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五叹了口气:“就是抢劫的别称,好比‘出草’,他们总不能明着说要掠夺。”
笑笑,宫笠道:“用词倒是相当客气。”
廖冲疑惑的道:“难道这些王八蛋没有发现你这条船上所装置的武器?他们居然一点也不引以为顾虑……”
曹五摇头道:“这是他们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的缘故,何况他们要有所恃——他们另一条船上有尊火炮正在瞄着我们,他们不以为我们敢予反抗!”
宫笠忽道:“这条船上似是不见装配得有火炮。”
曹五目光巡扫来船,道:“是的,这条船上没有。”
现在,双方距离只有不足四丈远近了。
“金牛头府”那条船的船头上,站出来两个瘦长人物,其中一个方脸的角色用手圈成喇叭状凑在嘴上,声如破锣般厉吼:“兀那条破船上给我听清楚了,我们是‘金牛头府’的巡海船只,遇上你们正乃你们的运气,容得你们有这份光彩贡献财物给‘金牛头府’充粮添的,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你们就生受着吧!”
站在那人旁边的一位也暴烈的吆喝:“不管你们是干啥的,都给我老实点待着,也别想耍鬼弄玄,瞎动手脚,否则,休怪爷们刀落箭发,人船不留。”
方脸仁兄又高叫着:“我们业已看见你们船上的几具强弩,但我警告你们切莫轻举妄动,这点玩意济不上事,只要你们稍有反抗的模样,一轮火炮便足够轰碎你们这条破船,都把招子睁亮,我们另一条船上的火炬正瞄着你们!”
于是,来船已接近至两丈左右了。
宫笠悄声吩咐:“曹五,把船转向内侧位置。”
曹五点头,右手挥展。
那名目不转睛的舵手见状之下,猛扳舵把向右,只露出一个头在船板上的鼓手也立即配合,击鼓三响!
本来十分缓慢,似是准备“俯首就擒”的这条船,突的排桨齐飞速度加快,船首斜偏急进,冲向了敌船的内侧位置!
来船的方向,原是要在左侧靠近,他们也早已算好位置,不便自己的船身挡着友船的炮口,但变生肘腋事起急骤,这些“金牛头府”的朋友却未曾料到眼中的“羔羊”敢来这一手!
站在船头的两个人最初的反应是一愣,一愣之后随即勃然大怒——两丈的距离太过接近,仅是指顾之间,双方的位置业已形成,无以改变;那方脸仁兄猛的拔出他的长剑,焦雷般大吼:“好杂种,你们是想找死?”
他的伙伴也嗔目怪叫:“不受抬举的一干陋夫,叫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曹五目光冷凛回首,用力点头。
随着他的头往下一点,反应之快宛似更在他做此暗示之前——“崩”声弹响,船首部位的强弩机簧震动,一团赤红泛绿的火焰,已“呼”声飞向敌船!
由于双方距离太近,这团“火流星”的去势便更形强劲,有若一块燃烧着的殒石,在砸翻两名抱刀大汉之后,更“砰”声射入了对方船舱之内。
紧接着,又是“崩”的一声,一包石灰随后飞到,石裂灰扬,刹时仿佛撒起漫天的白雾,也刹时传来一片呛呼号的声音。
就在这时,对方船上也立时箭矢纷射,呼啸而至,连串的吼骂叱喝声里,但见铁爪抛舞,“蹬”“噔”不绝的扣抓上这边的船舷!
曹五再度举臂摇摆,示意停止己方弩弓以火器再行攻击——他要暂时保有那条敌船不遭火焚,他没有忘记那条船尚有利用价值。
铁爪的发力齐扯中,两条船迅速靠近了,但是,不待敌船上的刀斧手冲扑,也不待曹五的手下们反抗,金盾闪处,凌濮已抢先越过,横斩两名敌人!
廖冲身形腾起,一个旋闪,六名“金牛头府”的刀斧手已尖号着抛下了海!
横跃于空,宫笠打着回转飞去,但见他身形旋动,“铿、铿、铿”之声不绝于耳,七八名敌船上的钩爪手业已鲜血四溅的滚跌向七八个不同的方向!
鲍贵财却绕船奔走,脚踢手抓,当者披靡,不是被他踢翻下海,便是吃他抛上了半空,惨号尖嗥之声,几似在杀猪宰羊。
四个人齐一动作,只在照面之间,那条敌船上的朋友业已被捣翻了一半还多;宫笠斜身又躲过一柄大砍刀,他连眼皮子撩也不撩一下,反手掌,一名黄衣大汉的脑袋便砸成了一个烂柿子,血糊淋漓!
这条船上为首的两个人物,同时厉吼着冲了过来,方脸的那一位嗔目如铃,运剑疾刺,宫笠身形起,凌空一腿,把对方整个人踢飞丈远,连人带剑一头栽进海里,哼也未及哼出一声。
另一位双手各握“分水刺”,刚刚举起欲扎向宫笠下盘,斜刺里人影倏闪,那双家伙已被夺去,他乃抖着几似裂碎的两手,尚未看清对方是谁,一颗头颅已“嗷”的一记由一双手生生扫进了颈腔之内。
嗯,是廖冲。
廖冲飞起一脚将这位缩头入腔的仁兄踢翻下海,呵呵大笑:“娘的,除了那一尊鸟炮,我看你还有什么能耐?”
“嗽”声锐响,一只利箭便射向廖冲眉心!
廖冲不躲不接不挡,他手上的“分水刺”蓦的横敲,那只躲来的利箭尾部受击,立时回转,借着这股回旋之劲,倒飞而回,快得不可言喻的穿过舱板,将隐伏在舱门边的那个放箭者透颈钉死!
空中,凌濮横掠而过,船楼上那个舞旗者一声长号,带着一蓬血雨倒栽而落!
又是六七个牛高马大的身体被鲍贵财绣球也似的掷起,又手舞足蹈的纷纷跌向海里,溅起了一股股的浪花。
廖冲大笑着,双手上的一对“分水刺”投海而去,正把两名浮沉泅逃的黄衣大汉钉了个转,血水涌处,背脊朝天!
这时,二十余名曹五的手下已跃过船来,并极其熟练的各就各位,扯帆转舵,直向五十丈外的另一艘敌船驰去。
宫笠迎向自舱顶上跃下的凌濮,大声问:“船上还有对方的人么?”
凌濮浑身沾染着血迹斑斑,他手上的银枪一竖,摇头道:“没有了。”
舱门中,鲍贵财也钻了出来:“俺俺刚进舱舱里搜搜了一遍,二二叔,不不见鬼影一条…”
宫笠正想说话,船尾上,一个人奔了过来,单膝沾地:“爷,我又来侍候你啦!”
那是崔水蝎子。
宫笠笑道:“崔朋友,有劳你了,可得加把劲,越快逼近对方那条船边越好。”
崔水蝎子一拍胸脯:“放心,爷,错不了!”
说着,他又一路吆喝着他的伙计们,径自奔回尾舵,廖冲走向这边,瞪着崔水蝎子的背影:“奶奶的,这小子可不是原先炸掉的那条船上的船老大?”
宫笠道:“不错,多亏了他,要不,我们哪能逃得过那一劫?”
廖冲“哦”了一声,表情改变了不少:“难怪看着挺顺眼的。”
船上风帆扯满,船行如飞,加速往前驰去,因为船行太急,船身也不由起伏摇摆得厉害,船首的浪花溅起老高。
但是,比他们这条船更快,却是曹五的那艘船,不仅是满帆,两排长桨也齐起齐落,运划强劲疾速,更走着“之”字形,奔马般逼近敌船。
看了曹五的那条船前进的方式,宫笠方才发觉了他们这条船的去势亦是左右偏斜不定的,他立时明白——这是为了要躲避敌方火炮的原故。
廖冲赶紧坐了下来,手抓舷四,干呕了两声:“这是在坐船?简直就像腾云驾雾了,怎的这么个摇晃法?一起一落,又颠又摆的,能把我的五脏六腑全掀翻了,天爷……”
宫笠忙道:“深吸气,闭上眼,廖兄,过一阵就好了。”
廖冲脸色泛黄,龇牙咧嘴:“我宁肯挨刀剐,也不情愿受这等活罪……”
伏在船首那边的凌濮,提高了嗓门哈喝:“还有三十丈左右的水面了,头儿。”
鲍贵财望着右边海上曹五的船,咋舌道:“曹曹五的船,二二叔,恁的个快快法,抢抢在俺俺们头前好大—一截哩……”
宫笠微皱双眉道:“曹五够朋友,他是有意要先承挨炮的机会!”
吃了一惊,鲍贵财忙道:“这,这怎么办?”
宫笠大声朝后叫:“崔朋友,能不能把船更摧快点?”
尾舵上,崔水蝎子回应:“这已是最快的了,爷,单桅帆鼓满了风力,只这么个劲道…”
宫笠一言不发,急步走到船顶上,目光森森的注视着约在三十丈外的那条细长的深青色敌船……
看情形,那条属于“金牛头府”的船只,显然有些无所适从的迷惘了,它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处置眼前的情形才好——当他的友船遭受攻击时,也曾接获一小段旗号的示警,但仅是那么一点含意不明的示警而已;由于凌濮的迅速击杀那旗手,旗手便未曾来得及明白通知另一条船所发生的情况,因此,就造成了一种混乱疑惑的局面。
这条装置有火炮利器的船只,似乎不敢断定如今掉头飞驰过来的友船,是被人占据了呢,抑是正在逃离中?若属前者,自是开炮轰击没错,但如乃后者,则万万攻击不得,否则,他们岂能担负得了这个严重的责任?
就这么犹豫迟疑之间,两条船业已更形接近过来了。
像是那艘船上的施令者察觉不妙,才下了决心,但见船首部位火光一闪,紧跟着“轰”然巨响,烟硝浓密中,一股水柱喷起在曹五船只的右舷,随着水柱的喷溅,右舷上木屑纷飞,船身立时剧烈震荡,速度也慢了下来!
宫笠看得真切,但如今他这条船离着对方的船只尚有二十来丈宽阔的水面,一时之间,他空自焦急,却也无法可施!
就在此际,那条敌船的船头上,业已有人以红色双旗打出了旗号!
宫笠但见双旗挥舞,却瞳目不明所以!
凌濮急切的开口道:“头儿,他们在打旗号了,不知在表示些什么意思!”
宫笠摇头道:“我和你一样不懂!”
凌濮忙道:“头儿,叫那姓崔的过来看看。”
略一思忖,宫笠断然道:“不必了,崔水蝎子正在掌舵,不可轻离;对方的旗号信志,依我的猜想,当不出查询方才的情形或对我们的身份这几面,不用理他,管自往前冲也就是了!”
后面,鲍贵财紧张的大喊:“二二叔,二二叔,曹曹五的船像像是被火火炮打伤啦,不不但慢了下来,船船身还还在摇摇摆摆的打横……”
宫笠咬牙道:“现在我们也无力相救,唯一替他们解围的法子,只有我们加速接近到那条敌船左近——”
鲍贵财又是焦灼,又是愤怒的叫:“那那一条鬼船,太太也可恶,二二叔,俺们凌凌水飞飞扑过去——”
宫笠叱道:“胡说,二十丈宽的水面,连我也飞渡不过,你又怎么行?”
对面敌船上,那舞旗者把双旗挥得更急,更快了。
凌濮担心的道:“头儿,那船上打旗号的小子似是犯了疑啦,两面鸟旗挥得像鼓翅膀,我怕他们再得不到回答就会对我们采取行动了!”
宫笠冷冷的道:“叫他们采取行动吧,只要一炮打我们不着,我们就能够接近到活剥他们人皮的距离之内!”
舔舔唇,凌濮干巴巴的道:“但愿一炮打我们不着才好……”
猛的,对方那条船的船头又是火光一闪,在一大团烟雾的迷漫中,宫笠他们这艘船就像被焦雷轰中了一样,在一声巨响里剧烈的震动跳荡,震动之强,使这条船整个歪斜,木块板柱回飞里,船上的人惨号尖叫着至少有一半被抛郑进大海!
宫笠在情况发生的一刹双手十指深插人舷栏之内,却仍被震倒,凌濮人已飞起,又拼命一个翻滚扑了回来,这条船,似是已经散了!
在呛鼻的烟硝气息中,宫笠急忙回首察视,老天,这条船的尾部,竟已全被击碎裂散,到处是斑斑的血迹,零星沾新的焦红肉块,那掌舵的崔水蝎子,以及在船尾司职的几个人,早就不见踪影了。
鲍贵财的骇叫便在这时传来:“不不好了,不不好了……哇……俺俺师父到哪哪里去啦?”
宫笠顿时一身冷汗,他随声望去,鲍贵财正伏在舱门边,双手紧抓着门侧的横档,满身焦斑,额角滴血的大叫。
连连喘息着,凌濮脸上失色:“可不得了,廖师傅莫非已遭了难?”
宫笠刚朝鲍贵财那边踉跄走近几步,左侧海面上,已募的起了一个窒迫慌乱的声音:“娘……的皮……我在这里……还不……快来帮我一把……调调惆……”
“娘的皮”这句“三字经”,乃是廖冲不离嘴的口头禅,而“啁、啁、啁”的音响,则无疑是水灌入喉的声音,宫笠又惊又喜的赶紧望了过去,可不是,那载浮载沉在水里,并双手挣扎,偶而冒出一颗尊头的人,不是廖冲还会有谁?
毫不考虑,宫笠腾身而起,飞掠至三丈之外的海面上,凌空倒翻,他已猛的伸手抓住了廖冲那一头乱发,左臂及时挥抖,“哗啦哗啦”的将廖冲由水里湿淋淋的拉了起来,两个人同时越掠出一丈七八的距离,方始往下坠落,宫笠再次探臂,双脚急速又登,这才擦着波浪弹跃而出,堪堪扑回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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