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你好,对我不好。”她反驳。
“姑娘想留在京城吗?”他又问。
她冷哼一声,没说话。
“姑娘想留在这儿,又不想守法,天下的便宜姑娘想一人占尽……”想到她能理解的话语有限,他又补了一句。“我是说这样不公平吧。”
“公不公平不是听你的。”她故意唱反调。
“阿姐,他说的也是有理。”
软呢的声音由女子身后的竹帘内传出,温亭劭只能隐约瞧见竹帘后晃动的身影。
“你不要说话。”沃娜低声说了句。
“阿姐……”叹息声传来,这次改以温亭劭听不懂的苗语说着。“我们还得在京城待上好一阵子,你不要为难他,他是官,与他斗只会吃亏。”
“谁吃亏现在还不晓得。”沃娜冷哼一声。
“万一我们被赶出城,怎么办?我只想找到牛哥回故乡,不想惹麻烦。”
沃娜拧紧眉心。
“阿姐,我们就听听他到底想干嘛,昨天官府来人,你把他们全赶跑了,可今天他们又来了,这样也不是办法,我看这个男的比早上来的人和善多了,阿姐就不要为难他了。”
沃娜还是没应声,直到听见妹妹又说了一句,“阿姐,我拜托你了。”她的声音已出现啜泣的鼻音。
沃娜瞪着温亭劭,怒声说道:“便宜你了。”她吹起竹笛,只见黄蜂全飞回她身后的一个木箱内。
温亭劭不知道她们两人到底说了什么,不过帘后的女子似乎是比较讲理的一方。
“跟我出来。”沃娜不高兴地对他说了一句。
一走出去,沃娜才压下的怒火再次被引燃,一个男的以长剑抵着梅老的脖子,手上还抓着她豢养的飞鼠。
她正要发火时,温亭劭先开了口。“放开他们。”
曹则立即收剑。
“他是我的护卫,负责我的安全,还请姑娘不要见怪。”为了避免沃娜借故发脾气,温亭劭先行解释。
“什么不要见怪?我就要见怪你。”沃娜瞪他一眼。
她怪腔怪调的言语让温亭劭差点忍不住笑出声,他及时忍住,严肃道:“那就请姑娘多多见怪。”
沃娜一时间转不过来他在说什么,但口头上仍不想居下风。“为什么我要多多见怪?我偏不见怪。”
温亭劭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没笑出来,他故意皱下眉头。“是,姑娘说的都对。”
一向没什么表情的曹则也难得扯了下嘴角。
“我说的当然都对。”沃娜伸出左手,飞鼠自动飞跃到她手臂上。“你要问什么快问,问完了就走。”
“李顺的毒……”温亭劭指着整张脸已经肿成猪脸的李顺。“还请姑娘高抬贵手。”
李顺拚命点头,早已说不出话。
“什么高抬贵手?”沃娜怒目而视,生气他一直故意讲些她听不懂的话。
“公子是要姑奶奶解李顺的毒。”一旁的梅老解释。
“解毒就解毒,为什么要讲手,我毒的是他的嘴,不是手。”沃娜一脸不悦。
温亭劭让她说得哭笑不得,一面告诫自己现在说的每一句都得讲得白透。
沃娜瞧着李顺豆大的泪滑下脸,滑稽的模样让她笑了声。“没用的男人,这样就哭了,有什么好哭的?”
她在他面前蹲下。“以后还笑不笑我?”
李顺盯着她美艳的五官拚命摇头,他的脸又痛又痒,这辈子没这么难受过。
“不笑就让你少受点苦。”她起身拿起竹笛吹了几声。
十几只黄蜂由布帘后飞出,李顺瞧着黄蜂朝他而来,吓得就想爬出去。
“想解毒就别动。”她怒斥一声。“螫几下就行了,一点苦都挨不了,是不是男人?”
李顺豆大的泪像泉水一样不停冒,连鼻涕都流出来了。
温亭劭偏过头去,以手掩住嘴角的笑意,原本发不出声的李顺在蜜蜂螫上后爆出一声凄厉的叫声。
“杀鸡似的。”沃娜朝梁上抛出黄色的粉末。
温亭劭不明白她的用意,直到他瞧见三四只巴掌大的黑蜘蛛由梁上爬下,将黄蜂的尸体一扫而空。
他皱下眉头,李顺则是吓得不敢动,连叫也不敢叫了,他捧着涨痛的脸,轻声呜咽着,他是来到什么可怕的地方啊。
“好了,半天就消了。”沃娜转向温亭劭。“还有什么事?”
“这些蜘蛛都是姑娘养的?”他瞧着蜘蛛爬上墙。
“是我养的。”她直率回答。
“姑娘也畜蛊吗?”他紧接着问。
梅老在这时靠近沃娜,低声说了几句,沃娜也回了几句苗语。
“公子这句话是何意?”梅老玻鹧劬Α�
温亭劭将目光移向老人,之前他就一直觉得这老人奇怪,说话虽有乡音,可有时用字遣词上面却又像个读书人。
“老丈是汉人?”他臆测道。
梅老笑了笑,没有回答他的话语。
“你的问题为什么这么多?”沃娜对他横眉竖眼。“你到底是要问他还是问我?”
看来他又惹火她了,温亭劭立刻道:“自然是要请教姑娘。”
“那就快问,啰哩叭唆的。”她不耐烦地催促。
温亭劭颔首道:“姑娘敢到衙门吗?”他必须让她跟刘泰对质才行。
“有什么不敢的?”她立即道。
他微微一笑,继续激她。“姑娘不怕吗?很多人不敢到衙门。”
“衙门有什么好怕的?”她不屑地说。“从来只有人怕我,没有我怕人。”
“那好。”他拍了下骨扇。“姑娘真是爽快,那就……请。”他倾身指了下门口。
梅老以苗语说了几句,示意她不要中计。“怕有危险。”
“不用担心我。”沃娜回道,她望了温亭劭一眼。“你们汉人坏点子多,可我不怕,要我去衙门可以,可是我要你做一件事。”
温亭劭没想到她会提出要求,他迟疑了下后才道:“姑娘请说,在下做得到的,自当尽力。”
其实他是不需跟她谈条件的,有人将她告下,她本该就到衙门说明案情,就算她顽固不冥,不肯配合,他也能再派衙役拘提。
可一来念及她是外地人,又不是汉人,再加上她能使毒,脾气又倔又拗,种种因素让事情变得万分棘手,他相信再派衙役来,她一样能全身而退,伤的反而是捕役及县衙的面子,为了省去这诸多麻烦,若是她的要求不过分,他便先应承下来再做打算。
“我要你找一个人。”
“谁?”
她没回答他的问题,继续开出条件。“我知道衙门可以画人像贴在街上,我要你贴满京城。”
她的要求让他沉吟,这要求是有些为难,不过还在他能力范围……
“不敢答应?”她抬起下巴,也激他。
他露出笑,原以为她只是个任性乖张、意气用事的蛮女,没想到还有点脑子,他倒是低估她了。
“怕了?”她的目光无所畏惧、坦荡荡地直视着他。
“姑娘都不怕了,在下怎么能先退缩了。”他颔首道。“我答应。”
“好。”她点个头。“如果你没做到,我会让你的脸每天烂一块,要你无脸见人。”
他还未应声,她已经自顾往外迈去。“快走。”
温亭劭摇摇头,这姑娘是个麻烦,他有感觉这事不好处理,看来得费点心思了。
第二章
到了衙门口,一个意外的访客让温亭劭露出诧异之色,当时王娇正要上轿离开,在瞧见他时,沉静地朝他福了一个万福。
他走上前,问道:“怎么来了?”
王娇没有瞧他,视线紧盯着手心握着的帕子。“我……有话同……同公子说。”
她的声音细小,还带着一点小小的颤抖,一旁的沃娜朝她看了一眼。
“一块儿进来吧,不过我有些事要处理,你得先等我一下。”他立刻道。
王娇娴静地点了下头。
沃娜瞅着王娇发白的脸,进了衙门后,她忍不住凑近她的脸说道:“为什么你们汉人的大小姐看起来都好像要昏倒的样子?”
王娇让她吓了一跳,手心的帕子滑落。
“你看,这样就吓到了。”沃娜说道。
温亭劭弯腰捡起帕子,将之还给王娇,转头对沃娜说:“你先进去公堂。”
王娇直愣愣地盯着沃娜怪异的装扮,她从没这么近的看过西南夷人,而且这夷女的口音听了很别扭,更怪的是她肩上还站着一只奇怪的动物。
沃娜没理温亭劭的话,双眼直盯着王娇苍白的脸。“你是不是生病了?”
“你是谁啊?这么无礼。”王娇的婢女蒲临忍不住开了口。
“你又是谁?”沃娜瞪向她。“说我无礼,不知死活的丫头,你想变得跟他一样吗?”她抓住李顺的领子,一把扯到婢女面前。
李顺害怕地挣扎着,深怕这恐怖的妖女又要折磨他。
一见到李顺红肿的脸,蒲临与王娇同时倒抽口气。
“好了,进公堂去吧。”温亭劭示意沃娜往前走,一边对王娇说道:“小姐稍等片刻,温某马上过来。”
沃娜动也不动。“你叫『五毛』?这么奇怪的名字。”
温亭劭不自觉地扬起嘴角,一旁的王娇则让她逗得噗笑一声,竟然有人将温某听成五毛了?
“小姐,小姐……你笑了。”蒲临欣喜地说。
“笑有什么好奇怪的?”沃娜瞥向大惊小怪的蒲临。
王娇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朝温亭劭福身后,走到一旁的大树下等待,蒲临则紧跟着主子。
“她是谁?”沃娜问温亭劭。
温亭劭没回答她,上了阶梯进入公堂后便吩咐李顺先去休息。
“我问你你为什么不回答。”沃娜不悦地玻鹧劬Α�
“没想到姑娘对我的事这么感兴趣。”温亭劭故意说道。
“谁对你的事感兴趣!”沃娜恼火,她只是好奇而已。
温亭劭打开扇子摄,笑而不答,他多少摸清她的性子,所以故意用话激她。
“刘泰呢,还没来吗?”温亭劭问了一句。
“是,大人,应该快来了。”一旁的衙役答道。
温亭劭正打算要先去询问王娇为何事而来时,推官黄起由堂后走出,身旁还跟着一个老和尚。
“那就麻烦大人了。”和尚朝黄起弯腰。“贫僧不打扰了。”他行礼后跨出门槛。
“哪里,慢走。”
黄起转向温亭劭。“对了,方才王姑娘来找你。”
“她就在外头。”温亭劭随即以骨扇比了下沃娜。“这是小虫坊的当家沃娜姑娘。”
黄起打量了下沃娜,说道:“这阵子风闻不少姑娘的事。”他感兴趣地瞧着她肩上的飞鼠
“风闻是什么?”沃娜反问。
温亭劭朝黄起耳语一句。“她对汉话所知有限,大人尽量用些简单的话。”
“你们说什么?”她不高兴他们在她面前鬼鬼祟祟的。
黄起微笑道:“没什么,我的意思是这阵子听了不少人谈起姑娘。”
“我有什么好说的。”沃娜回问。
“这儿就麻烦黄大人了。”温亭劭说道,他得先去处理王娇的事。
黄起点头,示意他可先离去无妨。
温亭劭正要转身离开时,忽然听得外头传来一声惊叫,“小姐,小姐……快来人啊……”
温亭劭立刻走出去,就见蒲临抱着王娇坐在树荫下,他急走过去,问道:“怎么了?”
“小姐昏倒了。”蒲临慌张地说。
温亭劭蹲下身,瞧着王娇苍白的脸。“怎么会昏倒?”现在才五月天,天气没热到会让人昏厥,更何况她们还站在树荫下。
“不……不知道……”蒲临还是一脸张惶失措。
“我就说她看起来好像要昏倒的样子。”
不用回头,温亭劭也晓得谁在说话。
“走开。”沃娜蹲下身,要温亭劭挪到一边去,听到尖叫的第一时间,她也跟着走了出来。
“先让王姑娘到屋里歇息。”黄起建议。“我差人去请大夫。”
“不用大夫,她马上就会醒了。”沃娜从袖口拿出一瓶陶罐。
“这什么?”蒲临戒备地说。
沃娜肩上的飞鼠跳到地上,狂奔而去,沃娜拉开瓶口的塞子。“臭鼬的屁。”
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闻到一股熏天的臭味。
“天啊……”黄起掩鼻后退。
蒲临尖叫一声后就捂住口鼻,温亭劭差点没当场臭昏过去,就算全京城的茅坑全满出来也没这么臭。
“啊……”王娇惊醒过来,呼出一声尖叫。
在这瞬间,树上掉下两只鸟,整个翻肚,如果不是因为太臭,温亭劭一定会笑出声,但他现在除了闭住呼吸外,其他多余的动作一律停止。
沃娜将塞子塞回瓶口,王娇捂着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温亭劭站起身,发现一向跟在他身后的曹则不知何时已经飞到十尺外,这是他第一次只顾自己,叛离而去。
“什么东西这么臭?”堂里的衙差全跑了出来,一到外头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