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歌喉设歌喉,她不趁着还有花容月貌的时候赶快找一个凯子爹,难道要等到年老色衰的时候领退休金吗?”
“既然你看得这么明白,那又为什么要帮令尊出面?还有啊,你难道不怕你母亲会介意吗?”
“我妈早就死了。现在的妈不是我亲生的妈。我会帮我爸,一方面当然是因为基于他的要求,另一方面也是我自己的考量。我实在看不过去我后妈这十几年来趾高气扬的样子,她以为她稳坐遗产继承人的宝座,也不想想凭她的斤两,迟早把家产败光……”
叶涵叹气道:“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王嘉竣继续面无表情说着:“听见我家乱成这样,你吓坏了吧?我们家是最典型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除了资产报表之外,没什么好拿来说嘴的。”
“不过,你可以自己组织一个家庭,成就一个你想要的家啊。你现在事业有成,可以做得到的、”
“我对自己没信心。我不想变成像我爸那样的男人,可是我也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从一而终。”
她很不以为然。“说来说去都是借口!简而言之就是你还没有定性,不想太早被婚姻的枷锁绑死。”
“还有很多事情是你不明白的。像我这样的人、像我们这种家族,结婚和离婚都是一件伤脑筋的事情。结婚,要担心的不仅是两个人能不能一起生活的问题,还有家族的问题,更麻烦的是媒体。辛苦了半天,好不容易结婚了,如果到最后两个人真的撑不下去,要办离婚,又是更麻烦的问题,光是赡养费的事情,我想就要花掉很多律师费来处理。”
叶涵很认真地看着他:“我觉得那根本就是你的问题!因为像你这样的人,要找一个真心喜欢你、不在乎聘礼与赡养费多寡的女人,一点也不难。有那么多女人喜欢你,你从中挑选一个适合的,比其他男人来,机率是要大得多。”
他拍拍额头,一脸听见鬼话的样子。“老天!你是不是小说看得太多了?你以为女人全都是‘有爱情,不用存款’的动物吗?我告诉你,不管是跟哪个女人,到最后总是会有现实利益的纠葛问题。”
“所以你就干脆过这种身边的女人一个换过一个,然后得一个花心大少的名声的生活?”
“至少,现在我不必花心思在女人身上,她们喜欢我的话,她们会自己靠过来,我只要选一个我看得顺眼的、不太讨厌的人来消磨时间,然后我会给她们丰厚的报酬;谁也别想在我这里多占到一些便宜,但是我也不会亏待谁。”
“我没听错吧!你的意思是,你很满意这种‘银货两讫’的关系!”
他不同意地摇摇头。“你说的话真不是普通的难听。什么银货两讫?我的意思是说,那些来亲近我的女人,她们要的是我的外表,我的信用卡跟我所展现出来的权力,我只要够给她们这些东西就好,不必费心思去建立什么感情纠葛。”
如果是在她大学时代,听见任何男性朋友说出以上这番论调,她必然会大发议论,狠狠地刮他们一顿。从字面上来分析,这种论调就是标准的“交换理论”,——把两性关系当成是一种交易。他们把女人的身体看成是一种商品,所谓的“关系”是可以用金钱或其它物品交换得到,而不需要“建立”。
然而,经过时间的淬砺,她却开始可以听见这种论调背后隐而未发的悲叹——那是男人对于自己无法掌握两性关系的一种自我武装;对于“关系”的建立无能为力,所以只好用“物质”来交换。
像王嘉竣这样的男人,因为外在条件太好了,所以无须花太多时间精力去进行追求的工作,便有女人会主动投怀送抱。然而,在他的下意识里,他却明白这些人爱的不是他这个人,而是他的外在条件——他手上的钱与势。他让自己在男女欲海的堕落沉浮,所追求的——或许恰恰相反——是一种全然精纯的爱情原型。
就像米兰昆德拉的譬喻,爱情的原型就像是喀尔文教派的“神选说”:爱你的人之所以爱你,并不因为你的金钱或是脑袋聪明、德行善良,而仅仅是因为“爱情”的缘故。因外在条件而生的爱情不够纯净,而人们心底渴望的毋宁是——你爱我是因为你选择了爱我,尽管我是如此堕落,但你仍然爱我,并且借由爱情将我拉出了堕落的深渊!
站得不够高的人,话得辛苦;站得太高的人,活得也辛苦。叶涵辛酸地思索着…因为他分不清哪些是属于他本人的,哪些是身外之物。他也经常要困惑,究竟除去了外在的世俗优势,他还剩下什么? “你一定很孤单。”她忽然说。
他马上反驳:“说什么傻话!我朋友多的是,随时随地会有人愿意陪我去玩、去旅游,我哪会孤单啊?少用你那一套来分析我!”
这句话多么地熟悉? 群亚以前也曾经这样对她说过。她老是改不掉自己的坏毛病,老爱像x光一样把人体骨骼一览无遗地照射出来才甘心,却没想到这种粗鲁的坦白是一种无礼的举动;就像一个男人不经过女人的同意便把人家的衣服剥光了一样。
叶涵不禁陷入沉默之中。
过了好一会儿,工嘉竣问:“在想什么?”
她避重就轻地回答:“没什么。你饿了吗?我们去吃饭吧,我请客。”
“好啊,去哪里?”
“去你家。”
“啊?”
“我下厨啊。你家的餐桌很久没用过了吧?”
叶涵带着王嘉竣来到传统市场。他们走在摊贩间那湿洒洒的走道中,挑选着一样样的生鲜食品,偶尔,她在前面走得太快,会停下来等他一下,然后拉起他的手腕再向前去,避免两个人在市场的人潮中被冲散,偶尔,她弯身与菜贩讨价还价时,王嘉竣便站在一旁帮她挡着往来相互推挤的人潮,避免她跌倒。
在摩顶放踵的拥挤人潮中,他感到和叶涵之间有一种无可言喻的亲近。在他的生活环境里,人与人皆须维持某种空间的身体距离,这是一种礼貌——除非是在床上,才可能有绝对的亲近。但是,在传统市场里面,陌生人之间的肢体接触是那么频繁,频繁到这样的接触缺乏意义,这时候人跟人真正的亲近,就不再是肢体的界限,而是心灵的距离了。
王嘉竣很少来传统市场,他不太习惯传统市场里面的脏乱与嘈杂。叶涵不时在前面回过头来寻找他的踪迹,深怕他们被往来的人潮冲散。每当看到叶涵回过头来寻找他的仓皇眼神,他心里就有一种笃定与安心,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感觉。
但那是什么?他不解。
走出市场时,她买了绞肉、高丽菜、白韭菜、山药、芷荠与水饺皮。她扬起手上的大包小包,微笑说道:“我请你吃水饺。特制的叶氏水饺,皮薄馅多……”
“来帮我吧!”叶涵端着一大锅处理好的馅,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桌上已经摆好了两个大瓷盘。
“我不会包水饺。”王嘉竣看她忙进忙出的,在一旁小声地嘀咕着。
她又进去端了一碗清水放在桌上。“没关系,我教你啊。包水饺最简单了,你念书时从来没跟同学一起包过水饺吗?”
“谁会去包啊?当然是等那些女生包好、煮好,叫我们过去吃啊。”
叶涵把身上的围裙解下来,套在他身上。笑着说:“真可惜,光吃哪能体会这种聚会的有趣之处呢?”
“我不要穿这个。”他像个别扭的小男孩,想要脱下身上的围裙。
但她阻止了他。“别脱,这样很可爱。而且只有我看到而已。”
“什么很可爱?我可受不了这种称赞!你快让我把它解下来……”
“好嘛,好嘛……”她用一种哄人的娇憨口气跟他说话。“就这一次嘛,当成是你赔我住院的医药费喽,我看见你这么可爱的样子,伤口就不痛了。”
他闻言,不再坚持要脱下围裙,但还是不依地抗议:“你的伤早就好了!”
她笑眯眯地望着他,建议道:“去洗个手吧?”
等他乖乖地去浴室洗完手出来,她已经坐在餐桌前面利落地包起水饺了。
“快来,我教你。你就把一匙馅放在水饺皮中间……记住,不要放太多啊,不然皮会破掉。然后在水饺皮边边沽一点清水,再对折用力捏紧。如果你喜欢花稍一点的话,就给它滚个花边吧。”她把手中的水饺递到他面前。“喏,就像这样……好了。”
她把包好的水饺放到盘子里面,转头看他包得如何。
他照她说的步骤进行,直到将水饺皮对折,包成了一个半圆形的饺子,开始折着花边。
她在一旁赞道:“对,就是这样。你好棒喔,第一次就包得这么漂亮!”
他被她赞得有点不好意思,拿着自己包的第一颗水饺,左右观赏,最后瘪瘪嘴说:“真丑!”
她抗议说:“哪会啊?你很棒耶。我第一次包水饺的时候,我妈说,那哪是水饺,简直就是水煎包!”
他把水饺放在盘子上,看着她笑道:“难得你还对我说好听话。”
她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低头说道:“你也知道我从来不说好听话的,我说的是实话。你真的包得很好啊!”
叶涵突然想到今天的异样,转而问道:“总经理,怎么都没有人CALL你啊?”
“大概是手机没电了吧?”
“这样子没关系吗?”
“应该没关系吧。真有要事找我的话,他们会留言的,不用你在这边干着急。倒是你可不可以不要一直叫我总经理?上班时间叫就算了,连下班时间也叫个不停,让人想轻松一下都不行。”
“那我总不能叫你‘喂’吧?这样多失礼啊。”
“我有名有姓的;你可以叫我嘉竣、阿竣、AJ……随你高兴,就是别在下班时叫我总经理。”
“那……”叶涵突然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我叫你‘老王’也可以喽?”
“你敢?”他将沾满白色面粉的双手往她脸上抹去,让她变成一只白脸的小花描,“啊——”她尖叫地跳了起来,用手背拍着脸颊,但却愈弄愈狼狈。“你真没幽默感耶!跟你开开玩笑嘛,讨厌!”
“我也是跟你开玩笑的啊!”他抓住她的手。“别弄了,愈弄愈脏,等一下用水洗一洗就好……”
她突然将两只手往他脸上一拍,让他也沾了满脸的面粉。
“呵呵!”她笑指着他:“小白脸,”随即往客厅方向跑去。
他惊愕了一秒钟,瞬间又笑了起来,也往客厅方向追出去。“你别跑,敢整我?”
他们隔着沙发对峙,玩着追逐的游戏。正当他们玩得不可开交之际,王嘉竣一个箭步冲过来,撞到了墙边的立灯,连带地他也被绊倒,发出好大的撞击声。
叶涵看到立灯倒下来,而他又跌倒了,怕他哪里撞伤了,连忙跑过去一探究竟。
他坐在地上,周围满是灯泡破掉之后的玻璃碎片。他脸上还挂着笑,看起来应该是没受伤。她看见他正准备用手撑在地上好让自己站起来,深怕他一个不小心被刺伤了,情急之下便喊了出来。
“阿竣,你别乱动。小心玻璃碎片!”
“你别过来,我会小心的。”他小心翼翼地攀着沙发椅背,站了起来。“阳台上有扫把,你过去拿来给我。”
叶涵连忙依言行动,拿来了扫把,交给他。
“你别过来喔!”
他把立灯扶起,然后仔细地扫着地板上的玻璃。一遍又一遍,直到确定不再有玻璃残渣。
叶涵凑过去,拉起他的衣袖,想看看他有没有跌伤。她很认真地检查他的手腕、手肘、膝盖、脚踝 他把她拉起来。“我说我没事,不用紧张。”
“不行,我还是要看看。刚刚碰地好大一声!”
“我说我没事,你别这么固执。”他以双手握住她的双手,并将她的双手锁到她的背后,不让她行动。
现在他们形成一种很奇特的姿势,他高大的身躯朝她向下压过来,而她的眼睛正好盯在他半敞的胸前。刚才的追逐令他们心跳加快、喘息不已,于是身体发出不寻常的热度……
尴尬!对,就是这个形容词。
叶涵的脸不知何时红了起来。她忽然明白不该跟一个正常的男人在他的屋子里面玩这种游戏,这样子太过于煽情。她微微地扭转着被紧握住的双手,表明想要挣脱的意念。
“别这样!”她低声地对他说。
如果不是她发声说话,也许下一刻,王嘉竣便已低首吻上她的唇。她的声音提醒了他,于是他放开她的手。
他们面对面地站着,却没有说话。沉默在他们之间流动着,无声地唱着他们之间飘涨的紧张情绪。
“我去下饺子,等一下就可以吃了。”叶涵连忙转移话题。
他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叶涵看不出来他心里面的情绪。
他只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