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本先生,清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会看上小夜?”
松本耀司在门口停了一下,回头说:“因为她有一种独特的魅力。”
冯妙仪被击中了一拳似的后退一步,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不公平!她不甘心!为什么那么好的机会都找上杜小夜?她有哪一点比不上她?
她冲到桌旁,把松本耀司留下的纸条撕个粉粹,揉捏成碎团,以发泄她心中的不满。
“妙仪姐,你怎么了?”门口突然响起杜小夜的声音。
冯妙仪吓了一跳,回头慌张说。
“小夜?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不是说明天才要回来吗?”侧了侧身,不动声色地把那团碎纸放人口袋。
那天在小夜跑出了公司,就没再回去工作;闲呆了几天,便收拾行李回南部老家一趟。
“待不下去啊!我没敢告诉我爸他们我丢了工作,他们一直催我回来,我再不走就穿帮了。”
杜小夜踢开房门,随手将行李丢进去,眼光不觉地朝电话望去,欲言又止。
“怎么了?”妙仪疑惑地看着她。
“没什么。我去冲个澡。”杜小夜摇头,走进浴室。
那场争执过去了好几天,她和织田操的僵持也延续了好几天。而那一晚,南条俊之荒谬,莫名其妙的举动,更扰皱她心情好几天。她逃回家,以为能躲开这一切,结果烦扰没有丝毫稍减,反而添更重更芜杂。
望着她没入浴室的背影,冯妙仪表情沉了下来。
电话声响,竟是织田操,声音听起来憔悴又暗哑。
“对不起,小夜她不在。”冯妙仪朝浴室的方向望一眼,随手将口袋里的碎纸团丢进垃圾桶。
“她回来请转告她,我想见她,我有活对她说。”电话那头,织田操显得消沉又落寞。
这些天他挣扎得很痛苦,后悔自己的任性和冲动,想起杜小夜,他胸中就不尽苦涩,渴望想见到她,莫名的妒火和自尊却又牵绊着他。挣扎与矛盾之间,他心中日积的渴望和想念对他不啻是种折磨;他实在受不了那种折磨,不借丢下自尊,只求见到杜小夜。
在爱情面前,他变得敏感又软弱。
“妙仪姐,有电话吗?”杜小夜匆匆跑出来,头发还湿湿的。她在浴室隐约听到电话声响,草草冲洗过便赶紧出来。
“啊?”冯妙仪没料到她这么快就出来,有些担心地打量她的神色,眼神闪烁不定,背过身子说:“有啊,不过是对方打错了。”
“哦……”杜小夜若元其事地掠过话机一眼,强掩着声音里期待又失望的表情。
像是为了补偿她的失望,门铃悦耳地响起。杜小夜心跳倏地加快起来,和冯妙仪对望了一眼,说不出心中那种复杂的滋味,既期待又不安,想回避又渴见,举棋难定。
而忽略了冯妙仪眼底那抹耐人寻味的奇异不安。
“杜小夜?”冯妙仪迟疑地打开门,门外意外的是两个细眉单眼皮的日本女孩。
两个人都仔细装扮过。一丝不苟的齐肩直发型;中规中矩的两件式套装,式样简单,出自名家设计,穿在她们身上,却有制服一样的僵挺感。
两个人年纪大概都和杜小夜差不多,一两岁的出入,神态问却有一种贵胄世家特有的骄慢。仔细打量,那给人不愉快的骄慢感,倒与织田操有几分相似。
看着这两人,杜小夜露出困惑的表情。两人二前一后地走到她面前,明显地带着轻视和敌意,说话的口气与态度都极是不友善。
“我想你大概不知滇我们是谁。”开口的是个子较高的那女孩。“我是织田惠子,织田操的姐姐。这是我妹妹丽子。”
由于织田信次从小就聘请家教教导,所以织田惠子和织田丽子都可以说得一口还算流利的中国话。
杜小夜静静地看着她们,等着她们说出她们来的用意和目的。她看起来似乎一点都不惊讶,不过眉宇间却锁着隐灭不去的困惑。
“请问你们找小夜有什么事?”冯妙仪自动地问出杜小夜的困惑。她预感将有场好戏来临,暗自几分窃喜,不关痛痒地引出开场白。
织田惠子傲慢地扫冯妙仪一眼,复而转向杜小夜面无表情他说:
“你应该清楚我们来此的用意才对,杜小夜小姐。操他拒绝接受我父亲特地为他安排的婚事,不惜破坏织田家的名誉和尊贵,就只为了一个女孩。那个女孩就是你,杜小夜小姐。我父亲非常震怒,不许他再跟你来往,他却置之不理,不顾父亲的禁令而任性地离开。”她冷哼一声,又说,“尽管如此,不过,我相信,等他想通了,到最后他还是接受的。这是家族的决定,他是织田家的继承人,必须服从家族的一切决定。更何况,南条家历史悠久,不管是家世。财势或者社会地位,都堪与织田家匹配;美穗小姐又是社交界公认的大美女,才华、品貌、气质样样都无人可比。所以,操他最后一定会接受父亲的安排,和美穗小姐结婚的。”
“我们调查过你的一切——”换织田丽子接口。“才学低下不说,能力也平凡普遍,家世更是不堪一提。以织田家的家世,地位,是绝不可能接受像你这种出身卑微平凡。又是异族的女孩的。只有像南条家那种传统优良,又带有皇族血统的名门世家,才是与织田家门当户对的理想对象。我要提醒你,别以为操他喜欢你,你就可以攀上枝头变凤凰。没有用的,灰姑娘永远就是灰姑娘,你最好别作白日梦。”
两人轮番把话说尽,等着杜小夜的反应。
本来,织田操为了杜小夜而和他父亲发生冲突,不合。是织田百合母女最高兴见到的事。但是,织田家贵为名门世家,说什么也不容许低下的女人进入,破坏织田家高贵的血统,而成为织田家的耻辱。因此,不论如何她们都要阻止织田操和杜小夜的事。
杜小夜原就瓷白没什么血色的脸庞,变得更加苍白。
这一切来得太快、太突然,尽管她已经知道织田操和南条美穗相亲的事,织田惠子和织田丽子这一番话,还是让她受了打击。
她从来没有深入考虑过那么多,一直以为,爱情是两情相悦的事,却没料牵扯深了,会有那么多现实的复杂。
就是因为这样,织田操才会瞒着她相亲的事;就是因为这样,他才迟迟不肯来对她解释吧!而她居然还那么天真,那么一厢情愿地期待——
“这就是你们来的目的?”她慢慢地开口。
“没错。”织田惠子抬高下巴说:“我们要让你明白,织田家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接受像你这种女孩,你最好要有自知之明,别枉费心机。虽然操他现在一时被你迷惑,但等他冷静想通了,他一定会接受父亲的安排。他已经见过美穗小姐了,相信很快地他就会答应和美穗小姐成婚。对了!操没告诉你他与美穗小姐相亲的事吧?他当然不会告诉你,你只是他玩玩的对象,他对你根本不是认真的——”
“惠子姐说得没错!”织田丽子插嘴说,“虽然操说他喜欢你,因为你而违抗父亲的决定,但其实操从小就任性。杰骛不驯,不肯听从父亲的命令。这次,他也是如此,只是以你为借口,不肯乖乖地听从父亲的安排而已。不过,见过美穗小姐后,他一定会改变心意的。”
原来!原来是这么回事!织田操他动摇,迷惑了,所以迟迟不肯和她见面……她这几天,心里一直期盼着……
“既然这样,你们又何必多此一举,还来这里做什么?”
杜小夜忍住心痛和空洞,逞强地咬着唇说。
“我们是来提醒你,希望你有自知之明,别对操纠缠不休。”织田惠子用倨傲的态度说:“再过两天,我父亲就会亲自来带操回去,操和美穗小姐的婚事都会照安排的进行。 操他不会想再见你,所以请你也别再去打扰他,那会让他觉得很为难的。”
最后那些话,比什么致命的武器都有效,狠狠地打击着杜小夜脆弱的感情和自尊。她盲目地相信那些活,相信织田操觉得为难而不肯再见她一一一她本来就对自己没信心,这些话让她更加懦弱退缩,多疑不确定。她跟织田操的感情,本来就是由织田操主动,现在他迟迟不见她,一句话就足以让她受到了伤害。原来心头那团沉重的乌云,而今因为这些话,愈扩愈大愈深沉,而致将她完全覆没。
“你们到底想怎么样?”虚弱而无力地垂低着头。
织田惠子站起来,织田丽子也紧跟着倨傲在一旁。两人斜视着失去倚靠,心头满是伤而委缩在地上的杜小夜,撂下话傲慢地说:
“不要再跟操见面,如果你还懂得羞耻的话。”
随即,脚步声骄慢地踩响,无情地践踏杜小夜无力再设防的脆弱的心。
屋内空气仿佛停止了流动,窒息了很久;颓委在地上的杜小夜,始终那样垂低着头,什么话都没说。
大久了,冯妙仪以为她会听到哭泣的声音。蹲下身,收起幸灾乐祸的窃喜,换上悲悯的表情说:
“小夜,你没事吧?”伸手过去安慰她。
“我没事,妙仪姐。”杜小夜仍然低着头,声音是颤抖的。
过了一会,她才抬起头对冯妙仪笑了笑。那笑脸绽在她苍白的脸上,强忍悲伤的牵强,比哭还难看。
“大过分了!”冯妙仪忿忿说,“一定是织田操要她们来的!这几天没见到他来找你,本来我还以为你们只是发生什么小口角,原来他大少爷爱情游戏玩完、嫌腻了,后悔了便避不见面。移情别恋还怕麻烦,用这种手段伤害你实在太过分了!”
杜小夜勉强扯扯嘴角,还在逞强。
“别难过,小夜。”冯妙仪两条弯眉弧圆地下垂,微微上翘的菱角嘴抿了抿,看起来倒像是在笑的样子。“这种人,不理他也罢。说实在的,从你跟织田操交往,我就一直害怕你会受伤害,果然还是发生了。有钱人总是爱计较什么家世背景、身分、地位的,愈是有钱愈是讲求门当户对,平凡的女孩若梦想什么白马王子、麻雀变风凰,只是自取其辱。现实毕竟是现实;尤其像织田操那种大少爷。哪个女孩不倾心?但想也知道,以织田家那种豪门。会随便让个平凡的女孩进门吗?”
“我该怎么办?妙仪姐——”杜小夜无所适从了。
“看开一点吧,小夜。离开他别让自己再受伤害。”
冯妙仪竟教杜小夜吃惊地劝她离开织田操。
“我……”她更加无所适从了。心里有深切的渴望想见到织田操,她茫然地站起来说:“我要去找他,把事情弄清楚……”
“醒醒吧!小夜!”冯妙仪拦住她。“难道你没听到她们说的,织田操根本就不想见你!他早就打算丢下你了,所以才会瞒着你跟什么南条的相亲。”
“可是……”
“小夜,别傻了。像织田家那种豪门,不可能不在意对方的家世地位的。再说,织田操如果真的有心,他早就来找你了,对不对?但他却跟别的女孩相亲,而且还瞒着你,又不肯对你解释——依我看,他对你的感情根本不是真的。像他那种大少爷,要什么女孩会愁没有?我看,他一开始对你就不是认真!”
冯妙仪字句说得都不像在安慰杜小夜,反倒像是在挑拨他们两人已呈裂痕的感情,由中作梗,让裂痕更加扩大,竟至破裂。
“你仔细想想……”冯妙仪又道:“从你跟织田操认识到现在,他有对你说过他爱你,给过你任何承认吗?没有,对不对?他一定会听从他父亲的安排,娶世家的女子为妻,你又何必自取其辱,作践自己,再去伤害自己?”
“别说了,妙仪姐。”这些话,巧妙地打击杜小夜心头最脆弱的地带,心海的阴影又如鬼魔地完全将她罩没。
“小夜,听我说——”
“请别再说了!妙仪姐——”杜小夜倔强的面具被撕碎,掩着脸扑倒在地上。
现在只要织田操出现,只要织田操一句话,就可以将她受伤的心弥合,她也不至于滴得满腔是血。但关于那通织田操渴见她的电话,冯妙仪一个字也没提。
爱情还是有阶级差距,让不确定的心产生怀疑恐惧。
杜小夜完全被那些无情冷酷的话击倒,难过得匍匐在地。
天长地久不单只是一句单纯的誓言就可以相厮到白头,她是那么情愿相信,却显得那么脆弱。
同个时刻,受着思念折磨的织田操,却苦苦地等着她。
一种相思,被分化成两处折磨;误会成网,网中的两人,却都束手无策。
第十章
窗外是一片灰蒙蒙的天空,云蔼外的光色,且偷偷地在褪换转变。城市的街景,正慢慢地、一点一点地被暗降的黑幕蚀化。
杜小夜仍以匍匐的姿态颓委在地上,过度的悲伤和哭泣,让她觉得倦了。爱情的雨季正向她侵袭,九千九百九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