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因为你曾经见过我?”
“是的!”
她突然惊愕地望着他。
“是你派杰克来应征我的马夫吗?”
“是的。”
“如果我没有雇用他呢?”
他微笑着。她觉得他似乎完全掌握了她的心思。
“你汉有权利刺探我。”她激怒地说。
“可是我并没有伤害你。”
“你怎么能肯定呢?而且,你还抢劫了我。”
“这样我才能——和你说话。”
他那停顿的语气使她想起他吻她的情形,顿时双颊通红了。
“你这样简直是侵犯我的隐私,大没有道理了!”
“你生气吗?”
“我有权生气。”
“但是两年以来,我一直没有打搅你。”
她愣住了。
“你是说你一直在……我的附近……而且对我的行动……一清二楚?”
“是的。”他回答。
“你知道我要到柏莱顿来?”
“去年和今年我都知道。”
“我真不敢相信!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为什么要跟踪我?你为什么对我这么有兴趣?”
他凝视着她。她知道自己不必再听他回答这个问题了。
“这太不可能了!”她稚气地说。“而且如果这是事实,那你又在等什么呢?”
“等你对所做的事以及陪你做那些事的人感到厌倦。”
她坐得笔直。
“你怎么知道我现在已经厌倦了?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我的朋友和仆人中还有谁是你派来刺探我的?”
“我并不需要派人刺探你,”他回答。“唯有杰克是我派去把你引到我这儿来的。我曾在许多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场合里见到你。”
他继续平静而认真地说:“我看见过你眼中恹恹的神色,你脸上厌倦的表情还有你面颊上的泪痕,这些都使我感觉到你不快乐。”
他停了一会儿,然后说:“你并不快乐,是吗,格拉蒂亚?”
他很自然地叫着她的名字。
“是的,”她思索了一阵子,然后说:“我想我的确并不快乐。”
“所以你才做了那么多傻事。”
“那些都已经过去了,以后我不会再那样做。”
她向他解释着:“在到柏莱顿之前,我就下定了决心。”
“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
“因为夏瑞翰伯爵带找到布莱威监狱的……审判室去了。” 那间大审判室的形象又在她的脑海中出现,审判席上坐着一位可能是推事的男士,手上拿着一根槌子。
罗伊斯顿夫人和伯爵进去的时候,里面正在审判一个年轻的妓女,她是因偷窃客人的钱而被控,没有任何人替她辩护。
审理终结,庭上宣布:“认为艾迪丝·崔薇应当众受刑罚的,请举起手来!”
罗伊斯顿夫人觉得法庭上的每一只手似乎都争先恐后地举了起来,于是法庭后面的门大开,好让每一个人都看到行刑的经过。
她从没有想到自己会看到一个女人赤裸着上半身,受这么残酷的刑罚。她脑子里一片空白,看着鲜血从那个女人的背上流下来,看着刑罚终止。
罗伊斯顿夫人茫然地站起身来,跟着伯爵走出法庭,到了牢房中间的走道上。
她看见有些女犯人在敲击亚麻的纤维,然后,伯爵又带她走进一间小牢房。
起初她一直在想着法庭上的那一幕,并不曾注意狱卒的解说,后来,她看见一个工头正拿著鞭子抽打做工的女犯人。
他扬起鞭子重重地抽在她们背上,有些人忍不住哀号起来,还有些人却绝望地伏下身子。
最后,他走到一个犯人的身后,怒声叱责她的速度太慢,并且用鞭子抽了她好几下。
那是个瘦弱的中年妇人,脸色苍白而且咳嗽得非常厉害。
罗伊斯顿夫人惊愕地看着这一切,又转脸看看伯爵。
她发现他的眼睛和在法庭的时候一样,放出冷峻的光芒,她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要带她到布莱威监狱来了。
愤怒的火焰突然农她胸中燃烧起来,她劈手夺过工头手上的鞭子,对着他的脸猛抽下去,直打到他哀叫着,脸上出现了许多鞭痕,那不可一世的气焰也完全消失了。
伯爵把她拉出了牢房,所有的女犯人都向她欢呼着。
回家的途中,伯爵笑着告诉她不该这么意气用事,她一语不发。
“我当时非常羞愧,”她低声说。“那里的一切使我对自己过去的所做所为非常懊悔。”
她深深地自责着,那个强盗握住了她的手。
“我想你不会再做那些荒唐事。”他温柔地说。“你已经找到更令你兴奋的事了。”
“是吗?”
她抬起头,定定地望着他。
他眼中的那份了解,正是她渴望看见的。
然后他放开了她的手,用另一种声调说:“你所做的这一切,都可以用一个理由来解释。”
“你是指……我的丈夫?”
“孤独寂寞的生活并不好过。”
“刚开始的时候,我觉得让全伦敦的男人都来……追求我,是一件……很好玩的事。”
“我了解。”
他对她微笑着,好象她是个吹嘘自己有一个最漂亮的洋娃娃的孩子。
“可是过了一段时间,这一切就变得很枯燥了。”罗伊斯顿夫人好象在审判自己。“我需要一些其他的东西,虽然我不知道自己需要的究竟是些什么。”
“我刚离开军队的时候也有这种感觉。”
“你在军队里待过?”
“我曾经在印度服役,对拿破仑的战争爆发以后,我就一直跟随着团队,直到我父亲去世。后来我到了伦敦——而且见到了你。”
“你的家在哪里?”
“康威尔州。”
“你为什么不留在家乡呢?”
“那样离得太远了。”他说。她知道他是说离她太远了。
“你为什么不设法找人介绍我们认识呢?”
“我刚才告诉过你,我负担不起那样的生活费,而且也不想做个阿谈奉迎的人。”
“所以你就做了强盗!”
“这样我才能毫无阻碍的到全国各地去。”
她笑了。“我还以为这样会比较困难。”
“事实正好相反。去年因为你到巴斯,使我发现那里是个很有趣的地方。”
她难以置信似的看着他。“你还跟我到过哪些地方?”
“到新市、爱斯克特去看赛马,在恰渥斯看到你陪着一位公爵,到沃邦又看到你和另一位公爵在一起。你总是选最舒服的地方去玩,夫人!”
她听出他在讽刺她,于是赶紧转变话题。
“谈谈你的家吧!”她说。
“那本来是修道院的一部分,不太大但是很古老,有一面一直延伸到海边。春天一到,那儿的花园是全世界最美的。”
“我真想去看一看。”
他们的视线相遇了,好一会儿,她问:“你……欢迎我吗?”
“总有一天你会去的。”
她把视线调开,心里觉得他已经向她撒下了一张她永难逃脱的网。
过了一会儿,她说:“你不能这样继续下去。”
“为什么?”
“因为这样太危险,你随时都可能被捕。”
“你担心这件事吗?”
“这是事实啊。你对我这么关心,我怎么可能不关心你呢!我求你放弃这种危险、担惊受怕的生活……”
她意犹末尽,又加了一句:“我也结束我过去的那种生活。”
“你能肯定自己这种想法吗?”
“离开伦敦的时候我就有这种打算了,观在我更可以向你发誓,我再也不会在城里胡闹,再也不会……嘲笑别人。”
他握着她的手。
“我相信你。”他说。
“你能不能照我的要求去做?”
“我会仔细考虑的,不过这种生活让我有一种难以解释的自由的感觉。”
“这也正是我所向往的自由。”罗伊斯顿夫人说。“可是我却没有这么一片安详的树林。”
她似乎有点负气。
“现在这都是你的了。”他说。
她站起身来,走到树林边凝望着艳丽的夕阳。
他跟到她的身后,她几乎以为他要象那晚一样吻她了,但是他却靠在树干上,望着金红一片的地平线。
“你要摆脱过去那种生活并不容易。”他终于说。
她了解他的意思,的确,这不会是件容易的事。
伯爵就是一道最让她头痛的难关,还有她在伦敦的朋友也一定无法了解,她为什么突然有了这么大的转变。
她无所谓地耸耸肩。
她觉得在这一刻,有了他在身边,有了这一片宁静的树林,其他任何事都算不了什么。
“他是不是要娶你?”
她知道他也和她一样在思索着夏瑞翰伯爵的问题。
“是的,他说……等我的……丈夫去世以后,他就要……这么做。”
“你会嫁给他吗?”
“绝不!”她激动地说。
“即使世界上只剩下他——个男人,我也决不嫁给他!”
她又想起在布菜威时伯爵的那种眼神,使她确信外界对他的传闻,以及艾薇尔对他的感觉全是真实的。她恨自己居然宽容了他那么久。
“孤独是很不好受的。”
那个强盗平静而温柔的声音,使她感觉再也没有别人能象他那么了解她所遭遇到的一切困难和压力。
“我能够处理。”
“希望我能助你有臂之力。”
“只要你愿意,你一定能够帮助我的。”
他摇了摇头。
“卡尔顿宫的那个社交圈不会接受我的,而且,我也不想加入。”
“那么我们该怎么办呢?”
“我们?”他扬起眉毛。
“是的,我们!”她热烈地说。“你侵入了我的生命里,就不能再抽身了。”
“我一点也不想抽身!”他说。“亲爱的,你太可爱、太诱人了,我真担心。”
她深深叹息了一声。
“我一定办得到的。”
“万一你办不到呢?”
她的脸上闪过一抹笑容。
“那么你得告诉我到哪里去找你。我总不能在偌大的康威尔州到处寻访贾士德·曲文那爵士啊。”
“如果我回家的话,一定会留地址给你的。”
“你一定要回家!”她热情地说。“为了担心你的安全,我晚上都无法入睡。”
“你真的这么关心我吗?”
他的声音非常深沉,目光在她脸上搜寻着。
她静静地凝视着他,然后象找到了避风港的船一般投入了他的怀抱,任他的双臂紧拥着她。
她仰起了脸。
他深深地注视着她,终于缓缓低下头吻了她。
第五章
罗伊斯顿夫人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她躺在柔软舒适的床上,夜间的一切象浪潮般反复冲击着她。她不断咀嚼着他们之间所说的每一句话,回味着贾土德爵士声音中的抑扬顿挫,眼前更时时浮现他动人的眼神。
她知道她自己走进了一个曾经想象过,但却不曾亲身体会的神奇世界里,其余的事物似乎全都悄然隐退了。
这就是爱情!比她想象中更美妙千百倍。在贾士德爵土吻她的时候,她又感觉到了那种令人昏眩的狂喜——而且更强烈、更使她心醉神迷。她知道,过去在她生命中发生的一切事情,在这一刻都显得太微不足道了。
他紧紧地吻着她,直到她成为他的一部分,直到她和林中的宁谧安详融成一体;她知道他说的没错,这些现在都是她的了。
他们不需要用言语表达彼此的爱意,那温热的唇的接触,他那强而有力的臂膀,早已做了最动人的诠释。当他以面颊轻轻摩擦着她的面颊时,她觉得世界上再没有比这更快乐的事了。
时间似乎过去了好几分钟,又似乎是好几小时,然后他轻轻地说:“你该回家了,亲爱的。”
“我……不能离开你。”
“你必须这么做。你到这里来实在太危险了,我对这点虽然很清楚,但是却被自己的感情冲昏了头。”
“没有人会发现的。”她说。
但是想到他可能因此遭到无法预料的危险,她不禁起了一阵恐惧的震颤。
他带她回到树林里,为她围上披肩,然后他们向马车停放的地方定去。途中,她问:“我什么时候能再见你?”
“我会想个办法的,”他回答。“到时候我就能把戒指还给你了。”
“我一定要见你。”她要求着说。
“你以为我就不想见你吗?”他问。“可是你要知道,如果你老是晚上出柏莱顿城,或是称病躺在床上而又不请医生,别人会觉得奇怪的。”
她知道他说的“别人”是谁。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好奇、这么积极而又这么具占有欲;也只有这一个人使他们格外忧虑。
“明天让我再来吧。”她请求着,但是贾士德爵士摇摇头。
“给我一点思考的时间。你在我身边,我根本没有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