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了目光,谈落日望着她。“娘,您笑什么?”
可不能被日儿察觉她的目的,免得她的未来干女婿又会被赶跑。
“没,只是刚刚那一顿吃得愉快,想到便高兴……”
凭自己的干女儿美貌怎会没人上门求亲,只不过都是未过门就让日儿以话赶走了,而且来求亲的人个个都不错,可惜没一个能入了干女儿的眼,本还在想两人大概要相依为命一辈子,谁知眼下上天竟送来一个好男人,令她干女儿那么地魂牵梦萦,呵,可喜可贺。
他们三人不过话家常,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吗?
“娘,外头风大,进去休息吧!”她说。
干女儿开窍了吗?
徐嬷嬷又笑了。“好好,你慢慢看,娘不吵你了。”
没留心徐嬷嬷的话,谈落日一双美眸定住远方。
身为人时,她有过迷失,但随着时间的推进,她渐渐忘怀了,唉!不忘也是不行的,难道不忘,伤痛就会少些吗?
所以对于不好的事情,她会选择遗忘,如今,卫弥天再次教她疑惑了,他对她,不冷、不热,却总能激起她不再有涟漪的心池。
她,不是死了吗?怎还会有多余的情绪左右她?
进入灵山村五年,她少言少语,更遑论过度的情绪起伏了,但一接触卫弥天,她的心就好似不再属于她一般地易有喜怒。
尤其每次望着他那双炽热的眼眸,心跳便不受控制的开始加速,这样的情形好几次了,而且都是见到卫弥天才出现的……难不成卫弥天的灵力仍影响得了自己?
思绪瞬间闪过脑里,谈落日摀着胸口,蹙眉。
残月不是说她已经是个人了,再也毋需担心除灵师对她的伤害?但卫弥天能封住鬼门,其能力自然不比平常的除灵师,是不是残月失算了?
是不是她终究会命丧除灵师之手?
怕吗?
何须害怕,只是她还没救到想救的人,她不能死去;还没将徐嬷嬷的下半辈子打理好,她不能死去;还没找出这种心病的原因,她也不能死去,她是个大夫,对陌生的病症亦有责任警告世人。
还有……总觉得自己有话该对卫弥天说的,没说完了却心事,她怎能死呢,对不?
收了神,谈落日忧忧地笑。
黯夜降临,又将是一次晨昏循环。
回到屋里,卫弥天方席地而坐,杜晓成便由房内走出。
“师父。”
“晓成,你还没睡?”
“等师父啊。”杜晓成坐在卫弥天对面,先帮师父斟茶,再倒一杯给自己。
“有事跟我说?”卫弥天看得出杜晓成满腹心事。
杜晓成也不知自己该不该说,今天早上听了柳云嫣的话,他是半喜半忧,喜的是师父终于找到心上人,忧的是师父也答应他,要两人走遍整个江湖,可是师父在灵山村有了喜欢的人,是不是就表示他们会永远待下了?
“嗯。”
卫弥天喝了口茶,等着徒儿自己接话,但久久等不到,于是他自个儿开口问:“怎么了?”
正午就注意到晓成的不对劲,原本想说晓成是个不会把话藏心底的人,很快便会自己来跟他说,所以他也没去注意,谁知他这次竟可以忍那么久,可见事情必定严重了。
“师父!”杜晓成大声地喊。
卫弥天不自觉跟着严肃起来。“说吧!”
杜晓成眉头不知打了多少个结,最后才终于一口气发问:“你是不是喜欢谈落日?”
他没见过谈落日,只听柳云嫣提起,自然就不太喜欢这个侵入他们师徒两人之间的外人,他不担心柳云嫣,是因为有把握师父不会喜欢她,但早上听了那些话后,他觉得谈落日才是他该留心的人。
问得直接又果决,这便是晓成的风格,只是没料到让他操烦那么久的事情,竟然只是这件事。
见师父笑得很乐,杜晓成有些不是滋味,他在这里烦恼那么久,谁知师父居然还笑得出来。
“师父,晓成是很认真的问你!”
“那师父是不是也该认真的回答?”他收笑,敛眉。
“自然。”
卫弥天吸了口气,又轻轻吐出,然后开口:“是,我是喜欢她。这答案你满意吗?”
果然如柳云嫣所说,杜晓成急忙问:“那我怎么办?”
卫弥天一顿,表情怪异地说:“晓成,师父不可能娶你的。”
杜晓成急得快跳脚,师父分明是故意曲解他的话。“师父,我的意思是……”
“我知道,可是你也担心过早了,一切都是未定数,连师父都无法掌控了,你担心什么?再说,对方也不见得会喜欢你师父啊。”
杜晓成抢话,“师父,你这么好,谁会不喜欢你?”敢说他师父不是的人,他杜晓成第一个就找对方拚命。
卫弥天嘱咐,“多谢你的抬爱了。天色晚了,早点歇息。”
师父既然都这么说了,杜晓成也不便再说什么,默默走回房。
喝完杯内的茶,卫弥天步出屋外。
月色皓洁,如勾的形,挂在天上,孤独极了。
他从没对人说过,他其实很怕一个人生活。
师父收了他,却经常不在他身边,他的生活都是一个人打理,夜晚的寂寥是如何侵蚀他的内心,那种苦,他不曾说过。外人都称赞他坚强,事实上不然,他是因为害怕孤身一人,所以不得不坚强,否则怎熬得过漫漫日夜呢!
就算是居无定所也无所谓,只要有人作陪就好,于是他收了晓成,不讳言,一半是为晓成,一半是为自己。
他根本不是君子,也不期望做君子,他只希望按照自己的本性而为,求得一个永远的长伴。
他很自私,明白晓成不会永远都在他身旁,所以一直很想、很想找个能接受他又能爱他的女子相伴一生。
寻寻觅觅多年,直到遇上落日。
他喜欢她喜欢到无法以言语来说明理由。
她不爱笑,他爱逗她笑;她不常说话,他偏偏喜欢听她的声音;她喜欢一个人,他却爱与她作伴,喜欢瞧见她因为自己而烦恼的样子。
总之,想到了落日,他的心情便不由自主地喜悦起来。
这样,是世人所谓的“爱”吗?
他,爱上落日了?
第四章
几乎是固定的时间了,柳云嫣总会出现在她面前,带来的不是新鲜水果,便是她亲手做的点心。
平心而论,谈落日还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点心,连不爱甜食的徐嬷嬷也证不绝口,只是每当柳云嫣一副喜孜孜地等她开口询问点心作法时,她就是没有问,因为她不想与灵山村的人有过多的感情牵扯,遇上徐嬷嬷是个例外了,她不能再破例。
“落日,我来了。”同样时间,柳云嫣抵达的时间半分不差。“都晌午了,我带来我新学的面食给你尝尝。”
徐嬷嬷是第一个例外,那么卫弥天是不是第二个?
但这也不算哪!毕竟为了开鬼门,她势必得与卫弥天有接触才行。
完全沉浸在无边无际思绪中的谈落日没注意到柳云嫣已经在她面前招手了。
柳云嫣见谈落日没理会自己,便往她肩上一拍。“想什么,都想出神了?”
“喔,是你啊。”
“想什么?”柳云嫣放下篮子,好奇地问,谁教她很少见落日会这般分心,着实令她起疑,莫非是卫大哥的魅力?
谈落日整整情绪,把医册合上放妥。“没什么。”
柳云嫣直觉可敏锐了,跟落日打交道五年了,虽仍摸不清她的背景,但至少她的小动作可逃不过她的眼,这会儿的故作镇定分明是想掩饰她刚刚的出神。
“真的……吗?”昨日给晓成送点心过去,就发现卫大哥不在家,都黄昏了,人会跑去哪里呢?她有点知情,又有点不知情。
为了彻底阻止柳云嫣继续好奇地问,谈落日开口转移话题。“云嫣姑娘,你府上不知有无医册?”翻遍她自己的医册,就是找不着心病的原由与医法,她知道柳村长不是大夫却爱看有关医术方面的书,所以打算问问看。
听见这问题,柳云嫣不太淑女地张着小嘴,表情有些吓到。
“怎么了?”谈落日对她的表情感到不解。
柳云嫣夸张地以袖拭脸。“真是感动……”
“感动?”感动什么?
“是啊,五年来你第一次开口问我问题,证明了我的努力还是有用的,你终于将我当朋友了。”柳云嫣握住她的手,脸上堆满真切的笑意。
朋友?
好陌生的名词啊……她都忘了什么是朋友了。
来不及感叹过去,柳云嫣又将她拉回来。“对了,你为何要找医书?”
“因为……我似乎得病了。”她收了手,背过身。
生病不是一件丢脸的事情,但倘若自己得的是不治之症,又会传染,那么,就注定该孤零零一人地离开,就好比当初,她的亲人们对她做的事一样。
不过她清楚她这个病不会传染,应该是针对她这个借体的魂魄而来。因为她问过徐嬷嬷,她也见过卫弥天,却没有相同的症状。
柳云嫣急切地又将她扳回来。“你自己是大夫,找不出病因吗?”
谈落日苦笑。“大夫非万能。”所以人才会死。
“什么病?说来听听。”她担心地问。
“云嫣姑娘,不是我自以为是,而是你不是大夫,跟你说了,恐怕也没用吧。”她纯粹以事实为考量。
柳云嫣也明白她的意思,便道:“说说看嘛!不会耽误你多少时间,说不定我会知道。”
感觉得出柳云嫣在给自己信心,谈落日心想说说也无妨。
“好吧。我想我得的是心病。”
“心病?你的心哪里会痛吗?”也不太像啊!落日的身体一直都很好,从未有过病痛,怎会心病说来就来?
“嗯,可是这种心病很怪异,每当我看见……”觉得把卫弥天的名字说出来不太好,谈落日换了别的替代。“特定的人后,心里总会不太舒服,不是心跳莫名加速,便是全身发烫,再不然,脸色就红得犹如夕阳般……总之,这种病症,我很难全部说尽,翻遍我自个儿的医册也找不到,所以才想问问你府上有没有其它医册供我参考。”
柳云嫣听完她的描述,眨了眨眼睛,神情微愣。
怎么柳云嫣的表情很像自己见到卫弥天那样傻愣着,不会吧,这病真的会传染?
“云嫣,你没事吧?”她着急地间。云嫣对她很好,她不愿害她。
柳云嫣敛眉,严肃地问:“心跳加速?身体发烫?脸色潮红?”她每问一个,谈落日便点一次头。
哈!原来落日的心病是这样子啊,害她担心半天……柳云嫣松了口气,为自己倒杯茶水润润喉。
瞧见柳云嫣松开自己的手臂,赶紧追问:“云嫣,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柳云嫣席地坐下,一手抵着下颚,神情轻松自在。“心病嘛!”
“是啊,你真的清楚?”
“呵,我柳云嫣也不是白活的,当、然、啰!”
面对柳云嫣知道自己所不知的病症,说没有伤到自尊是骗人,果然是一山还有一山高,学海无涯。
“能不能告诉我?”她正襟危坐,虚心请教。
柳云嫣在心底窃笑,什么心病,不过就是……
“哼,”她清清喉咙。“为了确保我没误认,我再问你一些问题,好吗?”
“嗯,应该的。请问。”
“你说见到那个『特定』的人,就会让你产生那些症状,那想到他的时候会不会?”
想卫弥天?谈落日又红了脸,声音低了。“比见到的症状更轻微些。”
“那……就算有这些症状出现,你应该也不会讨厌见到那个『特定』的人吧?”
一抹不信迅速飞过谈落日双瞳内,怎么柳云嫣能将她的心病分析得如此透彻?看来她是真的知道这种病症。
“嗯,你说得很正确,我的确不讨厌见到他,可是又不能放任这种病继续下去,云嫣姑娘,就别卖关子了,赶紧告诉我如何医治吧!”
柳云嫣又咳几声。“最后问你一个问题,只要你老实回答我,我就告诉你如何医治。那个『特定』的人是谁?”
谈落日心慌地打翻案上的杯子,幸好茶水已喝完,否则摆在案上的药材就糟糕了。
赶紧将杯子放好,谈落日垂眸,不敢直视柳云嫣,怕又被看出什么。“问这做什么?”
“落日,你就有所不知了,这种『心病』就需要特殊的药引,你不告诉我让你产生这种病症的人是谁,我又如何说明医治之法呢?”柳云嫣开始掰她的理由。
“难道这种病会随着不同的对象有不同的医治方式?”谈落日完全信以为真,还认真思索起来。
这样掰也信?难怪连自己的感情也不知道了。柳云嫣有些同情地想。
“是啊,所以你要快点告诉我害你生病的人是谁。”她闪着灵动的双目,期待万分,虽然大概心里有个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