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时得手,却也不成。她暗暗赞赏:“这小子果是极精纯的全真武功,虽然不及丘王刘诸子,却也不输於孙不二。全真门下当真是人才辈出。”
又拆数招,李莫愁卖个破绽。耶律齐不知是计,提剑直刺,李莫愁忽地飞出左脚,踢中他的手腕,耶律齐手上一疼,长剑脱手,但他虽败不乱,左手斜劈,右手竟用擒拿法来夺她拂尘。李莫愁一笑,赞道:“好俊功夫!”只数招间,便察觉耶律齐的擒拿法中蕴有馀意不尽的柔劲,却是刘处玄、孙不二等人之所无,心下更是暗暗诧异。
杨过破口大骂:“贼贱人,今生今世我再不认你做师伯。”挺剑鞘上前夹攻。李莫愁见耶律齐的长剑落下,拂尘一起,卷住长剑,往杨过脸上掷去,笑道:“你是你师父的汉子,那麽叫我师姊也成。”杨过看准长剑来势,举起剑鞘迎去。陆无双、完颜萍等齐声惊呼,却听得刷的一声,长剑正好插入了剑鞘之中。这一下以鞘就剑,实是间不容发,只要剑鞘偏得厘毫,以李莫愁这一掷之势,长剑自是在他身上穿胸而过。可是他在古墓中勤练暗器,於拿捏时刻、力道轻重、准头方位各节,已练到实无厘毫之差的地步,细如毛发的玉蜂针尚能挥手必中,要接这柄长剑自是浑不当一回事。他拔剑出鞘,与耶律齐联手双战。
这时酒楼上凳翻抬歪,碗碎碟破,众酒客早已走避一空。洪凌波自跟师父出道以来,从未见她在战阵中落过下风,古墓中受挫於小龙女,只为了不识水性;拂尘虽曾被杨过夺去,转眼便即夺回,仍是逼得杨过落荒而逃,是以虽见二人向她夹攻,心中毫不担忧,只是站在一旁观战。三人斗到酣处,李莫愁招数又变,拂尘上发出一股劲风,迫得二人站立不定,霎时之间,耶律齐与杨过迭遇险招。
耶律燕与完颜萍叫声:“不好。”同时上前助战。只拆得三招,耶律燕左腿给拂尘拂中,登时跟跄跌出,腰间撞上桌缘,才不致摔倒。耶律齐见妹子受伤,心神微乱,被李莫愁几下猛攻,不由得连连倒退。
那青衣少女见情势危急,纵上前来扶起耶律燕退开。李莫愁於恶斗之际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见那少女纵起时身法轻盈,显是名家弟子,挥拂尘往她脸上掠去,问道:“姑娘尊姓?尊师是那一位?”
二人相隔丈馀,但拂尘说到就到,幌眼之间,拂尘丝已掠到她脸前。青衣少女吓了一跳,右手急扬,袖中挥出一根兵刃,将拂尘挡开。李莫愁见这兵刃甚是古怪,晶莹生光,长约三尺,似乎是根牙箫玉笛,心中琢磨:“这是那一家那一派的兵刃?”数下急攻,要逼她尽展所长。那少女抵挡不住,杨过与耶律齐忙抢上相救。但实在难敌李莫愁那东发一招、西劈一掌、飘忽灵动的战法,顷刻间险象环生。
杨过心想:“我们只要稍有疏虞,眼前个个难逃性命。”张口大叫:“好媳妇儿,我的好妹子、穿青衣的好姊姊、耶律好师妹,大家快下楼去散散心罢!这贼婆娘厉害得紧。”四个女子听他乱叫胡嚷,人人脱不了一个“好”字,都不禁皱起了眉头,眼见情势确是紧迫已极。陆无双首先下楼,青衣少女也扶著耶律燕下去。
两个化子见这几个少年英侠为了自己而与李莫愁打得天翻地覆,有心要上前助战,苦於臂膀断折,动手不得。他两人甚有义气,虽然李莫愁无暇相顾,二人却始终站著不动,不肯先杨过等人逃命。
杨过与耶律齐并肩而斗,抵挡李莫愁愈来愈凌厉的招术,接著完颜萍也退下楼去。杨过道:“耶律兄,这里手脚施展不开,咱们下楼打罢。”他想到了人多之处,就可乘机溜走。耶律齐道:“好!”两人并肩从楼梯一步步退下。李莫愁步步抢攻,虽然得胜,心中却大为恼怒:“我生平要杀谁就杀谁,今日却教这两个小子挡住了,若是陆无双这贱人竟因此逃脱,赤练仙子威名何存?”她一意要擒回陆无双,跟著追杀下楼。
众人各出全力,自酒楼斗到街心,又自大街斗到荒郊。杨过不住叫嚷:“亲亲媳妇儿,亲亲好妹子,走得越快越好。耶律师妹、青衫姑娘,你们快走罢,咱两个男子汉死不了。”耶律齐却一言不发,他年纪只比杨过稍大几岁,但容色威严,沉毅厚重,全然不同於杨过的轻捷剽捍、浮躁跳脱。二人断後挡敌,耶律齐硬碰硬的挡接敌人毒招,杨过却纵前跃後,扰乱对方心神。
李莫愁见小龙女始终没有现身,更是放心宽怀,全力施展。杨过和耶律齐毕竟功力和她相差太远,战到此时,二人均已面红心跳,呼呼气喘。李莫愁见状大喜,心道:“不用半个时辰,便可尽取这批小鬼的性命。”
正激斗间,忽听得空中几声唳鸣,声音清亮,两头大雕往她头顶疾扑下来,四翅鼓风,只带得满地灰沙飞扬,声势惊人。杨过识得这对大雕是郭靖夫妇所养,自己幼时在桃花岛上也曾与双雕一起玩耍,心想双雕既来,郭靖夫妇必在左近,自己反出重阳宫,可不愿再与他相见,忙跃後数步,取出人皮面具戴上。
双雕□左□右,上下翻飞,不住向李莫愁翅扑喙啄。原来双雕记心甚好,当年吃过她冰魄银针的苦头,一直怀恨在心,此时在空中远远望见,登时飞来搏击,但害怕她银针的厉害,一见她扬手,立即振翅上翔。
耶律齐瞧得好生诡异,见双雕难以取胜,叫道:“杨兄,咱们再上,四面夹击,瞧她怎地?”正要猱身抢上,忽听东南方马蹄声响,一乘马急驰而至。
那马脚步迅捷无比,甫闻蹄声,便已奔到跟前,身长腿高,遍体红毛,神骏非凡。李莫愁和耶律齐都是一惊:“这马怎地如此快法?”马上骑著个红衣少女,连人带马,宛如一块大火炭般扑将过来,只有她一张雪白的脸庞才不是红色。杨过见了双雕红马,早料到马上少女是郭靖、黄蓉的女儿郭芙。只见她一勒马□,红马□地立住。这马在急奔之中说定便定,既不人立,复不嘶鸣,神定气□。耶律齐自幼在蒙古长大,骏马不知见过多少,但如此英物却是从所未见,不由得更是惊讶。他不知此马乃郭靖在蒙古大漠所得的汗血宝马,当年是小红马,此时马齿已增,算来已入暮年,但神物毕竟不同凡马,年岁虽老,仍是筋骨强壮,脚力雄健,不减壮时。
杨过与郭芙多年不见,偶尔想到她时,总纪得她是个骄纵蛮横的女孩,那知此时已长成一个颜若春花的美貌少女。她一阵急驰之後,额头微微见汗,双颊被红衣一映,更增娇艳。她向双雕看了片刻,又向耶律齐等人瞥了一眼,眼光扫到杨过脸上时,见他身穿蒙古装束,戴了面具後又是容貌怪异,不由得双蛾微蹙,神色间颇有鄙夷之意。
杨过自幼与她不睦,此番重逢,见她仍是憎恶自己,自卑自伤之心更加强了,心道:“你瞧我不起,难道我就非要你瞧得起不可?你爹爹是当世大侠、你妈妈是丐帮帮主、你外公是武学大宗师,普天下武学之士,无一人不敬重你郭家。可是我父母呢?我妈是个乡下女子,我爹不知是谁,又死得不明不白……哼,我自然不能跟你比,我生来命苦,受人侮辱。你再来侮辱,我也不在乎。”他站在一旁暗暗伤心,但觉天地之间无人看重自己,活在世上了无意味。只有师父小龙女对自己一片真心,可是此时又不知去了何方?不知今生今世,是否还有重见她的日子?
心中正自难过,听得马蹄声响,又有两乘马驰来。两匹马一青一黄,也都是良种,但与郭芙的红马相形之下,可就差得太远。每匹马上骑著一个少年男子,均是身穿黄衫。
郭芙叫道:“武家哥哥,又见到这恶女人啦。”马上少年正是武敦儒、武修文兄弟。二人一见李莫愁,她是杀死母亲的大仇人,数年来日夜不忘,岂知在此相见,登时急跃下马,各抽长剑,左右攻了上去。郭芙叫道:“我也来。”从马鞍旁取出宝剑,下马上前助战。
李莫愁见敌人越战越多,却个个年纪甚轻,眼见两个少年一上来就是面红目赤,恶狠狠的情同拚命,剑法纯正,显然也是名家弟子,接著那红衣美貌少女也攻了上来,一出手剑尖微颤,耀目生光,这一剑斜刺正至,暗藏极厉害的後著,功力虽浅,剑法却甚是奥妙,心中一凛,叫道:“你是桃花岛郭家姑娘?”
郭芙笑道:“你倒识得我。”刷刷连出两剑,均是刺向她胸腹之间的要害。李莫愁举拂尘挡开,心道:“小女孩儿骄横的紧,凭你这点儿微末本领,竟也政来向我无礼,若不是忌惮你爹娘,就有十个也一起毙了。”拂尘回转,正想夺下她长剑,突然两胁间风声飒然,武氏兄弟两柄长剑同时指到。他哥儿俩和郭芙都是郭靖一手亲传的武艺,三人在桃花岛上朝夕共处,练的是同样剑法。三人剑招配合得紧密无比,此退彼进,彼上此落,虽非甚麽阵法,三柄剑使将开来,居然声势也大是不弱。
三人二雕连环搏击,将李莫愁围在垓心。若凭他三人真实本领,时刻稍长,李莫愁必能俟机伤得一人,其馀二人就绝难自保。但她眼见敌方人多势众,若是一拥而上,倒是不易对敌,若再惹得郭靖夫妇出手,更是讨不了好去,当下拂尘回卷,笑道:“小娃娃们,且瞧瞧赤练仙子而猴儿的手段!”呼呼呼连进六招,每一招都是直指要害,逼得郭芙与武氏兄弟手忙脚乱,不住跳跃避让,当真有些猴儿的模样。李莫愁左足独立,长笑声中,滴溜溜一个转身,叫道:“凌波,去罢!”师徒俩向西北方奔去。
郭芙叫道:“她怕了咱们,追啊!”提剑向前急追。武氏兄弟展开轻功,随後赶去。李莫愁将拂尘在身後一挥一拂,潇洒自如,足下微尘不起,轻飘飘的似是缓步而行。洪凌波则是发足急奔。郭芙和武氏兄弟用足力气,却与她师徒俩愈离愈远。只有两只大雕才比李莫愁更快,不断飞下搏击。武敦儒眼见今日报仇无望,吹动口哨,召双雕回转。
耶律齐等生怕三人有失,随後赶来接应,见郭芙等回转,当下上前行礼相见。众人都是少年心性,三言两语就说得极为投机。耶律齐忽然相起,叫道:“杨兄呢?”完颜萍道:“他一个儿走啦。我问他去那里,他理也不理。”说著垂下头来。
耶律齐奔上一个小丘,四下了望,只见那青衣少女与陆无双并肩而行,走得已远,杨过却是没半点影踪。耶律齐茫然若失,他与杨过此次初会,联手拒敌,为时虽无多久,但数次性命出入於呼吸之间,已大起敌忾同仇之心,见他忽然不别而行,倒似不见了一位多年结交的良友一般。
原来杨过见武氏兄弟赶到,与郭芙三人合攻李莫愁,三人神情亲密,所施展的剑法又是极为精妙,数招之间竟将李莫愁赶跑。他不知李莫愁是忌惮郭靖夫妇这才离去,还道三人的剑招之中暗藏极厉害的内力,逼得她非逃不可。当日郭靖送他上终南山学艺,曾大展雄威,打败无数全真道士,武功之高,在他小小心灵中留下了极深印痕,心想郭靖教出来的弟子,武功自然胜己十倍,有了这先入为主的念头,见郭芙等三人一招寻常剑法,也以为其中必含奥妙後著。他越看越是不忿,想起幼时在桃花岛上被武氏兄弟两番殴打,郭芙则在旁大叫:“打得好,用力打!”又想起黄蓉故意不教自己武功,郭靖武功如此高强,却不肯传授,将自己送到重阳宫去受一群恶道折磨,只觉满腔怨愤,不能自已,眼见完颜萍、陆无双、青衣少女、耶律燕四女都是眼望自己,脸有诧异之色,心想:“李莫愁污言骂我姑姑,你们便都信了。你们瞧不起我,那也罢了,怎敢轻视我姑姑?我此刻脸色难看,那是我气不过武氏兄弟和郭芙,气不过郭伯伯、郭伯母,你们便当我跟姑姑有了苟且、因而内心有愧吗?”突然发足狂奔,也不依循道路,只在荒野中乱走。此时他心神异常,只道普天下之人都要与自己为难,却没想自己戴著人皮面具,虽然满脸妒恨不平之色,完颜萍等又如何瞧得见?平白无端的,旁人又怎会笑他?李莫愁恶名满江湖,又是众人公敌,所说的言语谁能信了?
他本来自西北向东南行,现下要与这些人离得越远越好,反而折返西北。心中混乱,厌憎尘世,摘下面具,只在荒山野岭间乱走,肚子饥了,就摘些野果野菜裹腹。越行越远,不到一个月,已是形容枯槁,衣衫破烂不堪,到了一处高山丛中。他也不知这是天下五岳之一的华山,但见山势险峻,就发狠往绝顶上爬去。
他轻功虽高,但华山是天下之险,却也不能说上就上。待爬到半山时,天候骤寒,铅云低压,北风渐紧,接著天空竟飘下一片片的雪花。他心中烦恼,尽力折磨自己,并不找地方避雪,风雪越大,越是在□崖峨壁处行走,行到天色向晚,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