囊中物,那情况多令人难堪!只要是正常的人,应该都不会太愉快,更别说一旁还有个气质、品味都很上流的男顾客在。
尤其陈美的行事、个性又十分低调,且不太常说她自己的事,余纯芳不禁有点怀疑,好奇她的私生活及这个叫沈浩的和她之间的关系。现在这个社会,养个小白脸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看沈浩的身材脸蛋和那粗鲁的穿着打扮及言行,个中情形似乎不难想象。难怪陈美一直拒绝他们帮她介绍对象。
但可能吗?以她对陈美的了解,陈美不像是那种,呃,会包养男人的女人;而且,尽管她的收入还算不错,她的经济情况应该也还没到那个可以养个男人的水准。就连她自己也养不起沈浩那等条件的男人。沈浩年轻,体格结实,长得有棱有角;以他那种长相身材,算是高档的货色,供不应求,价码通常不会太低,她们是负担不起的,至少,她想,陈美是负担不起的。不过,她看陈美恼怒的样子,又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陈美稍微整理一下东西,抓起皮包便掉头走出去。沈浩冲余纯芳笑一下,转身要走,余纯芳叫住他——
“喂——”她绕出柜台。“你说你叫什么名字?”目光上下打量他,挑选货色的姿态。
“沈浩。”他一点都不退怯,目光笔直地回视着她。
“你做什么的?”余纯芳又问。
“大楼工程工作。”沈浩回得一点都不犹豫。
“大楼工程工作?”余纯芳愣一下,随即恍悟,叫说:“就是做工的嘛!”
沈浩耸个肩,像在说:没错,就是那样。
建筑工人,这可有趣了。余纯芳眯眯眼,说:“你跟阿美是什么关系!”
沈浩诡笑一下,说:“就像你想的那。”
这话有答等于没答,余纯芳挑挑眉,“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沈浩又耸个肩,并不怎么在意。
“我在想,”余纯芳上身微倾,瞥他一眼,小心地,怕惊动什么似,说:“你的条件不错,犯不着追在女人屁股后到处跑。阿美该不会碰巧是你的赞助人什么的吧?”沈浩哈哈大笑出来。
“我倒希望如此。”他说:“我很乐意的。但阿美是个很难缠又顽固的家伙,也许你可以帮我说服她。”那口气显得有一点无可奈何、一点伤脑筋,堆砌出他和陈美之间关系的密切与厚度。
他对余纯芳眨下眼,不等她再开口,摆个手大步走出去。
“喂,你等一等!”余纯芳张口叫着。
没得等了。沈浩越走越快,更快。
“喂,你等一等!”
那个厚脸皮的家伙沈浩在她身后大声地鬼叫不停,陈美皱皱眉,不但没停,反而加快脚步。
“喂!”他人高腿长,步伐大,到底还是追上她,一把就抓住她手腕,拦住她说:“你到底在气什么?”有点不解,还有点气急败坏。
相形之下,陈美倒像在任性耍脾气。沈浩的态度和语气一点都没陌生感;他对待她的方式好像他们相识已经很久,有种理所当然的关系存在。有些人尽管厚脸皮,擅手搭讪和纠缠,多半让人感觉得出横亘在其中的陌生与隔阂。可是这个沈浩,他脸皮的厚度跟人不一样。他对陈美讲话的态度、他的语气、他对她的笑,甚至拦阻时的气急败坏和不解,仿佛累积了和她是十年的交情与关系厚度。
他不是以一个陌生人的态度立场在说话的,而是她的“一部份”,密切的一部份。
“你到底想干什么?”陈美用力甩开他的手,不掩饰她的不耐。她甚至觉得,如果正经地回答他的质问,简直荒谬。
“喏。”他从牛仔裤后口袋抽出一个纸袋。“我说过等照片洗出来后会给你看的。”
到底是什么?她不记得了,狐疑地打开纸袋,抽出照片。一颗拖着淡青和乳白尾巴的光球定格在深暗的夜空中。
“啊!”陈美不禁轻声叫出来,总算抬眼看了看沈浩。
沈浩得意地笑了,有些自满。“很漂亮吧?这可是我冻了一夜才拍到的。”
“这个可以给我——呃,借我几天吗?”陈美只觉得内心忽然间涨满,而且满溢出来。
她不晓得为什么她心里会升起那么小小的骚动,突然间就涌起说不出的感觉。
“你收着吧,我本来就是特别送来给你的。过几天,我挑几张放大,再拿过来给你。”
呃……谢谢。“突然间,他变得不再那么烦人讨厌了。陈美喃喃地道谢。
“还有……”他看看方向,忽然又抓住她的手,说:“跟我来!”不由分说便拉着她往回走。
“嘿——”陈美叫起来。“你放开我!你要带我去哪里——”她不喜欢这样被强迫,不喜欢这样莫名其妙被人牵着走。
“跟我来就是。”沈浩对她咧开嘴笑,脚步却没停…
“放开我!”她硬是扳开他的手,不肯再走。“你到底想干什么?”这句话她不知道问过多少遍了,真是的,她不喜欢这种“喳呼”女人式的感觉。
他停下来,好整以暇地望着她。“你不要你的车子了吗?”
“车子?”她愣一下。
“走吧。”他趁她发愣的片刻又拉住她往前走。
“嘿——”她轻叫着,又想抗议,有种被摆布的感觉,转而一想,那样只是更显得歇斯底里,便忍住不出声,加快脚步与他并肩,和一对手牵手卿卿我我的情侣擦身而过。
他转向她,抿嘴笑一下,藏着一些意味。她知道。在旁人眼中,他们也许就和那对卿卿我我的情侣没两样。
“到了,就是这里。哪!”他指着转角便利商店旁的巷子,她的车就停在那里。
“啊!?已经修好了!你怎么把它弄回来的?”陈美小小吃一惊,走了过去。老实说,她都忘了有这回事。
“当然是开回来的。”
“可是钥匙在我这里……”
“啊,那种小事情!”沈浩摆摆手,一副没什么大不了。
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他这个人性格的随便——不,从一开始他就是这样了,和大傅、路、亚伦及阿非完全不一样。天下就是有这么多奇形怪状的人。
“谢谢你,大老远的帮我把车子开回来。”他到底是帮了她一个忙,对她自己先前的不耐烦陈美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哪,这个!”她觉得她应该有些表示,打开皮包,把里头所有的现金——大概五、六千块都拿了出来。“不好意思,现在我身上只有这些,你先收着——”
“干嘛?!”沈浩皱眉了。瞪着那些钱,说:“你以为我是专门来要钱的吗?”
“不然,你还有什么事吗?”她的确是这么想的。那笔修车费应该不少,加上他特地去取回车子所耗的时间,算他一天的工资好了,加起来林林总总也要近万块巴。
“你……”他瞪着她,慢慢摇了摇头。她还当真以为他是吃软饭的吗?
“不好意思,我身上现在就只有这些,”陈美将钱塞人他手里,打开车门坐进去,摇下车窗,说:“谢谢你的帮忙。不好意思,我还有事——”
“等等——”沈浩扳住车窗,甩了甩那些钱,咬牙切齿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哪有什么意思!他要钱,她给钱,就那么简单而已。
“你垫了不少钱吧?我只是先付给你一点——”
“就这样?”他紧盯着她问。
“不然还能怎么样?”陈美烦了。
“好!”他点个头,绕到车子另一边,自动开门坐进去。“零件加上修理费和拖吊的费用一共是五千七百四十七块,所以,找你二百五十三块。”他边说边当真从口袋掏出二百块和一些零钱,认真地数还给她。
陈美蹙蹙眉,不怎么欢迎他的不请自进。“你这是……”她甩个头。“不用找了。那些零钱你收着——”
“不行。”沈浩的表情相当认真。“该找还给你的就该还你。”
“好吧。”她懒得争辩。等着他离开。
但他没动的意思。她清清喉咙,说:“不好意思还有事——”
他转头看她,目光亮得闪动。“反正我也没什么事,我陪着你去好了,多一个人多一个伴。”
“谢谢你的好意,我自己一个人就可以。”她冷静地打开车门,平静地望着他,眼神在请他出去。
沈浩耸个肩,下车出去,随即又回身扳住车门,说:“你还记得我的电话号码吧?随时打电话给我,我都有空。还是哪天我们一起去看场电影——”
“谢谢你,沈先生——”陈美打断他的话。
“沈浩。”他笑嘻嘻地纠正。“叫我沈浩就可以。”
“沈先生,”她板着脸。“不管你的意图是什么,但我可以告诉你,不必白费力气了。我并没有意思谈恋爱,就算有,我也对你没兴趣。再见了!”
她拉上车门,不等他开口,踩足了油门扬长离去,将他远远地甩在尘埃后头。
“我在老地方等你。”
临离开前,他在她耳畔低语,温热的气息犹留驻在她耳朵里,要她不能拒绝地,屈服在他的意志下。
老地方是吗?
陈美加快车速,抢过一个黄灯。这是最后一次了,她告诉她自己。她玩不起和他的那场游戏。
她将车子开得尽可能的快,一路抢过了好几个黄灯。她在武装她的意志,武装她荒凉脆弱的心灵。
到了“霞亭”,她停妥车子,在车内待了一会,平息起伏纷乱的心绪,才慢慢走进去。
“欢迎光临。陈小姐,朱先生已经在包厢内等你。请跟我来。”料理店的老板娘亲切地招呼她,领着她到包厢。
陈美默默跟着她。“霞亭”只是间普通的日本料理店,规模并不大,但他第一次带她到这里时,她就喜欢上店内那种宁谧安静的气氛,尔后见面时他们多半在这里用餐,这便成为他口中他们的“老地方”。
他就是这般擅长;轻易地制造出一种气氛或感受,浪漫化他们之间的牵扯,让她觉得她是特别的,陶醉在这股情境中。
“朱先生,陈小姐来了。”老板娘停在包厢外,先出声打声招呼,然后打开包厢的门,对陈美比个“请”的手势,浅浅笑了一下,才慢慢退开。
陈美轻轻带上门。他立刻迎上前去,将她拉到他身前,在她唇上轻轻一啄。
“你可知道,我有多高兴看到你!”
她没说话,任着他拉她到榻榻米上。
“看你好像很累的样子。”他体贴地擦顺她额头前凌散的发丝。
“开车来的?你那辆车有些旧了,不太安全,我买辆新的给你——”
“不用了。”她摇头,打断他的话。她不要这样的馈赠。“我的车子还能开。”她停一下,垂着眼说:“你想和我谈什么?说吧。”
“不急,先吃点东西再说。我点了你最喜爱的手卷,马上就会送来。”
“我不饿。我还有事,不能待太久,所以——”
“阿美——”他打断她,靠近她,近得几乎贴住她身体,俯在她耳畔吐气说:“看着我。抬头看着我。”
她犹豫了一下,才慢慢地抬起头。他抿着嘴,嘴角斜扬,噙着笑望着她。还是那么有自信的笑!
朱林彦,这个男人,对他自己做的事一向那么有把握。
她看着他那魅惑人的笑脸,想起他们初相识的悄况。如果那时候在东北角海滨公园的停车场,她没有刚好将车子停在他车子的旁边,没有碰巧转头撞到他的视线,没有礼貌地回他的笑那就好了。那么,这一切就不会发生,这种种为难就不会露现。
“林彦,我已经跟你说了,我不行,我玩不起这场游戏。”她看着他,语气接近哀求,可怜兮兮的。
他掩住她的嘴,修长的手指滑过她红润的嘴唇。这样一个挑情的举动!她垂下头,不能再接触他的目光。他扳起她的脸,捧住她的脸颊,黑眼眸深深注视着她,一边轻柔地撩开她鬓旁的丝发,声音低得不能再低,几乎是耳语,嘴唇在她鬓旁摩掌,说:“为什么?你在犹豫什么?”
“我——”她说不出来。朱林彦蛊惑的目光企图说服她,她垂低着眼,避开那催眠似的诱惑。她的青春即使已经剩得太短,但她还是玩不起这场“成人的游戏”无法陪他来一段。
“看着我。”朱林彦又扳起陈美的脸,不放弃。“你在怕什么?在怀疑什么?你应该知道,在我心里,你是惟一的。”
惟一?陈美蓦地愣一下。
这句话从一个结了婚的男人口中说出来不知有多荒谬!但讽刺的是,在他那迷人魅惑的笑脸下,却一点也不显得唐突。陈美苦笑了一下。她其实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不是怕,又在犹豫什么,她根本没想太多——无法想;她觉得一切都乱了。她玩不起,也赔不起。
她伸手搁在朱林彦胸膛,手指点了点他心藏跳动的地方,有点讽刺地,说:“我怎么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