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的情绪无声地宣泄。这就要走了吧,只要跨出这个门槛,她就不再是曾家的人了。有一个全新的身份在等待着她——寒天山庄的庄主夫人,林寒宵的妻子。从今往后,他们就要朝夕相对了。他……会喜欢和她朝夕相对吗?
一个又一个疑问,偏偏在盖上喜帕的这一刻全数涌出,让她原本就忐忑不安的心变得更加纷乱。她忽然不想嫁了,又忽然想要这婚礼快点结束。最要紧的是,她在这一连串的忽然中,真的忽然想到一件事,人也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焦急地说:“等等。等等。”
被她这忽然的一跳,吓得准备凑身上前搀扶她的李大娘几乎摔个倒仰。颤声问:“怎么了?”
“姐!你怎么了?”曾语冰也被唬了一下。今天忙忙乱乱,可不要出了什么差错才好。
“如意结。”曾语柔低声说。“如意结还搁在桌上呢。”
“扑哧”一声笑,曾语冰松了一口气,让悬在嗓子眼的心,又归了原位。她怎么会这么粗心,居然险些忘了这最重要的一样东西。
“快着点吧。时辰到了。”李大娘催促着。
“就好了。”曾语冰转身拿起梳妆台上的一只绣工精巧的盒子,打开来从里面取出一枚如意结,顺便用铺在盒底的红绸包住,随后递入姐姐的手中。
曾语柔紧紧握着那枚如意结,在李大娘的搀扶下,步履匆匆地踏出了闺房,一路走出曾家的大门。迈过火盆,上了花轿,又一路摇摇晃晃,在鼓乐的吹打中被抬走了。
“一拜天。二拜地。夫妻对拜。礼毕,送入洞房。”
曾语柔一个人静静地坐在绣床上,这里是寒天山庄的别业,她所处的这间屋子想必是她的新房,而此刻新房里安静的让她只见她心扑腾扑腾乱跳的声音。手中那枚由红绸包裹的如意结,也如救命稻草一样,被她紧紧地捏在手里。
僵坐了片刻,她伸手捏了捏脖子。酸疼酸疼的,让她抬不起头来。这头上的凤冠有几斤重,几乎是纯金白银打造,十二挂长长的珠串分列两侧,头顶上镶珠点翠明光照眼,数不清的宝石闪烁光华,正中央是一只栩栩如生的金凤,凤口吐珠,衔的是一枚鹅卵大的夜明珠。
这顶凤冠,连同她的这身霞帔,都是林寒宵差人送来的,不费曾家一针一线。此刻她身着这身奢侈华贵到令人瞠目的新娘装扮,就像被淹没在珠宝堆里似的。
垂下头,从喜帕的缝隙中看着她手中的红绸,嘴角弯起一抹温柔的浅笑。一颗被婚礼搅得极乱的心,却在揣度着方才行礼的过程。
即使隔着一层喜帕,她依然能感受到他锐利的目光,在她身上不断的扫视,仿佛要穿透了霞帔直达她的心端,让她不敢喘息。拜过天地,他们就是夫妻了。真正的夫妻呐。想到这一点,她就心曳神摇的羞红了脸,唇间不由自主发出一声饱含喜悦的轻叹。
“怎么。新娘子还有什么不满意吗?”一个低沉的声音自新房的一角传来,语调中的讥消让曾语柔浑身一震。
“你……你是谁。”她惊慌地问。一只手正欲掀开喜帕,却被一双大手牢牢按住。那一霎,仿佛有一根弦无声地崩裂,让她害怕不已。前一刻还由她紧握的如意结,此刻却无声地掉落在地上。只是因为太慌乱,她根本无瑕顾及。
“别怕。”那人声音又出奇的温柔,只消他这么一说,她就真的不怕了似的。
“你是谁?”虽然她并未感觉出来人有什么恶意,但是光凭他出现在新房里这点,就足够她揪心不已了。见来人不答,她便壮胆扬声斥道:“你再不说,我就喊人了。”
“随你。”一声轻笑,让他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不羁。他松开被牵制住的小手,自她手掌传来的颤抖,让他无意刁难下去。掀开喜帕,答案即见分晓。
只消一眼,她就认出了他是——林寒宵。她的丈夫。
他的模样,曾经多少次出现在她的梦魇中,挥之不去便只有牢牢记住。只是,此刻他看起来,与她记忆中的模样有所不同。原本搜魂摄魄的一双魔眼,此刻看来却柔情款款,让她不敢对视。但他的轮廓依然没变,英挺到有几分嚣张的眉毛正恶质的挑起,唇边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那纯然男子的气息,让她屏息不语,只是默默地垂下眼帘。
林寒宵把喜帕丢在一边,径自拿起桌上的酒壶,在白玉杯中斟上了两杯酒。转身端着酒杯站在她面前,并不急于把酒递给她,反而是眯起了眼睛,居高临下的睥睨着她。仍然是那几乎将她看透的锐利目光,仍然是不紧不慢地在她的身上游走。曾语柔被他盯的心慌,却一动不动的坐着,怎么也不敢抬起头来正视他。好吧,就这么僵着好了。要比耐性,她可是不会输给任何人的。
就在曾语柔抱定僵持的态度时,林寒宵却把酒杯放回了桌上,他伸出一只手,轻柔的锁住她的下颌,见她只是颤了颤,并不似之前的挣扎。缓缓地,在烛光的映照下,勾起她的下巴,让她的目光再也不能逃避的垂下。
“看着我。”他冷冷地发话。
那双幽幽若水的眸子,就诚如他所说的那样,不安的、忽闪忽闪的与他眸光相对。意外的,听到她娇怯怯的声音唤道:“夫君。”
忽地,他的眉棱突跳一下,目光也变得深沉阴鸷,却依然不动声色的看着她——那个他重金礼聘的女子。温柔的,让他于心不忍。真是该死的感觉呢。他笑了,露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他发誓要得到她的心,哪怕要费些逢场作戏的功夫。手上的劲道也徒然加大,让曾语柔“嘤”的一声呻吟出声,宛似求救般对他投去幽然的一瞥。
林寒宵松开手,却看到他的新娘子又故态复萌的垂下眼帘,不由冷声斥道:“你就这么不愿意看着我?”
曾语柔被他语气中的火药味弄的不知所措,愕然地抬起眸子,抬起青葱如玉的手指抵着下巴,低声细语道:“不……不是的夫君。”
在他的印象中,曾语柔就是这副模样了。眉闲目淡,清容若水,像尊菩萨似的不懂得生气。她……不由他不承认,是个值得让人掬在手心里怜惜的女子,不会像其他女子那样恃宠而骄,也不会因为被丢在一旁而心生埋怨。她就是这样一个闲淡女子,却偏偏姓曾。
“夫君?”他温文的说道,淡淡的语气让人摸不透他的心思。
曾语柔把头垂的更低了,看来他还不愿意承认她是他的妻子,或者他已经习惯了被称为林庄主,那她就从善如流吧。“林庄主。”
“林庄主么?”林寒宵皱了皱眉,她待会儿是不是还会喊出什么“林公子”、“林大侠”之类的称呼?
曾语柔坐在雕花锦榻上,不知道她到底说错了什么,局促的垂下头,又慌忙地抬头看着他。那似笑非笑,又似恼非恼的表情,就像在逗弄一只不会咬人的兔子。而她,就是那只兔子。认识到这点之后,她索性闭嘴不语,不再多言,免得又被他捉弄。
林寒宵到似不介意,潇洒的一掸长袍,落座在她的身侧。春宵一刻值千金,新郎新娘就这么肩膀挨着肩膀的坐着,通明的烛光微微抖着火苗,两只白玉酒杯中闪动着一簇亮光。
他……真是让人摸不清头脑。曾语柔与他并坐,即不十分亲近,也不十分疏远,就是这似近非近的挨着,让她的一颗心起伏不定。不免揣度着他下一步,会有什么出人意表的举措。她的脸像偎在火旁,热辣辣的飞上一团锦霞。
“凤冠很重吗?”林寒宵问。
“呃?”她错愕的瞪眼看着他,“不……不重。”
撒谎。根本是重死了。林寒宵双手拖住她头顶的凤冠,不甚在意的放在床榻上。她柔亮乌黑的头发如瀑般流泻,衬着她一张莹莹如玉的小脸,越发引人怜爱。他浓眉一敛,问道:“现在是不是好多了?”
除下凤冠,她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感激的对他一笑,“是好多了。”
第2章(2)
近在咫尺的丽颜上,一闪而过的笑容,短暂的让他失神。林寒宵根本忘了,他是故意要工匠用纯金白银打造这顶凤冠,故意做得繁琐而华丽。此刻他心里,只有微微的怜惜。在他面前的女子,美的让他迷惑。
粗糙的手掌,覆上她细滑的肌肤,不知是他的手掌在烧着,还是她的脸在烧着,滚烫滚烫的热烈燃烧,指尖奇异的快感,就像一壶醇美的老酒,散发着诱人的香味。他的目光,随着指尖移至她的唇上,那是他思思念念了许久的柔软触觉。大手顺着她的背脊一路抚下,她那身霞帔实在是碍事,让他迫不及待地想一尝她的美好。倏地,有力的手臂狠狠搂住她的纤腰,曾语柔娇呼一声,双手抵住他的胸膛,粉颈上一片潮红。林寒宵邪肆的一笑,将她的娇态尽收眼底,随即毫不犹豫的贴身吻住她的双唇,霸道地汲取他印象中的清甜滋味。如果是逢场作戏,那卖力些又何妨。这一夜,他要教她死心塌地的爱上他。
曾语柔就像被化成了水,只能由着他载沉载浮。就在林寒宵准备卸去她一身霞帔的时候,她才忙抵住他的手,制止他进一步的作乱。羞涩的说:“庄主,交杯酒……不喝会违礼的……”
违礼?林寒宵扬眉,他什么时候自诩过谦和守礼了?但经她口中说出的“庄主”二字,在他听来却有几分刺耳。不怀好意的一笑,操起他诱供般的声调,在她耳畔和缓而低柔地说:“柔儿……我们见过面。你还记得吗?”
他唇间呼出的热气,丝丝的撩拨着她的感观,原本白玉似的耳朵,唰的一瞬间充血涨红。她点头,“当然记得。”因为他们自小就有婚约,所以长辈们互相往来的时候,也不曾约束他们,但也仅限于能互相认出模样罢了。而且后来……林家遇难,他们就再也无缘相见。
“那你还记得你小时候怎么叫我么?”他继续循循善诱的说道。
她当然记得。撑起一双水水的眸子,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敛着眉,幽回思忖,他提及往事也神色如常,是因今非昔比,所以不再拘泥往事的意思吗?她仍是不敢相信,而眼睛却泛出泪光,睫毛轻颤,扑簌簌的滴下泪来。一时间,百感于心,哽咽难言。她并不期望他这样宽宏大量,却深深仰慕他竟然有如此的胸襟。这是她一心想要的丈夫啊,而她却曾经怀疑过,他娶了她,只是想羞辱曾家,连带羞辱她……现在想想,真是太羞愧了。
望着那张垂泪的脸,林寒宵深深地锁住眉头。一股他压抑着、瓦解着的感情,正在他的心里翻腾不休,几乎要冲破他的胸口,让他不能掌控了。他允许自己恣意享受的,只有她的身体,绝不再饱含其他……绝不。放开她,让软玉温香从他的怀中移开。他倾身站起来,取了桌上的酒杯,将其中一杯递给她。
曾语柔双手接住酒杯,还未递至唇边,酒杯林寒宵的手紧紧扣住,她不解地望着他。
“叫我的名字。”他脱口而出。
“宵哥哥。”她涨红了脸说。
这一声,到让林寒宵想起了许多往事。无声冷笑。多久了,有十几年了吧。那时她脆生生地喊他“宵哥哥”,曾经是多么令他心折。
久久不见他回应,曾语柔仰起脸,飞快地瞥了他一眼。
“不对。我娶的可不是小女娃。”林寒宵敛尽声色,不曾被她看出破绽。仍是执拗的淡声道:“叫我名字。”
“宵。”说了一个字,她的唇就要被自己咬出血来了。
林寒宵勾唇一笑,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酒杯随手一掷。看她饮干杯中的酒,随即猛地将她束在怀中。
就在这一刻,曾语柔再度发出一声惊呼,将温存的气氛驱了个精光。林寒宵眯起眼睛,不悦地瞪着她。
“我的娘子,你是存心折磨为夫吗?”
“我……我的如意结,不见了。”曾语柔被他这一声嘲弄,羞得说话都磕磕巴巴的。她明明是紧紧地握在手里,一刻也不曾离身,怎么现在却不翼而飞了呢。她四下张望着,而刚刚收住泪的小脸上,又有了山雨欲来的势头。
“如意结?那是什么东西?”林寒宵眼角瞄见一块红绸裹住的东西,目测一寸见方,大小厚薄倒是很像她说的东西。
“就是……就是很重要的东西。要在交杯酒之后……”她急得语无伦次,“你看见了吗?”
林寒宵牵着她的手,轻抚了两下,然后歪着头,将她捏成粉团的手舒展开,再拨出她的一根玉指,向他瞄到的那团红绸指去。“喏。是那个不是?”
她挣扎着想缩回手,却根本是徒劳。顺着她自己手指的方向,看到她熟悉的红绸,蓦地想起,刚才他突然的抓住她的手,她一惊就脱手抛飞了如意结。幸好没有丢到别的地方,不然……不然……她娇羞地笑了起来,准备撑起身子去拾那红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