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色记事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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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色记事簿-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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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我和侯灿玉就这么长大。
  但这一刻,我只关心要穿什么衣服参加宴会。
  “就这件吧!”妈妈欣赏地点头。“这件不错,再配上这个皮包跟那双新鞋子,就是个漂亮的小公主了!”
  我对镜端详,也许是妈妈的鼓励起了作用,镜中的我彷佛真的比平常好看些。嫩黄色的洋装是我十七岁的生日礼物;袖口、领口和裙边围著无数一式的小白花,衣服外层罩著薄纱,隐约露出缀有花纹的里层,一举手、一投足,轻飘飘地像要飞起来。配上妈妈借我的提包,还有这双试穿了一下午才拣中的半跟皮鞋,勉强不会失色吧?
  侯灿玉来接我时,妈妈对他惊艳得不得了。
  “我们好像见过面,是不是?”她笑问。
  “我该叫伯母吗?您的年纪实在让我叫不出口。叫阿姨好不好?”他这句话让妈妈眉开眼笑。
  “真会说话的男孩子,可别花言巧语骗我家小媛喔!”妈妈半玩笑地警告。
  他愣了下,笑著反问:“我有这个荣幸骗到吗?”
  妈妈笑眯眯地看著他,没就这个问题说下去,忙催促我们上路。
  坐上他家司机开来的房车,侯灿玉这才仔细打量我。“你妈妈的品味不错,这身衣服很适合你。”
  “你怎么知道这是我妈挑的?”我奇问。
  “你妈妈穿衣服很适合她的气质,也比你有章法。”他笑道:“品味要长期培养,你一夕之间变这么漂亮,不是你妈妈的功劳?”
  他说我漂亮呢!
  我一时之间乐得飘飘然,回头才觉得有些不是滋味。我在他面前,像一本浅显的书,他却像一本天书般难读,好不公平!
  餐会在侯家主屋内举行,绅士淑女、衣香鬓影,场面比我想像的要更豪华。这种场合我不是没见识过,爸妈懂得生活情趣,也有几分人脉,生活里不乏音乐、红酒、高尔夫……只是作东与作客不同。我跟著侯灿玉,以微笑应付他一大批亲族朋友,肩负重任有如半个女主人,笑得快要僵掉。
  我特别留意他的妈妈;但会场不见她人影,也无人提起,真有点奇怪。
  最累人的是,面对品头论足的眼光,以及论斤秤两的耳语,还要装作看不见、听不见。
  “灿玉的小女朋友?还满可爱的。”
  “看起来很乖,我也喜欢这一型,不晓得她有没有姐妹?”
  “很好相处的样子,当嫂子不错。”
  长辈们说好话,他的弟妹、堂兄弟姐妹也很捧场;就像君启扬所说,侯灿玉很受家族器重。
  但,表姐妹们的评价就犀利得多了。
  “表哥是足够跳级念书的人才,怎么找来一个光会笑的洋娃娃?佳琪表姐,你听听看,Doll跟Dull发音是不是很像呢?咯咯咯……听说还是个二女中的Dull呢!”
  “表弟大概是dally  with  her而已啦!”
  怎么我今天是来考英文听力的?一下骂我白痴,一下说我被玩弄……
  我继续装聋作哑。应酬回来的侯灿玉仿佛听见,竟不打算罢休;他不疾不徐地领我上前招呼,介绍我们认识。
  “美婷,很可惜君启扬就喜欢洋娃娃,不喜欢话多的女孩子,你反而要向曼媛多多学习喔!”侯灿玉微笑地又换个对象说:“佳琪表姐,请你放心!I  haven't  dallied  with  you  before,and  I  ‘will  not'do  that  either!不过……小心喔!Sister跟Sisyphus音也有点相近呢!”
  “美婷表妹”还想说些什么,而“佳琪表姐”已经惊惺地拉她走了,我暗暗吁口气。
  这些别房表姐妹,跟侯灿玉没有血缘关系,心眼就特别多。
  一女中的美婷可能喜欢君启扬,所以讨厌我,而那位Y大英文系的佳琪表姐可能暗恋侯灿玉,他才强调以前没玩弄过她,“将来”也不打算对她动手,笑脸下不留情面。
  真开了眼界,他对付无礼的人,比耍我更毒!
  但,Sisyphus是什么意思?
  四周看热闹的人不少,我不敢发问,又觉得好像是种恐吓……我对侯灿玉除了喜欢,还存在一种被玩怕了的惧意;我不敢问他解惑,只好事后再找君启扬。
  “Sisyphus?”
  “是这样念的,我不会拼。”
  “嗯……我猜,应该是西西弗斯。”君启扬沉吟一会儿说:“希腊神话里,西西弗斯是科林斯的国王,在世的时候作恶多端,死了下地狱审判,被罚推石头上山。可是每次快推到山顶了,石头又会自动滚下山,西西弗斯就这样推著石头,永远没有休息的一天。灿玉的意思应该是警告那位Sister,小心别被他罚作Sisyphus。”
  “他有什么资格罚他表姐?”我奇怪地问。
  “凭他是家族企业的接班人呀!”君启扬笑著说:“将来他表姐进侯家的企业,如果只能扫扫厕所、倒倒茶水……呵!那下场不就是Sisyphus吗?”
  原来如此。豪门世家的语言,真是九弯十八拐。
  表妹少不经事,表姐倒知道厉害。这么看来,那些和气的长辈、友善的弟妹,就因为很清楚侯灿玉的地位,这才赏我好脸色?
  那些摆出笑脸的,原来是深藏不露啊!
  喔不!能左右他们态度的侯灿玉,才是真正的厉害吧?
  她们说我是Dull,说他dally  with  me,也是合理推断。虽然都只十八岁,一个企业接班人跟一个平凡女孩子凑在一起说是玩真的,谁信?玩假的,又是谁玩谁!?
  不经一事,不长一智。
  我奉命当花瓶,不越界就免了这些烦恼,千万别忘形才好!切记切记。
  “他最会玩文字游戏了。”君启扬持续地说:“不管中文还是英文,他的文学细胞都是一流的。你别看每次作文比赛都是我第一,那是因为考试只考论说文。灿玉擅长写小说,还得过○○文学奖,这是个秘密唷!可惜他身上背著家族企业的担子,不可能走这条路了……”
  他用火星人的语言,“转译”土星人的故事,好一段天方夜谭。
  我听得发怔。
  原本以为这是个拉近距离的机会,怎么这一趟回来,鸿沟竟是我无法想像的大?
  我一点都不了解侯灿玉。
  暗恋的心情被遏止,玫瑰色记事簿写到这一页,暂停了。
  看清现实以后,我又拉开与侯灿玉的距离。都快大考了,暂时没心情伤风感冒,这是个生死关头。
  “他喜欢你,好像没你喜欢他那么多。”妈妈也这么对我说。
  那当然了!是我单恋人家,侯灿玉根本不痛不痒的……
  战战兢兢地捱完大考,我勉强吊上T大中文系车尾,还未入学就已经被同学问遍:“毕业以后要干什么?”
  她们宁可不进名校,也要选商管科系念,怕将来找工作难。
  “不过,进T大钓一个有钱送的男人也不错,你把侯灿玉钓到手,将来不怕没人养。”甘淑萍打趣说:“怎么看,你都是那种需要被照顾的女人。”
  是喔,十九岁哪考虑得到那么遥远的将来?
  我满脑子装著玫瑰色废料,想的也不过是这本记事簿该不该换页?还是就著这页继续写下去?我希望是后者。
  除了胡晶瑶大老远跑去新竹,我们几个都将是T大生了!侯灿玉,电机系;君启扬,医学系;骆家尧,化工系;陈豪生,资工系。全是钱途大好的闪亮科系,就等将来飞黄腾达。
  还有,成为女孩们想尽办法套牢的目标。
  燠热的暑假,准大学生专职等候入学。我窝在君启扬家看他写信;他自胡晶瑶离去后,有空便埋头猛写,人家就是不回,现在她又即将去清大念书,终于避得彻彻底底了!
  可怜这个暑假是君启扬的最后一搏。
  君启扬的妈妈这时端饮料点心进来,她笑眯眯地问:
  “你考上哪里啦?T大中文系?不错嘛!女孩子念中文很适合,而且又跟我们启扬同一个学校,以后常来玩呀!”
  是喔!T大这块招牌真管用,即使是冷门科系也让君妈妈接受?以前她难得对我说句话,胡晶瑶也吃过同样的闷亏呢!
  电话铃铃地响,君启扬人在洗手间,我顺手拿起话筒应一声。
  “是你?你在君启扬那里?”是侯灿玉!
  生死关头已过,我还在盘算他下一步会怎么走,我又该怎么因应,谁料到会在这种情况下通话!?
  “嗯……好久不见……”我嗫嚅说:“听说你考得不错,恭喜。”
  “你也不错啊!都是君启扬的功劳,所以我们才‘好久不见'的,对吧?”
  “嗯?”我怎么好像闻到醋味了!?
  继之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要侯灿玉为我吃醋,除非地球换个方向自转!
  君启扬这时出了洗手间,我把电话丢回给他,那句话却恍恍留在唇齿之间;我琢磨又琢磨,就是尝不出个中滋味。只要扯上侯灿玉,什么味道都变得不单纯。
  隔天侯灿玉来了电话,约我到他家。
  “考完了还要念书?”我故意拉扯,想推托。
  “聊聊天而已,大家都要来,你也来吧!”他说。
  我不疑有它。但去了以后,在侯家玄关看不到那几双熟悉的男鞋,我站住不动,也不肯脱鞋。
  “很抱歉,我没约他们,只是想找你聊聊而已。”侯灿玉这时才坦承说。
  “为什么?你要找我,直说就好了啊。”我望定他。
  “单独约你一个,你肯来吗?”他也看著我。
  “为什么不呢?”我别开眼反问,其实有点心虚。
  “喔?那就好,可以进来了吗?”他站在门边示意。
  我戒慎地进了大门。
  从考完到放榜,准大学生像要发泄过去三年的苦闷,节目一古脑儿地排满。大家各玩各的,不像以前那么固定一星期见面一次,刚好让我避开侯灿玉。今天要不是说好了一群人来,我是不可能单独见他的。侯灿玉看出了什么?
  他今天意外地没为难我,笑意淡而暖,声音轻而柔,一点威胁性都没有……不对!其实他一直都是这样的,像棉里藏针,刚触碰都是软软地,谁晓得几时会扎中手?我总是无预警地被扎,扎怕了!
  坐在熟悉的和室,享用香气宜人的红茶,我的神经仍然紧绷。
  “不用这么拘束,放轻松点。”他将几张相片摆在矮几上。“哪,我生日那天拍的,拍得很不错喔!”
  我一张张细看。相片中的我一身飘逸的鹅黄洋装,笑容拘谨,身体僵硬,还真像个洋娃娃……我彷佛又回到那一天,受宠若惊地跟著他团团转,当一只尽责的花瓶。
  我站在侯灿玉身边,真像麻雀配凤凰,小小方寸框住的是另一个世界。
  “拍得很好,比我本人漂亮多了,不过你就不太上相,你本人比照片好看。”我故意瞄瞄他,比对一下。
  他露出笑容,不以为忤。“我家族的长辈都很喜欢你,还要我常带你去玩呢!”
  “喔?他们太客气了。”我不以为然地笑,反正我们又不是真的。
  今天应该不只看照片这么简单吧?我静待他进入正题。
  侯灿玉凝视著我,久久突然冒出感叹说:
  “女孩子真奇怪。不同的时间地点,不同的穿著发型,就像变了一个人……一个月没见面,你又不太一样了。”
  我暗暗高兴著。最近把一头清汤挂面齐肩烫直,还打了不少层次,希望少点稚气。也许十年后我会很乐意自己看起来像个小妹妹,但现在,我希望外表能成熟点,别再让人看了就想摸摸我的头。
  侯灿玉给的打击,由他来印证我的改变,特别有种“翻案”的意义。
  “哪里不一样?”我期待地追问。
  “嗯……说不上来,总之就是不太一样。”他略略思索,眼里有点迷茫……与一些浑沌的东西。
  我比他更感困惑,忍不住直言说:“你也有点不一样。你今天好客气,客气到让我怀疑你接下来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计画'?”
  “你怕我?”他笑容一敛。
  那还用说吗?我咬著下唇不语。
  “所以,有什么事情你情愿去找君启扬,不想找我?就算是关于我的事,你也不肯来问我,宁愿去问君启扬?”他不断地问。
  “如果……你的事不想让我知道的话,那我也不问了,对不起……”我为打探他的隐私而惭愧。
  “你不用道歉!”他仿佛压抑著怒意。“我不在乎你知道,只是很介意你为什么不来问我,要去问君启扬!?”
  我搜索枯肠想措词。侯灿玉在意这个实在很奇怪,他吃君启扬的醋吗?地球真的要换个方向自转了?
  思绪浑沌之余,我伏在矮几上的手被他隔桌覆住,吓得我想缩回,他却用力地按住不放。我瞠目听著他问:
  “你真的还喜欢君启扬?”
  来了!他果然又要嘲笑我、编派我!就知道今天不会好过!
  “这个问题你问很多次了!”我满怀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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