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十分钟之后送到我办公室来。”
“好。”
两人简短干脆的对话结束后,电梯里又是一阵诡异的沉默。所幸很快就到了舒浅的楼层,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了,挡在她前面的人却一动不动。
“请让一下。”她平静开口,过了两秒才见眼前的人挪了挪身子,腾出一条窄窄的道来。
舒浅皱了皱眉,电梯里还这么多同事呢,他这是闹什么别扭。想归想,还是小心翼翼从秦绪身边挤了过去,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手臂擦过他的西装外套。舒浅有点尴尬,正欲抽身离开,却感觉指尖划过一丝异样的感觉,是他的手轻轻地握住了她的。
就像是心底忽然被钝器用力一击,舒浅浑身一震,可是那微带凉意的触感已经飞快地消失了,快到仿佛刚才的一瞬间只是她的幻觉。她脚步顿了顿,最终却还是没有回头,径自走了出去。
直到听见身后电梯门关上的声音,舒浅这才停下逃离般的步伐,站在原地用力闭了闭眼,想平静下复杂的心情,可是脑海中却总有接连不断的画面随着指尖残留的触感喷涌而出——
那是四年前的他和她。毕业季的深夜,明明只走了一个年级的人,学校里却像空了一大半,周围只有三三两两踩着自行车往来匆匆的低年级学生。舒浅第二天也要从寝室搬出去了,她行李收拾了大半,这才忽然发现还有几本借来的书没还,便临时跑了趟图书馆。
只是没想到,竟然在回寝室的路上碰到了已经多日不见的秦绪。
两人上一次联系还是进修名单公布的那天,她捂在被子里哭得天昏地暗,傍晚打开手机才发现秦绪打了好几个电话来。她当时正在气头上,直接发了条“我们分手吧”的短信过去,只是过了很久很久,才又接到他的电话。
而他开口第一句话是:“对不起”。
于是她以为他是默认了一切,连歇斯底里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冲动地挂了电话关了手机。然后两人就再也没有了联系。没有理由,没有解释,唯有他最后的那句“对不起”,像是在以最不圆满的方式为他们的曾经画上了句号。
而此刻路灯下面对面杵了好一会儿的两人,依旧都没有谁先开口。微凉的夜色中舒浅只觉得心里凉凉的空空的,最终一狠心,像是赌气一般与他错肩而过。
她想,秦绪,如果你拉住我、留下我,我就心甘情愿再给我们一次机会。
可是直到走进无人的夜色中,手心依旧只有冰凉凉的冷风。她站在空旷的校园里,慢慢地抱着膝蹲下,任泪水肆意地侵略着她的视线,模糊着他们的一切。
曾经她那么渴望过他能牵住她,哪怕只是短短的一秒,或许也足以让她动摇。可是现在,在他握上她的那一瞬,只有从内而外蔓延开去的悲凉渐渐渗透她全身。
秦绪,你是不是也在后悔,后悔四年前没有迈出这一步,后悔一切都来得太迟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说话,遁走~
☆、第25章 chapter25
舒浅先去更衣室换上了开会要穿的正装,然后整理好材料去了秦绪的办公室。只是没想到刚一走进他们部门的工作区就感觉一道又一道密密麻麻的目光射向自己,大多数是好奇的,可是也有几个女孩子眼中划过些许不善的意味。
舒浅只略略扫了众人一眼,就目不斜视地往办公室径直走去。酒店会所部的装修氛围和几层楼下的家装部截然不同,她们那儿是一片色彩缤纷,绚烂又放松,随便滑动转椅就能从一个格子间溜达到另一个串串门。而这里就正儿八经了许多,明亮的射灯、银灰色的墙漆、布局宽敞大方的办公桌,处处都是一派简单干练的氛围。
舒浅走在这样安静的环境里,忽然脑海中就闪过一个不真实的画面:曾经嘻嘻哈哈玩吉他玩滑板玩街舞的秦绪忽然就穿上了笔挺的黑色西装,不苟言笑地站在这个基调灰暗的大厅里“指点江山”。
这一幕着实有点难以过渡,她晃了晃脑袋静下心来,这才察觉眼前的磨砂玻璃门上正贴着“Director Qin(秦总监)”的标签,便伸手轻轻敲了三下。
“请进。”房间里如期响起了熟悉的声音,只是舒浅推开门后却微微一怔,因为眼前的画面似乎和她刚才脑海中闪过的那个就这样重合了——
他还是之前那套精致不苟的西装,此刻半靠在椅子上,双手交叠在桌前,目光平静而审视般地注视着她。
舒浅收去心头那丝略微陌生的感觉,垂下眼帘走过去把文件递给他:“这是我负责的那部分总结。”
秦绪接过文件夹,却只是往桌上轻轻一扔,似乎并没有要看的意思,只是抬眸牢牢盯着舒浅,声音低沉而不容置疑。
“舒浅,我们谈谈。”
穆杨送了舒浅,没开出多远就接到了韩亦的电话:“穆大哥,工伤认定流程走得挺顺利,预计下个月出结果。但是正常的行政司法审查程序起码也还要半年才能正式庭审,你那时候该回美国了,这个案子怎么办?”
“如果打得下去就交给你继续,你有这个能力。只不过——”穆杨略微一顿,“恐怕恒天等不到那一天了。”
韩亦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叹了口气:“何洋也是可怜人啊,虽然捡回条命,但这辈子只怕也是废了。”
两人沉默下来。这样的情况从不少见,那些伤残死亡的案例,即使为受害者争取到再多的赔偿,也挽回不了破碎的家庭。
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
韩亦清了清嗓子,敛去心头的沉重回到话题上:“那到时候提交诉讼,要不要把刑事诉讼一同交上去?走私虽不归我们管,但吕刚可是蓄意谋杀。”
“不,”没想到穆杨竟否定得直接,“我们只负责工伤案。”
韩亦一怔,有些难以理解。如果是这样,那他们千辛万苦搜集来的证据又有什么意义?疑惑中,忽然想起那天拜访吕刚后的意外,明知不可能,韩亦脑海中还是不可抑制地划过一个念头,神色顿时复杂起来——
难道他害怕了?
穆杨是什么人,见电话那端沉默下来,立马明白了他心头所想,却依旧不疾不徐平静道:“我没有害怕。”
咳咳,韩亦差点被自己呛到,怎么连他想什么都知道?他的男神也太厉害了吧……不过短短五个字,倒也让他瞬间安心下来,想到自己刚才的念头不禁又有些好笑。
也是,那点小手段就让他却步的话,这个男人又怎么可能走到今天的地位和成功?
“且不说吕刚的背景,中国的工伤案,就算赢也赢得惨烈——卧病三年五载等赔偿,谁能拖得起?”穆杨已经继续开口,“但是它的不利因素,到我们这里反而会变成有利:一方面拖时长,另一方面不会对吕刚构成威胁。我们声东击西,借这个案子分散他的注意力,自然有人在背后收拾他。”
他这一番耐心解释,韩亦已经恍然大悟,顿时有些按捺不住的激动,接过总结道:“所以我们假装对军火的事情一无所知,专注于工伤诉讼迷惑吕刚,待他放松警惕再让警察捣了他的老窝?!穆大哥,你真是太厉害了!”
穆杨淡淡一笑,却又提醒:“这件事情不要告诉别人,也不要私自向警方透露。”
“为什么?”
“吕刚的犯罪网络蔓延了这么多年,警方不可能比我们还晚察觉。只有一个可能:他在内部有人。”
韩亦先是一惊,仔细一想又觉在理,只是这会儿也犹疑起来,不禁问出声:“那我们打算怎么办?”
“放心,我已经找到帮手了。”穆杨勾起唇角,望着窗外萧肃的秋意,“这个人,可以百分之百地信任。”
办公室里的气氛有丝僵硬,秦绪依然是那个姿势坐在椅子里。而舒浅直直站在原地,没有照他的吩咐坐下,亦没有离开,只是平静地对上他的视线,像是在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昨天的事情,”秦绪看着她,语气竟然很真诚,“对不起。”
“我接受,但是请把钥匙还给我。”舒浅说得一板一眼,倒让秦绪表情松了松,有丝无奈地自嘲道:“唉,替你保管了这么多年,才进了几次门就被要回去了。”
“几次?”舒浅闻言眉尖一挑,“你之前还进过我家?”
秦绪耸耸肩,不做回答,只是从抽屉里取出一片晶亮的钥匙放在桌上推到她面前。四年过去竟然一点锈迹都没有,光洁崭新得像是抛了光一样。舒浅伸手接过钥匙,不知为何竟然轻声冒出一句:“谢了。”
话一出口她就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谢个屁啊,明明是他不该藏着她家的钥匙好不好!
秦绪却有丝神色复杂地看着她:“什么时候你跟我这么客气了?”
“还是客气点比较好相处,”舒浅打着呵呵,“没别的事那我就先回去了吧。”
“等等,”秦绪拦住她,“伯父伯母还好吗?”
舒浅:“……”没话找话也不用这么明显吧,都问候到她爸妈了。
“挺好的,替他们多谢你关心了。秦总监你工作忙,我暂时就不打扰了,告辞啊。”
她转身正欲开溜,却听见身后的声音,压抑的难以自已的,低低飘入她耳中:“浅浅,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后悔。”
舒浅的脚步钉在原地,没有回头,只听见他继续说着:“我这辈子只遇见过一个你,我秦绪这辈子也只想要一个舒浅。我用了四年才明白这一点,可是如今我回来了,你却不等我了……”
“浅浅,你是我唯一有过的爱情。我曾经狂妄过自大过,也幼稚过可笑过,那样的我错过了你,可是现在等待我的还是错过吗?”
“我们……真的不可能了吗?”
要是在从前,听见秦绪这样的语气,她一定会笑着往他胸口打一拳嗔怪着:“又演戏!”可是现在她却连装模作样笑一个都做不到,只能背对着他,安静了许久许久,久到她的双腿都有丝发麻了,才沙哑着嗓音轻声回答:“秦绪,对不起。”
她明明不想这么感性的,明明不想这么脆弱的,却还是在疾步走出他办公室的瞬间,感觉湿意弥漫上了眼眶。
对不起,也怪我当初太倔强,太轻易就放弃了我们。
对不起,现在我已经有了爱的人,我们回不去,也没有未来了。
对不起,我年少青春的岁月里深深喜欢过的男孩,谢谢你给过我的那些美好。
我们在错过中成长了彼此,如果你愿意,我会用一生来祝你幸福。
作者有话要说:秦绪基本到这章就算彻底解决啦,也是挺现实的一个问题,大学里刚刚学会谈恋爱的人往往不懂得互相迁就,彼此都不够成熟,其实那些争吵啦分离啦也都是成长的过程,祝福有情人还是能够终成眷属啦~~
☆、第26章 chapter26
从秦绪的办公室走到电梯要穿过他们部门的工作间,舒浅不想再被人背后嚼舌根,于是忍着泛红的眼眶转身往走向走廊尽头的楼梯间。厚重的防火门隔绝了厅内的声音,她靠着墙站了好一会儿,这才感觉眼睛和鼻腔里的酸意消退了下去。
她从来没想到秦绪会跟她说出那些话,明明已经知道不能挽回,她以为他起码会拾起自己最后的骄傲,大步流星地从她身边走开。可是他却当着她的面,生生劈开了自己心上的伤口。
是要有多后悔多痛苦多失望,才能让他说出那样的最后告白?
舒浅沉默地站在楼梯间里,独自呆了好一会儿,这才慢慢往楼下走去。也不知道是因为分心还是不习惯很久没穿的高跟皮鞋,才走了几级台阶就不小心踏空一脚,左脚踝也重重地崴了一下。
她“嘶”地吸了口凉气,再也不敢想东想西了,专心握着扶手慢吞吞挪着。好不容易到了家装部的楼层,她勉强推开沉重的门,还没来得及招呼小胖过来扶她一把,就看见前方不远处康妮正冷着一张脸,袅袅婷婷从办公室里走出来,沉声问道:“舒浅人呢?”
刚才还欢乐闹腾的格子间霎时间安静下来,大家都有些摸不清康妮的性子,一时间没人敢开口答话。康妮脸色更沉,抬手看了看腕表:“都几点了?迟到这么久?”
“不是,她早来了,刚刚给秦总监送会议资料去了。”小胖忍不住替她澄清。康妮微愣,这才记起Eric安排舒浅代替她去H市出了差,咬了咬嘴唇,几乎是讥笑出声:“哟,这大清早就往男朋友那里跑啊,你们可别学坏样了,工作就是工作,别想着谈情说爱!”
“康总监,你这样说不太好吧。”身后忽然传来冷冷的声音让众人都是一怔。舒浅本来都疼得不想走了,听见她的话硬是被浑身激出了一股劲来,咬着牙飞快地穿过走廊进了大厅里,“之前是有过误会,但我和秦总监现在没有任何私人关系,刚才去找他也纯粹是因为工作上的事情,同乘一台电梯的同事都可以作证。”
她心里一团火气像是要烧起来了一般,虽然语气有些尖锐,措辞却依旧不卑不亢。被当众打脸的康妮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蹬蹬蹬踩着高跟鞋飞快地越过她往回走去,只冰冷地丢下一句:“到我办公室来。”
舒浅一言不发地跟上她,才走几步就感觉有人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