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长盛冷冷一笑,道:“怎的与我无干?‘昌源钱庄’的东家,就是我的妹婿,换句话说,那东家的老婆就是我的老妹子,亲老妹子,我这人间世上唯一的血缘!”
怔了怔,廖冲道:“真是新鲜事呐,这么多年来,我却还不知道你有着这么一个阔妹婿,更不知道你居然有个老妹子,亲妹子!”
刁长盛悻悻的道:“你又不是我爹,我犯得着什么事都向你禀告一番?我的底细光鲜得很,你不知道的和没有听过的样数可是太多了!”
笑笑,廖冲道:“后来呢?”
刁长盛恶狠狠的道:“娘的皮,在‘斑狼群’这干野种乘夜洗劫‘同照县城’那‘昌源钱庄’的当口,我那妹夫与妹子曾跪在地下哭求他们,并且一再向他们说明了同我的渊源,可恨这干杀胚居然利令智昏,两眼看出去只见黄澄澄的金子,白花花的银子,压根就半点情面不留,毫不以我妹夫与我的关系为戒,该抢照抢、该夺照夺,行了,那晚上钱庄里便被这干野种劫走了黄金一千两,白银三万余两,非但害得我妹夫两口子寻死寻活,几乎闹了个倾家荡产,我的颜面更且叫他们扫得灰里泛黑呢;我妹子又屡屡指着我的鼻尖骂,说我混了大半生的江湖,到底混了些什么名堂?混来混去连自己的妹夫都保不住,落到后来便提名道姓人家全不理不睬,照抢不误!”
又吸了一口气,他接下去道:“好歹,我总他娘是个大男人,好歹,也总算在道上闯了点名声出来,但这一些邪龟孙,烂杂种却六亲不认,一点帐也不买,在我妹夫妹子的面前叫我丢人现眼,难以抬头;所谓‘盗亦有道’不是?
他们既然如此蛮横嚣张,江湖之义,我还他娘客气什么?他们是闯黑道的,莫不成我就是走的善路?他们黑,我更黑,他们扫我的颜面,令我大大受窘遭辱,我就要他们用血用命来偿付我的损失,把他们犁庭扫穴,杀个鸡犬不留,他奶奶的!”
廖冲道:“是你约了他们到后面那片上岗子上对仗的?”
刁长盛恨声道:“不错,我约他们全帮皆临,而我只是单刀赴会,老狗熊于情,于理,我哪一样不对?”
廖冲揉揉鼻子,道:“你已放倒也他们多少人啦?”
刁长盛道:“不多,他们一共来了十七个,我已宰杀了十四名,就只剩下这三个罪魁祸首,哪知我正要圈起他来一道解决的时候,偏偏你师徒两个就横插上来!”
转过头去廖冲朝着“人狼”卜君武道:“伙计,如刁辫子这样的说法,你们可是就不对了;俗话说,人要脸,树要皮,又说,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炉香,好听点讲,不看僧面看佛面,难听点说,打狗也得看主人,人家‘昌源钱庄’的店东夫妇,业已趴地哭求,向你们点明了与刁辫子的关系,就不算刁辫子在道上的名头声望吧,至少也是一条路上的同源,你们怎能如此蛮横寡绝,拉下脸来照样行事?列位在江湖上也是有名姓的硬角色,不该不知道江湖的规矩,‘大水冲翻龙王庙’,黑里钻黑像话么?”
顿了顿他又道:“当时的光景,你们落槛点,就该马上停止洗劫陪罪告退,次一等的,也应转身就走,分文不取。
再下策,何妨少抢下点?但各位却一概不论,根本不理这码子事,依然劫掠不误,又叫刁辫子脸面何存?休说他憋不住这口鸟气,换成各位,恐怕也是可忍孰不可忍吧?”
踏上一步,“人狼”卜君武躬着身,态度十分尊敬的道:“老前辈,尚容在下,下情上禀!”
廖冲颔首,大模大样的道:“说吧。”
舔舔嘴唇,卜君武低缓的道:“一月之前,当在下兄弟三个决定派人前往‘同照县城’的‘昌源钱庄’做那票买卖的时候,并不知钱庄东家与刁长盛的渊源。而在下兄弟三人也没有实际参与行动,只是派遣手下五名大头目——一红、黄、蓝、白、黑五斑狼——率领二十名儿郎行事,自于他们奉有我兄弟的谕令,必须要成事,更加上他们对刁长盛的来历并不太清楚,方才发生了这样令人遗憾的的结果;在他们回山之前,恰好我兄弟三人又远赴海口去处理另一桩要事,及至我们回来得悉详情后,时间上业已晚了,我大哥除了当场痛责那五名大头目一顿之外,并将所劫金银原封不动,正准备专程给‘昌源钱庄’送回,哪知刁长盛的战书已经着人送来了堂口……”
此刻,“天狼”游连益也恳切的道:“前辈,刁长盛的战书实在叫人无可接受,他里头开了条件,第一,所有劫自‘昌源钱庄’的金银限时送还,第二,所有参与劫掠行动的人全部枭首附车,第三,‘斑狼群’立即宣布解散之外,并要我三兄弟各断一臂谢罪;以上三个条件,若有任何一条不能做到,便必须与他在‘小岗山’,也就是背后这块土岗子上决战;前辈,你替我们想想,原物奉还这一条乃是绝对应该的,其他两款,又叫我们如何依从?虽则我们在道上不像他那样名倾天下,威立四海,但也是混得有头有脸,如果像他说的这样做了,逞论对不起手下兄弟,我们哥几个将来还指望再活下去么?”
卜君武接着又道:“在无可奈何之下,我们除了将所有劫自‘昌源钱庄’的财物运到附近一个隐密之处所藏妥,以备随时可以奉还于他之外,只好由我兄弟三人率领手下十四名大头目前来‘小岗山’向他请罪求恕,哪知与他甫一照面,他几句话尚未等我们说完,便立下杀手,我们是一面抵挡,一面解释,低声下气向他说尽了好话,赔遍了不是,他却充耳不闻,只管向我们狠攻狠杀,直到我们的十四名兄弟全部遭了他的残害,我与二哥也负了伤,实在撑不下去了,方才突转下岗,但他却紧追不舍,一心要斩尽……前辈,若非巧遇贤师徒仗义援手,恐怕我兄弟三个也都已不堪设想了……”
廖冲眯着眼向刁长盛道:“刁辫子,他们说的大约也不假了?三头对面,谅他们不敢瞎扯。”
刁长盛怒冲冲的道:“‘斑狼群’先是侵犯我的亲人,继而羞辱我的颜面,在在全是主动挑衅,他们向我挑衅,便要遭受惩罚,而他们不依我的条件接受惩罚,我就只有自己动手,姓廖的,你能说这是我的错?”
廖冲慢吞吞的道:“前一段,乃是他们的不是,后一段,可不就是你的错?”
刁长盛暴烈的道:“这是什么话?”
廖冲道:“公道话!”
刁长盛怪叫道:“好,姓廖的,你倒是把你的‘公道’给我说出来,我要看看你是‘公道’在什么地方!”搓搓手,廖冲心平气和的道:“刁辫子,稍安毋躁,且听我细细道来;‘斑狼群’不该侵掠你的亲人,也不该在闻及你的名号之后毫无反应,这是他们的不对,但可恕者有三,一则他们的几个头子未曾亲临行动,手下人对你的名头来历又不甚了了,且负命在身,也不敢作那‘放水’的主,所谓不知者不罪,二则,他们几个头儿在获知详情之后,已立即有壁还原物的打算及准备,可见对你是十分敬畏的;三则,他们洗劫‘昌源钱庄’之际并没有伤人,否则,你还到哪里去找行事的主儿?人家已经按照江湖规矩做了,又何苦非要逼人于绝不可?再说……”
露出那一口黄板大牙,他又点又点刁长盛:“再说,他哥三个业已向你赔补,也将所幼金银运了过来,显见一片诚心,你又已放倒了人家十几个好手,也算消除那一口怨气了,事情最好到此为止,双方全忍让些宽宏些,都认点亏吃,别再斗下去了……”
刁长盛怒道:“不行!”
廖冲不悦的道:“怎么不行?”
刁长盛愤恨的道:“我刁某人向来言出如山,无可更改,我叫他们怎么做,他们就得怎么做,如果他们不照我的话做,就是有心与我为难,有意同我争锋,那么,我就自己下手来达到我的目的!”
廖冲恼火的道:“岂有此理;刁辫子,一个人言出如山当是不错,但那也须要看这个‘言’是与非,正与邪呀,谬误荒唐之言,说了便要改过,哪里能将错就错,愣错到底的?举凡是人,总该讲点道理,论常情,一意孤行,自以为是,就未免太他娘的跋扈得不成玩意了!”
刁长盛吼道:“你这是骂我?”
廖冲也叫了起来:“骂你?我这是教你,训你,你他娘活了这一把年纪,怎的连个人情世故都不懂?这些年的五谷杂娘,全喂进狗肚子里了?哪有这么不通情理的人?混世面混到你这样的霸道横法,你却是怎生混出来的?得些好意便回头嘛,岂能以你这般逼人逼绝,心黑手辣的?”
刁长盛咬牙道:“廖冲,如果我一定要取他三条狗命呢?”
眼珠子一翻,廖冲道:“我就一定不叫你取!”
刁长盛大骂:“老狗操的廖冲,你枉挂了‘双邪’的招牌,却竟胳膊弯子往外拗!”
廖冲怒道:“我只是帮着有理的人,你他娘仗着功高艺强,横不讲理,竖不讲情,你却又叫我如何把胳膊弯子朝你那厢拗?!”
刁长盛瞪着一双牛蛋眼,气虎虎的道:“说来说去,你还是要同我较量较量了?”
廖冲昂然道:“如若你硬要向他们下毒手的话!”
上下打量了廖冲一会,刁长盛磨着一口老牙:“姓廖的,我只怕你占不着我的便宜!”
重重一哼,廖冲道:“你如以为你一定可以占着我的便宜,未免也有点笑话!”
刁长盛突然厉吼:“好,廖冲,我今天拼着把‘双邪’的招牌一遭砸烂,也要称称你的斤两,试试你的份量,看你到底凭什么卖狂?娘的皮,我是早等这一天了!”
廖冲也磨拳擦掌的道:“爽快,我想要拆散你这把老骨架,也不是近几年的事啦;刁辫子,我们既然都已存心考量考量对方,眼前正是个时候,让我们豁出去拼一场,也好分定‘双邪’之名谁上谁下!”
刁长盛往前大跨步,暴烈的道:“姓廖的,你给我滚过来!”
鲍贵财见状之下,急忙凑上,大声道:“师师父,有有事弟弟子服其劳,这这一阵,俺俺行顶上再再说!”
廖冲瞑目叱道:“给我退下去,这是长辈之间的事!我非要亲自称量刁辫子不可,我就不信,他还能有什么上天人地的神通!”
刁长盛激昂的道:“我更不信你这老狗熊便果然成了气候,就算你真是一头人熊吧,看我是不是有法子把你那满嘴利齿敲落,四脚锐爪拔除!”
乱发蓬竖中,廖冲狂笑一声:“刁辫子呀刁辫子,你是喝多了迷糊汤,尽放这等的臭浑屁,就凭你这个浪得虚名,又名不符实的老流丐,你尚能拔得了我老汉的一根鸟毛去?”
刁长盛叫嚣着:“廖冲,甭说是你这个沽名钓誉,一无所是的半吊子,便加上你的徒弟,师徒两个人一遭上,我刁某人也一样给你横竖摆一双!”
廖冲的口沫四溅的大吼:“吹你娘的邪牛皮,撒泡尿照照你那副模样,也配?”
刁长盛直着嗓门叫:“光动口把式不算汉子,姓廖的,有种手底下见真章!”
双目中宛似喷着火焰,廖冲暴跳如雷:“我早就迫不及待了,刁辫子,摆上!”
就在这一触即发的紧迫当口,那间野店的店门里,冷冷悠悠的飘出宫笠的声音:“廖兄,慢着,怎么忘了我呢?”
随着这句话,宫笠与凌濮二人已经气定神闲的走了出来,宫笠走在前面,形态上十分雍容沉静,犹不停向卜君武兄弟三人微微颔首示意。
刁长盛猛一挫腰,愤怒叫嚷:“好呀,我道是你们怎的如此个有恃无恐法,原来还有伏兵!”
廖冲粗悍的道:“放你一千二百个心,刁辫子,我们这边能人虽多,却决不恃众相凌,你他娘也不够这个斤两,我们之中,随便挑出哪一位来,也正能捣得你尿滚屁流,满地打转!”
刁长盛狰狞的道:“只怕你是说着好听,廖冲,谁不知道你是出了名的烂仗英雄,专门擅长以多吃少?”
“呸”了一声,廖冲大骂:“放你娘的狗臭屁,你才作兴来这一套,我几时又以多吃少过了?简直胡说八道,含血喷人!”
轻轻摆手,宫笠插进话来:“二位且莫争吵,我倒有个解决此项纠纷的法子。”
廖冲悻悻的道:“老弟,你可要小心,别中了姓习的圈套!”
刁长盛怒道:“谁设了圈套?你个老杂种这不是含血喷人是什么?”
宫笠平静的道:“刁兄,可愿听我一言?”
瞪着官笠,刁长盛火辣的道:“你不要乱你娘称呼,先自家称量看,配不配叫我‘刁兄’?我老实告诉你,在道上,我的辈份可是高得很呢!”
暗叹了口气,宫笠发觉这“四九辫子”刁长盛的若干毛病,与“拇指圈子”廖冲几乎同出一辙,颇有许多相似之处,难怪他们并列“双邪”,真是“物以类聚”,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他在初次与廖冲见面之时,称呼廖冲为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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