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药儿望向周遭,果然见到不少摊贩,有烤鱿鱼的、卖糖葫芦的,酸甜咸辣,天上飞的、地上爬的,应有尽有。
往东边瞧瞧,有人手抱黑毛母鸡,说他养的母鸡是神鸡,吃了可以治百病;往西边瞄瞄,有人穿着长袍,手拿旗杆,旗子上写着“天下第一圣手”。
还有人排队时不忘做生意,表演跌打损伤的好功夫,说吃了自家的祖传秘方,包准药到病除!瞧到后来,居然连道士也来凑热闹了,一手拿着鬼画符,一手拿着串钱剑,口中不断念念有词。
帮王员外千金治病,已成了老少咸宜,有事没事共襄盛举的活动。
“姑娘要排队吗?”大婶问,那语气彷佛在问,今个儿吃饱了没似的。
施药儿轻轻摇头。“不。”
这队伍,恐怕排上三天三夜也轮不到她,不过她一点也不烦恼,因为,她自有办法教王员外的人,用八抬轿把她抬进宅第。
青石板的大道上,三匹高大的棕色骏马,由远处急驰而来,最后在王员外宅第大门前停下。
三骑中,为首的男子分外挺拔雄伟,那天生的王者气势,不必特意彰显便油然而生,粗犷豪迈的外表,有着放荡不羁的豪气。
其中一骑下了马,上前拉着铜环,在门上敲了三大响,不久后,大门打开,走出一位门厮打扮的仆人。
“龙门堡堡主,特来拜访王员外,请转告。”
一听到龙门堡的名号,门厮不敢有耽搁,即刻通报,没多久,一位年约四十来岁的总管,急忙赶来迎接。
“龙堡主,小的有失远迎,快请进。”总管一边说着,一边通知其他仆人,去禀告大老爷,有贵客到。
龙啸天跳下马,把缰绳交给马厮后,随着总管穿过前院,往屋内走去。
“这儿请、这儿请。”总管将贵客领到大厅,忙着哈腰的同时,督促其他仆人。“快送上上好的龙井茶。”
“不用了。”龙啸天摆手。
“龙公子不计较,小的却怠慢不得。”
“常叔,咱们认识多年了,还客气什么。”
常叔笑道:“堡主为人豪爽,不拘小节,小的不过是尽本分。”
在他们话叙时,王家老爷王傅君已到,龙啸天站起身拱手。
“大伯。”
“贤侄!”王傅君一见到龙啸天,立刻双臂迎上,拍拍他的肩膀。“快别多礼。”
王员外甚是开心,他和龙啸天死去的爹是结拜的义兄弟,龙家兄弟视他如父,而他没有儿子,只有一个独生女儿,所以义弟的儿子,他视如己出。
两人相偕坐下,一番寒暄之后,龙啸天提到此行来的目的。
“大伯,这虎尾灵芝草是从天山的船只运送,又快马奔驰半个月后,三日前才到手,侄儿特地送来给您,好让妹子治病。”
王傅君听了一脸惊异。“虎尾灵芝?那可是灵芝中的至宝啊。”
虎尾灵芝与一般灵芝不同,形似虎尾,生长于艰险崖边,寻之不易,摘取不得,可是难得的珍贵药草。
“正是。”
王傅君大为感动,“上回贤侄给老夫送来千年人参,这回又给老夫送上这虎尾灵芝,让贤侄费心不少。”
“千年人参不算什么,无法给清妹治好病的,就算万年生长也没用,大伯可试试这虎尾灵芝草。”
为了治好义妹,龙啸天派了大批人马,到全国各地寻找珍贵药材,求取灵丹妙药,一得到天山的虎尾灵芝,他便亲自送来,为的,是确保这灵芝可以平安送到王傅君手里,以免路上有宵小觊觎。
“先不谈这灵芝,啸天,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清儿的病这回有救了。”王傅君难掩兴奋地说。
“喔?”龙啸天剑眉扬了扬。
“咱们县城,来了位医术高超的女大夫,在咱们月湖城里大开义诊,那大夫妙手回春,将一位久病在床的痨病鬼,奇迹的治好了。”
龙啸天半信半疑。“是吗?”
一旁的常叔也将自己打听到的消息,一一道来。“这位大夫开的药石奇效,别家买不到,不管是什么病,小自隐疾,大到病入膏肓,只要给她把过脉,配上她开的药方,哑巴吃了能说话,眼盲吃了重见光明,瘸子吃了会跳舞哪。”
龙啸天浓眉微挑。“有这种事?”
“就连快要绝子绝孙的臭豆腐赵老头,拿了这位大夫开的秘方,回家给儿子服用后,没多久便传出媳妇有了喜讯。消息传了开来,这位女大夫声名大噪,城里不分男女老少,凡身上有残疾者皆争先恐后上门求医,昨日老爷特地命小的派人准备轿子把这位神医请回来,此刻正为小姐治病呢!”
世上哪有如此神奇的医术,怕只是口耳相传的夸大之词,但龙啸天看大伯如此期盼,也不好泼冷水。
“若是如此,啸天可要大大恭喜大伯了。”
“一定可以,说来可真神奇,清儿不过服了一日她开的药方,今儿个神色就好很多。”
难怪今日大伯特别开心,不似以往忧心忡忡。
龙啸天点头。“那就好,希望那位神医,可以治好清妹。”
“贤侄此番难得来,可要多住上几日才行。”
“谢谢大伯的盛意,事实上,啸天这次来到月湖城,除了特地为大伯送灵芝过来,还有另一件要事要办,无法久留。”
王员外察言观色,关心问:“贤侄神情凝重,是否发生了什么事?”
“不瞒大伯,啸天是寻人而来的。”
“不知贤侄寻的,是何人?”
龙啸天神色一凛,沈声道:“玉灵宫的女魔头。”
王员外听了,也为之色变。“贤侄是说……”
“我的人回报,说那女魔头有可能往月湖城来了。”
说到玉灵宫的女魔头,在场的男人无不变色。因为玉灵宫的女人专以折磨男人为乐,而玉灵宫的首脑冷无霜,是个阴毒的女人,据说她一个月收一个男妾,将对方玩弄后,厌了就杀掉,然后再物色下一个男妾。
凡是被她看中的男人,都难逃一死,因此江湖给她一个称号,叫毒蜘蛛黑寡妇。
王傅君吓出一身冷汗。“她她她……她来到月湖城?”
“只是可能,我还在查证。”
“贤侄的伤势才刚好,千万小心,那女魔头可毒辣得紧哪。”
刚硬的面孔,泛着森冷的杀意。“哼,若非我当时伤重,否则岂有她可乘之机?只可惜给她同党救了去。”
龙啸天拳头紧握,他恨自己当时眼不能明,无法将女魔头的面目看个清楚,但他发誓,她所给的侮辱,一定全数讨回,若不杀她,誓不为人!
“请大伯代为问候义妹,贤侄这就告辞了。”
龙啸天站起身,连同他两名手下,向王员外拱手告辞,便大步离去。
他虽然铲除了玉灵宫,却让首领逃了,只可惜截至目前为止,始终无法找到玉灵宫妖女的藏身处,若不尽快找到妖女,只怕不知又有多少男人会死在那妖女的手里。
踏出大厅没多久,龙啸天猝然一惊,一抹淡得不能再淡的药草香,传入鼻下,令他为之一震。
“大堡主?”
“你们闻到了没有?”
两名手下杨忠和赵杰,两人看了一眼,一脸纳闷。“闻到什么?”
“药草的味道。”
他们用力闻了老半天,没闻到什么,倒是彼此身上的臭汗味闻了不少,皆摇摇头。
龙啸天记得这独特的药草味,与那妖女身上的药草香不谋而合。
平常人或许闻不到,但他例外,因为在那生不如死的三个月里,天天与妖女处在一室,也天天闻着妖女身上的药草味,加上当时他看不见,致使嗅觉更加敏锐,此外,他内力深厚,听觉和嗅觉,自在任何人之上。
峻凛的面孔,杀气尽现──
“那妖女在此!”
话落,龙啸天已像狂风一般疾奔,循着那味道而去,总算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让他给找着了。
那特殊的药草味,就算混在其他味道里,他也能嗅得出来。仇人在即,他暗暗凝聚丹田,运力暗涌,原本墨黑不见底的眸子,忽地转为诡异的红色,彷佛镶嵌了两颗红色琉璃,双眸殷红如血,这是他即将开杀戒的征兆。
他足立于尖顶,狂风飒飒,吹得衣带飞扬,他却能丝毫不动,稳如泰山,挺拔的身形居高临下,将这大宅子的六院十二庭,以及上百位仆人,尽收于眼底。
锋锐如刀的血眸,穿越众多人群,紧紧锁住一抹娇细的身影,他即刻朝那身影奔去。
越是接近,那药草香越是浓烈,也因此他更加确定。
他终于找到她了!
施药儿踏着绣鞋,缓缓走在九曲十八弯的小桥上,碧绿的池水躺着荷香睡莲,花朵艳艳,清香飘渺,她双手捧着玉碗,小心地走着。
这碗里,盛着她亲自调配的汤药,是她花了一天一夜,不眠不休的亲自监督才熬成的,因为火候的大小甚为重要,过与不及,都会影响到药石的功效。
“妖女!”
曼妙的身影顿了下,纳闷回头,猛地一股气劲袭来,挟着刺骨的寒气,彷佛有许多针扎在她嫩白的肌肤上,令她呼吸不由得一窒。
哐啷!
玉碗落地而碎,洒了一地的汤药,剎那间,药香四溢,她的人也被随之而来的强大力量所笼罩,彷佛要将她撕碎一般,腑脏俱痛。
一个男人,一个浑身散发浓烈杀气的男人,如猛兽一般朝她扑杀而来,那灼日般的气势令她倒抽一口气。
她以为自己就要被这人活生生给撕裂掉,因为,那吓人的表情是这么说的。然而,对方来到她面前后,却是一动也不动地瞪着她。
她也呆掉了,被那殷红如血的眸子所震慑。
红色的眼珠子?她头一回看到,既慑人,却又美得撼动心魂,令她不由自主的心跳加快。
时光彷佛就此胶着住,两人大眼瞪小眼的僵着,让她得以有机会打量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男子。
美眸悄悄瞄向那凝聚杀气的五指铁爪,就这么定在半空中,似是冻住了一般,迟迟没有动静,目光再悄悄溜回那双殷红的眼,却发现它们有些改变了……
鲜血般的璀璨殷红,逐渐趋于暗红,再由暗红转成了褐色,最后恢复成深不见底的闇黑色。
她迷惑了,为这改变感到讶异,同时深受吸引,以至于她忘了前一刻的害怕,眨着无辜水汪的美眸静静注视着,不解那颜色的变化因何而来?
龙啸天万万想不到,会瞧见一张美得清雅高洁,恍若仙女下凡的绝俗丽颜,那份清灵不染纤尘的气质,让周遭的荷花尽皆失色。
这样的女子,哪里可能是妖女?再看看那掉在地上的汤药,他终于明白,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
他差点误杀了人,幸亏收手快,否则就要铸下大错了。
龙啸天暗斥自己的莽撞,人家好好一个姑娘家,怎会是妖女,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
“对不起,姑娘,在下认错人了,没吓到你吧?”
施药儿收回心神,刚才她确实吓了一跳,经对方诚心道歉后,这才宽了心,轻轻摇头。
“在下惊扰了姑娘,望姑娘别见怪。”
那太过专注的眼神,令施药儿薄薄的脸皮,没来由的熨了一层烫,低首避开那炙人的目光。
“没关系。”她悄悄拉开两人的距离,只因意识到那强烈的男性气息,莫名地带给她一丝困扰,而她,下意识想要抗拒这股没来由的……微悸。
龙啸天眼睛像是蜜蜂黏上了花蜜,紧盯着佳人,她的一举一动,都深深吸引他的目光。
施药儿来到打翻汤药的地方,正打算蹲下身,将地上的碎碗拾起,但更快的,一只大掌握住即将碰上碎片的手。
她怔住,一双疑惑的清眸,看向那大掌的主人。
“我来。”他坚持,一想到那尖锐的碗片有可能刺伤她的小手,便无法忍受,这会让他有罪恶感。
这么美丽无瑕的玉手,不适合做粗活,只适合被好好的呵疼保护。
“多谢公子。”
“不客气。”他一边收拾,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他是个豪迈不羁的汉子,动作粗鲁惯了,曾几何时,变得如此儒雅有礼,在她面前,他不自觉的收起霸气,连动作语气都变斯文了。
她是谁?这身打扮不是仆人,所以可以确定不是丫鬟。
“姑娘是王员外的亲戚?”
她摇头。
“婉清妹妹的朋友?”
她再摇头。
他心中一凛,难道她是大伯新纳的妾?思及此,不知怎地,这个想法让他胸口紧窒。
“我是来帮王千金治病的。”
龙啸天恍然大悟,想起先前大伯提过的事,大大松了口气,原来大伯口中的女大夫,就是眼前这位姑娘。
很好!很好!不管是什么大夫抑或其他,只要不是大伯新纳的小妾就好。
“原来姑娘是大夫。”难怪她身上有药草味。他真该死,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