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早就明白的,不是吗?如果不是有了宝宝,睿早就跟她离婚了……
“我知道你担心宝宝,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宝宝。”
“你──”赵英睿瞠视妻子,眼神阴沉不定。
“我告诉你,这次你不但要跟去美国,起码还要待两个礼拜。”赵仁和冷漠地对儿子撂话。“除了去见客户,也顺便到我们美国公司巡一下,西岸那边也要飞过去看看。”
两个礼拜?那么久?
蕴芝惊怔,旋即被掠过脑中的念头吓了一跳。
她是怎么了?从前丈夫也经常出差个十天半个月,有一次还整整在上海待了快两个月,她从来不觉得怎样,也不会太想念,怎么这回光是听到他要离开两礼拜就有些受不了?
“蕴芝,你真的希望我去美国吗?”赵英睿不理父亲,直盯着妻子,非要从她口中问出一个答案。
若是之前,蕴芝肯定马上点头,但这回,她不知怎地竟有些犹豫。
只这么一剎那,赵英睿立刻抓住了机会。“我要留在台湾!”他坚决地呛声,也不管老爸有多不爽,推开餐盘起身,拉住妻子的手。
“蕴芝,我们上楼!”
蕴芝僵着,呆望着丈夫与自己交握的手,他的黝黑,与她的莹白,形成一种奇妙的对比,却又奇妙地和谐,彷佛天生就该这么握在一起。
他牵着她的手……不知怎地,她的心跳为此悄然加速。
她站起身,望向公公婆婆,他们俩都是铁青着脸,对儿子的公然顶撞很不以为然。她又看向丈夫,他抿着嘴,神态看来很冷静很倔强,她却觉得自己能从他紧紧握住自己的手,感觉到他内心的波动。
她不自觉地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一颗棒球打破了窗,他跑进来捡球,也是像这样和自己的父母对立──这么多年来,他们的关系从不曾改变过。
“走啊!”他近乎粗鲁地扯她的手。
她该怎么选择呢?跟着他一起惹恼公婆吗?或者,尝试做和事佬?
“蕴芝。”他唤一声,嗓音里透着某种难以形容的情感,像是忿恼,却也有些掩不住的慌。
她一震。在这一刻,心,替她做了决定。
她选择跟随他。
第六章
怀孕第四个月,安定期。
蕴芝的选择,换来的,是丈夫对她更加无微不至的照顾。
怀孕进入第四个月,之前困扰她的害喜现象早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好到惊人的胃口。
她几乎什么都想吃,什么都爱吃,今天想吃猪脚,明天忽然怀念起提拉米苏,到了后天,又对酸辣汤兴致勃勃。
刚在餐桌吃完正餐,回到房里,又捧着丈夫提回来的宵夜大快朵颐。
这么风卷残云地猛吃下来,宝宝当然是赶上生长进度了,只是她的体重也直线上升。
再这样下去,不必等腹部隆成一座小山,她就已经成了一头行走困难的笨重肥猪了。
惊觉自己身材变形,蕴芝试图克制自己的食欲,少量多餐,每一餐只吃一点点。然而赵英睿却对她刻意的节制很不以为然,总是在下班后,开车四处去替她找山珍海味,然后带回家诱惑她。
她说自己不能吃,他却看透了她的食欲,笑着哄着她一口一口吃下去。
结果她忍了一天,往往因为宵夜而破功,前功尽弃。
“赵夫人的体重有点过高了喔。”
这天,赵英睿陪蕴芝来医院做定期产检,主治医生检查过后,善意地如此说道:“虽然有胃口是件好事,也能帮宝宝多补给一些营养,但还是要注意控制体重,否则到时候很可能难产,也可能引发尿糖上升、妊娠中毒之类的问题。”
果然!
蕴芝听了医生的建议,好尴尬。她就知道自己吃太多了,都怪睿。
她无奈地横丈夫一眼。
赵英睿却没看她,蹙眉望着主治医生。“医生,妊娠中毒不是很严重吗?听说是孕妇致死率最高的一种疾病。蕴芝有这方面的问题吗?”
“你别紧张,赵先生,我只是建议尊夫人注意调节一下饮食,控制体重在正常范围内,这样比较不会引发怀孕相关的症状啦。目前尊夫人情况一切良好,没有问题的。”
听闻妻子情况安好,赵英睿这才舒展眉头。
主治医生见状,颇觉新奇。
说实在的,他在这所专门服务上流社会有钱人的妇幼医院工作多年了,为不少名流贵妇看过诊、接生过,这些贵妇们虽然跟一般孕妇差不了多少,都会定期来做产检,关心宝宝和自己的身体状况,但她们的丈夫却很少陪着来。
贵妇们的丈夫通常都是企业要人,平时工作忙得不得了,哪有空陪老婆去产检?往往是老婆进产房后,唉了几个小时,等宝宝差不多落地后,才姗姗来迟地出现。
可是这赵英睿,明明是金控集团的少东,照理说事业做很大,也该忙得很,却几乎不曾错过任何一次产检,还很兴奋地跟他说要陪着太太进产房,打听什么时候可以开始上妈妈教室。
真怪!
“医生,可以开始照超音波了吗?”赵英睿问。
医生抿着嘴笑。“当然可以。”
于是蕴芝躺上诊疗台,让主治医生为她照超音波,夫妇俩屏息望着屏幕。
超音波屏幕上大大的子宫里,蜷躺着一个小小的躯体,小小的手似乎还会动,轻轻挥着,很像在向不久以后要见面的父母打招呼。
两人同时叹息,赵英睿更忍不住伸手到屏幕前,也轻轻做了个打招呼的动作。
“哈啰,宝贝,我是爸爸,看到了吗?”
他跟宝宝说哈啰!
蕴芝看着丈夫近乎傻气的举动,心柔柔一牵,一种酸酸的、又甜甜的,难以言喻的滋味顿时倾溢心房。
照完超音波后,赵英睿又问医生:“医生,什么时候可以知道宝宝是男生还是女生?”
“现在还不太看得清楚,不过下次来,应该就能知道了。”
“希望是女孩。”赵英睿微微地笑。
“你想要女生?”蕴芝好吃惊。她以为他会和公婆一样希望先有个子嗣传后。
“当然男生也不错啦,不过我更希望是个女孩子,长得像你一样。”他说,盯着医生给的超音波照片,带笑的星眸里滚过某种渴望。
蕴芝茫然地看着他。
产检完后,蕴芝先去上了洗手间,出来时,赵英睿已跟候诊室几个贵妇准妈妈热烈地聊起来。
他问她们怀孕的心得,问她们之前有没有生产的经验,刚出生的宝宝是不是很难照顾,该怎么做比较好?
他一连串的问题,让那些贵妇们好讶异,一阵惊愕过后,才七嘴八舌地抢着回答。
他们聊得很开心,蕴芝可以感觉到丈夫是真的很诚心地想知道那些事,诚心地向有经验的人讨教。
她完全能理解他的心情,他跟她一样,都对即将为人父母感到欣喜,也感到恐慌。
怕自己做得不够好,怕自己哪里疏忽了,没照料好宝宝,怕自己初次担起为人父母的责任,将一切弄得一团糟。
就像之前,她好担心因为自己的食不下咽,误了宝宝的健康,他同样也有类似的忧虑。
他跟她一样,都满心期盼着这个小天使的降生,却又怕自己不配拥有这样可爱的天使……
“蕴芝!”其中一个贵妇看见她,高兴地喊。
其它几个认识她的,也纷纷跟她打招呼。
“蕴芝,待会儿要不要一起去喝个茶?”
“喝茶?”
“是啊,难得我们都怀孕了,又到同一家医院来看诊,大家聊聊,交换一下心得也好。”
“对啊,这样很不错。”赵英睿极力赞成。“你们要上哪儿?我开车送你们。”他自告奋勇。
“不用了啦!我们打算就到楼下咖啡厅而已,而且我们自己都有司机接送,赵总不必费心了,你公司里应该也有事要忙吧?快回去吧。”
“既然这样,我就把我太太交给你们喽。”赵英睿笑着跟贵妇们说道,送一群女人下楼,到医院隔壁的咖啡馆后,又向蕴芝叮嘱了几句才离开。
他走后,一群女人目送着他潇洒帅气的背影,几乎是同声叹息。
“蕴芝,你好幸福,有这么好的一个丈夫。”
“是啊,我家那一位,别说陪我来做产检了,连我怀孕了想吃些特别的东西,他都不肯帮我顺路带回家,还要我自己叫佣人去买。”
“我家那个,之前我们老大生下来后,晚上天天哭,他还嫌吵呢!说要送到保母家,二十四小时照顾。”
“哼,男人!除了提供那颗精子,根本不像个做爸爸的。”
“就是说啊!”
群雌粥粥,嚼起丈夫的舌根,言语之间尽是怨叹。
大家都怨自己老公太冷淡,羡慕蕴芝有一个对她如此关怀体贴的好丈夫。
蕴芝听着,奇异地心悸。
她也觉得,比起在座的其它女人,她似乎享受了太多疼宠与呵护,多到她以为自己是在作梦。
她们说,她很幸福。
比起她们,她的确是幸福的,她有个会对她嘘寒问暖的丈夫,会坚持陪她一起来做产检,会傻傻地对着超音波屏幕跟宝宝打招呼。
看着他跟宝宝打招呼的时候,她的心,会难以言喻地揪紧,会感觉酸酸的、又甜甜的,那满满的、她无法控制的感觉,就是幸福吗?
“……你老公一定很爱你,蕴芝。”一个贵妇幽幽地说。
爱?
蕴芝一震。又有人跟她这么说了,但她听了,却有种宛如身陷迷雾,不真实的感觉。
睿真的爱着她吗?为什么会爱她呢?她和他,是那么不同的两个人。
就算他曾经爱她吧,那也是过去的事了,现在的他,只是因为宝宝,才和她维持夫妻关系──
蕴芝怅然寻思,默默听着一群孕妇喝茶聊妈妈经,夕阳西斜,随着黄昏的霞光染上玻璃窗,她忽然看见一道熟悉的倩影走进来。
是萧容柚!
她跟某个女人一起进来,两人有说有笑,在靠角落的某张桌子坐下,过了几分钟,她起身往化妆室的方向走。
一股莫名的冲动袭来,蕴芝跟着起身,礼貌地跟同桌的人表示歉意,也跟到化妆室去。
她摘下昂贵的手工表,搁在洗手台面,打开水龙头,慢慢洗着手,一面等萧容柚出来。
洗着洗着,她心神恍惚起来。
她在做什么?这简直不像她会做的事。等会儿她见到萧容柚想说些什么?若无其事地说好久不见,问最近过得好吗?然后话锋一转,质问对方跟自己丈夫究竟是什么关系?
老天!她到底在做什么?
蕴芝咬着唇,暗暗对自己不满,正犹豫时,萧容柚走出来了,一见到她,眼眸先是讶异地睁大,继而嘴角堆满了笑。
“蕴芝!怎么这么巧?好久不见!”反倒是她,先热情地打起招呼。
蕴芝关上水龙头,回过头,几乎是直觉反应地对她微笑。“容柚。”
“怎样?你最近过得好吗?英睿告诉我你怀孕了。”视线落上她的肚皮。“哇!已经有点大了呢,几个月了?”
“四个多月了。”
“呵呵,英睿要做爸爸了,一定很得意吧?该不会每天都笑得合不拢嘴?”萧容柚取笑地问道。
蕴芝弯弯唇。“他是挺开心的。”
“你跟朋友一起来的吗?”
“嗯。”
“我也是。”萧容柚叹气,一副可惜的模样。“我是跟人约了谈公事的,不能放她鸽子,不然真想跟你好好聊聊呢!”
“你跟人谈公事?”
“嗯,有家百货公司想邀请我在她们那边设柜。”
“设柜?”蕴芝吃惊。
“啊,英睿没告诉你吗?我现在自己在做一些手工缝制的布偶娃娃,本来只是在网站上卖,最近愈来愈受欢迎,有人建议我可以自创品牌,在百货公司设柜。”
“你自己做手工布偶?”
“是啊。等你们宝宝出生后,我送一对天使娃娃给你们吧,算是祝贺你们为人父母,呵呵。”萧容柚笑。
看她说话的神态,好自然,一点也没有尴尬或别扭之意。
难道是自己误会了吗?睿跟她之间果真没什么?杂志写的全是鬼话连篇?
“啊,这是你的手表吗?”萧容柚发现搁在洗手台面的表,拿起来问她。
“嗯。”
“这个表好精致,应该是纯手工打造的吧?”萧容柚欣赏着表面别致的、很像教堂彩绘玻璃的花纹,那全是用镶嵌珐琅的技法将碎钻一颗颗镶上去的。“这是英睿送你的吧?”
“嗯。”
“我就知道。”萧容柚抿着嘴笑。“英睿对钟表的眼光,可是非常独到的。”她赞叹似地说,不论是那浅浅的笑,或是说话的口气,都藏着某种蕴芝捉摸不出的涵义。
萧容柚将手表还给她,看着她小心翼翼地戴回皓腕上,两人一起离开化妆室,沿路又聊了几句,都是些家常的话。
然后,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