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
沈湘婷加了脚劲,领先往前走,她的心中荡漾着一股很难形容的感觉,由于她不想被他看穿,所以只好避着他。虽然已经不是小女生,但是在和异性接触的程度上,她只是幼儿园的水准。
在她成长的过程中,她满脑子只有念书,只有完成学业,只有拿到高学历才能令她有一种不输别人,自己并不比别人差的平衡感,所以在感情和男人方面,她交了白卷。现在碰到了杜可升……
偏偏他们并没有一个很浪漫的开始,很多事,现在更扯不清了。
找了一处草坪,她拿出一张小毯子铺上,在上阳明山的途中,他们曾停车买了一些卤味、饮料、水果、面包的,正好可以野餐。
杜可升将欢欢放在毯子上,逗弄着她玩,他不经意的看了沈湘婷一眼。
“你并不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是不是?”
“这就要看你是从哪一个角度看,我是一个有原则的人。”她一副强硬的表情。
“当惯了女强人?”
“你不需要扯到这个字眼。”
“这是不是你丈夫遗弃你们母女的原因,因为你太强悍了?”
这时她实在可以趁此机会澄清一切,告诉他她是一个单身女郎,她没有丈夫,她没有结过婚,欢欢是她捡来的,她可以告诉他上次她所说的话,只是随口说说,一时兴起,请他一笑置之。
但是坏就坏在杜可升的语气,好象她被“遗弃”是她活该、是她应该的,不需要同情她;好象是她的个性、她自己本身的问题,才会造成被遗弃的“悲剧”,这使她很难向他表白一切,很难……
“杜可升,我丈夫‘遗弃’我和我本身一点关系都没有,纯粹是……”她一时没想到好理由。
“纯粹是什么?”他追根究底。
“杜可升,你未婚是不是?”她突然的倒过来问他。
“没错。”
“你为什么不结婚?”
“我……”
“还年轻?”
“是不老啊,我才三十岁。”
“三十……”她笑了笑。“我承认你还年轻,但是你是一个医生,外在的条件又好,你应该是一个‘黄金单身汉’,为什么你到今天还保持自由之身?难道你四周的女人都瞎了眼?”
杜可升早就知道她不是那种傻傻、笨笨的女人,而她真问起事情来,的确是够犀利,的确是直截了当得要命,丝毫不拖泥带水。
“沈湘婷,不如说我是那种‘宁缺勿滥’型的男人。”他微笑以对。
“这么说不是因为你的身心有什么缺陷啰?”她得意洋洋。
“不是,当然不是!”现在的女人没有哪一个不是伶牙俐齿的。
“你的眼光真高啊!”她不忘挖苦。
杜可升自嘲的想着,明明是在谈她的丈夫、谈她被遗弃的原因,结果说到后来变成是在讨论他,而他还被她奚落了一顿,在现今的社会里,实在没有哪个女人是好惹的,都惹不得。
“沈湘婷,温柔、贤慧和顺从不是一种罪过,为什么现在的女人好象都把这些摒弃于外?”他带着沉稳笑容的问她。
“或许是女人觉醒了,知道自已被男人压抑太久,在父系社会的阴影下,女人只是附属品,被塑造成没有声音、没有想法、没有自己喜恶、不敢表达意见的次等动物。温柔、贤慧、顺从?这是你们男人要的,你们有没有想过女人要的是什么?”
“你要的是什么?”他正色的问。
她耸耸肩,好象怪自己不该和他说这么多心里的话,她不想被他了解太深。
“我真的想知道。”他再说。
“我什么都不想要!”
“不可能,没有人是什么不想要的,人活在这世上,一定有希望、有目标、有欲求,如果你什么都不要,那你只不过是一具行尸肉般的躯体而已,你一定会‘要’什么的!”
“我只要我的女儿!”被他逼急了,她只好看着欢欢,拿欢欢当挡箭牌。
“你只要女儿?!不要丈夫?不要婚姻?”他注视着她脸上的表情。
“对!”
“所以你不在乎当单亲妈妈?”
“我做得很好。”
“这是刚开始,以后呢?”
“以后……”沈湘婷没有想到那么远以后的事,欢欢到现在都还没有办过任何的手续、任何的证明,即使她想收养她,只怕也无法无据,加上她又是单身,一定会受到诸多的刁难,所以眼前她只想“拥有”欢欢,她不敢想以后。
“欢欢会长大的。”
“她当然会长大!”沈湘婷瞪了他一眼。
“那你要怎么向她解释很多事?”
“等她大了……很多事她自然会了解。”沈湘婷含混的说。
“沈湘婷,”杜可升微笑的反驳。“你这种‘顺其自然’的心态真的能解决每一个问题吗?你可能不知道,现在的小孩都比大人聪明。”
“杜可升!”她有些恼羞成怒的叫道:“那你要我怎么做?!欢欢现在只不过几个月大,就算我想跟她解释,她能听得懂,她能了解吗?而且现在没有爸爸或没有妈妈的小孩到处都是。”
“沈湘婷,我知道你是一个作风明快、行动果决的人,你为什么不彻底解决你的问题呢?”
“什么问题?”
“你的丈夫,还有婚姻方面的问题。”
“杜可升……”该坦白了,现在又是一个机会,她应该大声的说出实情。
“这样对我来说比较公平。”
“公平?!”
“你明知我并不是只想当你的朋友。”
沈湘婷马上脸色一暗,她应该知道,现在的医生哪有这么多闲工夫跟人做朋友。
“杜可升,那我们最好别再见面了。”她伸手要去抱欢欢。
他抓着她的手,注视着她,好象要看到她的灵魂深处似的,他的表情沉郁。
“这不是我的意思。”
“那我就不知道你的意思了,我是个……我是个结了婚的女人,我有……先生,有女儿,你不是不知道,如果你要陷下去……那是你的事,不要和我讲公平,是你找我,不是我去钓你!”她表明态度。
“但是你并没有幸福的婚姻,你和你丈夫隔着大半个地球,他遗弃了你们母女,你也不在乎他,那为什么不把事情做个了断呢?”
沈湘婷没话可接。
“我求的只是还你一个自由身。”
“杜可升,我们还没到……”
“我们现在还没有到这个关系,但是明天、后天、大后天,以后呢?”他直接表达。“我不会,也没有时间、精神去玩游戏,所以我是一片真心对你和欢欢,请你正视我这份心。”
沈湘婷实在无法再臭着脸,他……令她感动,但是……他愈是这么正派、坦然,她就愈无启齿,无法揭穿自己的谎言。
杜可升松开抓她的手,径自去抱欢欢,然后站起了身。
“我抱欢欢去走走,你自己想一想。”
“杜可升……”
“事情早晚该解决的,不是吗?”他笑笑,然后抱着欢欢走开。
沈湘婷紧握拳头,实在很想给自己一拳,她非但没有听纪素的话,把事情说开,反而愈描愈黑,把根本没有的事说得活灵活现,她真的是想招认的……拿起一只鸭翅膀,她希望自已被骨头噎死,真的希望。
傅珊走出诊疗室,她一脸的疲惫、一脸的倦容,一个早上看了四、五十个感冒、发烧、喉咙不舒服、水痘、扁桃腺炎,各种症状的小儿毛病,加上小孩子们的哭闹、嘈杂,她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
和李惟农之间的冷战并没有好转,虽然同住在一个屋子里,但他们却像是两个互不相干的室友。既然她没有试着全裸的去挑逗他,那她只有暗自垂泪。
哭还是小事,她开始失眠。
所幸他们已经分房睡,他就不会看到她痛苦、受折磨的模样。
反正她也不想让他知道。
她不知道这种折磨要到哪一天才会结束,但只要李惟农撑得下去,那她也可以。
放弃电梯,就当她要去爬楼梯时,在转角处和杜可升碰个正着,而杜可升并不是一个人,他的身边有一个漂亮的女人,手里抱着一个可爱的小婴儿。
“可升。”
“学姐。”
傅珊微笑,不知道这个气质高雅的女人是杜可升的朋友,还是小病人的母亲,所以她只有微笑。
“学姐,我给你们介绍,这是沈湘婷。”
沈湘婷很客气的朝这位女医生微笑点头。
“湘婷,我的学姐,也是小儿科医生,傅珊。”
“你好!”沈湘婷亲切的笑。
“你好。”傅珊说,忍不住的多瞧了这对母女,她知道杜可升对待病人一向就像是对自己的家人般,但是她感觉得出来,这个沈湘婷对杜可升而言,好象不只是普通医生和病人家属的关系。
“我得走了。”沈湘婷对杜可升说:“我只请了半天假。”
“没事,只是小感冒。”
“那我就放心了,她突然烧到快三十九度,我吓坏了……”沈湘婷说着,面带宽心的笑容,离去时,她不忘和傅珊道再见,态度从容、优雅。
杜可升虽然没有送沈湘婷出去,但是他视线一直跟随着她的背影,直到沈湘婷和欢欢消失不见。
“可升,我有没有弄错?”傅珊面带疑问的说。
“弄错什么?”杜可升收回视线,看着他的学姐。
“刚才那个漂亮女人手中抱着的小孩,是她的女儿,对不对?”
“对!”
“她结婚了?”
“结了,但是……”
“可升,你喜欢她,是不是?”
“是。”
“可升……”傅珊面露不赞同,身为杜可升的学姐,他的好朋友,她不能不劝劝他。“你是个理智的人,你知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是不正确的?”
“学姐,我……”他想解释。
“无可否认的,这个叫沈湘婷的女人是个很出色、很美丽、格调很高的女人,但是她结婚了,也有了孩子,就算你对她再有好感,也不能这么露骨的表现出来,这是不对的!”她纠正他。
“但是学姐,她婚姻不幸福,她和她的丈夫正分居中,而我……我只是尽我当医生的责任,我关心欢欢,也关心她,一个女人独立抚养一个小孩并不容易,而我只是尽我所以的帮她。”杜可升有些无奈的道。
“你不只是帮,不是单纯的帮,你对她的感觉甚至超过了喜欢。”
杜可升无从反驳,只好保持缄默。
“如果闹出什么家庭纠纷或是感情纠纷,对你、对医院来说都不是好事。”
“学姐,不会的……”
“最好是不会,坦白说,不要说是你,连我都对她印象不错,虽然只是一瞥,只是点个头,说声你好,但看得出她是一个水准以上的女人。不过她已经结了婚,在她还没有处理好自己的婚姻以前,你实在不宜介入。”傅珊语重心长。
“我也知道,但我无法阻止自己。”杜可升干脆的说:“我无法等到恢复自由之身才开始我的感觉。”
“你有把握吗?”
“我有把握会赢得她的心。”
“你也不在乎她有小孩?”
“我喜欢小孩。”爽朗、热情的笑。“欢欢是个讨喜、可爱的小女娃儿,我希望自己能一直待在她的身边,和沈湘婷一起看着她成长,欢欢不是问题,更不是麻烦,一点都不是!”
“可升,你这股劲……到底应该说是执着呢,还是说你傻?”傅珊苦笑。
“学姐,别替我担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倒是你……”他看看她的神色。“事情很糟吗?你好象老了十岁了……”
眼泪滑下傅珊的脸颊,在杜可升的面前,她不需要戴上假面具。
“学姐……”他一惊。
“我快受不了了。”她哑着嗓子,哭泣的说。
“你……”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杜可升只好掏出自己的手帕,递给她。
“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忍受多久,他实在没有理由这样折磨我,我不是不想生小孩,不是不想顺从他,而是我也有我自己的工作、我的想法,我是个成熟的大人,我可以决定我自己的事……”
杜可升决定保持中立,事情总有正反两面,他这个旁观的第三者很难论断谁是谁非,他可以给她安慰,但是他无法告诉你谁对谁错。
“他只想到他自己,想到他要的是什么,但他为什么不问问我要的是什么!”
“学姐,这是可以慢慢沟通的。”
“沟通?!”她气愤的捶了杜可升一下,好象当他是李惟农。“我们之间的沟通管道早就关闭了!”
“那……”
傅珊感到挫败,无法自己的趴在杜可升的胸前哭泣。“我不知道我这个婚姻还有没有希望、还救不救得回来……可升,我真的不知道,李惟农到底还爱不爱我?我到底该怎么办……”
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