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就算明知现在的情况该要有所改变,他也不能真的行动,就算对房知雅的处境感到怜惜不舍,他只能装作不知道,让一切照着原本的模样继续维持下去。
他轻轻阖上门,低声嘱咐一旁的侍卫,“不必告诉王妃我曾经过来的事,就当我从没出现过吧。”
“是。”
吩咐完后,他悄然离去,无声无息。
赵颂宇虽然明白自己必须忍,忍耐地扮演着仲名兼,尽量不改变原本仲名兼和其他人相处的情况,免得引来不必要的麻烦,然后,一边等着自己回去的机会出现,或是真正的仲名兼回来。
只是这副身躯主人的个性和他本性真的差太多了,仲名兼偏温吞,而他却是个非常要求效率的人,因此王府内很多事他都看不顺眼,偏偏又得硬生生的忍下。
他真的忍得很痛苦,时常有股冲动想不顾一切的豁出去,不再忍耐,以真正的自己过日子——可是不行!
唉,他真担心自己再这样忍下去,总有一天会得内伤。
而这阵子最让他看不下去的,就是房知雅和陈账房慢吞吞没效率清点库房财物的这件事。
“陈叔,这些瓷器花瓶誊录上了吗?”
库房内,房知雅只带着两名贴身丫鬟跟着陈账房来回穿梭,因为堆积了太多东西,库房里剩余的空间已经很少,多人挤在里头反而不利于行走办事。
这段日子,房知雅在库房内忙碌时,其实赵颂宇也偷偷在外头观看,有好几次都忍不住想冲进去坐镇指挥,但最后却只能一次又一次的忍下来,假装不知道这回事,任由他们继续没效率的忙下去,不知何年何月才有办法全部清点完毕。
心知他们低调的做这件事,就是不希望惊动到“仲名兼”因而起争执,所以赵颂宇拼命说服自己这不关他的事、这不关他的事……
但他大概是有自虐倾向吧,不管告诫自己多少次,之后还是每次都偷偷的在外头观看,手痒到越来越接近抓狂的临界点。
“王妃,小心脚下!”
“小心呀——”
“嗄?噢……”
房知雅一不注意,脚步被地上凸起的地毯给绊了一下,她赶紧稳住身子,却没想到自己的手一挥,恰好又挥到一旁堆叠而起的檀木盒。好几个檀木盒一落地,装在里头的上好大颗珍珠瞬间喷洒开来,滚满一地,把库房内的状况弄得更乱了。
“糟糕……”她懊恼的低呼一声,马上蹲下身来捡拾珍珠。
啪的一声,赵颂宇听到自己脑中最后一条自制神经绷断了,他终于还是受不了的推开库房大门,再也不想忍耐,只想恢复自己的本性过日子。
“呃?”房知雅讶异的瞧着他突然出现,“名……名兼哥,你怎么来了?”
“王爷?”陈账房和丫鬟们也是同样的惊讶。
“怎么,我就不能来库房吗?”
“不是这样的。”她急急地想解释,“只是、只是……”却一时想不出合理而能令他接受的借口。
她瞒着他清点库房财物,就是想弄清楚这两年来范大山到底骗走多少东西,她不想总是和他为了范大山的问题起争执,害得两人的关系更雪上加霜,所以只好私下处理,没想到还是被他发现了。
“我真是受够你们这样慢吞吞且没效率的财物清点法了!”
“呃?”房知雅困惑的眨了眨眼。她以为名兼哥会和她吵架,怎么说出来的话和她预想的差了十万八千里?
“陈伯,去召集一些人手来,越多越好。”赵颂宇望向陈账房,彻底豁出去,不想管那么多了。
他已经决定了,只要自己还占着这个身子一天,他就要依自己的习惯行事,不再管真的仲名兼到底会怎么做。
谁知那个男人到底什么时候才要回来,而自己是否又真能回得去,反正一切都是抗拒不了的命运,他又何必要这样虐待自己?
他就是他,不想在另一个人的影子下过活,他要做回他自己!
“嗄?”陈账房呆愣在原地,同样反应不过来。
“你还愣在这做什么?”赵颂宇眼一眯、声一沉,强硬的气势马上出现。
陈账房吓了一大跳,他从没见过王爷如此有威严,可虽然错愕,他却也没上回了神,赶紧动作,“是,小的这就去召集人手。”
紧接着,赵颂宇命令在库房内的两名丫鬟道:“你们先把地上散落的珍珠全都捡回盒子里。”
“是。”丫鬟们绷紧神经,即刻行动。
“名兼哥……”房知雅还是一脸惊愕。他不但没有生她的气,还打算接手清点库房财物?
“你身为王妃,不必亲自做这种事。”他忍不住教导起她来,“在上位的管理者,动的不是手,而是脑,你得善加利用下头的人帮你做事,而不是自己忙得晕头转向。”
“是……”她虽然乖乖的应声,但表情还是十分傻愣,迟迟回不过神来。
好奇怪的感觉……这是名兼哥会说的话吗?
没一会,陈账房带着一批下人出现了,赵颂宇马上有条不紊的替每个人分配工作,要他们将库房内的东西搬到外头的空地上整理,并按照不同的东西分门别类堆好,等全部整理完后,再一次清点数目,并且造册留存。
房知雅在一旁看着他指挥若定,像是非常有经验,下人们在他的指示下动作也又快又确实,没多久的时间就把库房的东西清出来一大半,这简直让她讶异不已。
这是她所认识的名兼哥吗?名兼哥一直都是温文儒雅的,此刻他身上散发出的强势果断,她从不曾看过。
这害她出现一种奇怪的错觉,好像名兼哥还有一个双生子兄弟,两人外表虽然一样,个性却截然不同,现在站在她眼前的其实不是名兼哥,是他的双生兄弟……
要不是非常肯定名兼哥是独生子,或许她真会怀疑自己眼前所见的是另外一个人。
但是,一个人失去记忆,会连个性也完全不一样吗?
房知雅霎时困惑不已,明明那张脸根本没变,她却觉得好陌生,几乎要认不得他了……
第3章(2)
在赵颂宇的指挥下,众人只花了一天时间就把库房内庞大的财物一次清点完毕,并且还分门别类的归回库房内,有条有理,效率之高,让房知雅看傻了眼,也让陈账房惊喜不已。
难道……他们的王爷终于醒悟,打算振作起来了?
这可是个不得了的好消息呀!
“王爷,府内的账册您已经有两年都不曾过问了,不知您何时有空过目?”陈账房赶紧乘胜追击问。
“账册?”赵颂宇微皱眉头。他为什么要帮仲名兼看账册?看完这些金银珠宝也不会变成他的,但瞧陈账房那股殷殷盼望的眼神,他还是没好气的回答,“你整理整理,明日放到书房内。另外,不只这两年,过去几年的账册也一并送来,反正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从头开始看起才不会搭不上。”
“是。”陈账房兴奋的应答。
老天开眼了,他们的主子真的振作起来了!
房知雅一听他愿意看账册,而且还如此“积极”的态度,同样开心不已,她终于看到希望的曙光了。
她盼了好久,终于盼到名兼哥振作的这一刻,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或许他从鬼门关绕一圈回来,什么都不记得了正是最好的转机呀。
隔天一早,陈账房就将整理好的账册一大叠堆在书房桌上,那份量光看至少也要看个好几天才有办法看完,可不是三两下就能解决的。
但赵颂宇来到书房后,看到那些账册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直接拿出第一本便开始细看。
他曾经历过为了计划结案报告和要写新的研究企划书,和团队同仁熬夜整整一个礼拜,才将厚厚一叠报告书写出来,赶在时间截止当天送出去,现在看这些账册又没截止时间,他也就没有太大的压力。
而且陈账房就站在一旁,只要他对账册一有疑问,就可以马上询问,省下不少工夫。
直到入夜,赵颂宇都还没有停止看账册的打算,只叫陈账房先回去休息,说他要是有疑问会注记下来,明天再问。
因此入夜之后,书房内就只剩下赵颂宇一个人在继续努力。
“没想到他真的还在里头看账册……”房知雅偷偷在书房外观望着,有些惊喜的喃喃自语。
她刚才听下人们提起,说王爷彻夜看账册,本来还不怎么相信,直到亲自过来,看到房内的灯火持续闪烁,她才真正信了下人们说的话。
之前他一心钻研炼丹术,对王府内的事情理都不理,让她很失望、很伤心,现在他好不容易终于重拾身为王府主子该做的事情,她真的很欣慰,也觉得自己这两年来的辛苦等待不算白费了。
她朝身旁的丫鬟低声吩咐,“去厨房端些点心过来让王爷当消夜,还有,多泡一壶新的茶来。”
“是的,王妃。”丫鬟领命转身去了厨房。
丫鬟离去后,房知雅仍在书房外等待,直到丫鬟端来了一盘小糕点和新茶回来,她才从丫鬟手中接过盘子,打算亲自送进去。
待丫鬟帮她推开房门后,她走了进去,轻唤道:“名兼哥。”
“嗯?”听见声音,赵颂宇终于将自己的视线从账册中抬起来,“王妃?你怎么突然来了?”
“我听下人说你还在书房熬夜看账册,所以便过来看看。”她漾起柔美笑颜。“还有,你以前都直接唤我知雅的,就算咱们俩成亲后也从来没变过。”
“哦,是这样啊?不好意思,我忘了。”赵颂宇有些尴尬的回应。他和她其实并不熟,直接唤她的名总觉得有些不自在。
房知雅笑了笑并不介意,就是因为知道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她才会出声提醒他,“名兼哥,先休息一会儿,吃些消夜吧。”
“多谢。”
她将盘子放在桌边,亲自替他倒了一杯茶,将茶杯递给他,“先喝杯茶润润喉。”
他伸手一握,不经意碰触到她纤细的指头,一股莫名的电流仿佛就在两人交叠的肌肤上传递开来,吓得他们皆是一愣。
房知雅率先收回手,突然有种心慌意乱的感觉,神色微讶的脸庞上还泛着淡淡的嫣红,就像是在害羞一样。
她是怎么了?怎么会对此刻的名兼哥有种……奇怪的悸动?
应该是错觉吧?这两年来她早已心如止水,只将他当成亲人般对待,那些不切实际的情爱幻想早就被现实的残酷消磨殆尽,她也早已认命,知道他永远不可能会爱上自己。
或许只是因为最近名兼哥给她的感觉太过陌生,令她觉得就像是在和另一个不同的人相处,她才会出现这样的错觉……一定是的。
赵颂宇也暗暗讶异,察觉到自己刚才的心猛烈地跳了一下,却只能假装镇定,要自己忽略她刚才像是羞涩般的反应。
她是仲名兼的妻子,可不是他的,就算他现在占了仲名兼的身体,也不该对她有任何非分之想。
他不否认她很美,会令人很想怜惜,让男人忍不住兴起保护欲,而他也明白,她对自己是有吸引力的。
然而,就是因为明白,他才更要把持住自己,绝不能做出任何逾越的事情。
毕竟这个身子还是仲名兼的,而真正的仲名兼对房知雅并没有情爱,如果他用仲名兼的身份对房知雅做了些不该做的事,等真正的仲名兼回来,不恨死他才怪。
而到那个时候,以为丈夫终于接纳自己的房知雅又该怎么办?
所以,他还是得和她保持距离,在其他事情上他都可以做改变,唯独她和仲名兼之间的关系不行。
“王……咳,知雅,夜已深了,你还是回去休息吧。”
房知雅赶紧回复瞬间混乱的情绪,漾起笑容,不再多想,“我想留在这儿陪名兼哥。”
好不容易名兼哥振作起来,她是真的想陪伴他,看自己能不能帮他什么忙,和他一同熬夜,患难与共。
见他似乎又想开口赶她走,她干脆率先说:“我可以帮名兼哥磨墨。”语毕她立刻拿起墨条,动作优雅的开始磨起墨来,留下来的意志很坚定。
赵颂宇见状不忍伤了她的好意,便不再拒绝,由着她在一旁静静的陪伴自己。
书房内顿时无声无息,只有茶香与墨香缓缓的飘散着,形成一股若有似无的暧昧氛围,隐隐约约,藏身在香气间,淡得让人不易察觉。
房知雅一边磨墨,一边偷偷观察丈夫凝视账册的侧脸,她从来不知道原来他认真起来的神情,带有一种强势的英气,与原本的儒雅迥然不容。
而她越是仔细观察他,就越觉得他和以往有极大的出入,那种改变不只是失忆,更像是从内心散发出来的,好似整个人彻底还了一个灵魂。
但是,她不得不承认,她喜欢他此刻的改变,他变得非常有担当,足以让人安心依靠,真正像个可以撑起一片天的一家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