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郎憔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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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郎憔悴-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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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自然不懂……可是你也就快要懂了。”

照夕一时有些毛发耸然,他用惊异的眼光注视着这个语无伦次的怪老人,不知他心中什么打算。

这时洗又寒却由提来的一个口袋之中,取出一件黑色长衣,穿在了身上,又由袋中摸出一小块石灰,递与照夕道:“这是一块石灰,你把它捏碎了,抹涂在你右手中食二指之上……”

他又抖了一下身上的衣服道:“我这件黑衣服,是很干净的,现在我们可互相对一阵功夫,你可把你所学的一身小巧功夫,完全施展出来,向我身上下手。”

照夕似乎面上微有难色,洗又寒又笑了笑道:

“你可以放心,我决不会向你下手,可是我却会尽力躲闪,在三十招之内,看你指上的白灰,点在我身多少。”

管照夕这才知道,原来师父是借此来考核自己的身手,当时点了点头。洗又寒又道:

“可是,你点中的地方,必须是我身的穴道。在动手之间,我口中会不停的报出各处穴道的名字,每处穴名,我只报一遍,在口中报出的时间之内,你没有点中,便失去了再点的机会,你请不清楚?”

照夕不由惊恐道:“师父如此身手,只怕我一下也点不中。”

洗又寒冷笑了一声道:“要是如此,这五年以来,我的心血可就全白费了!”

照夕闻言,不敢再说什么,只好依言,把那石灰块紧紧夹在双指中间。他不敢把石块捏碎,因怕那么做,会不太清楚。

这时洗又寒已纵身在草坪间,回身点首道:

“你快点来,要记住我口中所说穴名,不可有错。”

管照夕到了此时,也只好把心一硬,当时身子往前一纵,已到了洗又寒身前。就见洗又寒身如败絮残花似的猛然飘出了丈许,同时由他口中传出了一声低叱道:

“志堂!鸠尾!”

照夕这时集中全身精力,闻声唯恐时光不再,哪敢丝毫怠慢,猛然用“踩云步”的身法,追到了老人身后,骈指就点!

可是他才点到了“志堂穴”,尚不及往下再点“鸡尾穴”时,洗又寒身子却紧跟着变了。

同时在他柳浪似的身形变化之中,一连串的穴道名称,就如同炒蹦更似的脱口而出。那一袭黑色长衫,带起了唆唆的风声,猎猎起舞,真似鬼影飘荡一般。只见呼呼的疾风影中,裹着照夕倏起倏落的身影,约半盏茶之后,那洗又寒一声长啸,倏地振臂拔上一耸石尖,高叱道:“好了!”

照夕本已扑上,闻声不由把去势一收,这时洗又寒已由石尖之上,如同一片枯叶似的飘了下来,他那枯瘦的脸上,带着无比的兴奋之色,道:

“想不到你的身手,竟有如此进步。”

他一面说着,一面不时低头,审视着身上那件黑色长衫,只见黑衣之上,白斑点点,他略一注视,点了点头道:

“我报出了六十三穴,你仅有五穴没有点中,其它都差不多……实在难得!”

他用手把身上的白粉拍掉后,看着管照夕道:

“你在武功方面,我也不用试了……现在你随我来。”

他说着回过身来,直向山边走了过去。管照夕这时心中是又喜又忧,喜的是自己这多年以来,总算没有白费时间;忧的是不知师父下一步又将如何。

当时跟着洗又寒走了有三四里路,来到一处窄道,照夕不由道:

“师父,再走可有住家的人了。”

洗又寒站住了脚步,见道旁有几块石头,他用手指着一块石板道:

“我们先坐下。”

照夕怔了一下,依言就坐,洗又寒这时脸色铁青道:

“我们等一个过路的人。”

照夕心中不由奇怪,可是也不敢多问,只低着头,心中动着心思,洗又寒铁青着脸,坐在一边良久,也没有说一句话。

又过了一会儿,才见一个背着锄头的人,由远远的山道上走来,洗又寒微微一笑道:

“好了!有人来了。”

照夕不由马上由石上站起,仔细向那路人望去,奇怪地道:

“他是谁,我不认识!”

洗又寒微笑道:“我们都不认识,他只是一个普通的过路农人。”

照夕不由惊道:“可是,你老人家……找他有事么?”

洗又寒冷笑了一声,翻着眼皮,慢慢道:

“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了,凡人我门中之人,在出道之前,需要当着师父的面,亲手杀一人!”

才说到此,照夕不由打了一个冷战,他怔了一下道:“这……这又为什么呢?”

洗又寒忽然哈哈一阵大笑,他那冷峻的目光,如同是两道寒电似的在照夕面上扫了一下,道:“不为什么!这是规矩。”

照夕不由呐呐道:“可是,这人是一个好人;而且和我们又没有什么仇。”

洗又寒这时并不理他的话,只用手一指那行将来到眼前的农人道:“用你学成的蜂人掌,往他身上下手。”

这一霎,管照夕心中起了极大的变化,原本是明辨是非的人,可是不知如何,洗又寒这句话,竟在他内心起了莫大的鼓励。

他猛然跨出一步,右臂向外一探,五指箕张,怒吼了一声,那农人已在他奇异掌力笼罩之下了,洗又寒看到此,似面有喜色,他笑道:

“快撤掌力!”

管照夕这只麻痒的手掌,每当他欲施“蜂人掌”力时,都似有“杀而后快”的意念。

可是这一霎,竟觉一丝冷冰之气,由脾肺之间上冲顶门,顿时那股杀人的怒焰冷了不少。

他抖战着举着未曾发出内力的那一只手掌,一时不禁犹豫了起来,这时内心似在遣责着他道:“你不可任意杀人!”

他看到在痛苦挣扎中的那个农人,他的气焰愈发消失了。他偏过脸向洗又寒看了看,却见这怪老人,脸上带着又惊又怒的神色看着自己,他那双愤怒眸子,似乎都快要喷出火来了,鼻中发声冷笑着。

管照夕立刻感觉到,如果自己违背了这项命令,恐怕自己将会遭到杀身之祸。

由此更证明了那丁裳对自己所说的话,一点也不错,这老人确是一个极为可怕的怪人。

一刹那,他再也没有时间去考虑许多了,同时也就在矛盾的内心之下,猛的一拍掌,叱了声:“去吧!”

倏地力贯单掌,一掌击出,只听见一声惨叫,那农人竟被他这种无比的怪异掌力,打向了半天之上,尚未落地,已是血肉横飞了!

照夕掌力发出之后,身子也由不住向前扑了好几步,他触目着那血肉模糊的尸身,内心痛如刀绞。

可是现在他眼中没有一滴泪,他像是一个麻木的人,在这个凶残的师父之前,他是不敢有任何举动的……洗又寒终于满意地爆出了一声长笑,他走到了管照夕身前,在照夕肩上拍了拍,朗声道:“好!毕竟是我门中的弟子,现在你已通过了我的考试了。”

他微微笑了笑,又道:“老实说,方才我见你那种犹豫不决的样子,心中真不禁替你担心,总算你后来又下了决心。”

他狂笑了一声,又在照夕肩上拍了一下道:

“现在你可以出道江湖了,我们师徒再见有日。”

照夕不由怔了一下,他仍然为着方才的盲从而忏悔,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痛苦。洗又寒说完了一句话,竟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痴痴地看着师父的背影,心中又似乎有些依恋;可是他并没有追上去,叫一声师父,直到血魔洗又寒的影子完全消失之后,他才叹息了一声。

突然他像发疯了似的,扑到了那具死尸之前,低头看着那无辜屈死在自己掌下的农人,心中涌出了无比的惨痛和懊悔。

他注视了良久,才慢慢地叹息了一声,心中追忆着方才自己凶残的举动,不觉心惊肉跳,他抖索地想道:“啊!我真的是变了……变了……而洗又寒果真是这么一个怪癖可怕的人物。我如今侥幸脱离了他,又有什么可值得依恋的?我还不快走,等些什么!”

想着倏地转过了身,唯恐回去又遇到洗又寒又生出事端,所以他居然舍下房中的衣物,径自头也不回地往山下行去了。

傍晚时分,他已远离了这座山岭,来到了一处叫做“丰城”的镇街之上。在一处客栈歇了下来,他睡在硬邦邦的床板上,想到了这六年来的一切,恍如是一个梦。

六年来自己从一个锦衣玉食的公子哥儿,摇身变为一个吃尽千辛万苦的穷小子。所幸六年来,自己锻炼了一身钢筋铁骨,兼有一身惊人的功夫,比之从前真是不可同日而语了。

这么一想,他又不禁觉得异常欣慰,真恨不能插翅飞到北京的家中。他在床上翻来覆去,久久不能入睡,一些久远的往事,又都重新回到了他的记忆之中。尤其是雪勤那娉婷的影子,更令他倍增思慕之情。他仍然记得那一日雪勤过生日时,自己去贺寿的场面,若非是雪勤暗中相助,自己只怕就出了大丑。可是江雪勤那种俏皮的举动,捉弄自己的神情,至今想来,心中也有一种气笑不得的感觉。

他想着这几年又应该对她说些什么呢?

还有那楚少秋,此人也不知如何了?想到当初他那种骄傲的神态,照夕不由一时热血沸腾,他心中默默地想道:

“只有机会,我一定要他看一看我如今的功夫,我现在不用雪勤暗中相助,也一定能比过他去!”

想着她更是心事重重,一直到了天快亮,才昏昏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快到中午,他才起来,胡乱吃了些东西,匆匆上路。这时午时已过,可是当空骄阳,仍像是一个极大的火球,在每一个路人的头上悬着。管照夕把一条大辫子由左肩头拢过,头上戴着一顶草帽,身上打扮更是古怪,一条青绸的单裤,上身是一件府绸的汗褂,露着一双结实的膀子。

这本是他在山上学艺时,平日的衣着,因为山上没有什么人,也就很随便;如今匆匆的下山,竟连衣服也没来得及换,身上虽有几两碎银子,可是要想添购衣物,却也不够。

他一个人匆匆在路上走着,他这种样子,立刻吸引了许多的路人。

看他这种打扮,又不像士子,更不像出力的苦朋友;尤其是他背上还背着一口宝剑,说他是镖行里的朋友,倒有几分相似。只是却连一匹马也没有,未免太落魄了。

管照夕凭着一时兴奋下得山来,并没有考虑到许多。可是上路之后,他不禁深深地后悔了,暗怪自己,真是走得太仓促了,应该回去一趟,打点一下衣物银两再走就好了。

当时愈想愈后悔,可是再回去拿,一来心有未平,二来又怕那洗又寒起了疑心,那时只怕自己再如此从容下山就万难了。

想了想,仍是狠着心不回去,咬着牙往前走着。如此紧赶了一程,直到晚上,可就到了距离朱仙镇不远的一个叫“守口子”的地方。前望开封城门,也不过只有三四十里的距离,照夕又饥又热又累,到了这里就不想再走了。

他摸了摸身上的几两碎银子,就决心在这里歇息一夜,到明天精力恢复了再说。

太平年间,此地民性敦厚,地方上很富饶,又因这地方靠近开封,所以更显得十分富足。入晚以来各处都掌上了灯,尤其是飘着青黄布幌子的小饭馆,更是显得十分热闹。

照夕把草帽脱下背在背后,走到了一处不十分讲究的食店门前,见招牌上写着“嵩云阁”,店门一边还挂着一个葫芦,表示卖酒的意思。正有两个堂倌在门外吆喝着,店门左边大师傅正下着蒸笼,笼里是香喷喷的肉包子,还有白面卷子。照夕看了看,遂向店内走去,他可是实在饿了。

当时就有一个小二招呼着他坐下,照夕要过了手巾把,在脸上擦着汗,伙计又送上了茶,他就慢慢地喝着,心中暗自算计着今后的一段日子,该如何去应付。

这时却见一个店伙,慌慌张张由他桌前跑过,惊慌地向柜上的账房先生高声道:

“快看,七小姐来啦!”

那账房先生大惊道:“上咱们这来了?不可能吧?”

伙计来不及点头,却见一匹白马在店门口站住了,一个全身雪白衣裙的少女翻身下马,匆匆向店中走来。

那柜上的先生也走了出来,躬身向那少女叫了声:

“七……七小姐……你来啦!”

这时所有的食客,似乎都大吃了一惊,慌忙离座而起,就像是恭迎皇帝圣驾也似,却只有管照夕坐在那动也不动。

他心中十分惊奇,因为想不透一个少女,竟会有这般威风,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想着不由仔细地打量这个叫做七小姐的少女,只见她约有二十二三岁的年龄,一身雪白的衣裳,足下是一双双凤戏水的弓鞋;满头的黑发,长可披肩,却用一肉色的纱巾在发根上紧紧扎住。手中挽着一条细皮编就的马鞭子,虽是不伦不类,可是看起来,却只是美。她那丰美的姿态,立刻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住了。

照夕心中也不禁有些惊异,暗想这地方,竟会有此姿容,只是她一个女的,居然到这个地方来,总是有些不大正道。

想着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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