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少逸没有等她,便径自走出大门。
她知道,这是他无言的反抗。
但是,即使是他的反抗,也不能改变她的决定。
此时此刻,她满脑子只想着如何才够入主东宫,而其它的事,对她一点都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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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盈宫”——女皇最钟爱的四公主琅琊盈的居所。
经由宫女通报后,琅琊盈从内房的书斋里快步走出来相迎。
“姐姐,今儿个怎么有空来看我?”琅琊盈惊喜地叫道。
在琅琊国的皇族中,只要行过及笄礼后,就必须被委以部分的政务。例如,长公主主管吏部、二公主主管兵部,而三公主琅琊韵则是主管工部,现在只剩下甫成年的琅琊盈尚未分派到工作。
“妹妹的及笄大典,怎么能不送个礼来呢?”琅琊韵笑道。
“都是自己人,何须见外?”琅琊盈真心的说。
“这可是一生一次的重要日子,怎能等闲视之?只是,就不知道我送的礼妹妹喜不喜欢了。”
“只要是姐姐选的,妹妹一定喜欢。”
琅琊韵以水袖轻掩朱唇,嫣然一笑。
“别急着说喜欢,你还没看到礼物呢!”她停顿了一下问道:“对了,你现在可有闲暇时间?”
“有的,女皇吩咐我处理的地方奏折已经告一个段落了。”
地方奏折。
琅琊韵心中一震!
女皇不分派礼部的事务给盈儿,却让她处理奏折?看样子,女皇似乎心意已决,她再不快点行动的话,只怕就来不及了!
琅琊韵低声嘱咐身旁的婢女,只见她匆匆地走到门外通报,须臾,一名身长玉立,俊美非凡的年轻男子便走了进来,他的身旁跟着一个捧着七弦琴的小书僮,模样儿长得伶俐讨喜。
琅琊盈从未见过如此逸丽的佳公子,初初及笄,情窦初开的小公主几乎是与唐少逸一打照面,便芳心暗动了。
琅琊盈青涩且不善掩饰的模样落在琅琊韵的眼中,很快便明白了她的心思,于是更进一步的推波助澜。
“他是女皇御前的宫廷第一乐师唐少逸,我特地聘请他来为妹妹献奏一曲作为祝贺。”
“微臣见过公主。”唐少逸甩开月白长褂便要行礼。
琅琊盈上前一步想要阻止,但又碍于身份,只得腼腆的受了他一礼,红着俏颜道:“唐公子,这儿不是朝中,毋需如此多礼。”
“谢公主恩典。”
琅琊盈喜不自胜地看向一旁的琅琊韵,轻声问:“姐姐,他最拿手的曲儿是什么呢?”
琅琊韵沉吟了一会儿才回答,“女皇曾赞他的《北陵散曲》是琅琊一绝,清灵悦耳,令闻者仿佛身历其境;而来自中土的《霓裳羽衣曲》更是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于耳,不过呢……如果有幸能听见他亲自演奏的《凤求凰》,那可就真的是所谓扣人心弦,今生已无怨了。”
“当真?”琅琊盈不禁跃跃欲试。
“当然。”琅琊韵笑看着脸色刷白的唐少逸,柔声地嘱咐,“就劳烦唐公子为四公主弹奏一曲《凤求凰》吧!”
当唐少逸听见琅琊韵要他为琅琊盈演奏《凤求凰》时,心头竟有种陌生的刺痛感。
除了琅琊韵以外,他从来不曾在他人面前演奏过《凤求凰》,对他而言,这是一首倾诉衷肠的曲子,不是做余兴用的调子,她应该比谁都明白才是啊!但她为了要让妹妹走进她精心铺设的陷阱中,竟不惜利用他的感情!
唐少逸从来没有一刻感受到如此时般的心痛。
“唐公子?”见唐少逸许久没有开腔,琅琊盈忍不住关切地问道:“你不舒服吗?”
“谢四公主关心,微臣无碍,微臣即刻为四公主演奏《凤求凰》。”
他在绣垫上坐下,在琅琊韵的面前,以及另一个女人专注热切的凝视下,心如刀割地弹奏起那首缠绵悱恻的乐曲。
这首《凤求凰》,精通音律的琅琊韵不知听他弹奏过多少回,但是,她却从来不曾听过如此哀恸凄婉、震慑人心的旋律。
他的音乐代表着他的情绪。
她知道,她的要求已经将他逼上了绝境,他以乐曲无言地表达他的情殇、他的心碎。
一曲既罢,水盈宫内许久许久都没有人开口,只是依稀听闻仍绕梁不绝的余韵。
而琅琊盈听得太过入神,入神到甚至连眼泪滑下了脸颊都不自觉。
“盈儿,你怎么哭了?”琅琊韵从袖中取出手绢为她拭泪,诧异的问着。
“我……我是太感动了……”她羞窘地擦着泪,心中的悸动久久不能平息,“我从来不曾听过如此感伤凄楚的《凤求凰》,这简直……简直像是要将人的心给绞碎了似的!”
“这对唐公子而言,一定是最好的恭维了吧?”琅琊韵笑道。
唐少逸木然的躬身回礼。
“谢公主谬赞。”
琅琊盈忙道:“不!这不是恭维,我是真心这么认为的。”
“这是微臣的光荣。”他平静且制式化的响应着。“微臣告退。”
待唐少逸离开后,琅琊韵旁敲侧击地问着,“如何?盈儿,还喜欢我送的礼吗?”
琅琊盈忙不迭的点头,“当然喜欢!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啊!真是多谢姐姐费心了。”
“你只说你喜欢乐曲,那么人呢?”琅琊韵别有用心的笑问着。
“姐姐……”听见她这么问,琅琊盈不觉涨红了俏颜,不过,一向天真直率的她不讳言的坦白说道:“以唐公子这样出色的人品,有哪一个姑娘会不喜欢呢?但他可是女皇的乐师,不是说动就能动的,我真希望……我能天天与他对坐、与他说话、听他抚琴,不过……这样的心愿恐怕是无法实现了。”
“也许事情并没有你想象中的困难。”
“咦?”琅琊盈黯淡的眼中陡然划过一线曙光,“莫非姐姐有办法?”
琅琊韵淡淡的一笑。
“办法……也不是没有,只是不知道行不行得通。”说到这里,琅琊韵沉吟了一会儿,有意的卖了个关子。
琅琊盈急着追问,“姐姐,快告诉我吧!”
“其实,除了去求女皇之外,也别无他法。”看着妹妹丧气的表情,琅琊韵握住她的手给予她勇气与信心,“别担心,你是女皇最宠爱的女儿,再加上你也尚未婚配,说不定你的真情可以感动女皇,让女皇下旨将唐公子指婚给你也未可知呢!”
琅琊盈这才露出喜悦的笑容。
“嗯!姐姐说的对,我一定会去求女皇成全的!”
“那么,就祝你早日达成心愿了,盈儿。”
满怀希望的琅琊盈根本没有发现琅琊韵的菱唇勾起一抹计谋得逞的冷笑。
第四章
炽恋──
碧盈盈酒再陈,
黑漫漫恨未央,
天昏地暗人痴望,
愿与你同穴葬,
做一株冢边连理,
化一对墓顶鸳鸯。
“事情进行得很顺利,正如我所预料的,盈儿对你是一见钟情。”
上了马车后,琅琊韵开始对唐少逸诉说着事情的进展。
“如果我猜的不错,近几日内,盈儿定然会设法向女皇提出将你赐给她的要求。”
她以纤长白晰的手指旋绕着如黑绢般的发丝,得意的微笑着,“不过,女皇当然不会这么简单就应允了她,尽管盈儿是她最宠爱的女儿,她也不会容许盈儿在尚未婚配之前便豢养情人。少逸,为了你,那对母女很可能会发生龃龉,而这样的事则正中我的下怀——你做什么?”
唐少逸一把抓住她的双手,如子夜般的星眸中刻划着深刻的痛楚。
“你当真要把我转送给四公主?”
琅琊韵漠然地回答,“如果女皇同意的话,这件事就算成了定局。”
“践踏一个深爱着你的男人的真心,你不会心疼吗?你一点也不在乎吗?”他咬牙质问着。
“打从我买下你的那一刻开始,就从来没有瞒骗过你,你早就知道我要的是什么,不是吗?”
她回视着他痛苦的眸子,近乎残酷的继续道:“此时,在我的心中,没有什么比夺权更重要的事了,要入主东宫成为储君,全看我接下来要怎么走!所以,我绝对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走错一步路,否则,我将永远和我所要的东西擦身而过。”
“你所要的东西,除了储君之位以外……再也没有别的了吗?”
闻言,琅琊韵突然笑了起来。
“你以为我会告诉你,我要的是爱情吗?”
血色霎时从唐少逸的脸上褪去,他颓然地松开紧抓她的手。
“少逸,你是了解我的,你该知道对我而言,惟有夺得最至高无上的地位,才能够使我满足,我要用我这双手掌握整个琅琊国!”
琅琊韵捧住他俊逸,却无丝毫血色的脸庞,低喃着,“我需要你的帮助,如果没有你,我的计画是无法完成的。”
唐少逸用力的闭了闭双眼,哑声道:“你需要的不是我,而是一个可以供你驱使、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男人。”
对琅琊韵而言,只要是够出色、够听话的男人,都可以为她完成她的野心,并不是非要他不可。
“不要这么说,少逸。”
她啄吻着他失去血色的唇,试图缓和他的情绪。
“我曾说过,你不是一个工具,不要妄自菲薄,我不爱看你这样。”她皱起眉心。
他锐利的视线紧盯着她绝美的容颜,目光灼灼。
“如果我不是你的工具,那么,我是不是可以向你要求报酬?”
琅琊韵有些吃惊的看着他。
这是向来淡泊名利的唐少逸第一次向她索取代价,教她如何能不吃惊?
不过,如果能够用一些代价换取他的心甘情愿,那倒也是件十分划算的事。
“你要什么?银子?金子?还是一幢宅邸?你要的我都可以给你。”她无所谓地说。
“我要你。”
“什么?”琅琊韵陡地一怔。
“我要你,在四公主还无权拥有我之前,我要全部的你。”
“你不是已经拥有我了吗?”她不解,“除了你以外,我不曾让其它男人碰过,难道这样还不够吗?”
“不够!我要的不是你的身体,而是你的心。”
他的眼中,闪烁着无法错辨的坚决神色,“如果你不肯给,我将不再任由你摆布。”
琅琊韵握紧手中的手绢,怎么也想不到他会向她提出这样的要求。
她沉下绝美的容颜,冷冷的开口,“你要我听命于你,对你惟命是从吗?”
她是个公主,如何能忍受这样的屈辱?
唐少逸缓缓地摇头,“我只要你用你的心来爱我而已。”
琅琊韵咬着下唇,无法明白他所要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我根本就不知道『爱』是什么,要我如何给你?”
在宫廷中,所有的婚事全都是利益的结合,她母亲如此,她的两个姐姐亦是如此,她根本就不知道所谓的“爱情”到底长得什么模样。
“我会教你的。”他将苦恼且娇弱地惹人怜的琅琊韵拥进怀里,“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用你的心来感觉我,这样就够了。”
琅琊韵任由自己倚在他的胸怀中,疲惫的阖上双眼。
“好吧!就如你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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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果然是如了唐少逸的愿。
隔日清晨,他命人打点好行李运上马车后,便将她从睡梦中吻醒。
“醒醒,韵儿。”
他啄吻着她沉睡的绝美容颜,非要将她挖起来不可。
酥酥麻麻的索吻让琅琊韵再也无法安枕,她睁开眼睛怒瞪着眼前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庞。
“你最好有非要吵醒我不可的理由。”她冷冷的说。
昨天彻夜的缠绵让她接近四更天才朦胧入睡,却没想到,还不到五更天就又被他吵醒,睡眠不足让她的脾气怎么也好不起来。
“是上路的时候了。”
“上路?”顿时睡意全消!“我们要上哪儿去?”
唐少逸凝视着她惊诧的眸子,柔声道:“我要带你出宫。”
“出宫?”她气冲冲地跳下绣榻,“我们之间的约定里并没有这一条!唐少逸,我绝对不会跟你走的!”
“不行,”他的神情仍是一贯的温文儒雅,但是,他的眼眸中却闪动着无法改变的坚持。“我说过我要全部的你,你也答应过的。”
“我人在这里,就在你的面前,你还要我怎么样?”
他紧搂住她的腰,像是要将她完整的擒在掌心里。“你的人在这里,但是,你的心不在你的身体里。”
“那到底有什么不同呢?你只是在玩文字游戏!”她生气地道。
“我太了解你了,韵儿,只要在皇城内一天,你的心中就永远不会有我的存在,你的眼睛、你所有的心神,就会全系在宫闱的争斗上。”
语毕,他就打横抱起她走出别业,不由分说的将她塞进马车里,完全不顾她的挣扎。
“除了别业以外,没有女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