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在大阪一家很有名的私立医院工作,并在那时结了婚。
妻子南田真理子是院长的侄女。同事听说植要结婚,便对他说,真理子在异性关系上颇有一些传闻,是不是注意一下。
植认为,无论真理子的过去怎么样,只要结婚以后没有问题就不介意。自己没有后盾,也很希望得到大医院院长的支持。而更重要的是,植被真理子吸引住了。
真理子是一个皮肤白皙、身材矮小的女性。她单眼皮,但眼角细长,微微往上吊,具有一种令人震颤的魅力。他不知道,这正是过去出类拔萃的艺伎所具有的最宝贵的魅力。
结婚以后,真理子没有异性 朋友 ,但和同性朋友的关系不断。她的朋友有酒吧的老板娘,著名服装设计师,还有演员等。
植和真理子两人单独在一起时还没有什么,可是当真理子和朋友在一起时,夫妻之间便产生了很大的隔阂。她们制造出一种不让植介入的气氛。植认为,这是自己出身于东北中学和临时医专,并在东北腔所包围的环境中长大的劣等感所致。
有一天,在和医院同事聊天的过程中,提到了真理子朋友的名字。
〃提起服装设计师结城香织,可是关西了不起的人物哇!据说男方也很不得了。听说关西财界的有力人士,为了结城香织成了仇敌啦!电视演员赤松美子似乎是个色情狂。我的患者里有在A电台担任编导的,谈过那些事情。〃
说到这里,同事看着植的脸,不往下说了。
植用委婉的语气对真理子说,她的朋友名声不佳。
〃女性一施展才能,积极工作,男人就会用奇怪的眼光去看。这不是无能的男人的嫉妒吗?〃植想:也许是这样吧。院长劝植准备独立开业,并表示要在资金上予以支持。
真理子的身上有不能亲近植的方面,但植并没有特别不满。对于将洗练的都市气氛最高度地集于一身的真理子,植又尊敬,又爱慕。他只对没有生小孩感到不满。从结婚第二年起,停止避孕。
在第二年某一个值班的夜晚,植忽然想检查一下自己的精液。这并不是因为他对自己身体有缺陷感到不安,而几乎是一时心血来潮。
当用八百倍的显微镜观察时,植屏住了呼吸。他没有发现一个在浓雾中成群游泳的奇妙的生命象征。
第二天,为了进一步查清问题,植到大阪大学医院去了。结果表明,他虽然不是完全没有精子,可是精子的数目和力量都不能使女性怀孕。
从此以后,植的日子变得阴暗起来。真理子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盼望孩子的样子。但植也没有把自己的身体缺陷告诉妻子。
第三年,真理子怀孕了。对植来说,他的日子如同在地狱里一般。在阪大医院,他被诊断为没有使女性怀孕的 能力 ,但又不是完全没有精子,当然也可以认为只有几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真理子的日常生活没有任何变化,仍然适当地完成妻子的任务,适当地玩乐。
在真理子生产前,有好几次,植想说出表示怀疑的话,但话到嘴边还是没有说出来。不仅如此,真理子生产后,植也没有说出来。生下的女婴像妻子一样皮肤雪白。
一天,植化验了婴儿的血型。那是植和真理子的血型绝对不能生育的血型。据现代医学判断,其不可能性达百分之九十九。
植到院长家里说明了情况。然后,他带着随身用品和银行存折离开了家。银行的存款是植挣的。其后,植在这里那里的各家医院工作。主要是担任性病医院的代诊医生。这是正经医生难以接受的工作。
植的性格不知不觉地变了。一面非常开朗,另一面则很忧郁。无论在什么场合都断然坚持自己的主张。
在女性关系方面,与十几岁的青年一样走上了无节制的道路。与真理子分手后,惟有女人是他人生的足迹。
可以认为其中有各式各样的理由,既是对女性的报复,也是想进一步弄清以前不了解的女性本身。在这个世上,有很多人即使遭到妻子的背叛,也不能成为色鬼。如此看来,还是天生喜好女人吧。但只有一点是确实的,即他不单是为了满足欲望而去找女人的。
下午4点半,植结束了阿倍野医院的工作,于傍晚时分离开阿倍野医院,前往西成医院进行业余工作。
植有两家进行业余工作的医院。他在阿倍野医院的工资是两万块钱左右。作为35岁的医生,这是最低的。
不过,业余工作一家收入1万块钱,合计两万块钱。此外,再加上其他零碎收入,他的收入共计近5万块钱。
他并不是特别浪费。用在女性身上的,只有旅馆费和廉价礼品费。这几年来,他积蓄了将近30万块钱。虽然不是特别在乎金钱,可是在金钱上留有余地,情绪也会宽松。女性对男性的这个方面,极为敏感。
因此,他几乎一天到晚地工作。
没有看 电影 的时间,没有读书的时间,也没有跳舞的时间。与女人相会是利用工作的间歇时间。所以,无论和什么女人幽会,几乎都不超过两个小时。他还没有约过一起慢慢地度过整个星期日的女性。
安井一直在医院斜对面的廉价咖啡馆里盯着植,一见他走出来,便快步赶上去。冷风吹着小工商业区街上的纸屑到处乱飞。
这个脸色难看的青年鬓角很长,从鲜艳的防尘罩衣下面露出紧身长裤。在有关利害的问题上,他比商人还狡猾。他以野狗一般的本能嗅出了植和西泽科长之间的矛盾。
植停住脚步,说声〃对不起,今天没时间〃,又走起来。安井一边靠近,一边开始说起来。
〃不管怎么说,大夫,光子是我热爱的女人,是我的生命。我失掉了生活的目标啦!还有,她呢,我这么说也没什么不体面的,是能干活能挣钱的女人哪!对我来说,这就好像命被夺走了一样啊!〃
〃我不是说过,是科长做的手术吗?我只是在场的人。你跟我这个小人物说,也没什么用啊。〃植答道。安井夸张地鞠了一躬。
〃呵呵,您怎么会是小人物呢?不过,大夫,我是头一次听说给怀孕三个月的病人做流产手术,却把病人杀了的医生啊!不管怎么说,不也是医生的过失吗?大夫,您也是个医生,您怎么认为?〃安井说道,窥视着植的脸。植心情急躁起来。他一想到为了令人轻蔑的西泽,自己竟然被这个人间渣滓缠住不放,便要下决心揭穿西泽的过失。但考虑到以后的麻烦,又使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我什么也不能说呀!你们也讲哥儿们义气吧?能说出卖同伴的话吗?〃〃那么说,当然就是西泽这家伙有过失喽!〃安井嘟嚷着说道。植心想:糟了!安并根本不管什么义气之类的古训。在他的头脑里,只有如何把那笔200万大钱拿到手。也许他觉得连妻子光子之死,都是值得庆幸的呢!
〃我要坐电车,那就再见吧。〃植一面说,一面转过身去。
〃大夫,对不起,您能不能跟西泽那家伙说一下?我不知道还有比这更欺负人的了,安井可不是乖孩子呀!〃
他的声音很大,周围的人都回过头来看他。这似乎是他急躁和狂暴的表现。
植乘上电车以后想,如果必须旗帜鲜明地站在西泽一边或者安井一边时,我将怎么办?看来不能总是采取暖昧态度了。
植一面抓住车上的吊环,一面眺望车窗外闪过的商店。现在正是天黑得早的冬季。在昏暗的天色中,路灯散发着微弱的光。他忽然想起了过去那场很少想到的恶梦,那场由暖昧的原因而引起的恶梦。。。。。。
第二章 煤气开关被拧开了
12月3日是阿倍野医院的创立纪念日。按照惯例,每年这一天都停止诊疗,举行祝贺会。因为停止诊疗,所以植一直睡到10点左右,
这是很少有的。他单身住在上六附近的高台,房间很小。
他每三天到这里住一次。其他的日子都在医院值班。值班时,勤杂工给准备卧具,值班护士也予以照料,比回公寓舒服得多。
平日朴素无华的医院,在祝贺会这一天也被装饰得五彩缤纷。会场设在一进正门的大厅,里面挂着各国国旗,即兴演出舞台的幕也挂起来了。
平日的火炉烧得不死不活,使候诊患者感到寒冷;但今天却烧得红红火火,仿佛是为往日的寒冷道歉似的。
作为以院内为会场的祝贺会来说,气氛似乎有些过于华丽。
这是为什么呢?因为这一天也是长期受到压抑的护士们的解放日,她们在疾病和消毒药的气味中消耗着自己精力旺盛的青春。
林院长也只在这一天默认人们要耍酒疯。这位院长自称是热心的基督教徒,总是摆出温和的面孔,并引以为荣。在巡视院内患者时,只有他一个人笑眯眯的。
换上便服的护士们,随心所欲地化好妆,发出了活泼爽朗的笑声。一般医务人员也随随便便地到处走来走去。
植冷静地观察着这些景象。除院长外,没有任何一个人满足于在这个医院工作。
科长们都在设法赚钱,寻找机会独立开业,或者到大医院去工作。
不过,这几乎是不可能的。要开业的话,早就应当开了。大医院则正在拼命设法雇傭优秀的年轻人。
而且,这些科长都是以前在大医院工作过,后来由于某种原因不得不离开的。
祝贺会由院长的祝词开始。白发、小个子的院长,讲的还像往年一样,主要是说我们医院必须坚守如今正在失去的〃医乃仁术〃的精神。
事实上,因为这个医院几乎都是医疗保护患者,所以也只能这样说了。这与用宗教拯救穷人和病人是同样的道理。
大家好像都在恭敬地倾听院长的话。可是,医生们脸上的表情是厌烦的,护士们一心想的是即将开始的文艺演出和就要到口的啤酒。只有这一天,护士们才可以开怀畅饮。
伊津子坐在植的对面。从那天以来,伊津子与植见面,也假装没有看见。
从外表很难看出伊津子的心里留下了多么深重的伤痕。
妙子和别的女阿飞一起坐在尽头儿上。她心里想的是大喝特喝,然后借着醉劲儿前往南区舞厅,跳吉特巴舞。她不时向植所在的地方瞟一瞟,送出与其年龄不相称的妖艳的秋波。植很清楚,这是从那方面的电影上学来的。
护士长信子的座位与植隔开五六个人,她脸上的表情很神秘。假使有人从心底受到院长祝词感动的话,那就是信子。信子是在与植不同的意义上为患者献身的。所谓不同的意义是,信子要以献身抹掉自己不幸的过去。一个年已33岁的女人,不得不在这样的医院里生活,应该说是不幸的。
院长的说教一结束,祝贺会便像百花盛开一般热闹起来。一瓶瓶啤酒被打开,人们如饥似渴地喝起来。
护士们相继登上舞台,唱起了非常拙劣的流行歌曲。她们陶醉于歌唱,而不顾及听者。
席位打乱了,大家到处走动,来回斟酒。但植却一个人默默地饮着酒。在这几十人的集会中,像石头一样坐着不动的有四个人,即西泽、伊津子、植和信子。院长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踪影。他不喝酒。
〃虽说是属于宗教团体的贫民医院,这样的工资也太少了吧?〃
坐在植身旁的外科医生秋永说。他因酗酒而被官立大医院解雇,虽然年仅35岁左右,但看起来好像过40岁了。
〃是啊。对不起,秋永先生的工资是多少?〃
〃两万两千块钱哪!哎,大学毕业十年的医生。。。。。。现在连工人也差不多挣这么多了吧?〃
〃不开玩笑。大公司的熟练工人,挣4万是很普通的了。〃
植说,并给秋永斟了酒 ,〃啊?4万?工人能挣4万。。。。。。〃秋永双目圆睁,看着植说道。植望着秋永那像
章鱼一般噘起嘴唇、大吃一惊的样子,又觉得无聊了。其实,对于这个酗酒的医生来说,两万块钱都太多了。
〃那么,植大夫,您怎么不像过去那样,带头发起一个提高工资的运动呢?〃
〃这个嘛,过些日子再看看吧。〃
植答道。他如今已经没有那种心气了。一年前发起运动时,人们虽然在底下吵吵嚷嚷,但没有一个人真正站在第一线。只有植单枪匹马孤军奋斗。以后,植便不再依靠医院,自己一人业余打工。这时,饮着闷酒的西泽来到植的身边。
〃植君,跟你说点事。〃
西泽的嘴里喷出浓烈的酒气,但脸色却是苍白的。安井事件似乎使西泽不能心情愉快地沉湎美酒。
妇产科科长西泽直至今年恰巧50岁。在这个医院,他的权力仅次于院长。不,有时还在院长以上。这是因为他在医务界颇有名气。几年前,西泽在大医院当科长时,他的名字常常登在报纸上d西泽的父亲是一个小公司的科长。他是父母的长子,下面还有七个弟弟妹妹。他能上大学的医学院,是亲戚给出的学费。这个亲戚是商人。
从学生时代起,西泽就很爱夸耀自己的智能。这是他唯一的骄傲。他一心想出名。从京都大学毕业后,与支援他的亲戚的女儿结了婚。妻子是一个皮肤又黑又干巴的女人。
他在大医院当科长时,抓住许多有资产的患者,以便为将来独立开业作准备。所谓开业,并不是开一个小诊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