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子龙没有立刻回答,过了一会儿,才道:“我将是心摧肠断,痛不欲生。”
吴仙客芳心大慰,轻轻道:“若是如此,妾身死得其所,可以无憾了。”
赵子龙道:“这是什么话?”
吴仙客道:“我从来不敢奢想当我死时,会有人为我悲切。与其将来寂寞而逝,不如早点了结此生,最少也可以赚得公子的一阵怜惜。”
他们的对话中,已经深深探入内心隐秘之处,赵子龙由此得知她的人生观,竟是这般的消极。因此,他涌起了强烈的同情怜惜,只因她所要求的仅是这么一点点。由此可见她一向何等的孤凄伶仃。
他声音中流露出真挚的热情,说道:“仙客,你还是跟我走吧,虽然我还有许多事要做,可能遇到战死的命运,但我总要尽力把你安置妥当。”
吴仙客忽然觉得她不可放过这个机会,因为只等他们一决定了分离,将来就永无反悔的机会,也没有重头再来的机会了。
因此她立刻说道:“假如你百战归来,此身无恙,你准备如何安排我?”
赵子龙毫不迟疑,道:“你喜欢如何便如何。”
这句话已经回答得很清楚,吴仙客顿时喜出望外,道:“好,公子有这一句话,妾身纵然粉身碎骨,也不后悔了。”
她艰困地伸起手来,摸摸头顶的木壁,又道:“这儿有一个机关,只要用力一掀,这一边就可以推开,我们往水里一跳,悄悄泅上岸去。你说容易不容易?”
赵子龙心中甚喜,道:“现在还不能行动吧?”
吴仙客道:“现在不行,等此舫启碇,驶入内河,方有逃脱的希望。不知道你晓得不晓得,如论水中功夫,我们水仙宫大概可以称得上天下无敌了。”
赵子龙道:“这一点我也知道,据说水仙宫主人一旦入水,可以斩较屠龙。此所以我除了解些基本的水中功夫之外,根本不浪费时间去修习水中功夫。”
吴仙客道:“还有一点,那就是本宫的快艇艇底,装置得一种非常精巧的仪器,名叫测音仪,任你水底功夫何等高明,即使是潜泳得极慢,也测听得出声音。任何人入得水中,快艇一出,必可擒获,或者径用五雷珠炸死。”
赵子龙道:“这果然是绝大的秘密,假如你晓得制造之法,咱们就有法子对付了。”
吴仙客讶道:“有什么法子对付呢?”
赵子龙道:“我们制造出一个测音仪,交给一位异人研究,他精通这种奇奇怪怪的机械仪器,不须多久,定可发明一件物事,足以扰乱那测音仪的功能。如果水仙宫还凭仗此物对付来侵之敌,咱们来个措手不及,定可大获全胜。”
吴汕客微摇螓首,道:“我不会制造,或者可以勉强画出那样子来。只是有用没有?”
赵子龙道:“恐怕没有用,单看外形,焉知此物作用何在,或者我们偷一个回去。”
吴仙客寻思一下,道:“不行,此舫—共只有四个,两个补置在舫上,另两个装置在快艇上,俱是时时使用的,一旦失去,马上就会发觉。”
她沉吟一下,又道:“据我所知水仙舫一号上,有一个多余的在藏物密室之内。但一来体积不算小,二来水仙舫一号不在此处,纵然可以下手,也是没法。”
赵子龙道:“此舫是第几号?”
吴仙客道:“这是三号,一号和二号都由我两个姊姊主持,她们精明能干,皆比我强胜百倍。所以我常常怀疑老仙何以把我这个无用之人,收为义女?”
赵子龙道:“也许是因为你性情温柔,又不大与人争强斗胜之故吧?”
吴仙客道:“唉,我自知愚笨无用,哪里是温柔呢,不过你也许说得有理,因为于大姊和凌二姊都很疼爱我,事事都护着我。她们在宫中权势最大,所以这一因此舫出了事,方四姨怕的不是老灿,而是两位姊姊怪责。”
赵子龙道:“这话很有道理,只不知那水仙宫主人长得怎生模样?”
吴仙答道:“说出来你也许难以置信,因为我们都未曾见过老仙的面貌,她常年戴着面纱,遮掩起本来面目。”
赵子龙一怔道:“她如果不露出真面目,你们从何认得出她是真是假?”
吴仙答道:“一来不会有人敢冒充老灿,二来有一点儿任何人都冒充不了,那就是她的一双手,天下无人可及。”
赵子龙道:“如何无人能及法?”
吴仙客道:“她的双手不但极细极白,同时又美丽异常,比之最佳的羊脂白玉精工雕成,还要美上百倍。我亲眼见过不少名匠,呕尽心血,仿雕老仙双手,单独看时,还过得去。如若拿来与老仙双手一比,顿时黯然失色,简直不能相比。由此可知老仙双手之美,到了何等地步了。”
赵子龙道:“若然如此,果然不易冒充。只是她为何不肯以真面目示人?你们是她的义女,也未曾见过她,岂不可怪?”
吴仙客道:“也许是因为她不欲别人从她面上,看出她的年纪吧?你也知道的,女人到了某一年龄之时,总是忌讳人家提及她的岁数。”
赵子龙道:“据我所知,十五年前,水仙宫尚未退出江湖之时,她就是这种装束,不示人以真面目,不过又据一位前辈说,她在二十五年前,初建水仙宫之际,却非是如此,不但没有这般神秘,同时人也很爽朗,结交了不少高人奇士。”
吴仙客忙问道:“那么据这些见过她的人述说,老仙长得怎生模样?”
赵子龙道:“本来是我问你的话,结果反而由我回答了,哈哈!据那些前辈们说,她长得非常之美,瓜子面,眉长入鬓,五面朱唇。不但美艳照人,同时又有一股飒飒的英气。”
他想了一下,道:“照他们的形容,大概与你容貌很相像。不过你没有那股英气,却反而另具一种温柔的神情。”
吴仙客轻轻道:“你讲来好像是亲眼见过一般呢!”
赵子龙道:“实不相瞒,我的确见过她的写真肖像,设色鲜艳,极是传中。以我看来,单是这幅画像,大概就很值钱了,那简直画得跟活的一样,而又是那么美,试问谁不珍视呢!”
吴他客神往地叹一口气,道:“但愿我有机会看一看,那一定是非常动人的画像了。”
赵子龙道:“以后你必有机会瞧见的。”
吴仙客道:“请问公子出身于何家何派?为何会存有老仙的肖像呢?”
赵子龙迟疑了一阵,才道:“我告诉你了,你不可泄露出去,你答应吗?”
吴仙客道:“假如会对公子不利,妾身就算被人千刀万剐,也绝不泄漏半点儿口气。”
赵子龙道:“好,我告诉你,我是少林弟子,而我的本名,也不叫子龙,而是羽飞两字,亦非来自嵩山,而是冀南人氏。”
吴仙客道:“赵羽飞这个名字很好,但子龙二字也很响亮威武,大概是三国演义中的常山赵子龙之名,深印脑中之故。”
赵羽飞道:“名字本来没有什么相干,如果你喜欢叫我子龙,也是一样。”
这时,他们都感到船身微动,接着那冲波破浪之声,透过舱壁,传入他们的耳中,吴仙客兴奋起来,说道:“谢天谢地,终于启航了,只等驶入河流中,我们就有机会脱身,逃到岸上。”
赵羽飞道:“在水中我无法可施,但如果到了岸上,我决计不怕她们。啊,对了,我给你一件物事。如果遇上我被多人所困,对方又使出七音魔功的话,你一举手间,就可以助我脱困,甚至反败为胜了。”
他好不容易才从衣袋中掏出一个小小的锦盒,当他移动之时,由于双方是挨贴得这么紧,所以难免触及她身体一些重要的部位。
此举虽非有意,而他们也都作出没有什么的态度。可是在他们心中,却是的确激涌起不平常的情绪。
赵羽飞把锦盒交给她,道:“盒内是两块铜铸的形特奇怪物事,目下放在盘中,不会有任何声响。但如果从盒中取出,用力往空中一扔,这两块钢片就会相击作响,发出一阵钟鸣之声,当然声音的响度远比不上敲钟,可是这是正正式式的黄钟大吕之声,在近处听时,可以压倒其他杂音。”
吴仙客道:“哦,这便是你咋宵击破我们七音魔功的法宝么?”
赵羽飞点点头,道:“这是佛家神功大法,称为大金钟破密普渡大法,我们简称大金钟神功,只不知你听过这门功夫之名没有?”
吴仙客摇头道:“恐怕只有于大姊一人听过,据说她是传承水仙官衣钵之人。或者连凌二姊也晓得吧?反正我从未听过。”
赵羽飞道:“这大金钟神功,也被武林前辈列人字内九大奇功之列。我单是修习基本的禅功,就费去了九年工夫呢!”
吴仙客笑道:“也不算久呀,我们个个都是从六、七岁起,就开始修习.到如今哪一个没有十二、三年的苦功?可是仍然敌不过你,一而且每次使用后,都须得将养三个月至半年,方能恢复。最可怕的是如若根基稍差之人,施展过三次以上,功力顿时大为减弱。就算素质很好的人,也不过用上五、六次,就不行了。”
赵羽飞道:“但你要知道,你们单凭十数载苦功,就能纵横天下,从无敌手,人人俱是如此。假如不是很霸道的功夫,焉能办得到?武林中能够威震一方之人,哪一个没有二、三十年以上的苦修之功。”
吴仙客道:“这个道理我也明白,既是速成而又能威力盖世,当然得付出很大的代价了。”
赵羽飞道:“现在我要问你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吴他客道:“等一等,我先收起这锦盒,万一里面的金钟掉出来,发出钟声,我们定必被人家搜出。”
他们扭动一阵,心湖中都激起了无限涟漪。
吴仙客问道:“假如我不在你旁边,如何是好?”
赵羽飞道:“不妨事,我还有一枚在身边,假使是事先可以预料的地点,正如昨夜一般,我就到附近的寺院,托他们在某一时候,鸣钟一响,必要的话,我自家也可能施放。”
吴仙客道:“怪不得那天的半夜里会有钟声传来了,当时我已想到又不是姑苏城外的寒山寺,何以会有夜半钟声呢!”
她笑了一声,又道:“好,你要问什么呢?”
赵羽飞道:“照你述说九音魔功弊病,可见得水仙宫必须不断的培育人才,对也不对?”
吴仙客道:“当然啦。我们一见到聪明灵秀,根骨甚佳的小女孩,但凡是五岁到七岁的,都立刻带走。”
赵羽飞道:“怪不得这些年来,时时有女孩子被拐失踪之事发生了,你也许不明白我们的消息是从何获得,我告诉你,不是在官府探悉,而是天下各地的寺观庵斋,由于失了孩子的人家,人家向菩萨神明许愿,或是占卜。是以我们搜集的消息,比官府还要详细准确呢。”
吴仙客道:“原来如此,这正百密一疏,谁也想不到的。要知我们下手很谨慎,极力不在同一地方带走两个女孩,免得传布周知,引起各地人民的不安,谁知你们从寺庙间搜集到各地的消息,是以才发觉失踪的女孩子数目不少。”
赵羽飞道:“不过这里面还有一个疑点,那就是你们一直不断的带走女孩子,每年数目相当庞大,难道水仙宫需要这么多的女孩子么?”
吴仙客道:“这也是没有法子之事,因为炼过这门功夫,十分艰困,十个之中,有一个能够炼得成功,已经是非常罕见之事了。”
赵羽飞顿时怒发冲冠,气往上涌,心想:“这还了得?那么水仙宫一年得糟蹋多少女孩子的性命?一千?一万?唉,仙客她说到此事之时,不动声色,好像这是很合理之事,她的心肠怎的也像宫中别人一般冷硬。”
他对吴仙客登时换了另一种看法,然而这却不是出自他私心所愿的,只是形势事实显示如此,所以他不得不把吴仙客看作狠毒无情之人。
原本他觉得吴仙客温柔娇美,世所罕见,何况出自水仙宫中,更是难得,自应尽力助她脱离这等邪恶可恨的组织。
然而现在可不能想得这般简单了,他被迫须对吴仙客的真正行为另作判断。这一点真叫他感到难受。
吴仙客见他默然忖想,为了不打断他的思路,所以很体贴地闭口不语。假如晓得赵羽飞眼下脑海中,浮动的是这个念头,她一定十分震骇。人
过了一会儿,赵羽飞暂时放开这件心事,问道:“照你所说,则宫中所有的女孩子,几乎全都不晓得自身的家世来历了?”
吴他客道:“大部份不知道,只有一些记忆力特别好的,还记得乡里和姓氏等。以我来说,我就单记得我姓吴,是南方人。”
赵羽飞对她忽然生出怜悯,忖道:“她自幼在水仙宫中长大,眼见耳闻,尽是水仙宫中人的言行。日子久了,习以为常,便不会感觉到这些行为是多么的不对和残忍可根了,这恐怕是值得原谅的吧?”
由于他内心中对吴仙客偏袒,所以替她想出一些理由,减轻了她的罪咎。不过有一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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