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人。
齐严身为当家主爷,肩上所扛的重责大任,可不是说放就能放的。不论是家里还是外头,每日都有千百件的事情,等着要他去定夺、去处理,不可能时时刻刻都陪着她。
泪珠滚落,湿润了漆黑的长发。
她不敢告诉他,失去孩子后,只要没瞧见他的身影,她就会寂寞得忍不住流下泪来。她是多么依恋,他的怀抱、他的温暖……
寂静。
多么难熬的寂静。
宝宝在软榻上蜷缩着身子,紧紧闭上眼睛,开始在心中祈祷着,希望日落时分快一点到来。
夜很深。
风雪呼啸的声音,惊醒了宝宝。她在半梦半醒间,睁开迷蒙的眼儿,本能的往身旁的暖源靠去。
暖烫的热气包围着她,熨暖了她的四肢百骸。她感受到宽阔的怀抱、坚实的手臂、熟悉得就算下一世她也能辨认出的有力心跳。
睡意淡去,欣喜的情绪,让她清醒不少。她小心翼翼的,在他的怀抱中转身,利用微弱的烛火,细细看着齐严的睡容。
他是在她睡着后才回来的,甚至没有褪下外衣,就这么和衣而睡。他睡得很沈,眼下有疲倦的痕迹。
年关将近,各地钱庄送来整年结汇,齐严一丝不苟,年年都亲自盘帐,没有例外。以往,他时常忙得几天不见人影,甚至不回主楼过夜。
但是,自从意外发生后,他从不曾让宝宝独眠,就算再忙,他也会赶回来。
家大业大,他的工作量,原本就多得惊人,多了这项坚持后,工作的时间缩减,要忙的事却愈多,就算刚强如他,也要累坏了。
就因为如此,她才把寂寞锁在心里,不敢告诉他,不愿意再增加他的负担。
有好几次,宝宝甚至想告诉他,她已经痊愈了,他可以把全副的心神都放在繁重的工作上。
但是,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恨自己的软弱,身子却不由自主的更加靠近他的胸怀,细嫩的小手,轻抚着他的脸庞。
这些动作,却扰醒了齐严。
他睁开眼睛,锐利的黑眸,因为渴睡而朦胧。
软软的指尖,滑过粗糙的皮肤,像是正用触觉重新记忆他的轮廓。她摸得好仔细,十指恣意游走、碰触。
他的眉。
他的眼,
他的鼻。
他的唇……
那薄薄的唇,有着些许的凉意,她挪开指尖,忍不住凑上前,怯怯的、轻轻的,用她的唇去温暖他的唇。
软嫩如花的唇,甜美得像是梦。
齐严主动加深了这个吻,吮住她红嫩的舌尖,像是一个饿极的人,需索着她的甜蜜。他粗糙的大掌也探入绸衣下,摸索着她的娇躯,重温每一寸的温香嫩软。
久违的火苗,引发阵阵战栗,她软弱的迎合,无法反抗,也不想反抗,在他霸道的爱抚下,几乎连骨头也酥软。
带着厚茧的指,刷弄着她雪白丰盈上红嫩的蓓蕾。
她娇喘着,攀紧丈夫的颈项,随着他的每一次爱抚轻轻颤抖着,红唇逸出娇怯轻吟。
“夫君……”
瞬间,齐严僵住了。
他停下所有动作,黑眸睁大,每块肌肉都僵硬如石,仿佛那一声柔唤,其实是当头棒喝,敲得他陡然清醒过来。
宝宝兀自轻喘着,困惑的睁开眼睛,看着丈夫。
他的样子,像是吓坏了。
她眨眨眼,疑惑的开口又唤。
“夫君?”
这次,齐严迅速松手,用最快的速度,离开暖暖的软榻,把衣衫凌乱、唇儿红润的妻子独自留在原处。
“我该出门了。”他甚至不肯看她。
“出门?”
宝宝困惑极了。
天还没亮,外头不但风雪交加,还黑漆漆的,连路都瞧不清,他为什么要这么早出门?
“去哪里?”她忍不住问。
“处理几笔有问题的帐。”
“夫君,那——”
齐严打断她。
“你再睡吧,我走了。”说完,他就大步的踏出门了。他走得那么急,甚至忘了要穿上那件搁在椅子上的外袍。
天那么黑、风这么大,他却趁夜离家,落荒而逃。
坐在软榻的宝宝,睁着乌黑的眼儿,困惑又茫然的,看着那扇被齐严匆促关上的门,久久无法回神。
第二章
破晓之后,宝宝才从丫鬟的嘴里听见齐严已经离城的消息。他带了几个人,赶去镇远县,天还没亮就出发,要数日之后才能回来。
她沮丧又挫败,不明白自个儿究竟是哪里做错了。她左思右想,愈想愈是难过,吃不下饭菜、喝不下汤药,吓得丫鬟手足无措,急忙跑去找救兵。
隔日一早,宝宝在丫鬟的伺候下,才刚梳洗完毕,门外就传来女人们叽叽喳喳、高声谈话的声音。
“我这盅啊,可是刚熬好的鸡汤。”
“唉啊,鸡汤太油腻了!”
“对啊对啊,来,你看看,我可是准备了薄粥,清清淡淡的。”
“太清淡也没味道啊!”
“别担心,我特地带了酱菜。”
“酱菜太咸,吃多了要口干的。”
“所以我说啊,还是我这盅鸡汤——”
“都跟你说太油腻了!”
女人们吵吵闹闹,伴随着细碎的脚步声跟困脂花粉的香气,全都进了主楼,把屋里挤得满满的。
宝宝连忙起身。“娘——”
站在最前头的两个女人,立刻街上前去,扶住她的左右手。“唉啊,别起来别起来,快坐下!”
“是啊是啊!”劝坐的声音此起彼落,像大合唱似的,听得宝宝的耳朵嗡嗡作响。
眼前这群娘子军,全是前任当家齐仁所留下来的妻妾,个个风姿打扮,皆有不同,有的美艳、有的秀丽,足足有二十四人。
听说了宝贝媳妇一整天滴水未进,她们心疼极了,天一亮就跑来集合,急着要探望她,带来的鸡汤、薄粥、酱菜,以及各式各样养身的、开胃的菜肴,摆了满满两大桌。
“乖,听话,多少吃点东西。”秋娘哄着,舀起一匙白粥,先吹凉了,才送到宝宝嘴边。
她温驯的张了口,咽下白粥。
更多的调羹盛着食物,全都凑了上来。
“来,也吃点这个。”
“先吃我的!”有人插队。
立刻有人抗议。
“我排在你前头耶!”
“唉呦,我心疼媳妇嘛!”
“就你心疼,难道其他人都不心疼吗?”
“别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
身穿红衣的艳娘与绿衣的秀娘,正忙着争论,其他人也不理会,把握机会乘机上前,继续“喂食”宝宝,喂得她终于再也吃不下。
“娘——”
十几张脸全凑上前来。
“什么事啊?”
“乖,别怕,说啊!”
“对对对,说给娘听。”
她咽下嘴里的食物,捣着小嘴,眼里满是歉意,轻声说道:“我、我吃不下了……”
女人们的脸上,有掩不住的失望,但还是纷纷搁下调羹,不再逼着她进食。头上簪着凤钗的柳娘,坐到她身旁,握着她的小手,满脸温柔的问道:“身子还不舒服吗?”
宝宝摇头。“我已经好多了。”
“丫鬟怎么说,你昨日不吃不喝,仿佛又要病了。”
小脑袋垂下,她轻咬着唇,那张花容月貌上满是忧色,让人瞧见了,就要觉得心疼。
“怎么了?是不是心里有事?”柳娘又问,疼爱她就像是疼爱自己女儿似的。“来,说给娘听听。”
闷在心里头,藏了一整天的疑惑,这会儿再也压抑不住了。宝宝抬起头来,眼里泪花乱转,吞吞吐吐了半天,才怯怯的问道:“夫君他……他……”
仅仅只是提起这件事,她就心如刀割,忧虑得好想哭。“他是不是很生气?”
柳娘一呆。
“生气?气什么?”
“气我不小心、气我没能保住孩子、气我……”她哽咽着,心里乱槽槽的,白嫩的小手,绞着月白色的绸裙,富贵人家,继承人格外重要,她猜不透丈夫的心思,不知道他是不是气她没有乖乖安胎,才害得胎儿不保。
大伙儿全慌了手脚,艳娘挤过人群,也靠了过来,忙着安慰。
“不会的,你别乱想,严儿哪里舍得对你生气?”放眼双恫城,哪个人不晓得齐严对娇妻可是又爱又怜,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但是——”小手绞得更紧。
“但是什么?”
“他、他的话变得好少。”
“呃,可能是太累了吧!”秀娘说道。
“他再也不对我笑了。”
“大概是正为几桩生意在操心吧!”紫娘忙着帮腔,
“白昼里,他就算回府,也不进主楼。”多少次,她看见窗纱的身影;多少次,她听见他远去的脚步声。
水娘抢着说话。
“年关将近,他太忙了。”
宝宝的小脑袋,愈垂愈低,声音也渐渐小了。“他、他、他……”
“嗯?”所有人都竖起耳朵。
她挣扎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
“他不肯让我碰他。”想起前夜,齐严夺门而出的景况,她就好难过。有生以来,她头一次尝到被遗弃的滋味。
女人们都愣住了。
秀娘蹙着眉,不敢置信的摇头。“怎么会呢?是不是你误会了,还是——”
“不是误会,前夜当我……当我……”她的声音消失了一会儿,半晌后才又补了一句。“他就连夜出门了。”
脸皮太薄,对于夫妻闺房里的事,宝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好在大伙儿瞧见她粉颊上的红晕,就已心知肚明,猜出齐严出门前,夫妻二人正在“忙”些什么。
紫娘还想打圆场。
“我想,那可能是老早就安排好的行程,非得那时候离开不可。”
蝶娘却连连摇头,提出不同的意见。“什么老早安排的?!根本就是严儿决定临时出门。”她挥舞着手绢,指证历历的说道:“前晚,我儿子就从床上被挖了起来,跟着严儿去办事了。”
其他人都噤声不语,只剩蝶娘还在说。
“我儿子说啊,那几笔帐,他就能够解决了,根本不需要严儿出面,更用不着急着大半夜赶路。而且,明明只需一天就能解决的事情,严儿却非要在那儿待上七天,这实在太——唉啊!”她痛叫一声,瞪着身旁的紫娘。“为什么要踩我?!”
紫娘赏了她一个白眼。
“你再说下去,宝宝都要哭了。”
柳娘深深叹了一口气。“已经哭了啦!”
柔柔的啜泣声,听得每个人心都揪紧了。她捣着颤抖的唇,水汪汪的眼儿滴出一颗颗泪,像是断线珍珠似的,止都止不住。
指责的目光,瞬间像是无数飞箭,全往蝶娘射去。她倒退几步,贴到了墙上,还不忘替自己辩驳。
“我、我说的都是实话啊!”
“闭嘴!”
“但是——”
“闭嘴!”
“我是说——”
“闭嘴!”
蝶娘难敌众怒,只能乖乖闭上嘴,连吭都不敢再吭一声。
柳娘掏出手绢,仔细的替宝宝把泪滴都抹干,温柔的哄动着。“别再胡乱猜想了,这么猜一回、哭一回的,身子肯定养不好。”
“是啊,你们夫妻都还年轻,你快养好身子,很快就能再怀上一个的。”
宝宝泪汪汪的抬起头来。
“但是,我们很久……很久……都没有……那个……”她愈说愈小声,乌黑的大眼里写满了无助,脸儿也羞得泛红。
蝶娘又开口了。
“哪个那个?”
宝宝的脸更红了,羞得说不出话来。
“说啊,到底是哪个那个?”蝶娘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你是问够了没有?”紫娘看不过去,没好气的开口。“别再逼她了。”
蝶娘插着腰,捏着手绢儿,理直气壮的说道。
“唉啊,总是要问清楚啊!她说的『那个』,跟我们想的『那个』,到底是不是同一件事情,是没牵手呢?还是没亲嘴,还是说——”—颗豆沙包,猛地塞进蝶娘的嘴里,成功的制止她的发言。
柳娘松了一口气,先咳了几声,才握着宝宝的手,柔声问道:“有多久了?”
“从大夫宣布,我怀孕后就……”小脑袋又垂了下去。
哇,算一算,起码有半年了!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这才明白事情有多么严重。齐严对妻子的疼爱,是众人都看在眼里的,深爱如斯,却能苦忍半年不碰娇妻,也难怪宝宝会担心,开始胡思乱想。
“这可不行呐!”艳娘连连摇头,半眯着眼儿。“夫妻间的——呃,相处,可是最重要的!”她体贴的挑了个最含蓄的词。
赞同的声音此起彼落。
“是啊!”
“有道理有道理!”
“没错。”
女人们连连点头,全都没有异议。
成为意见领袖的艳娘,细腰袅袅,坐到软榻上,牵起宝宝的另一只手,慎重的说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