都需要完结了。
那个大唐的背景,我用来存放他们的前世,融入我们在现代的点点滴滴,一世爱恋,然后千年过去,他们轮回到大清,可惜阴差阳错,记忆丢失,身在咫尺,却认不出彼此,到认出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太晚了,孟清爱上了江云升,最后选择与云升共度大清盛世。而仇诺,与一个叫玉容的女子结伴今生。
两日后,《因缘劫》全剧在京城隆重上演,我请了沐晨风和胤禩去看。前世今生,太多的爱怨嗔痴,我无法说得清楚,我希望他们能看得懂。
仇诺,我们的因缘劫,已经写到完结,希望你能明白,我是多想你能放下,多想你要幸福。
第95章 第九十四章 情定
《因缘劫》从午时一直演到傍晚,连续二十场,从开始到结局。
之前这个剧就在京中很多地方演过,周老板一再催我将结局给他,我一直没时间就没理他,这日因为是出大结局,又是在满堂红的大剧场免费演,来看戏的人特别多。除了平日那些达官贵人老主顾,还有很多寻常百姓。剧场里人满为患,甚至人群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地站到了场子外。
我担心人多会出乱子,事先让沐晨风做了安排,四周暗中都安插了将军府的人。
他们在外面看戏,我就在后台帮忙,隐隐能听到外面的人声,时而鼎沸,时而沉默。
这剧中,对孟清和云升,是庆贺,对孟清和仇诺,是遗憾,对仇诺和玉容,或许只是一点弥补,但那是我唯一能为他留下的希望。我可以想象沐晨风看这场戏的心情,也许这个结局很残忍,也许我让他看这样的结局更残忍,我知道他会心痛,我写结局的时候也很心痛,但是长痛不如短痛,只有痛过,才能放下过去,重新开始。
我刚替最后几个上场的戏子化完妆,周老板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乐呵呵的笑容,“林姑娘这场剧可真够火的,估计以后满堂红大部分的收入都是从这里来了。”
我轻叹了一声,“过几天我给你新的剧排演,这《因缘劫》让人慢慢忘了吧。”
他惊讶地看着我,但立刻又笑了起来,有些兴奋地道:“林姑娘又有新的戏了?那真是太好了。”
我微微点头,“今年秋闱以后,会有不少人上京参加会试,定有落选不中的,周老板也可以留意一下,有些做官不行却有些才情的人,看他愿不愿意到满堂红来博个名堂吧。”现在的满堂红也算个大公司了,这种事得找员工来做,哪能让我这个大老板天天去写戏剧?
他立刻会意,连连点头,“还是林姑娘考虑得周到,这事儿我现在就开始留意着。”
现在后台里也没什么事,闲了下来,我随意翻看着最近三个月接的生意,越看越觉得没对,微微皱眉向他问道:“这正月里本是一年之中生意最好的时候,怎么还不及去年平时的时候?这三个月,除了除夕入宫演了两场戏,基本上就没有什么收入了。”
他有些为难地看着我,叹了口气,“林姑娘还不知道,这年初京城里新开张了一家戏班子,抢了我们不少生意。”
我更觉惊奇,“什么人那么大能耐?”
他面上有些惭愧之色,微微垂头,“林姑娘之前查过账目,也应该知道,满堂红最大的收入来源,都还靠林姑娘那些新戏,但过年过节的,大家都还是喜(…提供下载)欢点一些传统的喜庆的戏来看,而这一方面,满堂红却是比不过新开的那家‘金玉翠’,所以这几个月他们抢了许多生意,在京城里一下就火起来了。”
“我没找你之前,满堂红不就是只唱那些传统的戏么?怎么比不过那‘金玉翠’了?”
“林姑娘有所不知,那金玉翠在江南一带很有名气,四川、湖广到处都有他们的戏班,攒了很多钱财。此次他们刚到京城,就投了两千两银子建戏班,他们的戏台、服饰、道具,都要比满堂红好很多。林姑娘也知道,那些有钱大老爷,在乎的不是银子,是排场。”
“好了好了,我知道这个事了。”我有些烦闷,生意有赚有亏,我倒并不是太在意,只是这金玉翠出现得太突然,而且一来就这么大的势头,让我觉得有些不简单,要知道满堂红还有礼部的人关照,它要是在朝廷没有后台,断不敢这么嚣张。
周老板还在继续说,“之前林姑娘也说了,满堂红与百里曦姑娘的‘舞千阙’各自独立,各自经营,不过百里姑娘很爽快仗义,知道满堂红眼前这个难关,正月间她立刻就转了八百两银子过来,说那反正都是林姑娘的银子,满堂红有需要就先拿去用,我寻思着也该换一换满堂红那些老旧的东西,就先用了三百两。”
“嗯。”我点头沉吟,“现在满堂红能动用的银子有多少?”
他想也未想地答道:“连上百里姑娘拿过来的,整好有一千八百两。还有一件事,前段时间,九爷几次派人过来,要我列明清单,他要投三千两银子进来,我想这么大的事,我做不了主,还得林姑娘来做决定,就回绝了,九爷还为这事发了脾气。”
“这事你做得对,九爷的银子不要收,他那里我去说。”之前我本是打算和九阿哥合作做生意,帮他洗黑钱的,但我一直想着等满堂红再做大一点,等到太后寿宴之后,看情况合适,再让他投钱进来,所以这事一直拖着,现在忽然冒出个金玉翠,想必他觉得我这生意要做砸了,急着要投钱帮我。不过想那金玉翠的出现不会单纯,没弄清楚怎么回事,我更不能贸然将他拖下水。
让周老板去将最近三个月的账目拿来,继续翻看了一下,虽然收入比年前少了很多,但固定的收入还是比较稳定,只是赚得少了,支撑大半年是没有问题。我合上账本,看着他笑道:“之前我是向八爷借的一千两银子将满堂红买下来,但周老板是直接去八爷府提的银子,当时也没立什么字据吧?这近一年里,满堂红也赚回了本钱,我也得将银子还给八爷,现在周老板拟一个借据,尽快将银子送去八爷府吧。还剩下的一些银子,也别急着换戏台道具什么的,让那金玉翠嚣张吧,我们不和他们争,有生意就做,没生意就休息,过一阵子再看。”
“林姑娘,这怎么行?”他拿过账本,眉头紧皱,“戏班子每天还有那么多人要吃饭呢。现在八爷那里还一千两,百里姑娘那里还欠着八百两,一年下来满堂红竟是负债,再没生意那得关门了。既然九爷愿意……”
“周老板,我都不急你急什么?”我打断他的话,“我刚看过最近的生意和账目,维持大半年不成问题,况且‘舞千阙’那里的银子也是我的,真撑不过去,我让曦曦转银子过来,到了太后大寿,入宫去好好唱两场戏,银子不就滚滚而来了?”
他听我说到太后大寿,似才放心了些,眉头展开,笑了起来,“林姑娘说得是,都照林姑娘的吩咐。林姑娘没其他的事,我先回账房了。”
我点了点头,他收起账本往外走去。
此刻《因缘劫》也快演完了,等散场人太多不好走,现在沐晨风和胤禩肯定是在一起,我也不方便这个时候出现在他们面前。出了后台,打算先回宫,反正胤禩也快要去给太后请安了,有话可以在宫里说。
正走出外面的场子没多久,忽然身后一阵尖叫,“起火了,起火了。”
我还未回过神,嘈杂的人声夹着慌乱的脚步声已涌至身后。我被人群推着攘着到了路边,慌忙找了个靠墙的地方站着,眼前的人都在拼命挤着往前跑,一有人跌倒,就是几十双脚从他身上踏过。奔跑声、惊呼声、惨叫声、哭喊声不绝于耳。
恐慌,是人类最原始的反应,逃命是最原始的本能。虽然这是一个露天的剧场,着火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但所有的人还是一阵疯跑着。
我紧靠着墙站着,避免被推到人群中去,一个小男孩奋力向墙边靠来,我伸手拉了他一把,他挤到我身边,大口大口喘着气。
我趁机问他,“是哪里着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