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羽飞本来打算叫她走开,并且把衣物丢进来,然而她如此惊惶着急之态,却使他恍然大悟,伏身一窜,已如闪电般穿入室内。
尤丽君玉手一动,那扇洞门顿时关闭起来,把地火隔绝了。
她忘形地扑到赵羽飞身上,嚷道:“哎呀,吓死我了。”
她仿佛自己跌落水中一般,身上顿时湿了一大片。原来赵羽飞满身大汗,比从水中捞起来还要湿,而且汗水还不停地流滴出来。
刚才他进这喷火口时,反而因热度太高,连汗水也冒不出来。直到现在,才拼命的出汗。因此,他顿时感到一阵虚脱,身子发软,一下子倒在床上。
尤丽君啊了一声,急急问道:“你的胸口会发闷么?”
赵羽飞神智恍惚,并且也没有气力开口了,只想赶快睡一大觉。
他一点儿也不强撑,几乎是立即就睡着了,鼻鼾声非常响亮地升起来。
尤丽君很诧异地挺起身子,发觉他乃是疲乏过度而睡着,晓得如果让他睡上一场,他会十足复元,切忌打扰他。因此,她打开柜子,取出一幅上好的棉巾,替他拭去汗水。
她不但面色变得赤红,同时也心跳加速,这是当拭着他身之时的反应,此外,当赵羽飞身上之汗已停止流出,又拭得很干净之后,她还非常细心温柔地替他穿上衣服,连鞋袜也穿得整整齐齐。
她用焦灼的目光,向房门望去,好像生怕这道门户忽然会打开。对于火莲,她连看也没看。
一切都静悄悄的,似乎很宁静,尤其是赵羽飞均匀的鼾声,更使这气氛显得很祥和安适。
但尤丽君的面色,分明表示她内心波动畏惧之极。她瞪住那道房门,两手紧紧的绞在一起,紧张得几乎连呼吸也停止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尤丽君忽然像是从噩梦惊醒,跳了起身,迅即把赵羽飞抱起,塞在石床下面,同时把火莲也丢了进去。
之后她四面看了看,认为没有动静,这才长长吁一口气,转眼望着那地火窟的入口出神。
入口业已关闭,所以只不过是一堵墙壁而已。
突然间那道房门无声无息的打开了,在外面的走道上,站着几个女人。其中一个身量修长,宫妆高髻,一块白纱蒙住面孔。
饶是如此,她仍然有一种超凡绝俗的丰姿气度,与别的女人全不相同。
她的眼波明亮无比,直是透过面纱,射入房内,看见了尤丽君的情形。
尤丽君看过了一阵,才转过面来,脉脉含愁地向这蒙面宫妆美妇摇摇头,做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神态。
走道上这一群女人,都不曾做声,过了一会儿,那宫妆美妇,道:“丽儿,你别忘了服药。”
尤丽君柔顺地应道:“是,我不会忘记。”
宫妆美妇道:“你不必太失望,这世上的高手多的是,而且,娘在世一天,你就不必担心,那病魔决计夺不去你的生命。”
她这番话的内容以及口气,都显示她是个慈爱的母亲。然而温柔慈祥之中,总是令人感到缺乏了一点儿什么。
世上有些人不善表达感情,明明是非常高贵的感情,从他口中说出,便会变了样子和味道。这个宫妆美妇虽然不至于如此,却也能使非常敏感的人,辨别得到其中味道有点儿不对。
房门倏然自动关上,尤丽君舒一口大气,忖道:“吓死我了,我真怕赵郎的鼾声,会泄露秘密呢!”转念想道:“他为何鼾声忽然停止了?敢是……”
底下已不敢再想像下去。
她急急地蹲下去,向床底张望,下面漆黑一团,一时之间看不出情况。
幸而床下马上就闪出两点光芒,一望而知是眼睛的反光。
尤丽君情不自禁地道:“真是谢天谢地,你没事吧?”
赵羽飞道:“我没事,当你把我放入床底之时,我已经有所感觉,只是其时四肢百骸,都酸痛疲累之极,然而其后一阵香气透入鼻中,马上就疏通了全身经脉,真气迅即凝聚丹田中。”
他边说边爬出来,手中拿着那朵火莲花,面含微笑,道:“那就是这朵火莲花的香气了,想不到为它冒送命之险,结果还是它帮助了我。”
尤丽君玉颊红染,灿若丹霞,垂下螓首,敢情她又想起替他穿衣拭体之事。
赵羽飞道:“你收下这朵火莲吧,一定是稀世的宝物,对你必定有用,也不枉咱们忙了一场。”
尤丽君道:“刚才房门打开了,你可知道?”
赵羽飞道:“知道,也听见你们的对话。”
他轻轻叹一口气,又道:“想不到你竟是华水仙的女儿?”
尤丽君难过地道:“你不理我了,是不?”
赵羽飞笑一笑,道:“当然不是,问题只在如何能使水仙宫封闭,你娘从此洗手归隐,闭门思过。如果她能如此,我们仍然可以来往。”
尤丽君道:“假如她晓得我隐藏起你,一定重重罚我,我们将来只怕已没有机会来往了。”
言下神色甚是黯然,顿时使得室中的空气都愁惨沉重起来。
赵羽飞往床上一坐,皱眉道:“奇怪,你竟然美得如此惊人,简直使人不能相信。”
尤丽君道:“美丽又有什么用处?”
赵羽飞道:“什么没有?譬如拿我来说,我就不忍不为你着想,事事都要顾到你,以你娘来说,她也不忍得对你怎样?虽然明知我在室中。”
尤丽君惊得跳起身,道:“你说什么?她已经知道了?”
赵羽飞点点头,道:“她考虑了好一阵,才走开的,但奇怪的是我认为她并不太爱你。”
尤丽君沉吟道:“是的,因为我只是她女儿的替身,而不是真的骨肉。”
赵羽飞点头道:“虽然很奇怪,可是唯其如此,方始合理,她正等我离开你,才向我下手,只不知她的亲生女儿何在?”
尤丽君道:“已经死了,据说相貌与我一样,也是患了绝症,移到此处不久就死了,这只是几年前的事情而已。”
石室开始感到摇撼,隐隐传来轰轰隆隆之声,可知那地火喷发之威,实在非常惊人。
赵羽飞道:“现在火莲已经到手,如果它可以治疗你的绝症,那么咱们一同逃出此处,我带你去见一位师伯。他的医道,天下无双。别人医得好的病症,他一定医得好。但有些别人全无办法的,他都有办法。”
尤丽君轻轻道:“如果我跟你走。娘一定很伤心。”
赵羽飞道:“这正是最棘手的地方了,若是把你丢在此地,我又放心不下。”
她频频叹气,之后,从怀中拿出一个玉瓶,口中一面问道:“我娘几时发现你的?”
赵羽飞道:“咱们已嗅惯了火莲的花香,是以不觉。但外面房门一开,顿时可以嗅出。以华水仙这么厉害之人,如何能不知道?”尤丽君恍然道:“原来如此。”
她极开玉瓶瓶塞,倒出一颗淡绿色的药丸大如龙眼,顿时一阵异香,扑入两人的鼻中。
她道:“这是最后的一颗了,唉,其实我活着也没有什么意思,徒然左右为难。”
赵羽飞定睛望住那颗丹药,道:“这颗丹药一定名贵绝伦,单是这一阵异香,就可以想见了,只不知你如若不服这颗药,会有什么感觉?”
尤丽君道:“会有要死的感觉,像是花朵凋奏一般,似是很快,又像是很慢地觉着生机消失。”
赵羽飞点头道:“不错,你正是世间最鲜艳的花朵,举世无与伦比。最使人难以忘情的是你那种超凡绝俗之美,根本就不属于尘世的。任何男子,都不能不在你这等容光之前低头。”
他的目光移到丹药上,又道:“这一颗既然是最后的一颗,你就别忙着服下。好在火莲花已得到了,你先用火莲试试,等到无效,才服此药不迟。”
尤丽君听话地收起丹药,道:“好,其实我还没有服药的必要,只不过娘叫我服,我就拿出来。”
她停歇一下,又道:“这一颗必定力量很大,因为以前的颜色都深得很,也没有这么大,不,我说错了,以前服的每颗几乎都不一样。”
她把火莲凑在鼻子前嗅吸,赞美道:“好香啊!”
赵羽飞道:“只要这朵火莲能使你维持下去,咱们想法逃出此地,便可以把剩下的丹药,交给师伯去研究了,现下咱们商量一下逃走之路。”
他又微笑一下,道:“我是假定你肯与我一道逃走,当然我不能勉强你。”
尤丽君怅然摇头,道:“我怕不能跟你一齐走了,娘待我恩重如山,用尽各种力量,使我得以活着,我这条命,其实就是她的。”
赵羽飞搓手皱眉,口虽不言,可是事实上又没有法子劝她改主意,因为她尽的是孝义之道,这是她必须遵守的想法。
尤丽君侧耳听了一下,道:“地火已经开始收敛了,等一会儿你就可以看见遍地皆是火焰的奇景。”
赵羽飞随口问道:“是不是那些火烬堆积地上?”
尤丽君道:“是的,可惜这时奇热难当,不然的话,那里面倒是有一条路,可以逃生。”
赵羽飞精神一振,道:“什么通路?”
尤丽君道:“哪是地火的空气入口,平时被地火的焰烟塞满,只有在爆发之后,有阵子畅通,因为火窟急须大量的空气,而外面的空气,就是从这一条孔道进来的,可是太热了,我们没有法子走到那洞穴入口。”
赵羽飞道:“假如咱们有法子渡过地上那一片炽红的火烬,就可以从那空气入口逃出去么?”
尤丽君道:“是的,不过我只能带你出去,而不能随你走,唉!”
她这一叹,含蕴着肝碎肠断之声,令人大生悲感,鼻酸落泪。自然这完全是因为她具有超世绝伦之美的缘故。
赵羽飞忖道:“我们先求脱身,到了外面,再与她研究这个问题不迟。”
当下说道:“命运有时候非常奇怪,谁也料不到下一瞬有什么事情。这样好不好?咱们先设法出去,然后再谈这个问题。”
尤丽君道:“好是好,但我们怎么出去呢?”
赵羽飞道:“也许有法子克服,我有一宗专克烈火的小玩意,非常有效,反正试一试没有大碍。”
他从背心中摸出几支锡管,又问道:“那个气洞在什么位置?”
尤丽君道:“在右方四丈许的墙根。”
他点点头,道:“行啦,你打开这入口吧!”
尤丽君道:“我修炼了数年,没有关系,但却怕你熬不住这阵迎面冲来的奇热之气。”
赵羽飞决然道:“横竖是一死,不妨试一下,好在刚才也没有烤死我。”
尤丽君想想也是道理,当下伸出玉手,向壁上按去。
顿时一股可以烤熟肉的热气,疾冲入室。赵羽飞屹立如山,手中的锡管连珠打出。
这一瞥之间,但见满窟的地上,都积着一层炽红的炭。如果灭火剂不收效,那是决计无法飞渡。
那几支锡管先后落在地面,最后一支,恰好落在墙根。顿时热力稍减,地面现出一条黑色的通道。
赵羽飞喊声快走,当先钻入,回身接住窜出来的尤丽君,一个起落,就到了那通气洞口,钻了进去。
但见那一条黑色通道,霎时已恢复赤红。幸而此时洞内强烈的凉风直灌入来,他们根本不甚觉热。
尤丽君带他往前走,一面道:“谢天谢地,我们总算逃出来了。不过你还须小心,这通风洞穴内,有四五处是深洞,如果掉下去,就被地火灰深埋,永远浮不起来了。”
敢情这正是她一定带引他的缘故,赵羽飞心中十分感激,跟在后面,迅疾行去。
当他们跃过最后一个缺口,到了一处弯角,尤丽君突然停步,指住陷入去的一个方洞,轻轻道:“这就是秘道的出口了。”
赵羽飞看了一下,此处虽然很黯,但仍然可以看得清楚,镶嵌在洞口的是一方云石。
他把耳朵凑在石板上,凝神听去。
尤丽君碰他一下,问道:“你干什么?”
顶头道:“别作声,我先听听有没有人,如果有人,你就不能进去,对不对?”
尤丽君惊道:“老天爷保佑,切莫有人才好,否则黑风一起,火焰就会塞满了这条气道。”
赵羽飞心想:“我自然非说有人不可了,这样你才肯逃到外面去啊!”
他凝神一听,竟然有人声传出来,而且听得很真切。不禁大喜,向她招一招手,示意要她来听。
尤丽君耳朵一贴在石板上,登时面色变了,悄悄道:“是娘呢,唉,里面就是她的寝室,这却如何是好呢?”
赵羽飞嘘一声,轻轻道:“她跟什么人讲话?”
尤丽君凝神而听,悄悄道:“是徐三姨,她是娘极信任的人,她……”
底下的话突然噎住,眼睛睁得非常之大。
赵羽飞自然也听见了,原先在说着别的话的那个优雅声音,忽然改变话题,说道:“丽儿如此大胆,真是我想不到之事。”
另一个嗓子尖锐有力,显示出她虽是女流,但却是很有决心,或者可以说是残忍的一个人。
她道:“我早劝过姊姊你,不要相信这些丫头。她们平时固然是驯如羔羊,可是一旦有了意中人,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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