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爷不喜吵闹,这才提早回房──”
“多嘴!”一声清澄却冷淡的嗓音斥责道。
“是,奴才该死。”李文马上诚惶诚恐的低下头来,暗恼自己多言。
“铺好床就出去吧。”裘偿谦冷声说。
李文立即小心的领着一干奴仆退下,顺道紧紧扣上了房门。
这会,闲杂人等退去,两双眼又兜住对上了,她尴尬的死命盯着对方,哇,这人生得贵气逼人,一派的俊雅傲人,只不过那张脸似乎过于冷寒了吧?浓眉下的鹰眼凌厉,跋扈紧抿的嘴唇像是不曾笑过,这气质一瞧就知道是个绝情种,爹说过,像这种人,十之八九阴晴不定,是有些可怕的呢……
倘若再被他知道她是冒充的……
她暗觉不妙,短腿儿赶紧磨磨蹭蹭的摸到门边打算开溜,至于眼前的这些个值钱货是与她无缘了,还是逃命要紧。
“你上哪儿去?”裘偿谦撩过衣角坐下。
她双腿像生了根似的,居然就动不了了。“我……我这个……没什么……上茅厕,我想上茅厕。”
他冷眸眨也不眨。“该不会是后悔了吧?”他讽刺的问道。
“后悔什么?”她一脸疑惑。
他忽地目光一凛,灼灼的望着她,惹得她一阵心慌。这人是怎么回事?没头没尾撂下这一句,眼光又凶得吓死人,简直莫名奇妙!
“如果你是说我是不是后悔拜堂了,呃……你说的没错,我是后悔了,所以……就不打搅了,咱们就当误会一场,这个……我先走了!”打完哈哈急着要溜。
“慢着!”他低喝。
要死了,怎么他一出声,她的双脚就不听使唤了?只能乖乖站着不敢动,这人真有鬼了。“你……又想怎样?”她干脆抖着声问。
他起身,瞪着她着急发红的脸庞,不屑的神情油然而生。“世子府是什么地方,由得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况且眼下你已是世子妃,想后悔也迟了!”他声音转为严厉。
“啊!”这下真的糟了,贼溜溜的她仿佛被点中死穴,僵住不动,嘴巴大开,好半天吐不出话。
见她这副模样样,清寒的目光居然覆上了一层薄薄……薄到几乎看不出来的笑意。“你叫什么名字?”
“毛威……呃……你娶了我,难道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差点在他的“淫威”下说出真名,幸亏她机灵,发现这人真奇怪,连堂都拜过了,居然不知道新嫁娘的名字?
他嗤笑。“拜堂前你是谁不重要,但拜完堂就是我的妻子,自然要知道你是谁。”他理所当然的说。
难道他是闭着眼睛娶亲的?堂堂一个王爷世子,择婚前竟然连自己迎娶的对象都懒得打听,这未免离了谱吧?
不过……嘿嘿……这岂不便宜了她?原来他根本搞不清楚迎娶对象的背景,那么她的身分不就没有被立即拆穿之虞?这么一来她就不用急着逃命啦,可以多混些时间打包东西。“我叫毛……小龙。”既然成了骗子,当然不能用真名。
“毛小龙?像个男孩的名字?说不准是个假名。”他冷笑。
她心头一惊,这人真是神通广大,精明得很,看来她得小心应对,正要多掰些话取信子他,他又不耐烦的道:“罢了,是真是假不重要。”
不重要?她侧着头,实在不懂这人在想些什么。“喂,那长榻是铺给我睡的?”她瞥了一眼墙角边刚铺好被褥的长榻。
看来今晚在这人的紧盯不是走不了了,而且瞧这满屋子的值钱货,不拿些走多少是有些不甘,但不走也行,总要确定一不自身的清白保不保得住?否则平白失了身,那可得不偿失。
瞧着这姑娘千变万化的表情,鬼灵精怪的模样,让他冷淡的表情起了一丝波澜。“不是你睡,难不成是我睡?”他难得兴起玩笑的念头。
“这……”她霎时满脸通红,这红艳的颜色差点满到地上去了。
“还是,你妄想可以与我一道睡?”
“我……我没有,我睡长榻就行了,睡那儿就行了。”她火速滚到长榻上,一身红嫁衣脱也不敢脱,合衣缩进被窝里,只露出了一双黑白分明的水瞳,溜达溜达地转着。
奇了,今晚不是洞房花烛夜吗?她虽然从小没了娘,没人教过她洞房花烛夜要做些什么,但从小跟在地方一霸的爹身边,就连他上窑子寻欢也带着她,在窑子里瞎混过自然就知道男女之间是怎么一回事,所以才发觉,这婚姻透着古怪,哪有洞房花烛夜不合房的?
虽然他是很俊啦,长相也让人流口水,但她可不是私心饥渴的想“一亲芳泽”,而是成婚第一夜就分床,照窑姐们的解释,这人莫非有病、不能人道?嗯……除此之外,还有什么理由可以解释他的行为?……可惜呦,难怪他连新婚妻于是谁都懒得过问,还要装得那么漠然不可亲近,原来是要掩饰那令人难以启齿的隐疾……
她大眼瞬间同情的瞅向他,他眉头轻扬,不知在想什么,不过他眼角似乎也出现了与她相同的目光,但随即一闪而逝。
她眨了眨眼,方才她有看错吗?这家伙的目光像似看到了可怜虫……怪了,到底是谁在同情谁?
某人确定自身清白无忧,心安茅屋稳,一夜无梦,睡得舒服极了,一觉起来伸了个满足的大懒腰,这可是她离家行走江湖以来睡得最痛快的一夜,不禁赞叹这真是个好地方,处处矜贵,连长榻都舒适得教人舍不得下榻,直想再多赖些时候,可惜肚子里的饿虫禁不住饥饿,吵闹个不停,这才逼得她非得起身不可。
慢着!脚才踏到地上就蓦然想起,对喔,她已“嫁做人妇”,那自家男人上哪去了?
眼儿不住往左边的床上飘去,咦?空无一人,床整齐得像没人睡过似的。
松了一口气,她露出了傻笑,人不在更好,待她再骗吃一顿后正好收拾收拾走人。
人才起身,右边就传出了一道声音,“世子妃,你总算起床了,是否要奴才们服侍你梳洗?”
她吓得整个人跳了起来。“我的妈呀,你们是谁?”她一转头,竟然看见三四个丫鬟就站在她的右侧,这几个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定眼一瞧,刚才说话的是带头丫鬟,生得圆脸颇为讨喜,不过眼神却露出藏不住的嫌恶。
“回世子妃,我是小春,咱们是奉命来伺候你的。”这个叫小春的丫头嘴上这么说,但脸上表情却是不屑的很。
怎么?她得罪了人了?“呃……不必,我不用人家伺候,你们还是离开吧!”开玩笑,怎么自从进这喜房后就诸事不顺,几次想闪人都不能如愿,这次动作得快点,免得又有人来阻挡。
“这是不成的,咱们是奉命来伺候你的,况且已日上三竿,奴才们等你好几个时辰了,世子妃还是快快起身让奴才们梳洗干活吧,梳洗完毕,主子还等着见你呢!”小春硬邦邦的说。
“他要见我?做啥?”她就要闪人了,可别找来新麻烦。
小春怪异的看着她。“主子要见谁,岂是下人们可以过问的?再说你是世子妃,主子想见你,天经地义,身为世子妃的你不该露出吃惊的表情。”她竟教训起人来。
如果她没记错,身份也没被拆穿,她才是“世子妃”不是吗?怎么一个丫鬟比她还凶?
还是这世子府的规矩就是丫鬟比主子凶?“我知道了,他在哪里?我去见他就是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见了人,应付完就闪!
她退一步,本能地嗅到“危险”的气息,又退一步。
“你瞧什么?”她教小春架来大厅后,这男人就一直默默的盯着她,这会她可体验到沉默也能让人发毛的感觉了。
他徐徐喝着李文刚端上来的香茗,一双鹰眼始终没离开她须臾,似在打量她又似在算计她……
他该不会一觉醒来发现了什么吧?裙下的小腿儿,一只已经悄悄再往后跨一步,做着随时夺门而出的准备。
“过来。”他忽然说。
她一惊,他想就近捏死她吗?忙说:“有……有事这样说就成了──”在他目光转沉后,她只得懊恼的转口,“好嘛,我过去就是了!”她跺着脚走至他跟前,真不明白为什么他的眼神就是能让她不敢违逆?
“什么事?”她可怜兮兮的问,大有受死的准备。
“你几岁?”
“几岁?问这做啥?”不是要拆穿她假冒的身分?
“我问你话你答就是,哪来这么多话?”声音冷得让人瑟瑟发抖。
“这么凶?”她委屈的嘟嘴。“好啦,你别再用冷光杀我了,我今年十七。”她没好气的说。
“十七?”这么小?足足比他差上十岁。“你练武多久了?”
“咦?你怎么知道我练武?告诉你,我武功得自我爹的真传,可好的咧,行走江湖没几个是我的对手!”提到武功,她沾沾自喜、自吹自擂起来。
“是吗?”瞧她脚下轻浮,要说她武功多好他也不信。“提到你爹,他人呢?”
“他老人家此刻正在威龙寨养老。”她想也没想的回,说了之后才暗恼怎能说出真话,万一之后她溜了,他想算账找上爹怎么办?真是大嘴巴!
“威龙寨?这什么地方?”他马上问。
“呃……你没听过威龙寨?这可是我爹一手创立的帮派,专门扶危济困,是天下第一名门正帮。”她心虚的介绍。
“喔?”压根不相信这个威龙寨是个名门正派,不过他倒是听说芦洲有一个叫龙什么帮的小寨子,专门打家劫舍,做了不少坏事,他正准备下令地方父母官前去扫荡一番,为民除害。
“喔?敢情你是不相信?不相信就算了!”她耸耸肩,最好别信,她还真怕他找上门。
他冷哼一声。“准备准备,待会随我进宫面见皇上。”
“什么?面见皇上!”她大惊失色,腿都要软了。
“怎么?你不知道所有一等皇亲娶进新妇,隔日都要进宫面圣请安的吗?”
她脸颊抖了抖。“不用搞得这么认真吧?”想她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就是芦洲的知府,而那次还是爹强占了人家的土地,吃上了官司,这才“有幸”见到那位大人一面,想不到这会居然要她去见一国之尊的皇上?她不吓破胆才怪!
再说她是个道地道地的冒牌货,真的新娘已经……
唉呀!这事若戳破了,岂不是欺君之罪?记得那芦洲庙口的说书先生怎么说来着?欺君之罪是要杀头的!她脖子一缩,猛咽口水,再不多咽几下恐怕就没机会咽了。
“呃……可是我今天身体不舒服,不如改日再去?”她试探的问,想要拖延一下,找机会逃命。
他瞪了她一眼,“进宫面圣之事,由得你说不吗?”
第二章
夜凉如水。
清寒的目光审视的盯着长榻上睡得七横八竖的人儿。
是她吗?
太上皇安排的就是她?
冷寂的面庞难得露出了复杂的表情。
瞧着她在不算宽敞的长榻上翻了个身,发出了可爱的鼾声,樱红的小嘴还蠕动了两下,似在说着什么梦话……
好个既奇怪又没规矩的丫头!
冷淡惯了的心居然有些发热,这怎么回事?
他清澄的眼眸颜色转深。
他不能心软!
她必死无疑……
这哪是伺候人,根本是在监视她!自从随“相公”由宫里回来后,就随时有人亦步亦趋跟在她身侧,名义上是她需要丫鬟随侍,其实是把她当成了囚犯了,敢情他们是有先见之明,怕她溜了?她心里颇为不安!
瞧,这会密不透风的盯紧她的正是凶巴巴的小春以及约莫与她同年的小梅。“我说小春,你这样寸步不离的跟着我,难道不累吗?”她忍不住问。她毫无空隙开溜,这可怎么办才好?她可急的哩!
“奴才是奉命办事,没有累的资格。”小春脸比她还臭。
“你!好,那你告诉我,你是奉了谁的令要像牛皮糖一般跟着我?”她气呼呼的问。
“能命令我的自然是主子。”
“是那家伙?”
“世子妃,你太放肆了,怎能这么称呼世子爷?”小春一听,立即斥责。
“我又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不叫他那家伙,要叫什么?”
“你不知道世子的名讳?”小春一脸的惊讶。
“废话,我刚嫁过来,跟他又不熟,当然不知道他的名讳!”她只知道“相公”是位尊贵的王爷世子,还领她见了跟他一般年轻的皇上,吓得她差点屁滚尿流……
她拧着眉,想起在这之前,她满脑子只想着拿了府里值钱的东西后闪人,哪里管嫁的人是阿猫还是阿狗?不过,这会被盯得死紧,而且连皇上也见过了,逃走的话摆明了就是欺君,这一时半刻似乎走不了了。其实仔细想想,既然这世子府这般舒适,“相公”又是这般冷感……冷淡,主观、客观因素都显示这里是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