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剑金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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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剑金钗-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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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手十几个回合,孙正礼简直插不上手了。他提著刀在旁不住地喘气,口里还喊著叫秀莲姑娘躲开,让给他。此时秀莲姑娘也见李慕白的宝剑似一条银蛇,把自己这两口刀东磕西撞,震得双腕都有些发疼。李慕白却剑法越熟,身躯越灵活,而且面上带著微微的笑容,眼睛露出深深的情意,并且宝剑像是使得很谨慎,仿佛怕伤了秀莲姑娘似的。

秀莲姑娘一面尽力地用双刀去找李慕白剑法的隙处,一面却又是惊讶,又是羞愧。这时地里鬼崔三是站在门里向外望,担心著秀莲姑娘要败。孙正礼喘过气来,便又抡刀上前,去战李慕白。席仲孝却早跑得远远的往这边望著,旁边也有些行人,全都停足观望,但没有人敢过来把他们劝开的。

正在刀剑翻腾,难分难解之时,俞老镖头俞雄远手提著画眉笼子走到了巷口。席仲孝一见,就赶紧跑开。旁边的人说:“俞老板,赶快看看去吧,你的姑娘跟人动刀打起来了!”俞老镖头大吃一惊,赶紧跑进胡同。就见自己女儿秀莲和孙正礼,正抡著刀敌住一个使剑的青年。

俞老镖头有眼力,一看这青年的剑法,就晓得他受过名人的传授,秀莲决敌不过他,孙正礼更是不行。不过看此人还没有甚么恶意,于是走到近前,喝道:“住手,住手!”此时李慕白已用剑把俞秀莲头上的绣帕挑下。秀莲姑娘见父亲来了,就赶紧提刀跑过来,哭著说:“爸爸,这个人他欺负咱们!”

孙正礼还在那里一面喘气,一面与李慕白拼命。俞老镖头把鸟笼交给女儿,由女儿的手中要过双刀来,上前把二人的刀剑架住,怒喝道:“有甚么话,对我俞雄远说,不许交手!”

李慕白赶紧收住剑势,退后几步。孙正礼也停住刀,喘著气说:“这小子太可恨!师父,咱们爷儿俩一齐上手,非得叫他知道咱们的厉害不可!”俞老镖头却冷笑道:“咱们现在还有甚么厉害?安分守己地在家过口子,还不断地有人找到门上来欺负咱们呢!”遂就一摆手,叫女儿回去,然后向李慕白说:“我看阁下,仪表堂皇,武艺精通,似不是江湖中人。你我素不相识,更没有其么仇恨可言,你今天为甚么提著宝剑找到我的家门来,欺负我的女儿和徒弟?”李慕白被俞老镖头质问得不由满面惭愧,把剑鞘拾起,挂在身上。宝剑入了鞘,衣襟抖开,然后恭恭敬敬地向老镖头施礼,说:“老前辈不要动怒,我今天自认是人唐突了。可是我也没有恶意。我姓李,名慕白,南官人,乃是江南鹤和纪广杰两位老师父的弟子。”

俞老镖头听他说出这两位老侠的名号,不由面显惊讶之色,说:“啊!原来你是纪广杰的徒弟!

纪广杰是我的老朋友了,他在南宫住的时候,常来看我,我们是兄弟一般。至于江南鹤,我虽没见过,但也久仰其名。如此说来你是老贤侄了!”说到这里,笑了笑,上前拉住李慕白的手说:“来,请到里面咱们细谈一谈!”李慕白听说俞老镖头是先师的老朋友,便更觉得羞愧,遂就跟著老镖头进了门。

老镖头把李慕白让到外院西屋里,叫崔三给李慕白倒茶,又给李慕白向孙正礼引见,李慕白便同孙正礼赔罪。老镖头就说:“我自从把镖店收拾了以后,六七年来就闭门家居,再也不与江湖朋友来往。所以你师父纪广杰住在南宫,离此地不过一天的路程,他还来看过我几次,但我都没有去回拜他,后来就听说他已去世了。我如今年纪老了,对于江湖上后起之秀更是不晓得,今天你要不说出纪广杰是你的师父,我简直不晓得他生前还收下你这样的好徒弟。”李慕白遂把自己的家庭身世略说了一遍。然后俞老镖头就问李慕白今天到这里来,是有甚么事。

李慕白见老镖头一问,越发羞得脸红,本想不说出来意;但那俞秀莲姑娘的绝世芳容和超人武艺,又把自己的神魂全都系住了;何况如今提说起来,自己与俞老镖头又有叔侄之情,想看这件婚事必定成就了。于是嚅嚅地说道:“因为久仰老叔的英名,早就想来拜望。新近又听说老叔有一位爱女,武艺更是超群;老叔曹对人说过,只要是年轻未婚的人,能与这位小姐比武,胜了,便可以求亲。所以小佳冒昧来到这里与姑娘比武。”说时,从袖子里取出一物,便是用宝剑由秀莲姑娘头上挑下来的一块绣帕,双手放在老镖头眼前的桌上,表示自己是比武胜了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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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老镖头见了这种举动,不由又是生气,又是发笑,便哈哈她笑道:“老实侄,你上了别人的当了!我哪里说过那样的话!”李慕白一听,就像脑门上吃了一拳,立刻神情改变,刚要发话去问,就听命老镖头带笑说道:“小女秀莲,在幼时就走了亲事,许配的是宣化府孟老镖头的次子。今年小女已十七岁,明年我就要送她去于归了,我岂能还有甚么比武择婿之事?我想这一定是你们年轻的朋友同你闹著玩,不料你就信以为真,来到这里找我;可是这件事我也不生气,你也不要懊恼。总算今天我知道我那纪老哥,竟有了你这样一个武艺高强、人物出众的徒弟了。以后你不妨常到我这里来,我如看见与你合适的姑娘,一定要为你作媒哩!”

此时李慕白不但心里同冰一般的凉,简直仿佛把一切希望和前途,全都丢去了一般。呆了半晌,才叹道:“老叔不要说了,再说我就无地自容了!”于是很悔恨地跺了一下脚,便站起身来说:“我真冒昧!幸亏老叔不肯加罪于我,可是我此后无颜再见老叔之面了!”说著向外就走。俞老镖头也很觉不好意思,便起身劝阻住他,并说道:“你何妨多坐一会儿?咱们谈谈旁的话,刚才那事只当没有一般,你我都不必记在心上!”李慕白摇摇头说:“不,我要即刻就走!”遂向俞老镖头深深打了一躬,向外走去。

俞老镖头随后送他出去,并嘱咐他说:“你回去见了你那朋友,也不可为此事争吵。年轻人,总不免要彼此闹著玩的?”李慕白摇头誽:“我不能怨恨朋友,这只怪我自己太冒昧!”当下出了门,又向俞老镖头拱拱手,就向巷口外走去。

此时他就仿佛一个落第举子一般,神情懊丧,两条腿都发软了。才由了巷口,就见席仲孝站在那里正等看他。一见李慕白出来,席仲孝赶过去问道:“怎么样了,喜事成了没成?”李慕白带著怒意冷笑了一声,说道:“你真算会骗人就完了。叫我干了这件大荒唐事!”说著便顺大街走去。席仲孝哪里服气!回到泰德和柜房里,李慕白把宝剑摘下,放在桌上,长叹了一声,坐在椅子上垂头丧气,真像悔恨得要死。

席仲孝一面躺在炕上,拿著烟枪,一面说:“师弟,你怎么说我骗你?难道俞家的姑娘不够美的吗?武艺还算坏吗?与你还配不得过吗?”李慕白听席仲孝这么一说,心里越发难过,便问道:“你怎会没骗我?俞老镖头几时曾说过叫他女儿比武择婿之事?”席仲孝不禁噗哧笑了,说:“我要不那么说,你也未必肯来呀!可是无论俞老镖头说过那话没有,你与那俞姑娘已经比过武了。你的人才,你的武艺,俞老镖头也都看见了。难道你开口向她求亲,俞老镖头还能够拒绝你吗?”李慕白冷笑道:“俞老镖头本是师父生前的好友。人家的姑娘早已许给了宣化府孟老镖头的次子,明年就要送往婆家去了。”

席仲孝一听这话,他也仿佛有点失望,就说:“姓孟的小子真算有福气,原来他早把这个绝世的珍宝订下了。得啦,就算咱们没褔就得了!师弟你还算好,能够跟姑娘打了半天,还把姑娘头上戴著的绣花帕子,得到手里玩了玩;要像梁文锦,一点便宜没得著,先闹个鼻青脸肿,他应当怎样丧气呀!”说著笑了笑,就呼哧呼哧地抽他的大烟。

李慕白也不愿与席仲孝多费唇舌,就坐在椅子上不住发怔。回想那俞秀莲姑娘的芳容秀态,以及那对双刀的熟练精彩,就暗想:如得此妻,即穷困终身也可以无憾。我李慕白所以年过二十,尚未婚娶,就是物色这样的一个佳人。现在完了,俞姑娘已是孟家未婚的媳妇,我决不能再对人家有一点非分之想;可是我如今自见过她以后,我的婚事越发难有成就了。天下哪能再寻到俞姑娘那样色艺双全之女子!当下十分感慨地,坐都坐不安,便催著席仲孝今天就赶回南宫。席仲孝这时烟瘾还没过足,十分疲惫,就说:“忙甚么的?你回到家里不是也没有事吗?”李慕白站起身来说:“你若不走,我可要雇车回去了,因为我实在不愿在此多待。”席仲孝不高兴地笑道:“你这个人性情真别扭,难道娶不成媳妇,这巨鹿县就不许咱们再住一天了吗?”

正自说著,何伙计又进到屋里,李慕白就说:“何伙计,你给我雇一辆车去,我回南宫。”何伙计说:“李少爷忙甚么的?多在这里玩两天不好吗?”李慕白却绝对不愿在这里多停,说:“我还回去有事。劳你驾,看看车店里有往南宫去的车没有?”何伙计只是用眼望著席仲孝。席仲孝自己在这里还有些别的花梢事情,他也不愿意李慕白这样古怪的人跟著自己,便点头说:“得啦,你就给李少爷雇一辆车去吧!要雇可雇熟车,别叫李少爷连南宫也不回,跑到别处当和尚去。”说著他坐起身来,向何伙计说道:“你不知道吗?李少爷娶不著俞家的姑娘,心里正烦著呢!”

李慕白生气道:“你叫我这里作下荒唐事,你还打耍我?”席仲孝坐在榻上只是哈哈地笑;何伙计也不敢笑,说到外面雇车去了。少时把车雇来,李慕白就拿身上的包裹和宝剑,出门上车。那徐掌柜还送出门去。说:“李少爷,以后有工夫可以常到这里来玩。”李慕白在车上拱了拱手,当下这辆车便出城去了。

李慕白离了巨鹿县,顺著来时的道路走,心里却不似来的时候那样高兴,坐在车上无意看那大地上的阳春烟景。走到晚间方才回到南宫县自己的家中,开发了车钱,又回到自己那间寂寞的小屋里。

他叔父进屋来,问他到巨鹿见著那个曾作过知县的朋友没有?李慕白只说没有见著,听说那个朋友往北京谋差事去了。他叔父听了也很是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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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第五章

当日晚间,李慕白饭也吃不下去,书也无心去读,只是对著孤灯发怔,心中怀著无限的惆怅。

少时就寝,在睡梦中仿佛正与俞秀莲姑娘比武;又梦见俞老镖头已经答应把女儿许配自己了。醒来看得明月满窗,四面寂静,又是不禁唉声唉气。到了次日,连宝剑都懒得去练了;并且看那村前的麦苗、舍旁的桃花,以及远远的杨柳含烟、青山似黛,全都增加无限新愁,精神仿佛振作不起来。

又过两日,席仲孝来了,要邀李慕白一同去看梁文锦,李慕白却摇头说自己不愿意去。席仲孝又要说俞秀莲姑娘的事,也被李慕白拦住,不许他说。席仲孝见李慕白把俞秀莲的那事这样认真,便也十分不高兴,坐了一会儿就走了。出屋时他还冷笑著,暗道:你想也是白想,难道人家俞雄远还能跟那孟家退婚,把姑娘给你吗?李慕白本来就厌烦席仲孝、梁文锦那一般纨裤子弟,自有此事之后,李慕白越发不思与他们见面。

过了两个多月,此时榴花似火,槐柳成荫,已到初夏时期。李慕白在家越发疏懒,每天除了读唐诗,便是睡觉。把那些八股文章和宝剑及拳脚工夫,全都搁置起来。并且终日衣冠不整,精神颓废,连他自己也不晓得是甚么缘故。

这天他的叔父李凤卿到城内他姑母家去看望,回来时很是高兴,拿出由北京带来的一封信,给李慕白看。原来就是李慕白的姑母,嫁给城内大户祁家,他姑母的大伯祁殿臣,现在京里刑部作主事。

从去年起,李凤卿就托人带信,请求亲戚给李慕白在京谋事,直到现在才有这封信来。信上就写著叫李慕白先到北京去,祁殿臣要看看他,然后再给他谋事。

李凤卿十分高兴地对他侄子说:“你瞧你表叔,人家真不错呀!现在一定是已经给你找著事了,可是还不知道你干得了干不了,所以叫你去一趟,他先见见你。反正你到了北京,吃喝住处他不能不管,若能在部里弄个差使,真比在外头作知县还强。可是你也得好好地干,把性情也得改一改,老是那么别扭,不听别人的话,可不行。”李慕白此时也很愿意到外面去散散心。而且久闻北京乃富丽之地,名胜极多,也应当去开一开眼界,于是也很高兴地就答应了。他叔父就叫预备随身的行李,并翻阅历书,见后天就是顶吉的日子,便决定叫他那天就起身。于是李慕白就著手收拾自己随身的东西,次日到城内他姑母之处辞行。到了第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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