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老豁达成了共识,然后一块儿悄无声息地溜了出去。轻轻推开门,到了正屋,趁着月明,我看到本来挂着相框的墙竟然空了!我怀疑天黑自己没看清楚,急忙上去摸了摸,吃惊地说:“没了?”
“那照片果然有问题!”老豁发狠道,“应该是藏在哪儿了,在屋里找找,看能不能搜出来!”
我们两个黑灯瞎火地在屋里摸了半天,还惊动了几只耗子,终于在一个木柜子底下的缝里找到了塞进去的相框。老豁打着打火机,拂去相框玻璃板上的灰尘,我们两个就凑着脑袋对照片仔细观察起来。
那是一张很普通的胶卷照片(那时还没有流行数码照片),罗寡妇就站在天安门广场的毛主席像下面,十分自然地露出笑容,看上去还挺幸福。我俩瞅了半天,没发现有什么异常之处。老豁把打火机的火苗调到最大,视线一下亮了起来。我几乎就在同时发现了这张照片的诡异之处,刚要喊出声来就被老豁一把捂住了嘴巴!
老豁转头看着我,脸上的表情在火苗的跳动下阴晴不定。但他的眼神分明在说:这怎么可能?!
照片里的罗寡妇站在广场上,穿着一件深蓝色的的确良上衣,衣襟微敞,露出了一个挂在脖颈上的饰物。虽然那饰物只从衣服里露出了一半,但从那奇怪的形状和独特的图案我依然可以分辨出来,那是一个青铜吊坠!
一个跟水猴子身上的一模一样的青铜吊坠!
我一脚踹开罗寡妇的房门,把手电筒往里一伸,晃了两下光柱,像扫黄打非的民警。罗寡妇只穿着一条内裤,惊慌失措地抓起一条毯子围在身上,叫道:“干啥子!”
“你说干啥子!”老豁上前一脚先踢翻了她,把她双手反剪着拿绳子捆了,像扔麻袋似的往床上一丢。我小心翼翼地凑过去,想看还不敢看,又忍不住瞄了一眼,捡起毯子围在她身上。罗寡妇一边挣扎一边叫骂:“你们两个混球,清早八晨就莫得好心!老娘管你们吃喝拉撒,管你们睡,你们两个好屁意思要来睡老娘……”
“别你妈瞎叫唤了。这村子里就咱们三个人,就算你叫破大天也没人能听见。”老豁搬了一张凳子坐在她对面,说,“放心吧,我们对你没兴趣。要想搞你,早就搞了,还用等到这大半夜的?”
“呸!你捆我干啥子!”罗寡妇啐了他一口,叫道,“我一早看你长得就不像好人!”
我差点笑起来。老豁瞪了我一眼,拿手擦擦脸上的唾沫星子说:“我们是来村里调查情况的。捆你,是因为你有事瞒着我们。”
罗寡妇愣了一下,随即大嚷道:“我瞒你们啥子了?”
老豁招手示意,我打好手电,拿出那张相片在她眼前亮了一下,她的表情顿时变得很奇怪,紧紧地抿住了嘴。
老豁问:“为什么要把相片藏起来?”
罗寡妇冷冷回道:“跟你们有啥子关系!”
“当然有关系。这村子里任何一点蛛丝马迹,都是我们的线索。”
“哼,这跟你们有屁个关系!”
罗寡妇很不配合,我们只能问她为什么藏起这张照片,而不敢提青铜吊坠,唯恐打草惊蛇。问了半天,她什么都不说,甚至于到最后闭口不言了。这可难坏了我跟老豁,总不能搞刑讯逼供吧?
老豁最后使出了“杀手锏”,他包里有一台卡片机,这时派上了用场。他朝着罗寡妇“咔嚓”就是一张,闪光灯照得人眼前一阵发蒙。罗寡妇扭过头去喊道:“你做啥子!”
老豁摆弄着相机说:“现在时兴拍裸照。艳照门你知道吧?不知道不要紧,回头我把你相片也传出去,让大伙都看看。刚才只是试试光,现在才来真格的。”
老豁伸手就去拽罗寡妇身上的毛毯,吓得她惊恐大叫:“停……停手!”
老豁得意地笑了:“怕了?怕就乖乖地配合我们,问什么,你说什么。”
我在心中暗道,我草,这老狐狸还有这么不要脸的招数。
罗寡妇最终屈服了,蜷缩在床尾,埋着头黯然说道:“我把相片藏起来,是因为不想让你们再瞧见。”
老豁问:“为什么?”
罗寡妇说:“因为害怕你们要问。我不想让你们晓得他。”
“他?是谁?”
罗寡妇沉默了片刻,说:“沈二营。”
根据她断断续续的描述,我基本弄明白了,沈二营也是青子坡的人,是个光棍,可能打光棍的时间比她当寡妇的时间还早。于是,两个人就顺理成章地搞在了一起。但是,这毕竟是在农村,村民最重习俗,有些事情是上不了台面的,于是两人的关系一直处于地下状态,平日里都是偷偷摸摸地来往。那张在天安门照的相片,就是沈二营在几年前带她去北京旅游时照的。
事情比我们想象的要简单。老豁问:“沈二营呢?”
罗寡妇说:“年前他出了门,说要弄一笔生意,一直都没有回来。”
我恍然大悟道:“哦,我明白了。你一直留在青子坡不走,就是为了等沈二营回来?”
她低下头,默认了我的说法。
老豁继续问道:“沈二营出门做什么生意了?”
“不晓得。”她摇了摇头,“二营是倒插门到我们村里的,刚过来没得好久老婆就死了。他做啥子生意从来不对外人说,包括我。”
“他很有钱吗?”
“他平时不种地,也没见过他做过啥子,手头也只是有些闲钱花。”
“那你没问过他?”
“问过,但他不讲。只要他对我好就行了,其他的我也不在乎。”
老豁沉默了片刻,我知道要步入正题了。果然,老豁忽然间变得目光炯炯,沉声问道:“那个青铜吊坠是怎么回事?”
罗寡妇有些迷茫地抬起头:“啥子青铜吊坠?”
老豁拿起照片指给她看:“就是这个,挂在你脖子上的吊坠。”
罗寡妇眯着眼盯了一会儿,恍然大悟道:“哦,你说这个。这是二营原来送给我的一个小玩意儿,说是个啥子古物,能辟邪,我也没当回事,就随便戴在身上了。”
老豁问:“那这个吊坠现在在哪儿?”
“我戴了一阵就放起来了……应该放在堂屋抽屉里的盒子里。这个吊坠咋个了?”
老豁跟我都不答话,三两步跑进堂屋里,翻开抽屉打开一个铁盒,果然找到了那个吊坠。借着手电筒,我仔细辨认了一下,没错,跟从水猴子身上得来的那个青铜吊坠一模一样!
“真他妈奇了怪了,沈二营怎么会有这个?”老豁蹲在地上,点上一根烟挠了挠头。
我说:“豁哥,你觉得罗寡妇说的都是真的吗?她真的就知道这么多?”
他磕了磕烟灰说:“应该差不多。她一个农村妇女,沈二营真有什么事情的话,也不会对她透露太多。”
“那要不要夜袭沈二营家里,说不定会有什么发现?”
老豁摇了摇头:“现在不行,晚上太危险了,这里面蹊跷太多。明天一早我们过去探探。”
我们又给罗寡妇做了做思想工作,说服她配合我们,领着去沈二营家里看看。这段恋情本来是她极力保密的,现在既然被我们知道了,也就没有那么多顾虑了。就这样折腾了一晚上,天色也蒙蒙亮了。老豁给她松了绑,道了个歉,说这么做都是为了这个村子。罗寡妇也不言语什么,红着眼睛做了些早饭,大家胡乱吃了,拿好东西,一起去了沈二营家里。
沈二营家住村西头,比较偏僻,屋子格局跟罗寡妇家里差不多。推门而入,屋里摆设凌乱,还都蒙着一层灰尘,看来许久没人来过了。我们搜寻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除了躺在角落里的一根鸟铳。这根鸟铳枪管细长,按说立起来应该比人还高,但为了使用方便,切口处被锯掉了一截。老豁把鸟铳背在身上,又从屋里翻出了几枚自制的铁砂散弹,一并装进了包里。
我说:“背条烧火棍子干啥,你也不怕走火?”
“走什么火。我玩枪的时候,你还在穿开裆裤挖尿泥呢。”老豁说着又把声音压低了一些,“这里情况不明,有个防身的家伙总比没有好。”
我转头看去,罗寡妇站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正看着什么发呆,显然是在睹物思人。
老豁走过去,说:“妹子,沈二营家就这么大?还有别的地方没有?”
罗寡妇回过了神,说:“还有个后院。”
我们又直奔后院而去。后院在屋子南面,是一个不大的荒院子,啥玩意儿没有。我们失望地逛了一圈,正要离开,我脚下忽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低头一看,一个生锈的大锁头从土里露了出来。
我蹲下身子拂去上面的浮土,地面上逐渐露出一个一米见方的小铁门,上面锁着一个巨大的锁头。我兴奋起来:“这里有地窖!”
老豁看向罗寡妇:“你有地窖的钥匙吗?”
罗寡妇吃惊地说:“我都不晓得这里头还有个地窖!”
我敲了敲那铁板,很厚,至少有三厘米。还有那把锁头,不是一般地大,而是出奇地大,好像里面锁着绝对不能重见天日的东西。我往上拉了拉,铁板纹丝不动,就跟焊在了地上一样。
“你们闪开。”老豁说着,从背上摘下那把鸟铳,填了一发子弹进去,瞄准了地上的锁头。我跟罗寡妇见状急忙向后退去,以免铁砂飞溅误伤。老豁扣动扳机,“砰”的一声,暴雨一般的铁砂子打在锁头和铁板上,火星四溅,却没有什么效果。我上去摸了摸,锁头仍旧完好无损。
那玩意儿太结实,用鸟铳根本没用。我从沈二营家里找了两把铁锹出来,想把铁板给撬开。可我跟老豁忙活了半天,还是一点进展都没有。这时太阳已经升起来了,我把铁锹往地上一插,抹着头上的汗说:“沈二营在这地窖里放了什么好东西,弄得这么结实?”
老豁也抹着额头上的汗,气喘吁吁地说:“实在不行,咱们就从旁边挖个地道通下去。”
我咂舌道:“从地上挖下去?”
“这有什么奇怪的?我以前搞文物研究工作的时候,经常打盗洞下去,一晚上能搞七八米深呢……”老豁说着说着忽然停住了嘴。
我笑道:“说秃噜了吧。搞文物研究工作还打盗洞?敢情盗墓这行当你都干过啊。豁哥,人生经历蛮丰富的啊。”
“别叨逼叨了。”他不耐烦地一摆手道,“找块地方,挖下去!”
我拿铁锹往地下捣了捣,“挖下去?谁知道这地窖有多深啊。万一挖个一二十米还看不到底,咱们还不得……”我猛然停住了话头,感觉到铁锹下面有异,仿佛有一种细微的颤动在通过木把子传导上来。我拔起铁锹,狠命往下铲了几家伙,地面忽然“嗵”的一下陷下去了一个小坑。
“什么情况?”我猛地往后退了一步,地面继续塌陷,出现了一个水缸大小的洞。一群白色的东西,正像喷泉一样从洞里往外涌出来。
“是白蚁!白蚁!”罗寡妇惊叫起来。我定睛一看,他妈的可不是无数白蚁正在密密麻麻地滚涌爬动,像一锅煮开的白色米粥。我头皮一阵发麻,胃里翻江倒海,差点把早上喝的稀饭给吐出来。
一铁锹铲出来个蚂蚁窝,还是一个这么大的,真绝了。罗寡妇很惊慌,在一边叫道:“不要让它们爬出来,这玩意儿啥子都要吃!丢火火,它们怕火,用火烧它们!”
我正要施以火攻,一直未说话的老豁忽然道:“等一等!”
“又咋了?”我焦急地看向他。
“这些白蚁很奇怪,没有爬出来的意思,好像在保护什么东西。”老豁仔细观察着说,“千万别用火烧。蚂蚁是社会性组织性很强的物种,它们最外面的一层会主动保护里面的同类。用火烧肯定炸锅,到时候爬得到处都是,就不可收拾了。”
我明白,这跟马蜂炸窝是一个道理。可现在这个情况,我忍不住叫道:“那怎么办?”
老豁道:“火攻不行换水攻!用开水!”
我跟罗寡妇跑向厨房,拉起风箱,连烧了两大盆开水。我端起铁盆朝蚂蚁窝浇了过去,开水像一道甩在空中的滚热瀑布。我立刻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想起小的时候是怎么吃泥鳅的。记得有一次县里的池塘翻了坑,大鱼小鱼都因为缺氧憋晕了,争相浮出水面。我妈让我赶紧去捞,可还是晚了一步,鱼都被别人给捞光了,就剩下了一池塘泥鳅还在水面漂着。没办法,我只能捞了满满一盆泥鳅抱回家去。我妈看了一眼那盆秃溜光滑不断扭动的泥鳅,恶心地皱起眉头说:“这玩意儿可怎么做啊。那么滑,抓都抓不住。”
正巧这时候我表哥串门来了,一看到这盆泥鳅,乐了,说:“看我的。”他不用剪子也不用刀,在炉子上烧了一壶开水,对着盆里的泥鳅兜头就浇了下去。我清楚地记得那盆泥鳅像瞬间爆放的烟花一样,每条都往上拼命跳动了一下,然后在空中扭曲成一个极度夸张的姿势,接着就跌落在盆里一动不动了。等那盆香喷喷的泥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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