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道:“蔡师傅果是信人,你好。”
“桑兄你好。”文昌回礼说,转问:“汉江秃蛟凌当家是……”
“乃是敞长上。”
“哦!桑兄不是单身客人,蔡某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原来桑兄是有所为而来的,难怪有恃无恐。凌当家宠召,蔡某不敢不来,也不知凌当家……”
“呵呵!蔡师傅见笑了。敞上在对岸专诚相候,请下船至对岸一叙。请。”
艺高人胆大,文昌的水上功夫他自己知道,舟江窄小,何所惧哉?他泰然举步下了小艇。
两名大汉抢上船头,小艇象条大鱼,灵活地驶出汹涌的江心,翻腾的江水,似乎对小艇毫无影响,两文长浆连转如飞。到了对岸扭头瞧,不偏不倚正好对正码头泊船,两大汉的操舟术,委实高明。
白花蛇首先跃上江岸,两人并肩进入对面的江岸丛林。不久,到了一处山坡下的树林中,前面出现一个草棚,草棚外站着八名劲装大汉,相簇着三名中年人。
中间的中年人头上未带巾帽,光油油地不见一发,铜铃眼,狮子大鼻阔嘴唇,留着两撇大八字胡,双耳招风,在粗豪凶猛中,却透着三分愚蠢气。他身材不太高,有点臃肿,穿了一身青劲装,没带兵刃。只消看了他的光秃脑袋,便知他是汉江秃蚊凌远凌当家。
水上英雄本来极少叫当家,但为他们的家在船上,叫舱主,或者叫舵把子。但汉江秃蛟不同,他不住在船上,汉江本来就窄小,容不下他这条蛟,他在各地陇上建有不少秘窟,在秘窟中当家,非必要不想下船,文昌懂得江湖门槛,也似懂非懂,给他叫对了。
左首一人身材高瘦,手长脚长,在水中定然得天独厚,手脚划一次,可比矮个儿划两回。橄榄头,雷公嘴,阴阴沉沉,死样怪气。
右边那个仁兄象个武大郎,五官挤在一块儿,身高不过五尺,下颌伸出,除了一个代表坚强的下颌外,一无可取,他怎能胜任水上英雄的勾当?
三人站在草棚口,并未迎出。近了,白花蛇抢前两步,行礼说:“禀当家,蔡师傅驾到。”
十一双怪眼打量着来客,文昌毕竟未曾经过风浪,看了对方竟有十二人之多,心中有点发慌。幸而脸上一向不带表情,喜怒不现于脸面,无形中帮了他的忙,未让对方看出他的心虚。他抱拳行礼,强作镇静地说:“蔡某应凌当家宠召,来得匆忙,幸勿见怪。”
汉江秃蛟咧嘴一笑,八字胡一阵抖动,说:“好说,好说。凌某这次专程到贵地拜码头,苦于无人引介贵地的英雄人物。蔡兄的大名,凌某早有耳闻……”
文昌不惯客套,抢着说:“当家的谬赞,愧不敢当。蔡某凭小手艺谋生,只会打造一些兵刃暗器,见笑大方,请问凌当家……”
“哈哈,不必过谦,蔡师傅不但艺名传遐迩,昨日那一记‘分花拂柳’火候的老到,拿捏的精准,委实无懈可击,高明之至。凌某先替蔡师傅引见两位弟兄。”
高个儿叫梭鱼锺毫。
矮个儿叫水鼠管江。
引见毕,向棚内伸手虚引说:“请入内一叙。客居不周,委屈了。”
“当家先请。”文昌谦让。
其实,汉江秃蛟已经大刺刺地举步往前走,根本没有谦让的诚意。落坐毕,一名大汉奉上香茗,汉江秃蛟哈哈怪笑,笑完道:“凌某这次打扰贵地,蔡师傅可知凌某的来意么?”
“蔡某愚鲁,猜不透,请教。”文昌答,他确是不知。龙驹寨除了张子玉兄妹,谁也不知。
“哈哈!贵地的病无常姓郭的,把持着贵地的买卖,包括赌坊娼楼,无所不为。凌某手下的弟兄,曾在贵地多次受辱,凌某身为当家,不能不管,所以这次率领手下弟兄,来大兴问罪之师。兄弟也知道,贵地乃是藏龙卧虎之地,其中不乏高手英雄,象蔡师傅便是其中之一。兄弟此行志在必得,希望能得到贵地英雄的支持。凌某不才,愿与贵地的英雄结为兄弟,患难同当,富贵与共。贵地的几位仁兄,已经和凌某焚歃过血。蔡师傅不但人才出众,而手底下……”
文昌已完全了解是怎么回事了,心中各种念头闪过,他下了主意,抢着说:“蔡某除了手艺之外,空有几斤蛮力而已。再说,在下乃是本份小民,不敢高攀,当家请谅。”
汉江秃蛟脸色一变冷笑道:“蔡师傅,兄弟以心腹相待,决非与你老弟空言数语。”
“在下委实一无所能,有负当家的抬爱。”
“砰”一声暴响,水鼠管江一掌拍在桌面上,茶杯滚下地面,“乒”一声砸个稀烂。怒叫道:“好不识抬举!推三阻四,你还瞧得起咱们汉江的英雄好汉?你也不想想,与咱们称兄道弟,大秤分银,不比你做一辈打铁匠强?”
棱鱼锤豪摇手打圆场说:“三弟,不可暴躁,蔡师傅不是糊涂人,他会想的。大家都是兄弟,吵起来日后也不好看。”
“哼!他如果会想,也用不着大哥给他说尽好话。”
“三弟,不必发火。东街的地里蛇李三,南码头的瘸头王四,都不是怕事的人,可也都在昨晚喂了江中的王八,蔡师傅不是怕事的人,难道他不知道厉害,三弟,少说两句话。”
一唱一和,利害并施。文昌倏然站起,想先占住有利方向。
可是晚了一步,八大汉已堵住了大门。
文昌心中早有计效,冷冷地说:“诸位是要蔡某入伙?”
汉江秃蛟站起了,点头笑道:“两条路,一明一暗。”
“请教。”
“明,咱们称兄道弟。暗,按咱们的规矩是捆上大石沉江。”
“在下如果入伙,如何安排蔡某?”
“张家铁店交给你经营,归咱三弟管辖。”
“这是说,在下只配做一名跑脚?”
“咱们这儿都以兄弟相称。”
“蔡某有条件。”文昌沉声说。
“说说看。”
“龙驹寨水陆码头,归蔡某管辖,四成常例钱交当家,六成分派本地兄弟。”
“你在做梦?”水鼠管江怪叫。
“蔡某没睡着,目下太阳当顶。”
“你凭什么?”
“手底下功夫。你不信,试试看。”
水鼠管江大吼一声,冲上就是一劈掌。他小看了文吕,一个打铁匠太渺小,几斤蛮力怎禁得起内家掌力的一击?放手攻入,一掌满够矣!
文昌向右闪开两步,水鼠管江的左掌突然削出。
机会来了,文昌左掌切出,将对方的左掌向上格,闪电似的踏近迫近身边,右拳出如电闪。
“砰砰!”两记短冲拳全擂在水鼠管江的左肋下,左掌变切为搭,一搭一钩,将人向侧后方带,只带一半再变进击,“砰!”一声暴响,水鼠管江向前仆的脑袋挨了一记重击,击中了右脸,人反上向上翻,飞腿丈外,“叭”,一声跌了个手脚朝天,连一声也未叫出,已是半条命。
双方接触,乍合乍分,捷如电光石火,但听铁拳着肉所发的响声如同连珠花炮爆炸,太快了。
还不等其余的人看清底细,文昌已冲向开了一个小窗的棚壁,“砰砰”两声,撞倒了棚壁,人已破壁而出,直冲出十丈外,方回身大喝道:“诸位,好好思索蔡某的条件。”
草棚中大乱,汉江秃蛟怒叫如雷急冲而出,其余的人呐喊着拔兵刀狂追。
文昌一面走,一面扭头叫:“诸位真不要命,休怪蔡某心狠手辣。汉江秃蛟,小心你的脑袋。打!”
一把梭型飞刀化作一团光球,飞旋而至,捷如电闪,几乎令人肉服难辨,飞越汉江秃蛟的顶门。飞刀不是直线飞行,而是乎旋而至,刮掉了汉江秃蛟顶门一层油皮,危极险极。
汉江秃蛟只感到头皮一凉,“哎”一声站住了,伸手一摸,摸了一手血。文昌的喝声又至:“追得最快的人,小心右耳。”
白花蛇知道厉害,急声叫:“弟兄们,穷寇莫追,这家伙的暗器厉害。”
文昌展开轻功,三闪五闪便出了林。到了江边,后面看不到人影,只听到怪声。
小艇半搁在江岸,两名大汉听到叫声,在岸边站起一看,文昌已奔至切近。
“你定然不识抬举,送你见龙王。”一名大汉叫,伸手到舱板下掏家伙。
文昌象一阵狂风刮到,另一名大汉来不及伸手取家伙,“猛虎扑羊”凶猛地扑上。
文昌“双盘手”向上崩,飞起一脚,“扑”一声将俯身掏兵器的家伙,撞得向旁歪倒,兵刃仍末掏出。
文昌一不做二不休,赶上一把扣住一名大汉的后颈。他本想点上穴道,但也知道自己十年火候未到,恐怕制不住穴道,何必噜苏?右掌猛劈而下,扑一声斜劈在大汉的后背近腰处。大汉狂叫一声,软倒在地。
他将小艇推出,单浆左右分拔,小艇如箭离弦,片刻便到了江心,扭头叫:“好汉们,三思而行,后会有期。”
汉江秃蛟一众人在江旁矮林中,切齿大恨。
南码头有不少观众,他们眼见文昌在刹那间击倒两个人,再夺船单浆过江,昨天店中闹事,文昌一把火钳击飞一刀一尺,小地方消息传播得极快,也愈传愈离谱,变成了赤手金刚制住了两名拿刀拿枪的小鬼。今天在距岸观战,确是赤手空拳击倒了两个人。乖乖!喝采声惊天动地,有的人全放下话计穷叫好。
汉江秃蛟的人暗暗吃惊,因为文昌的小艇速度惊人,在激流中凭一支单浆控舟,不易!
龙驹寨的地痞们,全都吃了一惊,赶忙飞报病无常。天!真入不露相,蔡师傅竟然是了不起的英雄哪!真要找麻烦,恐怕吃不消只好兜着走。
文昌崭露头角,成了龙驹寨的名人。
人们对病无常极端反感,却又无可奈何,目下有人找他算帐,除去龙驹寨的大害该是好事。可是前来找病无常传信的方式,却令人毛骨悚然,果然更不是好东西,也许比病无常更坏。这次眼看文昌在江对岸和人打架,那些人却又是些陌生人,蔡文昌在龙驹寨一向安分守已,从没听过他在市面惹事生非出风头。由昨天店中冲突的情形猜测,文昌假使不是和病无常的人决斗,定然是和留刀寄柬的人干上了。地方人士为了这事亦喜亦优,唯恐事情闹大不可收拾。
正相反,因此一来,汉江秃蛟反而有所顾忌,不敢提前发动和病无常火拼。
可怜的病无常,直至昨夜才得到有人留刀寄柬的,消息,再从白花蛇桑霸通名号的线索,方知是怎么回事。早些天有几名得力手下神秘失踪的离奇事件,总算真相大白有了下落。他不是省油灯,立即开始布置,并派人到商州请朋友赶来助拳,紧张起来了。
文昌回到店中,狄二伯和少东主已在店中焦急地等侯多时。他也是心中不快,看了两人的脸色,以为他们对他今天的行事不谅解,登时沉下脸踏入店门。
“蔡师傅……”狄二伯刚开口。
文昌立即打断他的话,冷冰地说:“二伯,不必多说了。白花蛇订下的货物不用打造了,如果他敢来,退还定金就是。好汉做事好汉当,姓蔡的不能连累你们,我立即辞工,不必等五天了。我在商洛老店暂住,有人找我可指引他前往。”
“蔡师傅,请勿误会……”张子玉含笑接口。
但文昌似以下定决心,抢着说:“小可今天已和汉江秃蛟结下梁子,那家伙不会就此罢手,为免……”
“什么?你和汉江秃蛟结下梁子?”
“不错,南码头也看到了一些形影。”
“你见到他了?”张子玉的话,露出一些行家的口风。
“小可刮了他的头皮,三拳把那位水鼠管江击倒,那家伙必须在床上躺上一个月,小意思。”
“你们怎么闹反脸的?”
“哼!他竟想收卖在下做小跑腿,莫名其妙。蔡某不下水便罢,下水……哼!不说也罢。”
张子玉一听口气不对,吃了一惊,正色道:“蔡师傅,你这种念头太可怕,一失足成千古恨,错一步遗憾终身,你……”
文昌往里走,冷冷地说:“在下所走的道路,由我自己所决定,不劳关心。少东主所关心的是买卖的兴旺与否,什么是否可以再开设一家店面啦,再就是什么师傅们是否已经尽力替你赚钱,是否值得每年工银一百二十两啦,但求多赚钱少生事足矣,够了……”
张子玉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厉声说:“蔡师傅,你不能拒绝别人对你的关心。”
“放手!”文吕冷叱。
“蔡师傅,冷静些儿听我说,今天我不是来撵你走,而是……”
“小可不用少东主撵,自己会……”
两人争着说话,店门外蹄声如雷,一声马嘶,蹄声倏止,两匹骏马人立而起,马上两个娇小的人影已不等马儿四蹄落实,就跃落地面,将缰绳信手搭在鞍前判官头上,大踏步走进了店。
店中一静,所有的目光向来人瞧,直了眼。
那是两个清秀绝俗的少女,美得叫人心跳。左面一个身材修长,曲线玲珑,该高的高,该细的细,身段之美,美得恰到好处。绿纱帕包头,黑油油的须角掩住美好的双耳,珠环轻颤,闪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